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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酒间花前老by:水虹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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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晴心知外界必有变数发生,哪敢怠慢,连忙推了冯衍真出门。 
        两人到了院门口,刚好遇上披衣散发而出的机心,于是三人一起匆匆赶到院外。 
        院外的那一大片晒谷地上,围着打着火把的上百附近居民,个个眼神焦急、面容肃穆。在他们中间,邻居家二毛正躺在他母亲的臂弯中,胸口处一根黑色长枪从后背直贯前心,大片血渍正慢慢晕开。 

        在二毛的身边躺着的,是一具身着官差服饰的尸体。 
        “……这是牵萝国的兵用枪。”一个皓发老者上前,伸出颤抖的手抚摸枪杆。 
        冯衍真听到此话,不由得陷入沉吟。 
        牵萝距天水此处,尚有陇西、冀城两座城池相隔……莫非,牵萝一夜之间竟连陷两城,已经兵临天水城下?! 
        西方牵萝国兵马并非极强,假如是突然对天朝来袭,必是与兵甲强盛的北方异族签下盟约,两相夹击。 
        “急报天水知府、凉州节度使,牵萝来袭……冀城已被攻陷,冀城知府壮烈成仁!”二毛忽然伸直了脖子,满头汗水淋漓,拼尽全身力气大声喊叫。他举起身旁尸体沾了鲜血的右手,颤抖着掰开,那里竟紧紧握着冀城知府的官印。 

        见此情形,冯衍真已经将事情猜出了个大概。 
        那具着了官差服饰的尸体,必是冀城陷落之前,冀城知府派来的信使。二毛是深夜独自出城,在郊外遇到了被追杀的信使后,两人亡命回城中。 
        唯一想不通的,只有二毛为何会在深夜独自出城这一点。不过,目前这点无关紧要。 

        冯衍真望向乱作一团的人群,蓦然提高声调:“大家不要着急,听我调配,担保天水无恙!” 
        众人闻得牵萝国来袭,早失了主心骨,此时听得这句话,不由得精神一振。再望向冯衍真,只见他虽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目中闪烁威仪,却是个半残之人。虽说半信半疑,但房屋田地都在此处抛不下,要跑也嫌太晚,说不得要拼命一试。 

        冯衍真见人心这么快定下,心头顿时松下半截,开始调配这百余人。他的目光转向一个精壮汉子:“秦松,你拿着冀城知府官印,快快去天水知府处报信,让他在城门内准备好兵马,随时出击迎敌。” 

        汉子得令退下,冯衍真的目光又望向剩下百余人:“其余成年男子,带了铁锹长镐,随我到城外。” 
        今夜起雾了……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机心听得冯衍真的话,刚想转身随他出城,却听得不远处二毛一声呻吟:“妤、妤姐姐……” 
        机心转过身,见那平素健壮结实的邻家孩子脸色惨白,眼中的神光正一点点涣散。她心头不由得一酸,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妤姐姐在这里……二毛,你要快些好起来……” 

