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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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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兄的虽说是江北之人,可对江南的名门望族可说颇有研究。不妨为你筹划一二,娶哪家的女儿更能助你平步青云。”说完又打了一个大嗝。

陈德冷声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既然吃饱喝足,秘权兄不妨回到你的屋里去好好呆着。”

王侁伸了个懒腰,抬手向外瞭望,道:“如此雪景,令我想起北方故乡,难道陈兄就不能成人之美,让我在此少坐。美景当前,你我便一边煮酒谈天,一边赏雪论文如何?”

刚刚与佳人互通心曲,陈德心绪尚佳,也不怕王侁耍什么花样,便不再强要他回到院子里去呆着,自顾自的端起一杯酒到嘴边喝了。

王侁也端起一杯酒倒入喉中,悠然道:“昔年魏武与昭烈帝青梅煮酒,品评天下英雄,气概何等豪迈。陈兄可有兴致,不使古人专美于前,与我议论一番当今人物?”

陈德又干了一杯酒,笑道:“可惜你不是曹孟德,我也不是刘备,焉能妄论豪杰。”

王侁笑道:“出君之口,入我之耳,有何不可?”他不待陈德反驳,抢先道:“陈兄,以你之见,当今天下,有几位人物称得上英雄?”

陈德端起一杯酒,想了想道:“麟州杨业,北击契丹,南抗大宋,一代名将,可称英雄?”

王侁举杯和他碰了一下,先干一口,然后道:“杨业勇将,爱民如子,惜乎太过好名,又性格刚烈。孙子曰: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杨业三者皆具,又忠于昏庸之主,算不得英雄。”说完将一杯酒干了下去。

陈德想想也是,杨业不就是你给逼死的吗,要让你承认杨业是个英雄确实有点难度,又道:“开封坐龙庭那位,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天下数百军州都姓赵,可称得英雄?”

王侁笑道:“议论君王乃是大忌,陈兄,你这可为难我了,先自罚一杯吧?”

看陈德将酒喝下,王侁方道:“若论雄才大略,四方诸侯,连同江南国主在内,是怎么都赶不上我朝陛下的,只可惜……”

“可惜什么?”陈德饶有兴致的追问道。

王侁也端起酒喝了,接道:“可惜他畏惧契丹过甚,空有精兵数十万,却打算赎回燕云十六州,先失了豪气,也算不得英雄。”

陈德心中暗道你的胆子也不小啊,竟然敢这样议论你家老板,却越发来了兴致,端起一杯酒又道:“宋国军中名将有曹彬、潘美之辈,攻城掠地无数,可称得英雄?”

王侁放下酒杯,傲然道:“不过是些鹰犬而已,如何能算英雄?”

陈德笑道:“那依王兄所见,当世英雄,该不会是你我二人吧?”

王侁也是一笑,端起酒杯,缓缓道:“当年周世宗南取江淮,北略燕云,天下几在掌中,汉唐盛世可期,方称得英雄,惜乎天不假年,空使豪杰扼腕。”

“当今之世么,我知一人胸怀大志,腹有良谋,能得士心,可惜,此人并不在中原。”

“哦?难不成是契丹人,党项人?”陈德奇道。

“那倒不是,此人是个汉儿,名叫韩德让,乃辽国秦王世子,官居彰德军节度使。”王侁见陈德睁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笑道:“此人在燕云十六州汉人中名声颇为显赫,只是中原人还不熟悉。”

“那此子可称得英雄?”陈德问道。

“现在还称不上,”王侁似乎有些遗憾道,“鲤跃龙门方成龙,虫破蛹后化为蝶。辽国上下素来猜忌汉人,不知道此人能否抓得住机会一飞冲天。”

“那除此人之外,王兄心目中还有谁可称英雄?”陈德喝了一杯酒,又问道。

“党项拓跋氏乃鲜卑余脉,占据夏、绥、银、宥、静五州近三百年,早已自成一国,现在的族长夏州定难军节度使李继筠乃庸碌之人不足为虑,他有个小儿子颇有才具,眼下年不满弱冠,在族中已有许多部众拥戴,假以时日,未必不成一世枭雄。”

“哦,”陈德笑道,“绕来绕去,原来在王兄眼中,当世并无英雄。”

王侁哈哈大笑道:“正是如此,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他靠近陈德,有些暧昧而神秘的低声道:“陈兄,你处事通达,能得军心,若能上应天机,下得人和,未必不能成一代英雄噢,我对你寄予厚望。”

陈德打翻他的酒杯,哂道:“祸从口出,我看你是习登龙术走火入魔了。”两人一起大笑,良久,方才互相搀扶着脚步踉跄的回到房中歇息。

次日醒来,陈德有意前往王侁出探望。二人仿佛有了默契一般,绝口不提昨日之事,由于府中乏人做饭,陈德便带着王侁到清溪坊中一家胡人开的酒家吃饭。自从做了金陵烽火使后,陈德腰包颇为厚实,是这里的常客,叫了这间店的特色菜是驼蹄羹与鹿尾酱,再加上一大盘胡饼,大盘瓜果,便和王侁一边品着美酒,一边欣赏着店中的胡姬跳旋舞。

王侁眼睛一边色迷迷的盯着胡姬的胸部,一边叹道:“我朝大军压境,这金陵城中居然如此歌舞升平,吾知末世之衰也。”

陈德呸了一声,笑道:“有句话叫做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说的便是王兄这样的人。”

王侁也不以为忤,眼神已由下移到胡姬翘臀处,问道:“近人皆曰,前朝胡气太重,所以招致安史之乱而亡国,陈兄以为然否?”

