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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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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放近了再射。
“放!”随着卢钟杰的下令,三百只弩箭如飞蝗般钻入雨幕,这么近的距离被强弩射中,即便是铁鹞子的重甲也不能抵挡,数十匹战马嘶鸣着倒在地上,不少马匹都被久经训练的岚州弩箭手直接命中脑门而死。如果说第一波倒毙的敌骑还没有降低后面骑兵冲上前的速度,迅速跟来的第二波弩射明显使敌骑冲击的速度停滞了一下,他们要躲过倒毙的同伴,而岚州车阵前的空间并不大,再往前,是密如连珠的连弩和射雕营直取要害的弓箭,不少骑军直接倒在离岚州车阵五十步外。
刚才敌骑冲入车阵的恐怕战力,让所有的民夫都心有余悸,他们用最快的速度上弦,进弩,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真正站在第一线的军士反而镇定自若,不断射杀着催马上前的敌人,从地狱里出来的人,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漠北的雨果然很大,瓢泼的大雨几乎在这片刻之间夹扎着狂风呼啸而来,刚刚杀退敌人第一拨冲锋,能见度又回到不足十步距离,不过此时不必雾中,狂风暴雨让策马冲锋变成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战马的庞大有力的身躯,也会被狂风吹得歪歪斜斜,风向多变,让不少战马无端摔倒在地,即便对胜利执着如李继奉,也只能恨恨地下令,暂且宿营,雨后再战。
“敌人退了!”在雨中坚持着,久候敌骑的岚州军终于有人小声窃窃私语,没有校尉下令,任谁也不敢放下手中武器。终于,萧九下令道:“各百人队派出哨卫出阵百步警戒,其余人就地休息片刻,不可睡熟!”众人终于大声欢呼起来。
卷五一片孤城万仞山第四十章泥泞
突如其来的豪雨打断了党项人的进攻,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即便李继奉是未来的夏州之主,大雨过后,也无法喝令在雨中淋了个半时辰的铁鹞子和部落骑兵勉力再战,只能扎下营寨,休整一夜天明再战。
“干得不错。”萧九拍拍靠在车轮上休息的卢钟杰,疼得他龇牙咧嘴,正待抱怨,萧九却转身去拍另外的军士去了,沉默寡言的萧校尉,为了激励士气,今天的言语恐怕超过一年的总和。
车阵中央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军士们烘烤白天被雨水淋湿得军袍,有的竟然脱得赤条条的,看的萧九一阵皱眉,笑骂道:“党项人夜袭过来看你龟儿子怎么办。”惹得军士们哄然大笑,整日鏖战的疲惫,死里逃生的兴奋,仿佛融化了军中界限,那光着身子烤火的一位居然笑道:“就是随身这杆大枪也能挑死两个。”萧九也不以为忤,骂道:“小心被人家把鸟割掉。”不再搭理这帮无法无天的悍卒。
卢钟杰斜靠在偏厢车旁,仰头看着点点闪烁的星空,他少时常常跟随父亲在战船上度日,晚间万籁俱寂,小儿无赖,也常常无聊得观看一天星斗,这北地的星空和江南稍微有些差异,但各个星宫大致的位置还是不变的,天上的星宫象征着凡间的秩序。紫微垣就是天上的皇宫,太微垣是朝廷,天市垣是庞大的天上街市。再往外,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距于右,朱雀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二十八宿是九州诸侯的象征,东方苍龙七宿代表着地上的兖州、豫州、幽州,北方玄武七宿代表扬州、青州、并州,西方白虎七宿代表徐州、冀州、益州,南方朱雀七宿代表雍州、三河、荆州。
据说观看星座的闪烁能知天下大势,卢钟杰少年时对此极为神往,曾经到处寻访能够教授观星书的高人为师,可是实在无法参透这其中奥妙,到是将天上的星宫认得一清二楚。江南沦陷的时候,天上地星星一如既往的闪闪发光,并未出现应有的晦暗迹象。卢钟杰就此对观星术失望至极。就在这一年,大宋太宗皇帝赵光义下诏再次确认,禁天文、卜相等书,私习者斩。中国人对星空的整体认知,此后一直停留在天人感应的水平,直到被西方文明所惊醒。
无聊地看着星星的卢钟杰,恍恍惚惚的睡着了,直到第二天党项骑兵的冲锋把他吵醒。
趴在车厢上往外看,卢钟杰差点要笑出来,党项铁鹞子披挂着重甲的战马在泥泞的草地上简直拔不出腿来,慢吞吞地速度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箭靶子,“这些人疯了吗?还是我眼睛花了。”卢钟杰第一时间想到,他左右看看,凌波营的军士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在泥泞中挣扎敌骑。
“全体戒备,装弩。”卢钟杰命令道,尽管觉得敌军的行动有些诡异,他还是不敢怠慢。眼看大队敌骑已到一百五十步外,方才下令道:“放箭!”