        “妤姐姐……这个送你……”二毛的眼睛弯了起来,脸上绽开个笑,指了指衣裳前襟。 
        机心忍着泪,伸手慢慢揭开他被血浸透的前襟。那里面居然藏着一朵莹白、若碗口大小的花——是昙花,只盛开于深夜郊外、天明时便会凋谢的昙花。 
        “妤姐姐,我记得你说过……喜欢这种花儿。所以我……特意去摘来送你,因为来不及,只摘了一朵……喜欢吗?”二毛的脸色越发惨白,笑容却得意非凡。 
        “喜欢、怎么能不喜欢……”机心捧着染了血的昙花,勉强想在脸上露出个笑容,泪却止不住扑簌簌往下掉。 
        傻孩子、傻孩子…… 
        “妤姐姐不要哭……我好喜欢妤姐姐……”二毛伸出沾了血的手指,慌慌张张去擦机心脸上的泪,却将血渍留在了机心脸上。 
        他见弄污了机心的脸,连忙将手在前襟上蹭,却只弄得满手凄红。他就着火把的光,呆呆看了自己的手半响,才道:“妤、妤姐姐……我是真的活不成了……” 
        话音犹在耳,这健壮孩子的手就慢慢垂了下去,眼帘同时也缓缓闭上,如同熟睡过去的模样。 
      任凭机心和他娘如何摇晃他、在他旁边大声哭泣,他也永远不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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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牵萝国能够一夜之间连破陇西、冀城两座城池,必定是采用疾风战术横扫,以骑兵的急行突进为主。 
        以这个判断为前提,冯衍真带着近百人,来到天水城正门外。 
        这里是一片大平原,两旁生着些树和低矮灌木,按说该是有利于牵萝骑兵的突进。不过,在这平原的偏左侧,有一道深而宽的天然大裂缝。 
        夜雾正浓,冯衍真在机关椅上端端坐了,镇静自若地指挥着众人搬土运石,一面掩饰裂缝存在的痕迹,一面造出只有左侧是平原,右侧全是树木怪石的假象来。 
        虽说时间紧迫,造不出太逼真的假象,但凭着夜雾的遮掩,相信还是堪堪能骗过敌军。 
        刚刚布置完一切,就有负责打探的人急急冲过来相报——牵萝大军出现。 
        “是时候了。”冯衍真一挥手。 
        那近百人开始拖着树枝、打着火把、扛着各色旗帜在裂缝彼端的平原上跑来跑去,一面还敲着锣鼓,伸着脖子扮马嘶鸣,做出有上千军队在此处待战的声势来。 
        冯衍真垂下眼帘——他已经听到了对面急驰突进而来的马蹄声。 
        天水这种城池,全部驻扎的也不过两千余兵马,敌方应该是对这种战力有所估计。 
        攻击战术的基本,就是集中强势兵力歼灭弱势兵力。如今他在此处造出倾城迎击的假象,牵萝军必定会全力突进,以求一举歼灭天水驻军,攻下天水城。 
        因为,如若天水驻军闭城不出,倚仗擂木滚石,打起守城战的话,牵萝军的损失要比打迎击战耗损得多。 
        “……先生。”归晴站在冯衍真身后,双手扶着他瘦弱不堪的肩膀,“你在发抖,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吗?” 
        “我在害怕。”冯衍真轻轻闭上了眼睛。 
        “如若事情有变,归晴……就是舍了性命也要护得先生周全。”归晴伸出双臂,从身后紧紧拥住冯衍真,“再不济……我们就是死,也死做一处。” 
        “我不是在怕这些啊,归晴。”冯衍真轻轻反驳,叹了口气——任凭哪个人,手上骤然沾了上万人的血污,欠下上万条性命,也会害怕的吧。 
        此刻,牵萝的上万骠悍骑兵穿着黑衣黑甲,如一片黑潮般从夜雾中涌来。 
        如冯衍真所料,他们果然选择了看似平原的左侧突进,然后成排成排地落入那条深深的裂缝中。 
        骑兵阵一旦向敌阵全力冲锋,便再停不下。纵然发现落入敌计,也只能如潮水般涌上。那条深黑裂缝如同死神贪婪的大口,不停地吞噬着牵萝兵士的生命。 
        虽然在夜雾中,冯衍真对那幕惨景看不太清楚,但此起彼伏的凄厉的叫声、风中浓重的血腥味道已经近在耳侧鼻端。 
        但现在还不是感慨的时候。冯衍真定了定心神,蓦然大呼一声:“开城门,准备迎敌!” 
        城内的军队亲眼看到冯衍真以不足百人陷敌军万骑,早对他心悦诚服,哪有怠慢。只听得一阵木头互相摩擦的声音,城门已开,冲出蓄势待发的两千天水驻兵。 
        那条深长的裂缝,此时已经被牵萝骑兵的血肉填满。居然有五百余牵萝骑兵,踏着同伴的血肉尸体冲到了裂缝彼端。 
      但此时他们心胆俱裂,全无阵形章法,哪里是士气高涨的天水军的对手,再加上人数的悬殊,很快就被悉数斩杀。 

        夜雾渐散,东方的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万余牵萝骑兵,于一夜间折箭于天水城下。 
        四周全是得胜的欢呼雀跃,就连归晴都激动得浑身颤抖,紧紧握着冯衍真的手高呼:“先生,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这时一个身着知府服饰的年轻官员排开众人,走到冯衍真面前,恭恭敬敬对他深深一躬:“在下程怡平,是现任天水知府。马先生立下大功,又有如此才略,在下当报之朝廷,如今请到寒舍……” 

        “不必了。”冯衍真避过周遭那些热情诚挚的目光,冷冷打断程怡平的话,“在下无意仕途,告辞。” 
        “三弟,我们走。”说完,冯衍真扭头,将清光四溢的眸子投向归晴。 
      归晴明白他在仕途中所遭折辱不幸,眼神中慢慢浮现爱怜伤痛。他也不和周遭众人多说什么,默默转身推了冯衍真离开。 
      人群自动地给他们让出条路来。 
        他们走得远了,程怡平听到身旁书童三儿在不服气地低声嘀咕:“好歹老爷也是一城之主,就嚣张跋扈成这样……” 
        “莫忘了,这满城百姓、甚至于你我的性命,都是马先生所救。”程怡平抬起手,在三儿头上敲了一个暴栗,唇边泛起个笑,“大凡隐于民间的能人高士,多半身具清高怪癖……不愿为朝廷所用,也是有的。” 

