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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情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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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上课。反正学生正在罢课抗议镇压游行。”
郑很清楚分寸,不偏不倚,不卷入争论,言谈中,没有一点轻微的责备,他也没有指责裘利安不应该到市南区街上跟学生一起游行,只是说不应当直接和警察发生冲突。
既然如此,裘利安觉得没有必要为自己作任何解释。
“我们得对你的安全负责。请以后千万小心,”郑说,“市南区英国领事馆派人来打听你的情况,说是慰问。”
“领事馆!”裘利安呻吟了一声。他努力离领事馆远,越远越好,从来不让他们知道有他这个人。他一向不信任任何政府机构。而他今后想做的事,不会让任何官员高兴。
仆人给客人端来椅子。郑坐着,闵只坐了一下,就站到椅子背后。她看上去心里极乱,神不守舍,一定是丈夫要她一起过来,而她没有理由拒绝。不过,闵的眼睛一直未离开他,虽然隔一会儿,她总会朝旁边看。他很难判断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始终没有看裘利安的眼睛。
郑不分明的态度使裘利安心里不快。他不得不承认,中国知识分子,从西方学来的自由主义,只是高谈阔论不准备实践的自由主义。他们缺少的就是把信念付诸于行动,甚至政治行动的能力。恐怕这正是他在此真正能教的课,才对得起这九百镑中国人民的钱。
郑面对侵略的“冷静”,闵面对爱情的“体面”,就是明证:中国还没有成熟的自由主义。
明显的,闵现在在与他有意保持距离。但是一天看不到闵,裘利安的心就会隐隐作痛。爱一个中国女人就得娶她,不用谁提醒,他懂得这点。他相信,如果母亲亲眼见闵,她肯定会很喜欢,闵会成为母亲的好媳妇的。
想到这儿,裘利安忽然记起了一个早就在明摆着的数字:闵已经三十五,比自己大八岁。
真奇怪,他想,在西方人眼里,闵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的样子,无论是面貌还是身材。比起西方女人,她是小巧了点,没有她们青春时代那样夸张的性感。但是西方女人好年华易逝,他努力回想认识的三十多岁的西方女人模样,的确个个眼角、嘴唇都起了皱纹,脖颈起了褶子,如果胖些,皱纹要少些,可腹部臀部变肥,连凯恩斯的芭蕾舞女妻子,双腿也加了份量。那些和他年龄相仿的西方女人,像他的大姐。假若一个中国女人外表比他年轻,那么,她就是年轻,“真实年龄”没有什么可讨论的,形式才具有实际意义。
闵是一个有夫之妇,这对裘利安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对闵才是一个问题。这问题应让闵自己解决,他只能接受她的决定。他并不认为与一个有夫之妇发生关系,是他的道德有毛病。相反,如果她决定爱他,而他因为她有丈夫,就顾虑,就拒绝,这才是缺乏道德勇气。
第五章 我不能像渴望海洋那样渴望你
夜里下过暴雨,闪电的震动使雨水干净利落地哗然一倒而空。清晨,空气格外清新,鸟叫清脆,连续不断。
裘利安坐在花园,他额头上还贴着一小块纱布,但气色好多了。这种纯白色最艳丽的菊花叫“狮子毛”,花期最长:两周了,都未有凋零的迹象。他挽着袖子和裤腿,手里拿了把大剪刀。他不喜欢与仆人一起整理花园,那样就太实际了一些。
他打发仆人做别的事。
李子树已开始结小小的青果,一旁的桃树有点奇怪,像那次田鼠说,秋天哪会再生出花苞来,但只是花苞,没有绽开就萎黄了。
雨珠挂在枝丫上,他一剪刀过去,就掉下两枝。小鱼山与东海湾的风景,应当使契诃夫或简·奥斯汀激动,但不是马尔罗或福克纳感兴趣的那种。不过正适合自己的诗风,真是恰好。
绯红的秋叶平躺在河面
无风,宁静的水流向下游。
在肃穆中,此刻流逝或永恒
向东流的河漫向大海
天空是同样的灰色,
每件东西都在溜走
从本质上讲,裘利安是个在英格兰乡村绿野中长大的孩子,一向不喜欢城市,不管是伦敦还是青岛,他一开始写诗,就拒绝艾略特和庞德式的“现代性”。他记得昨夜的梦:一大片树林,他奔跑在田野上,一条水牛也在跑,一群狗尾随他们,好些人在呼叫,追赶。他卷裹着树叶青草不顾一切向前,撞倒树篱笆,压倒一片灿烂的野花。
在梦里见到的是英格兰还是中国?他弄不明白。
此刻,他在小鱼山自己的花园里,剪掉桃树所有带花苞的细枝,满满一把,够插在刚买的古董大花瓶里。
讨厌的中国的风俗迷信!裘利安笑了笑。不过如果不信,干吗要剪掉桃花呢?
