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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的马鞭-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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棍棒驱赶便抱头鼠窜,以刀斧砍杀反倒激发生存斗志。于是他便命令士兵们各带一根短棒,放在马肚的一侧,同时他又考虑到自己的军队天性嗜杀,只恐交战时各人不禁下马斩首影响大局,便又下令不以斩首计功,只准用棍棒敲打。
  “葛荣到了。”眺望着不远处的山谷,侯景向着尔朱荣轻笑道,“上吗?”
  “别着急。等他们再进去点。”眼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头,尔朱荣不禁戏谑道,“里外夹击,腹背受敌。这就是我尔朱荣的第三步!”过了一会儿,只见尔朱荣高举元子攸的马鞭,虎啸大吼,山林颤动——
  弟兄们,给老子冲!!!
  冲啊——!山谷之上亦传来滔天战吼。
  “有埋伏!!”,“怎么会有如此声势?!不是说只有七千人马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山谷之中,只闻葛荣军的将士们怨声载道,此起彼伏。
  忽觉身后一阵烈风掠过,回首便见一支轻骑粉墨登场。赫然浮现的为首者面白貌美,阴冷桀骜,他就是尔朱荣,身先士卒,亲犯矢石。而他身后的羯胡勇士们亦同仇敌忾,手持棍棒冲锋陷阵,英勇无前。
  “是尔朱荣!”,“尔朱荣来了!!!”,“尔朱荣在后面!”,“尔朱荣!!!”——葛荣军本就已经人心惶惶,军心大乱,尔朱荣的腹背突袭,更教他们惊慌失措,魂飞胆颤。羯胡骑兵们手持棍棒,见人便奋力捶打,重重心理压力使得葛荣军的将士们放弃一切抵抗,个个皆仅抱头鼠窜,四散逃逸,哀嚎之声此起彼伏,声声盘旋天际——
  “快逃啊!!”,
  “逃命吧!!”,
  “我不想死啊!!”,
  “不要杀我!!我投降啊!!”
  此战一役,尔朱荣以七千骑兵大破葛荣数十万大军。他于阵前活捉葛荣,又以槛车送其赴洛,至此,冀、定、沧、瀛、殷五州皆平。而此时此刻,上党王元天穆正屯军朝歌之南,穆绍、杨椿甚至尚未发兵。
  战后,尔朱荣考虑到如若即刻分割战俘,只恐他们因疑惧而再次结聚起义,于是便下令让他们以亲属相随,各随其便,任意在哪儿定居均可。这样一来,降众皆大欢喜,数十万大军一朝散尽。出了百余里外,尔朱荣方才派兵分路押解,加以劝降安置,遂咸得其宜。
  一切皆如他所料,亦尽在他掌控。——起码在此时此刻。
  时令入冬,经历了前几日的雪虐风饕,今日的晋阳总算迎来了晴天。尔朱荣独自伫立于瞭望塔,南眺远方,但见湛蓝晴空晕染皑皑雪地,霜花玉树逶迤苍穹碧天,放眼望去,好一片天融地合、交相辉映,好一派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可尔朱荣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带着疑惑,复而一遍遍扫视着这银装素裹的晋阳,答案渐渐浮现脑海——
  “天穆。”
  原来他是挂念起元天穆来了。以往此时,总有元天穆相伴赏雪,而今年的他远在洛阳,晋阳的雪却依然如期而临。“即为兄弟,肝胆相照,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回想着结义时的誓言,抚摸着周身裹夹着的皮草,回忆着同他一起狩猎的时光,尔朱荣不禁拈花一笑,轻声叨念道——
  “天穆,哥哥,晋阳的雪很漂亮,你能看到吗?”'