陈德加了一块炙羊肉放进嘴里,边嚼边道:“国家兴亡何等大事,怎可妄执一端。前朝有诸多失当之处,外有内轻外重之失,内有宦官秉政之乱,不是一个胡气太重可以掩盖的。”

王侁还未答话,旁边却走过来一个人道:“阿弥陀佛,陈施主此言甚是,众生皆是平等,何来胡汉之分。”却是那日在宫中碰见为大周后祈福的清凉寺长老。

王侁笑道:“原来是你,可曾想起还我银钱了么?”

那僧人并不惊慌,双手合十道:“王施主恐怕是认错人了,贫僧从未向施主化缘过。”

王侁拉住他的衣袖道:“不是你便是你的同门师兄弟了,你带他们都过来让我辨认一番,自然还你清白。”

此时店中的客人王侁和着僧人拉扯起来,纷纷侧目而视,陈德忙道:“王兄,我看你的确是认错人了。小长老是金陵城中有名的高僧,怎会骗你银钱。”同时拉两人都坐下。只是那僧人见满桌都是肉菜,不愿久呆,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便告辞走了,只留王侁一个人还在那里哼哼唧唧。陈德站起来要付钱走人,闻声而来的伙计却满脸堆笑着道:“老板吩咐,二位大官人的酒饭钱免了。”

卷二乌衣巷口夕阳斜第三十一章胡汉

陈德笑道:“谢谢你家老板好意,我身为金陵烽火使,不能不付这顿饭钱。”

那伙计连连摆手道:“使不得,此番收了陈大官人的银钱,只怕小的立时就要回家种地。大官人就当时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陈德一愣,心道,这店主人怎的如此蛮横,也不便为难那伙计,笑道:“且将你家主人找来,我和他说话。”

那伙计告罪下去,不一会儿,领来了一个胡人,年纪四五十岁左右,高鼻深目,一把花白的络腮胡子,身穿紧身窄袖的胡服,外面罩着白色的丝绸长袍,腰缠一条万钉宝钿金带,上面系着不少珠宝饰物,还别着把犀角弯刀,上来便用纯熟的汉话招呼道:“二位大官人光临本店,令吾蓬荜生辉,刚才的酒饭太过简单怠慢了贵客,改日我康屈达干大摆筵席,还请二位大官人赏光。”

自盛唐以来,不少身家豪富的胡商在中国定居,五代之乱使他们逃离北方,许多来到了相对较为安定的江南,这康屈达干便是其中之一,他主要经营海上贸易,也在金陵、广州一带购置了不少产业,这酒家便是他在金陵城中宴请一些南唐朝中官员的所在。

陈德拱手笑道:“多谢老板好意,只是这顿饭钱本人却不能不付。”说着掏出钱来放在桌上。

那康屈达干闻言脸色一变,抓起银钱塞到陈德手中道:“我当你是尊贵的客人,你若执意要付钱就是看不起我们粟特人。”

陈德只好将钱揣回怀里,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

康屈达干大笑道:“这就对了嘛,”将二人引到内间的雅阁,伸手招呼刚才那跳舞胡姬,指着陈德和王侁道:“康丽丝,快来见过两位大官人。”

那胡女白纱蒙面,只露出一双深邃灵动的大眼,一件绿葡萄藤纹的白裙紧裹身段婀娜,却不露半寸肌肤,袅袅婷婷的走到近,她早察觉王侁眼神不正,瞪了他一眼,显得分外倔强。

康屈达干笑道:“这是我的女儿康丽丝,生性刁蛮,两位大官人勿怪。”挥手对那胡姬道:“见过礼便回去吧。”那康丽丝便像汉家女子般检衽施礼退下去了。

见康屈达干一派豪商的打扮,却让女儿在自家的店中抛头露面,陈德不禁有些乍舌。王侁却又色迷迷地榄上了康屈达干叫来劝酒的胡姬的细腰,令陈德大皱眉头。

康屈达干端起琉璃大杯,笑道:“陈将军英名远播,我敬你一杯,祝你像维施帕卡一样战无不胜。”

陈德笑着举起杯子与他共饮,康屈达干长得很像从前的一位外籍教官,也这么豪饮。这个教官曾经告诉他,军人之间是最容易超越种族和民族的界限的,不管你是什么肤色,流出来的血,都是红的。

见陈德十分痛快,康屈达干也很高兴,自己斟满一杯酒又喝了,搂住陈德的肩膀道:“吾第一眼便知道,陈将军不似一般汉人,是拿我们粟特人当真朋友的。”

陈德笑道:“何以见得?”