他有个感觉,身后有人在注视自己,立即回转头,果然闵在他身后。他去拾地上的剪刀。他回头那一瞬已看见,闵很疲惫不堪,头发挽在脑后,没戴眼镜。干吗不戴眼镜,难道上帝暗示了她:眼镜是他们之间的障碍。见鬼!
“你不欢迎我,对不?”闵说。
裘利安想,她未免太聪明了,马上看出自己的态度。但他还是决定不理她,径直往房子里走。
闵跟上,不请自进。
裘利安不知哪来的气,突然将手里的花枝通通扔在地上,他的赤脚沾有草叶水珠,在地毯上一走一个脚印。壁炉旁的柜子上有好些他买的中国书,他胡乱翻,当然一点也不懂,只是觉得印刷古雅。
他看得认真,眼晴里汉字瞬间放大瞬间缩小。闵为什么不走过来,长沙发短沙发都空着,也不坐,她一动不动站着,太像一幅画,太不真实了。得了,这个女人有什么权利在我房里?我弄出乱子,我喜欢乱子。不过日本人可能比我还行,当然喽,趁日本人还未捣出大乱子,让我停止小乱子。裘利安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也很难相信,这个上午,他的喉咙里发出从未有过的冰冷的声音:
“郑太太,我们在这房子里能做什么?”
闵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她看着裘利安,想说什么却忍住了,迅速地转脸,急急地朝房门前走,地上的桃花枝差一点绊倒她。房门在闵出去时很重地响了一声关上,裘利安不由得浑身一颤。
我必须去打猎,不然我就会疯掉,我必须吃东西,否则我就会垮掉。裘利安大声叫仆人,没人应。他这才记起是自己把仆人赶出去了。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像个咆哮的动物。你,范奈莎,亲爱的母亲,你永远那么清醒,而弗吉妮娅阿姨却已在边缘上,濒临疯狂。啊,贝尔教授,也继续了你们自由狂傲的血液,尖锐的感性。
是的,天生如此,不必责怪自己,更不要责怪世界。
吃了些填肚子的东西,裘利安找到猎枪,也不收拾满花园满地毯的花枝、草叶。他戴上帽子,穿上长靴,披上猎装,朝门口走去,准备到山里。他拉开门,才发现天正下着丝丝小雨,不是打猎天。
但使他吃惊的并不是雨,而是看到闵背着门站着,不是在他门口,而是在门口外青石块铺的路上,准确地说,在前花园的小径上。如丝的雨水中,她浑身湿透,也不肯退后几步躲在他的屋檐底下。她竟在这个上午,起码三四个钟头,没有走掉,而是一直站在他的门外!裘利安心里像裂开一道口,他随手扔下猎枪,慢慢走近她,他很想靠近她,离她更近一些,但他忍住了,就站在她的身后。
她没有回过身来,她声音沙哑,明显哭过,不过语调却显得很静:“裘利安,我不能在这儿,在这儿离你太近我受不了,我会在北京等你。”
说完,也不等裘利安表示同意不同意,她就往前迈步,步子不再凌乱、慌张、急促。
闵的话,太出乎裘利安意料之外,他什么也说不出来,看着她苗条小巧的身影消失在小道上。他呆呆站在细雨中,觉得雨水在一点点浸透他的头发和皮肤。
第二天一早,他收到一个大信封,里面有闵在北京的地址,还有一大叠英文手稿。闵短短的信里说,这是她用英文写的小说,请他在火车上打发时间读。
闵以看望生病的父亲的名义已去北京。在等候北上的时间里,裘利安额头上的伤口已好,未留下任何印记。
是否去赴约?
时间一天天逝去,裘利安变得犹豫不决,本能地对过分强烈的爱情感到害怕。
他觉得看不见就会忘掉她,逐渐会成为习惯。
但闵站在门外雨中的背影,每次打开门,他仿佛都能重新看见。她说的那些话,深深地打动了他,她是他遇到过的最痴情的女人,也是真正达到布鲁姆斯勃里自由精神境界的女人。他明白实际上他的考虑,最后都不会算数,他很难拒绝闵的邀请,完全不可能做到。
第六章 在火车上读她的小说
寒假到来之前,裘利安订了去北京的火车票。现在他的恐惧正相反,闵到底会对他怎么样?男人会变,女人也会变,尤其是一个中国女知识分子,自己从没有过经验。闵既然能变过来,也能变过去。他实在怕在北京扑个空,闵会晾着他。
不巧,这天是星期日,拥挤的市南区街上,裘利安和田鼠各自坐了一辆人力车。时间紧,为了赶上火车时间,裘利安挥着钞票大叫:“赶上火车每人加一元。”田鼠的那个车夫瞅空从人行道上绕过,跑得飞快;裘利安这车夫不行,他跳下付了钱,换了一辆车夫强壮的。
他赶到火车站,竟然还有十多分钟。田鼠早就将他的一口皮箱送上火车,放在厢位。
火车从青岛直达北京。裘利安不用问在哪里下车。他穿着中国长袍,深蓝绸面,驼绒里。他不在意这服装是否使自己样子很滑稽。不过天已冷,穿这样的衣服真是享受。他担心北京更冷,也把黑呢大衣带上,还有一顶黑礼帽。头等车厢十美元,他一天半的工资,像从巴黎去柏林那么舒服。正巧这火车是德文告示,德式服务,使他格外惊奇。
火车很快就把新旧杂糅的青岛丢在身后,铁轨一直延续进郊外乡村,穿过海湾山泊、田野、森林和无数隧洞。
走出山东的山区后,就穿行在华北平原。河北,黄河流域是中国的心脏地带,中国文明的摇篮,现在,目光所触之处却破败得叫他吃惊。冬天的农村,田野光秃秃几乎看不见树木,散散落落全部泥垒的茅舍,房子像牛棚。村头上,大人孩子都是衣衫褴褛,脏脸瘦削。
火车每到一站,车厢外便涌着讨饭的人,个个病瘦,衣不遮体,在刺骨的风雪中冷得浑身像筛子发抖。
越往北行进,越是贫穷。
英国农村至少还有田园风光,农民生活至少比城市的工人强得多。而中国工人生活虽然困难,中国农村的贫穷几乎使人窒息。裘利安很愤怒,就像伦敦东区曾经使他愤怒一样。世界正在进行战争和革命,而他却在干什么呢?