  忽闻一阵脚步,似是有三两人慢慢接近,片刻,便有一声呼喊自身后传来。尔朱荣应声回首,定睛且看,原来是贺拔岳、李虎和一位虽然颇为眼熟,却记不起姓名的人士。话说于战后,尔朱荣曾从葛荣军中选拔了一批将领,根据他们的才能分别授予了适当的官职,想必那位将军便是其中之一了。又话说那位不知名的将军相貌英俊非凡,打扮精致考究,想必绝大多数人见了他之后,都会忍不住再多看几眼。
  但却不包括尔朱荣。
  “大王。”贺拔岳行礼,携着那位将军引荐道,“大王,这是武川人期弥头,大名独孤如愿,是末将的老友。”
  “末将独孤如愿拜见太原王。”独孤信亦颔首一拜,“太原王威名远扬,今日得以一见,果真是雄武英姿,令人叹服。”
  “不必拘礼。”尔朱荣笑道,“独孤郎美名,本王亦早有耳闻。”而后,他四人便随意闲聊了一阵,说着说着,尔朱荣忽然将视线移偏至远处,而后便见他紧紧凝视彼方,竟不再说话。
  “大王,你怎么了?”李虎问道。
  “那是谁?”尔朱荣指了指远处,三人随之望去,但见有一人士伫立塔下,正直直仰望这里。他生着漂亮的须髯,垂手过膝,长发委地,好一派英杰气质。
  “那是……黑獭吗?”独孤信说道。
  “是∶淮怼!焙匕卧烙妥牛分患烊僖讯俗玻闵锨百鞲娴溃按笸酰鞘屈獭,大名宇文泰。”
  “宇文洛生的弟弟?”
  “对……”贺拔岳答道,“就是被大王杀死的……宇文洛生的……弟弟。”
  “有意思。”尔朱荣轻笑道,“阿斗泥,期弥头,去把他叫上来。”
  “这……”二人听罢,竟不约而同面面相觑,交视几番,但见尔朱荣神色越发严肃,二人也只得硬着头皮遵命照办。而一旁的李虎眼见气氛越发尴尬,与尔朱荣独处又甚是不自在,便随意嘻哈打岔道,“大王,独孤郎真是个美男子啊。”
  “你没有见过当今至尊罢了。”尔朱荣却如是答道。这话从他嘴里脱口而出,没有半点迟疑。
  不一会儿,宇文泰便跟着二人上塔来了,即见。烊俦慊踊邮纸匕卧馈⒗罨ⅰ⒍拦滦湃似镣讼滤S钗奶┒宰哦烊傩辛烁隼瘢蟊悴辉偎祷埃槐释ΥAⅰ6烊偾易邢付耸幼潘沓ご笤及顺撸津愣睿裆唬慌酝
  复而又打量了他几眼,尔朱荣便率先开口道,“方才在塔下,你看本王的眼神,像极了一个人。”
  “谁?”
  “高敖曹。”尔朱荣冷笑道,“他恨极了本王,想要杀掉本王,那么你呢?”
  “大王!”宇文泰听罢便单膝下跪,慷慨答道,“宇文【薮艘猓 
  说罢这一句,宇文泰便不再作答,只挺直着腰杆,全然接受着尔朱荣虎狼般锐利眼神的扫射。尔朱荣性情喜怒无常,刀槊弓矢素不离手,每每发怒便要殴打射杀。贺拔岳深知尔朱荣此等脾性,所以在宇文洛生死后,他曾多次劝宇文泰速速逃命,可宇文泰并没有这么做,他的选择是直面尔朱荣——自理家冤,辞旨慷慨。
  随着尔朱荣的神情越发冰释,周遭亦渐渐不再弥漫杀气。
  “起来吧。”只闻尔朱荣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本王敬高傲曹是条好汉,所以不忍杀他,你也一样。”随即,尔朱荣又问道,“你愿意呆在我军中吗?”
  “黑獭愿为太原王马首是瞻!”
  “好。”尔朱荣答应着,却话锋一转又问道,“还有一件事,本王很是好奇。你的哥哥死了之后,你是什么感受?”
  宇文泰听罢,只淡淡一笑,而后反问道,“黑獭素闻大王有一结义手足,情同亲生兄弟,试问他若是死了,大王将是何等感受?”