康屈达干笑道:“许多汉人在外间一派彬彬有礼的样子,但进了这里,却只顾调笑女子,要么就是向我借钱。有些人表面上和我称兄道弟,但心里却将我看成蛮夷,没有一个像你从心里将我们看成一样的。”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正在对陪酒胡姬上下其手的王侁一眼。

陈德解释道:“兴许这些人原本不忿种种礼仪束缚,是以到了胡人的地方,就将自己的本性露出来了,倒不完全是看不起胡人。”

康屈达干放下酒杯道:“我在中土已居住了三十年了,对这里的人文风俗都很了解,你不必为这些人开脱。”又问道:“陈将军家乡是哪里?”

陈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黯然道:“我的家在很遥远的地方,这辈子恐怕是回不去了。”

康屈达干笑道:“有多远,比西域还远吗,我的家乡在撒马尔罕,离你们的大诗人李白的家乡碎叶城很近。”一边拍打着桌子一边道:“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

这康屈达干虽然家资巨万,有生之年也不见得能够回乡。陈德不禁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与他共饮一杯,问道:“撒罕是什么样子,你现在还想得起来吗?”

康屈达干悠然道:“在我很小时候,我父亲就带着一家人到外面经商,从此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只记得它是世界上最壮观的城市之一,各种金银珠宝丝绸香料堆满集市,四周土地肥沃,生长桃子特别好,你要是咬了一口就永远忘不了它的味道。”一边说,一边舔舔自己的嘴唇,仿佛还在回味记忆中味道,一双蓝灰色眼眸却已有些浑浊了。

此时此刻,隔壁的另一肩酒家的密室之内,一名中年僧人正凝视着手中的一张纸条,问道:“这当真是王大人亲手交予你的?”。对面坐着一僧忙道:“千真万确,王大人佯装向我要债,拉住我衣袖之时偷偷将字条塞到我的手里。”这人却是那王侁在店中扯住说话的清凉寺的小长老。

那中年僧人沉吟道:“这陈德将王大人囚禁在府中,我等一直没有机会与其联络,而陈府亲兵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死士,不便营救。近日陈德将所有亲兵仆役都放回家中过年,本来是营救王大人的大好时机,王大人却递纸条叫我等暂不动手,真是令人费解。”

那小长老道:“樊大哥,这王大人是不是被陈德给吓傻了,要不我们照原计划动手将他救出来送到江北?”

那中年僧人一拍桌子,盯着那小长老厉声道:“连王大人的手令都敢质疑,江正你是不想活了。”

那俗名江正的小长老在李煜面前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此时却显得颇为怯懦,低声道:“小弟见识短浅,还望樊大哥恕罪。”

中年僧人一摆手道:“不知者不怪。告诉你,这王大人是晋王的腹心之臣,算起来还是我等的顶头上司,哥哥四处交接达官显贵的金珠宝贝,你孝敬清凉寺老和尚的真经舍利,都是王大人派手下交予我的。不过,若是得罪了王大人,便只有死路一条。”

江正脖子一缩,忙不迭的道:“谢若水大哥指点。”伸筷从桌子上夹了一块大肉放进嘴里,含混不清的道:“这王大人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官宦子弟,为何有偌大权势。”

中年僧人哂道:“当初我看中你过目不忘之才,引你上了这条道,你却不思上进,除了佛经之外少读经史,莫非真想当一辈子和尚?”

江正笑道:“我也就是个绣花枕头,若论真本事,就算拍马也赶不上樊大哥分毫的。”

中年僧人对这马屁似乎颇为受用,开口道:“这些秘闻等闲人都不知,我也是从一些蛛丝马迹,加上别人的一些言语中推断出来的。当年王朴为辅佐周世宗一统天下,大力招纳死士,又广派细作察探四方诸侯。你想四方诸侯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能不打败仗么?可惜,周世宗与王朴这两人有雄才大略,却算不过老天,竟在极短的时间内先后暴毙,这江山便落到当今圣上的手中,不过,当年听命于王朴的细作和死士,如今都只听命于王朴之子,也就是王侁大人。”

他见江正听得长大了嘴巴,笑道:“你莫看王大人虽然表面上居于曹彬、潘美之下,实则握有监军之权,潘曹二人不但奈何他不得,还要随时忌惮王大人密折上奏。”

江正叹道:“可叹我等怎么生在平凡之家,没有王朴这样有本事的父亲。”又道:“不知那王朴是何等样人,居然能建立起这样的细作组织,将天下诸侯玩于股掌之上。”

那中年僧人沉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要记住,背叛王大人,只有死路一条。”

江正忙道:“我晓得了,谢樊大哥提点。”

这二人正自密谋,陈德与王侁也离开了康屈达干的酒家,此后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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