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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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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那有待你这样温存,待他那般冷淡的道理?这个姓焦的又不是个痴子,难道看不出来,听不出来的么?就说姓焦的真个看不出来,听不出来,难道洪素卿又是个痴子么?况且你和他彼此都是一样的客人,就使他们要巴结生意,不肯得罪客人,也该好好的两面应酬,怎么好把一样的客人,一个那样恭维,一个这般得罪?这不是明明的有心偏重,故意叫我们知道的么?他既然有心偏重,自然有个偏重的道理在里头。究竟是个什么缘故呢?这不是明明的姓焦的和洪素卿两个人通同作弊想骗你的钱么?要是换了个寻常些儿的人,他也未必用出这般恶计。偏偏的看着你的样儿也是个多年的老上海,不是容易上钩的。他们两个人想来想去就想出这个法子来:请将不如激将,故意叫那姓焦的和你两下斗气。素卿在你面前又死命的巴结你,巴结得你心上十分畅快;便死命的痛骂那姓焦的客人,骂得你心中甚是燥脾。把你扛在面子上去,叫你落不下台,不得不自家告个奋勇,和他硬挺一场。那姓焦的口中虽然说得十分热闹,背地里却一个大钱都不用拿出来。只苦了你这位王大少爷,铁铮铮的一个一个都要挖出钱来。想不到你这样的一个老上海,竟会上这样的一盘恶当!送了无数银钱,还惹了许多烦恼,也总算是出于意外的了!“
小屏和众人听了,方才一个个恍然大悟。想了一回,觉得那前前后后的情形真是一丝不错。辛修甫便道:“照这样的说起来,你平空的出去一趟,又是到什么地方去的呢?”秋谷道:“那个时候,我虽然看着他的形状已经猜着了八九分,却究竟还有些儿拿把不定,万一个冒冒失失的闹了开去,落不得场,这便怎么样呢?恰恰我听着素卿口中的话儿,什么荣德洋行、协顺祥银号,又是什么宝昌钱庄,刚刚的冤家撞着了对头,我有个朋友是宝昌钱庄的经理。我自己想起来,不如赶到他那里去问他一下,究竟他们股东里头有个姓焦的没有。一口气跑到那里,找着了那个朋友问起他来,非但没有个姓焦的东家,连伙计里头也没有姓焦的。依着我的意思,想要同着那个朋友到素卿那里去,见了姓焦的当面证他一下,无奈他正有要事,不得分身。况且这句话儿又是素卿口中说出来的,算不得什么凭据。这般一想,我便立时立刻的赶了回来。这个混帐东西,也总算是他的流年不利,撞在我章秋谷的手内,平空的出了这样一个大丑,也就是他意想不到的了!”
王小屏听了,立起身来朝着秋谷深深的打上一拱,口中说道:“这件事儿实在仰仗清神,总算和我出了一场闷气。我今天再请一个双台,算个谢仪何如?”秋谷立起来还了一拱,笑道:“我们这几个人都是肝胆相交的朋友,这般小事和朋友帮个忙儿,那算什么!你还和我闹这个么?但是我还有一句话儿要和你说,你那个洪素卿,我看你以后也可以不做了罢。虽然这样的事情算不得什么,这个人的心地也就可想而知的了。就是再做下去,也没有什么味儿。你说我这个话儿可是不是?”
王小屏听了,自然点头称是。
辛修甫想了一回,便又问秋谷道:“据你说起来,洪素卿不该待小屏这样温存,待那姓焦的这般冷淡。你就在这个里头,看出他们的破绽来。但是我仔仔细细的想起来,你究竟不是什么仙人,看不出他们肚子里头的心事,你又安知不是洪素卿把小屏当做恩客,方才做出这般样儿的呢?”