  尔朱荣微楞片刻,“呵呵呵……”而后便是一阵长笑,那笑声不冷不热,只教人捉摸不透,“好、好。你退下吧。”
  “是。末将告退。”宇文泰转身方行几步,却又听得一声叫唤,“黑獭。”回首但见尔朱荣神色俨然,目光如炬。紧紧注视着宇文泰,尔朱荣一字一顿地缓缓问道,“你多大了?”
  “回禀大王,末将二十一岁。”
  “是吗。”尔朱荣听罢,只埋首低声呢喃道,“和他一样……”
  这回的话语中,明显透着一丝细微的哽咽。
  第二十九章,父亲
  北魏永安元年,公元528年,十月初三,葛荣至洛,孝庄帝御阊阖门引见,斩于都市。
  十二日,北魏以太原王尔朱荣世子尔朱菩提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十三日,孝庄帝又将长乐等七郡各万户,连同先前已有的十万户,做为太原王尔朱荣的
  采邑。
  十四日,又加封尔朱荣为太师,这些都是奖赏他平定葛荣的功劳。
  洛阳·明光殿。“葛荣已死。”抚着那张地图,元子攸提笔碾墨,向着燕代的红圈重重打下一叉,“接下来就是邢杲、万俟丑奴。”元子攸说着,便举眸望向元天穆,“万俟丑奴交给太原王,邢杲就交给你了。”
  “是!臣必不负圣望!”
  “嗯。”元子攸点了点头,“今天就这样吧。”
  元子攸说罢,转身将欲离去时,却被元彧唤住,“陛下,臣有事启奏!”
  元子攸回头瞥了元彧一眼,而后缓缓说道,“如果又是文穆皇帝之事,那你不用再多说了,朕心意已决。”
  元子攸口中的“文穆皇帝之事”是指他尊父亲元勰为文穆皇帝,庙号肃祖,尊母亲李媛华为文穆皇后,又打算将父母的牌位迁到太庙,尊奉孝文帝为伯考的这件事。大司马兼录尚书、临淮王元彧上表劝谏,曰:“汉高祖将太上皇庙立在香街,汉光武帝将南顿君庙立在舂陵。汉元帝跟汉光武帝的关系早已超出了五服,汉光武帝却仍奉行后代子孙之道,入继大宗。孝文帝德满天下,道充环宇,肃祖虽然功盖宇宙,但终究是臣子。再者,两位皇后也都要享有这种祭祀的礼遇,这就如同君臣共筵,叔嫂同室,臣窃以为不可。”但孝庄帝并未采纳谏议。
  “不,不是这件事。”但见元彧一脸肃然,“陛下,想必你也听说了伪梁主以北海王元颢为魏王,遣伪东宫直阁将军陈庆之将兵送之还北的事了。邢杲乃一介草寇,不足为患,元颢乃帝室近亲,来称义举,其势难测,宜先去之!”