乌压压数百支弩箭飞出去,顿时射倒一片敌骑,落马的铁鹞子狼狈地从泥水里爬了出来,抽出弯刀艰难得往上强攻,在他们身后,跟着大队没有衣甲单薄的州兵。没有落马的铁鹞子仿佛没有看到同伴的惨状,依旧拼命打马向前。
眼看敌人结结实实地掉在地上,卢钟杰方才放下心来,鄙夷地撇撇嘴,你们想死,大爷不拦着,沉声又道:“放箭!”又是几百支弩箭飞了出去,这一次敌骑更近,饶有经验的弩手们开始直接往骑兵身上招呼,弩箭在这么近的距离穿透重甲,铁鹞子顿时变成死鹞子。
头人睡泥岸逋也和其它铁鹞子一起硬着头皮往上冲,只是他的头盔是西域的样式,面罩大半个脸都遮住了,谁眼看不透他其实是愁眉苦脸,心里大骂李继奉这不懂事的狼崽子。
此时的党项羌尚是各部族的松散联盟,部落战士散则为民,战则为士,最见不得这种相持拉锯的战斗,昨天一鼓作气没能拿下汉人车阵,早就有些泄气,早上起来一看,草窝子全都变成了烂泥地,顿时就炸了窝子,闹闹嚷嚷地说这仗没法打了,看来今天长生天不想让党项羌人动刀子,党项羌人还是回去好生放牛羊吧。
众部落头人不晓得厉害,没能及时弹压住这些满嘴牢骚的懒骨头,传到李继奉的耳朵里,夏州未来的主人顿时就火冒三丈。他首先怀疑是李克宪和李克顺联络了部分头人,故意挑战他的权威,让自己下不来台,于是立刻召集所有头人,从拓跋氏先祖思恭带领党项人打下这片基业说起,一直讲到上代定难节度使李光睿对地斤泽众部落的恩义,抽出刀子,问在场哪位的心肝黑了,忘了拓跋氏历代对党项羌的大恩,居然不服号令,煽动军心哗变。李克宪和李克顺不明所以,都冷眼旁观,众部落头人吃了这顿数落,无不俯首听令。李继奉恐怕夜长梦多,便督促各部铁鹞子贵族带队冲锋,凭借着己方数量上的优势,克服泥泞,一举攻克岚州军车阵。
“看人挑担腰不累,自己挑担步步歇。你倒是上来试试看啊?”睡泥岸逋不满地嘀咕,小心在意胯下坐骑不要踏到泥坑里去,这满地都是烂泥塘子,骑兵和步兵的速度都差不到哪里去,若不是怕失了头人的体面,睡泥岸逋才不愿意弓着背在马上做这活靶子,一个不留神,一枝雁翎箭带着劲风扑面而来,睡泥岸逋心中警醒,不及躲避,啪的一声,旁边伸过来杆大枪,将这劲箭磕飞,他抬头一看,正是部落中的汉人后裔马靖,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似乎还在责怪这老头上阵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睡泥岸逋有些心虚的避过他刀子一样的眼光,心中有些愤愤不平,小狗崽子,你道我不知道你心里的算盘,这点小恩小惠,就想骗得我睡泥岸逋的掌中明珠,依娜可是要到夏州去当夫人的。
马靖不紧不慢地跟在睡泥岸逋的身后,心中有些窝火,这老头人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一把年纪了还冲在前面,没看到那么多身强力壮的好汉都倒在这稳准兼具的箭雨下了吗?再往前走数十步,估计自己也难保住他这条老命,回去可怎么跟依娜交代。他抬头望了望岚州的车阵,一杆大旗被昨天的厮杀几乎砍成两半,上面半截旗杆用布条绑在长矛之上,旗面上大大地写着一个篆体的“汉”字。
“马氏乃大汉伏波将军之后,靖儿,你要谨记祖宗。”父亲临死时的嘱咐似乎在耳边响起,马靖心中不禁一颤,正茫然间,忽然前阵连弩攒射如飞蝗一般,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勇士射得浑身如马蜂窝一般栽倒在地,周围的部落羌兵一看这架势,胆气顿时再也支撑不住,哄然作鸟兽散,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潮水般的向后退去,这后退的速度竟比冲锋时还要快了几分,马靖也护着睡泥岸逋退了下来,回头望着那面威武的汉旗,心中焦躁难决。