        不过……这种人不为当朝所用,真真太可惜了。好吧,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只要能留下他…… 
        “疼啊……老爷。”三儿捂住头,水汪汪一对俊眼可怜兮兮地望向程怡平。 
        “张翼!”程怡平朝天水城内走去,沉声唤过一旁的衙役头儿,“给我好好看住了马行一家人,不许他们走出天水城半步,否则提头来见,明白吗?!” 
        “是。”牛高马大的衙役头儿得令,面无表情地退下。 
        程怡平继续向前走着,神情如沐春风。 
        他此刻满心满念,都在拟着如何向朝廷推荐马行的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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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牵萝国已经与北方异族结盟攻打天朝……这些,应该算是在意料之中。 
        不过,天水城中居然有人仓促应战之间,仅用两千兵马就损了牵萝万余铁骑。若换做自己的话,也未必就能如此迅速地判断设计。 
        勤明殿,是位于这巨大皇宫中心,皇帝平时办公务、或是召见臣子的去处。 
        静王坐在勤明殿中,合上天水知府程怡平千里加急递上的折子,望向正在批奏折的皇帝,唇边勾起个笑:“陛下,玉妃之事,此刻可以了矣。” 
        听到这句话,皇帝的手颤了颤,几乎握不住那杆细细的朱砂笔。半晌,他方闷闷道:“那玉妃……已怀了朕的骨血。” 
        玉妃,是两年前牵萝国为了向天朝示好,送来和亲的公主。因为其肤如凝玉、神若冰清,故当朝皇帝赐名为玉妃。 
        静王料到当北方异族起兵时,牵萝必会呼应。而牵萝虽小,却位处通西域要道、物产丰饶,他早起了将牵萝纳入天朝版图的心思。 
        但天朝从立国至今,就是打着以德治国的旗号。若其从属国未曾有叛乱的迹象,也就没有什么名目出征讨伐。 
        所以,静王未曾启用西方烽火结,甚至于未曾在凉州三城——陇西、冀城、天水设下重兵,就是存心要让牵萝取了凉州。这样,一方面可以正大光明地讨伐牵萝,一方面可以激发保家卫国的军心士气。 

        “陛下若不能断情,为臣的也无话可说。”静王站起身,对皇帝深深一躬,“但若不将玉妃送还牵萝,就是向天下诏告,与牵萝皇室未断交情……待到我军踏破牵萝,陛下是否要对牵萝皇室网开一面,为江山社稷留下天大隐患?” 

        “这……”皇帝沉吟片刻后,有些无力地反击,“那玉妃怀了朕的骨血……” 
        “陛下年过四十,莫说公主,膝下皇子也已有九位,不愁无嗣。”静王抬头望着皇帝,目光如冰,“当然,事关皇家血脉,为臣不便就此妄加置言……孰轻孰重,但凭陛下斟酌。” 

        “你……放肆!”皇帝被静王一再咄咄相逼,终于动怒,想也不想便伸手将面前一个金樽抓起,扔向静王。 
        静王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也不躲闪,正正被金樽砸中额角。霎时,几缕鲜血沿着他略显消瘦的面颊滑下。 
        静王慢慢擦去面颊流下的鲜血,一句话也未曾说,只是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当今皇帝,逼他抉择。 
        “王弟……有时候我在想,你的心肠是不是铁石做的。”皇帝终于别过眼去,口气渐渐软了下来,“朕也知道,身在皇家这种事情在所难免……只是,你如何能如此冷酷决绝……罢罢罢,玉妃一事,就交于你办吧。” 

        说完,皇帝已经拂袖示意静王退下,俯案掩面,哭得声哽气咽。 
        静王对着皇帝深深一躬后,转身大踏步离开了勤明殿。 
        皇帝说得没错……这些事做起来,真的没有半点难过和负疚感……近日,是越来越感觉不到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但是,若自己没有承担起那些政治斗争的阴暗面,这一片江山社稷,怕是早陷入混乱危机。 
        静王伸出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所挂织囊。 
        只有在梦中遇见那人时,才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但是,这种梦,却做得极少极少。 
        拂霭,为何不入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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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要!这是我和圣上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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