  “元颢孤弱,不足为虑,可先定齐地,再还师击元颢。”
  “陛下!元颢虽是孤弱,可那陈庆之……”
  但见元子攸脸色愈发阴沉,元天穆便上前挈了挈元彧的袖管,拉着他一同告退。出殿之后,元彧便是一阵苦笑,“天穆,这场景真是熟悉。”
  “对啊。”元天穆亦辗然而笑,拍了拍元彧的肩膀,以安抚的口吻又说道,“文若,依我看来,伪梁此次入侵势单力薄,想必也无他大作为,你不用这般忧心忡忡。”
  “天穆,你只说对了一半。”元彧却摇摇头,“元颢的确无大作为。”话毕,只见他忽然伫足面向元天穆,黛眉交蹙,元彧的神情从未如此凝重,“可那陈庆之……”
  ……
  元子攸恢复了知觉。缓缓撑开眼皮,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未知黑隅。视界内唯一可见的是不远处的那几束光——它微眇孱弱,未知何来,纯粹澄清,不知何去。凝视它片刻,元子攸挪了挪身子,他试着起身触抓它,却发现竟再也动弹不得。
  他的手足皆被不知何时窜出的藤蔓紧紧缠缚。“放开我!”元子攸放声嘶吼道,“你是谁?尔朱荣吗?!放开我!”他奋力挣扎,可那藤蔓却越揪越长,越缠越紧,不一会儿它竟覆满了元子攸的周身。那蔓藤之上生着荆棘,紧紧裹夹着他的躯壳,它们如同席席针毡,扎得他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救我!”,“救我!”元子攸无奈哭喊着,“救我!谁来救救我!”哽咽堵塞他的喉咙,俄而,元子攸便呼不出一声实调,唯闻潺潺殻ъっ稚⒍ぁ
  “我、我要死在这里了吗……?”元子攸绝望的望向那束光,“我不能死!我不能!可是……我好辛苦。不,但我还不能死!”他喃喃自语道,“祖宗基业……我要夺回来!大魏江山……我要夺回来!”元子攸的脑海里不断翻滚着挣扎,“我好累……可是我好累……让我睡吧。只要睡着了……就能……再见到他。”
  直到那道光芒再次携他离去。
  “子攸。”,“醒醒,子攸。”,“快醒醒,子攸。”
  慢慢睁开眼睛,但见夕阳西下,青草点露,轻风旋舞,樱花纷飞。而他自己则被那人置于膝上紧紧拥抱。那人是谁?那人是元子攸口中的他。他的胸膛结实而柔软,他的怀抱温暖且安稳,只有在他怀中,元子攸方能感受久违的安宁。
  河阴以后,元子攸便皆是如此这般依存着他。
  “我喜欢他,子攸喜欢他。子攸想就这样一直,一直陷在他的怀中。”元子攸抬头,但瞥了那人一眼,心头便剧烈颤抖,俄而,眼泪便如涌泉而下,口中虽期期艾艾翻滚着万种单词,却凑拼不出一句完整言语。
  元勰。值得一提的是,元勰去世的时候元子攸仅仅满周岁,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我的傻孩子,又哭了吗。”元勰轻轻拂拭着元子攸的眼泪,他的手掌如斯厚实,包裹着元子攸的整个脸颊,他的声音温润轻细,好似那阵夹着花香的暖风,“傻孩子,别哭,阿爷在这里。”
  “阿爷!”用力磨蹭着元勰的手掌,元子攸的眼泪越发潸然涌溢,“阿爷……!”
  “傻孩子,越哄你,你越哭。”元勰温柔的笑着,擦泪的手轻轻捏了捏元子攸的鼻子,“再哭鼻子,鼻子可要掉了哟。”捧起元子攸的脸庞,元勰深深吻下他的额头,和暖鼻息吹拂着元子攸的细碎额发,紧紧拥抱着元勰,元子攸贪婪嗅闻着那阵阵扑鼻藿香,好熟悉、好熟悉……
  “阿爷……哥哥死了,子正死了,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好孤独,好害怕!我怕冷,我怕痛,我怕碌碌无为死去,我更怕作为傀儡苟活。阿爷……求求你,别离开我!或者……你带我走好吗?阿爷!”
  “傻孩子,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他的声音忽然改变,变成了另外一种声调,变得越发细软温存,“你还有我。”
  你?不是我父亲!你是谁?
  ……
  洛阳·嘉福殿。元子攸终于醒了,他整整昏迷了三天。在这三天内,元彧亲侍医药,夙夜不离,以致衣冠凌乱,散发垢面。
  “你、你怎么在这里?”蜷缩在墙角,元子攸携着被衾,汗流满额,眉间交缠,“你听到什么了?”
  “回陛下,”元彧跪坐床头,注视着元子攸,虚弱眼神努力释放着温暖,“陛下食散过多,湿热内阻,以致昏迷三日。”说着,他的嘴边又挂起慰人笑意,“陛下,好在已然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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