秋谷笑道:“你虽然在上海多年,堂子里头的阅历,究竟不深。你想要是洪素卿果然把小屏当做恩客,又那里肯叫他和别人赌意气,冤冤枉枉的平空花这许多的钱?明明是他们两个人通同作弊,彼此讲明白了,故把小屏抬得高高的,叫他跳不下来,自然不因不由的就要入他的陷阱。这是个一定的道理,那里什么恩客不恩客。”
辛修甫听了,想了一想果然不错,便也微微一笑,不说什么。
陈海秋本来是个最性急的人,嚷着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你们还在这里议论军机大事一般的议论些什么!不如还是叫几个局来消遣消遣罢。”秋谷道:“你这个人真是个外行。这个时候,那些倌人正在那里陪着客人睡觉,何必一定去惊动他们。况且就是把他们叫了起来,他们还要慢慢的梳头洗脸,抹粉涂脂,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才来,我们那里等得及?不如劝你免了罢。”陈海秋听了觉得有理,就也依允。
一会儿,侍者端上菜来,秋谷本来酒量不差,便叫开了一瓶克里沙来,和陈海秋两人对酌。辛修甫同着王小屏等都不能吃酒,只略略的吃了些。六个人一面吃酒,一面谈论,讲一回国家的现势,说一回衰弱的原因,论一回列强环伺的艰难,谈一回内政外交的失策。刘越石闻鸡起舞,祖士雅击楫中流。大陆苍茫,风云惨淡。伤心时事,聊为梁父之吟;蒿目河山,尽有唐衢之恸!大家讲了一会,不由得相对凄惶起来。秋谷更觉得别有伤心,无从索解。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黯然。
秋谷勉强笑道:“好好的讲话,为什么大家忽然烦恼起来?给别人看见了我们这个样儿,岂不是无病而呻么?”辛修甫也道:“这个缘故,连我自己也讲不出来,平空的忽然觉得心中不乐,不知是个什么道理?”秋谷道:“我们还是喝酒罢!说着,倒了一杯克里沙,一饮而尽。陈海秋也干了一杯。秋谷高吟道:
丈夫及时贵行乐,歌舞任侠人称豪。举杯一歌行路难,酒阑钟歇风萧萧。
吟罢,又一连干了几杯,不觉有了几分醉意。正是:
后庭玉树,犹为亡国之歌;天地蒿莱,独洒狂生之涕!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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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回 恨天涯深闺挥别泪 折将离南浦送檀郎
且说章秋谷同着辛修甫等在一品香,大家谈论到那时事艰难之处,不觉触起了大家的心事,不由得相对凄然。秋谷更觉得满腹酸辛,无人可诉,一腔抑塞,无泪可挥。吃了几杯闷酒,不由得就有了几分酒意,便辞了大家先走,回到公馆里头。
陈文仙见他闷闷的十分不乐,少不得深深款款的安慰一番。
从来有事即长,无事即短。光阴迅速,不觉又是春末夏初,婪尾花残,酴醿香谢。几声鶗鹓,催残金谷之春;一夜东风,落尽夭桃之色。章秋谷同着辛修甫等一班朋友,花朝月夜,选舞征歌,南陌看花,东门载酒,倒也并不寂寞。就是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不知不觉的一春已过。
转瞬间到了四月,差不多将近端阳,秋谷忽然接着了一封天津来的电报,是一个直隶候补道金云伯金观察打给他的,要请他立刻动身到天津去。秋谷接了这个电报,倒觉得有些踌躇起来。
看官,你道这个金云伯金观察是个何等样人?平空的又为什么打个电报给章秋谷?又为了什么事情要请秋谷到天津去?
原来这位金云伯金观察的父亲,和秋谷的祖老太爷是个联衿兄弟。金观察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家计甚是艰难,同着兄弟金霞仲两个人都在章府读书。金观察到了十九岁上,同着兄弟金霞仲捐了个北籍监生,去应顺天乡试。就在这一年上,兄弟同科都中了举人。金观察和兄弟会试了几场不中,便两个人都就了大挑。金观察得了一个知县,金霞仲得了一个教官。
金观察掣出签来,掣了个山东的省分。到省不上两年,就补了沂水县。金观察做了两年沂水县,和山东巡抚张中丞甚是合式。上游器重,僚辈揄扬,几年之间就升了济南府知府。不想这个当儿张中丞一病死了,后任巡抚夏中丞却和金观察不甚合式,借了个盗案,就把金观察参了一下。部议下来,降了一个同知。这一来,只把个金观察气了一个发昏,便赌气不肯做官,告假回去。
刚刚那个时候,直隶津海关道陈宣甫陈观察,和金观察有些世谊,便把金观察请到天津去,在道署里头当个总文案。这位金观察本来丰采过人,衫裳倜傥,办起笔墨上的公事来又是个惯家,那一枝笔来得十分熟溜。陈观察倒也十分敬重。在陈观察那里当了几年总文案,金观察又托陈观察把他荐到直隶总督章中堂幕府里头,也是当个文案。章中堂见了金观察丰神凝重,气慨安详,知道这个人将来必成大器,便也十分器重起来。
金观察趁着这个时候,就在同知上加捐了个候补道,指分直隶,在章中堂手内狠当过几次要差。后来拳匪扰乱,联军进京,章中堂在两广总督任上派了议和全权大臣,便调了金观察一同进京,叫他当个随员。不料事机不巧,恰恰的章中堂一病身亡,金观察止得了一个军机处记名的保举,仍回本省候补。幸而新任直隶总督方安阁方制军和金观察本来是旧友,到任不到三个月,就把金观察委了个洋务局总办,又兼了个营务处。顿时一个金观察就声名大振起来。