“大人,泥泞不便作战,还是待烈日将草原晒干以后再攻打吧。”李继奉心腹颇超兀看着狼狈不堪退下来的羌兵,进言道。他乃是党项大族颇超部头人的长子,自幼与李继奉交好的,是以这个时候还敢进言。
“颇超,你看到敌人燃起的狼烟了吗?”李继奉面色阴沉地指着岚州军车阵中施放的狼烟,雨后的草原天空清澈透明,笔直的黑烟直冲天际,就算是在数十里以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敌人燃放狼烟,就说明必定有援军在周围,如果我们不赶快将这车阵攻打下来,恐怕草地还没有干透,岚州的援军就来了。”李继奉心里充满沮丧和挫折感,他想起不久之前岚州骑军对草原部落的惩罚,亡命之徒啊。
被李继奉牵挂的岚州骑军也在泥泞中挣扎着前进,运载粮草的马车不时陷到水坑当中,需要好几匹马一起拉动才能出来,大大影响了行军的速度。陈德皱着眉头看着,马拉人顶的将一辆大车弄起来,居然花了半炷香的时间。
“把所有的大车都丢掉,草料和辎重,能驼走的就分给军士们驼走,不能驼走的扔在车上。”陈德下令。
“是,”早就被大车折磨得神经都要崩溃的各营校尉如蒙大赦般地去下令了,没有人可惜这些被丢弃的大车和辎重,只有于伏仁轨轻声质疑道:“将军,我军战马不比那些部落的草马,若是精料不足,战马能够活着回去的恐怕将不足半数。”
“吾知道,若是能够和萧九他们会合,以辎重营携带的粮草支撑全部大军有余,大不了回头再给骠骑营的部落运一批粮草。”陈德看着军士们向蚂蚁一样尽量将辎重车上的粮草分担道自己的备马上,所有的军士都选择了尽量多带战马所需的精料和食水。
“若是无法及时萧九所部会合,这几千匹马和我岚州两千士卒的性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陈德冷冷补充道。大军抛弃了辎重,反正泥泞骑马难行,军士们都牵着马匹奋力往前行进,所有人,一直向西。
元吉:大家除夕快乐,今日更两章都贴出来。
卷五一片孤城万仞山第四十一章骑军
暴雨后的草原在烈日的烘烤下,简直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升腾的水汽带着腐烂的草根味道,参杂着人屎马溺的馊臭,几乎熏得人吃不下东西,岚州军已经尽可能的执行了清洁条例,仍是如此。更可怕的是,这股味道引得草原上的蚊子和牛虻闻风而来,一团一团的盘旋在营地上空。瘴气,加上蚊蝇的叮咬,已经使不少受了轻伤的军士开始发烧,个别的化脓的伤口上长出了白色的蛆虫,只能由随军的郎中用烧红的刀子割掉腐肉。
“兄弟,别看咱现在惨点,有道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哪。你看我,一年饷钱80贯,手下已然有两个民户了,大帅有令,普通军士最多可以领20户民户啊,这是多大的荣耀。当兵虽然是刀头舔血,但这阵仗一年也就那么几次,剩下的日子,除了出操练武,日子可比你当个车夫成日价风雨里奔波来去安逸。就算是遇到开兵见仗,当兵的亡命沙场,可平头百姓又能如何?还不是早晚一步的事情。咱们吃军粮的,这刀把子攥在自己手上,反而比那一般百姓来的安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生死有命,富贵可不在天,你不趁着年轻力壮得时候搏一搏,到老了难道还任人驱使不成?”