他想起在青岛火车站前,他跳下人力车,差点撞倒一个上身光裸裤子极破烂的人。他收住脚,那个人是撑着拐杖,却跪着伸出双手乞讨。他看清了,这人从大腿以下全没了,面前是一块布,上面写着字,不知是什么字,也来不及问,只是顺手往布上扔了几个钱,赶快进站去乘火车。那个人可能是个伤兵,和日本法西斯打仗,丢了腿,政府没心思管他,也许是在内战中丢了腿,更没人管。他的腿桩上不知如何钉了两截木头,他就“站”在那两块木头上。
他不是不知道,在英国时,从记者的报导,从中国回来的人写的书,都仔细描写过中国的贫穷和苦难。中国的故事永远是悲惨的,让那些神经脆弱的太太们读不下去。所以中国是最值得革命的地方,需要马尔罗笔下那种敢于牺牲的中国英雄。这时,他非常清晰地记起在去年九月,从香港乘船驶进上海时,他对这个国家的革命充满了怎样的激情!他写给母亲的“遗书”,他来中国就是为了奔赴一条值得献出生命的危险的路。
首先,现在看来有一种可能事件的发展,会使我卷入中国的革命政治,我想我会成为一个杰出的行动者,我想试试。
其次,我做任何事,必是出自坚定的信念,我对这个世界弄到如此白痴般一团糟感到有责任,而且,对身受此难的苦命的中国人深为同情。如果我的中国朋友冒险,我希望我分担这危险……
这封长长的“遗书”,他一直保留在身边,没有寄出。因为他到中国后,西方人写个不休的苦难,他看到不多。相反,他看到老百姓有自己喜庆的祥和,一旦从苦力劳动脱身,他们的生活也自有风趣。就说青岛,下等餐馆墙上也必然挂挂书法,柜上摆盆花。他们在这个海湾边放个塔,那个山头放座庙,艺术融入自然,毫无唐突。有钱的人似乎不少,乡下的地主也能供子女到日本、西方留学。而知识分子有英国式的自由主义理念。至于中国女人,更是好看,而且喜欢生活中美的东西。他由此竟然忘记了中国生活的另一面,或者说,有意不去注意那些带有腐烂化脓的地方。
如果母亲看见他那封遗书,只会理解他,并且只会喜出望外他变了主意。因为遗书中有一段他自己也觉得给母亲看很不妥的话:
我的一生过得幸福而诚实,我情愿暴死而不愿其他死法。比如不想老死床上,没有比上战场更让我激动的。我当然想看到未来,我会尽全力不死,我完全不是烈士,但我现在能对这样一种结果心平气和地考虑。要是我去闹革命,我肯定会带着氰化钾,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受到折磨。
历史真是个拿人开心的舞台总监。他现在却坐在最舒适的头等火车车厢里,驶向中国的名城,宫殿古都北京。裘利安真心地感到了内疚,他被中国文化和中国女人的魅力迷惑住了,享受着生活的种种奢侈。
或许,他天性就沉耽于快乐吧。
他无法为自己辩解,只能用一个许诺安慰自己:记住这个国家的贫穷苦难,他应当为此作出牺牲。时间一到,他就能!
闵说:“我会在北京等你。”她的声音是那么孤独,又是那么的充满激情。
面对如此美妙的爱情,他有权利暂时忘掉自己的衣袋里是否有氰化钾。
裘利安从皮箱里取出一个大信封,抽出闵的英文小说手稿。他开始读她的小说,火车正在跨过一座很长的桥,车轮与铁轨的撞击有如敲钹。火车轻轻摇晃,但是看不到桥下有水。窗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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