金观察自从到了洋务局以后,觉得办起交涉来十分棘手。更兼这个当儿已是那班外国人刚刚交还天津的时候,不得不略略迁就他些。金观察虽然是个通才,也不免有些发付不下。洋务局里头虽然有几个会办、提调,却都是些酒囊饭袋,只晓得吃饭拿钱,那里会办什么交涉。偶然有件事情要和他们商量起来,便大家都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句话都回答不出:竟没有一个可以商议的。
这位金观察和章秋谷虽然形迹稀疏,却素来知道章秋谷的为人满腹经纶,一腔热血。有时金观察和章秋谷偶尔相逢,大家议论起来,金观察二十四分的佩服,总说秋谷是个奇才。如今忽然之间心上想起这个人来,把手一拍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何不打个电报去把他立刻请来,将来有了什么紧要的事情,大家也好有个商议。”想着,便立刻发了一个电报,要请秋谷立刻束装。
秋谷接了这个电报,心上委决不下。待要依着他的话儿立刻就去罢,上海书局里头的事情又没有个可以替代的人。待要回绝了不去罢,觉得自己和金观察是三代至亲,金观察和自己又是十分要好,若竟是毅然决然的不去,未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不过他的情面。
当下秋谷拿着电报以心问心的沉吟了一回。刚刚辛修甫走来,便把这个电报递给辛修甫道:“你看看这个电报。这样的事情叫我怎么样?”辛修甫接过来看了一看,便问道:“你心上打算去不去?”秋谷皱眉道:“我一时自己也没有主意,不知你的意思怎么样?”修甫道:“你的去不去,我虽然不能和你做主。但是这个书局里头的事情忙碌得狠,你一时走了,叫那一个人和你代庖?”
秋谷听了低头一想,觉得果然不错,自己的事情别人是代劳不来的,便道:“如此说来,只好不去的了。明天打个电报去回他就是了。”辛修甫听了大喜,连忙点头道是,立逼着秋谷起了个电报的稿子,只说自己上海有事,不得分身。
谁知这个电报发去之后,一连又接了金观察的两封电报,再三劝驾,一定要请他去,那电报里头说得十分恳切。秋谷连接两封电报,觉得实在却不过面情,只得把这件事情告知了太夫人,请太夫人的主意。太夫人便道:“我们和金观察是三代的至亲,如今既是他一定要来请你,你也不得不去上一趟。这里书局的事情,只要请个人和你代理就是了。”
秋谷听了太夫人的话儿,心上便定了主意,和辛修甫说明白了,请王小屏暂时代理书局里头的事情。虽然勉强些儿,却也还可以将就得过。修甫心上虽然狠不愿意,却也知道秋谷的苦衷。这趟行役,秋谷原是不愿意的,只为着迫于情面,无可如何,便也不说什么。秋谷当下便请了王小屏来,和他说了,要请他暂时代理。王小屏也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应允。秋谷把书局里头的事情当着王小屏交代一回,交代得清清楚楚。那辛修甫和王小屏等一班朋友,大家都要设席饯行,一连吃了几天花酒。
恰恰到了四月二十六的那一天,招商局的安平船轮开往天津。秋谷便定了安平船上的一间官舱,未免也要回去把行李收拾收拾。他那位夫人和陈文仙,见秋谷平空的要出起门来,少年夫妇恩爱非常,心上自然狠有些儿不乐,却又不便阻挡他叫他不去,未免有许多牵衣执手的离悰,珍重丁宁的别绪。秋谷平日的胸襟虽是十分阔大,到了这个挥泪临歧的时候,不因不由的也觉得神采黯然,一言不发。没奈何走上楼去,告辞了太夫人。太夫人分付了一番说话,无非是叫他沿途保重的意思。
秋谷也嘱咐了他夫人和陈文仙几句话儿,叫他们小心门户,善事高堂。说罢,头也不回的一直走出门去。
他夫人和文仙两个人,手搀手儿的跟在秋谷的后面,一直送到门首。文仙只得说一声:“你在路上没有人照应,须要自家保重些儿!”文仙口中说着,不觉一股酸气一直透到鼻尖,那说话的声音已经岔了,几乎流下泪来。秋谷听了,回转身来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脸,要想说几句安慰他们的话儿,觉得心上千头万绪的,不知从那一句说起。定了一定神,方才说道:“你们不必挂念,我此去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一定要回来的。”文仙听了,忍着泪点一点头。他夫人也对他说了几句一路保重的话儿。秋谷便挥手叫他们进去。他夫人和文仙不肯,立在门外,一直眼睁睁的看着秋谷上了马车,风驰云卷的去了,方才同着进去。
当下章秋谷坐着马车一直到久安里陆丽娟院中。走进房间,辛修甫和王小屏两个人已经坐在那里。原来秋谷为着大家和他饯行,今天也在陆丽娟院中吃个双台,算个留别的意思。陆丽娟听得章秋谷要到天津去,心上自然不愿意,未免也有些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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