十夫长黄楚才卖力的翻着舌头,企图说服车夫王吴威从军,这汉子既老实又肯干,三天下来,拔山营军士死伤近半,一些民夫也被补充进了弩手的队伍。这王吴威被他说得心头也痒痒的很,吞吞吐吐地道:“小民世代都是车行里混饭吃,不必军爷们个个武艺高强,入不了校尉大人的法眼。”他看得是时常都是面无表情的拔山营校尉晋咎,民夫们都有些怕这个据说喜欢吃人肉的校尉。
“咱们当兵吃粮又不是江湖卖艺,哪有那些神神叨叨的武艺,这最基本的功夫便是开弓射箭。”黄楚才一边说一边随手拿起一把硬弓,用力开满弓,忽然觉得这弓有些不对劲儿,“嘣”的一声,弓弦应声而断,要不是他头偏得快,差点在脸上抽出一道血痕来。
黄楚才有些懊恼地看着这让他大出洋相的军中制式反曲弓,心念忽然闪过,哎哟,坏了。
射雕营校尉郑兵皱着眉头接过军士递上来的一张反曲弓,左手紧握弓背,右手运劲一拉,同样“嘣”的一声,弓还未开满,弓弦拉断,他早有防备,将弓放下,对右军统御萧九道:“萧校尉,这弓弩侵了水,虽然军士们及时把弓身擦干,不使潮气浸入弓背,但牛筋弓弦淋了水,今日又受蒸晒,却是再没张力了。”低声叹了口气,他身边已放了三柄拉断弓弦的反曲弓。岚州军士随身携带的弓弦都在昨日雾中雨中更换用掉,现在弓弩普遍不堪使用,虽然敌军中肯定也是同样情况,但失去弓弩之利的岚州军更为吃亏。
萧九却泰然自若,微笑道:“郑校尉不必担忧,吾恰好多带了一些弓弦以备不时之需。”说话间让军士打开大车上数个用油纸蜜蜡细细密封好的箱子,里面居然放置着成捆的弓弦,怕不有数千上万之多。“为防这军器受潮损坏,吾还带了一些修理匠人,若是军士们还有弩机等无需要修理,都可送到辎重营来。”萧九话音沉稳,一派大将风度。郑兵心中暗道,看来以后出塞和辎重营走一起没错,别的不说,军资粮草哪有如此充分的?
岚州军营对面,党项骑兵也在为开不了弓的事情烦恼,弓弩是这时代两军交战的主要兵器,前几日又是雾又是雨的,远道而来的党项羌兵匆匆投入战斗,不但弓弦大都不能用,连弓背也有散掉裂开的,箭也不剩多少了。没了弓弩之利,接下来的战斗中,就是用血肉之躯铺路,可岚州军士看来也不是一旦白刃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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