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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日-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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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吃一惊:这辆车正载着他往联队专用的刑场跑去。那儿原先是联队的靶场。后

来改了刑场。联队每年总要枪毙几个新兵或老兵。他忽然悟到,参谋长这是要杀他

灭口。

霎时间,他从心底凉透;霎时间,整个身子便瘫软在漆布的坐垫和冰冷的铁框

架上,使劲挣扎,完全僵硬了的脚板和麻木的上身才稍稍动弹了一下……

审讯的过程简单得就跟喝豆腐脑一样。肖天放觉得,你不仁,就不能不容我不

义了。没等军纪会那几个老家伙怎么发问,他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兜底抖落个光光净

净。甚至连那回参谋长带他去庆官儿的几位姨太太处过夜的事,也捎带上了。等到

后悔时,已经来不及了。刚才,马车驰进刑场,哨兵撩开车窗上的黑布,查验人犯。

他向外张望过。平房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小树林后边的土包上,布置了密

集的散兵线,个儿挨个儿,简直戳成了人墙。统统上着刺刀。他应该想到,这样的

一个阵势,决不是用来对付他的。只枪毙他,没那必要让全联队都进入一级战备状

态。他不够那个份儿。

朱贵铃此刻在隔壁的一间小屋里焦急地等待。只等肖天放在供词卜签字画押。

那天,朱贵铃得到报告,谋害自家兄弟的不仅仅是联队的人,而且还是参谋长的心

腹、新兵营管带肖天放。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和参谋长最后摊牌的好机会到了。是

彻底摆脱这个老家伙控制的时候了。脑子里嗡嗡地红热起来。他让自己冷静。他把

自己关在三楼工作间里。他让自己久久凝视祖父的遗像,凝视祖父最后穿用过的那

一身军服。他止不住地战栗,暗自祈告祖父在无之灵能给他最后一击的勇气,让他

强硬起来,让他真正像一个军人。

他紧急找来平日和参谋长关系不太融洽的八九两个支队的支队长,要他们立即

带人查封所有支队的武器库。因此,从昨天下午起,全副武装控制了联队部、马场、

刑场的,只是这两个支队的人。而其他支队得到的命令,只是要他们空手到刑场集

合待命。

正在庆官儿的几位姨太太处打牌的参谋长就地被软禁在那小楼里。朱贵铃拿到

肖天放的供词后,便立即下令将参谋长绑赴刑场。

这时,天快亮。他们把肖天放关在正对着行刑处的一间空屋子里。一夜没睡的

他,听到不断有部队往这边开来。一个分队接着一个分队跑过。脚步声整齐。口令

声沉闷。没多大一会儿,他便看到,整个刑场周围的土包,都被连夜紧急调来的部

队占满。但这些都是不带枪械的。全副武装的那两个支队的人,此时全部署到两边

的制高点上。枪口不仅对着行刑处,还对着这些来观看行刑的士兵和军官。天大亮

后,一辆光板子马车把五花大绑的参谋长拉到刑场中央一个土台子跟前。

参谋长赤裸着上身。捆他时,他不肯穿衣服。只听参谋长大声喊:“朱贵铃,

我也是为了你——我在你爷爷手下当过兵——”昨天半夜,朱贵铃让军纪会的人去

逮捕他时,他要他们出示省总部的批文。军纪会的人拿不出这样的批文,他就跳着

脚大喊过:“告诉朱贵铃,我也是为了他——”

两千六百个士兵。七百个老兵。没一个出声。大家心里都觉得不是滋味,但都

不敢出声。七个支队长带头下了跪。那七个被缴了械的支队的士兵也下了跪。他们

只要求朱指挥长能允许他们替他们的参谋长穿件上衣。七个支队长脱下了七件上衣,

他们跪着给参谋长穿上。后来,一颗尖瘦的子弹穿透了这七件k衣。但血没往外流。

七层被弹洞烧焦的布上没一点血迹。他不让它们往外流。他不服气。他说他冤得慌。

他说他的血早为这联队熬干了,让阿达克库都克灼热的猩红的毛躁的太阳烤干了。

他的确是瘦。收尸时,把他放进最窄一号的棺材里,两边还空出许多地方。收尸队

去庆官儿的姨太太屋里,取来他的呢军大衣,高统皮靴,缎子面鸭绒被,三件滩羊

皮坎肩,十二条加长黑围脖,成堆的雪地行军时穿的白毡袜和八顶红狐皮的皮帽,

外加四盒冬虫夏草,九斤拘杞子,四捆山西黄芪,半筐川中天麻、抚松野山参和两

麻袋晒成干的肉苁蓉,才最后把棺材填瓷实了。七个支队长把他抬到马车上,往大

裂谷里走。开枪前,他仰起头叫过:“老子早就知道会有今朝这一天。只求你们把

我埋到二十二特勤分队那些老伙计一块儿,我死也踏实了!”

大裂谷里没水。但越往里走,马车的铁轱辘越往下陷。快要走近那十来个老兵

被打死的地点,马车沉得怎么弄,也不往前走了。真好像是被焊实了,或者是被什

么牢牢吸住。收尸队全体出动,再加上那七个支队长,也抬不起来它。后来,年岁

最大的第六支队的支队长扑通一声,双膝跪下,对着参谋长的棺木磕了三个响头,

说:“参谋长,这儿就是您的家了。您将就些吧。我们知道,您是实在没辙了,才

下令开枪打死自己那些弟兄的。您心疼我们。这些年,没有您,就不会有我们。您

就在这儿跟二十二特勤分队的弟兄们一起好好过。我们会常来看您的……”话还没

说完,马车动窝了,从棺材缝里哗哗地喷出许多血,简直就像漏了底的水缸一样。

这些血一直在流,直到把那十几个老兵的尸体躺过的地方全盖住为止。

几天后,朱贵铃下令重新粉刷联队部的房子。甚至把从前由参谋长规划的院中

两道、林带,全改了个向。联队部大院整日价铁锹镐头闪亮。但奇怪的是,不管他

用什么样的石灰粉刷,所有房子的墙壁到最后总要慢慢涸出一种叫人坐立不安的淡

红。仿佛一杯用白水冲淡了的血。朱贵铃想了想,叫人带来肖天放,让他来刷。

肖天放已经有好几天滴水不进了。他吃不下,喝不进。他被搀扶下马车,刚拿

起石灰刷,便从军纪会那几个穿黑长袍的人手里挣脱,冲着大裂谷参谋长的方向,

扑倒,哭着叫了三声:“参谋长,是我害了你……”两眼一黑,天旋地转便昏了过

去。喊声刚落地,所有的墙壁立马有了动静,半个时辰后便恢复了应份的那种灰白。

只不过白得总有点惨,有点黯,再不像从前那样耀眼和明净了。

肖天放在卫生队住了七天。第八天开始进食。他觉得自己还不能死,不为那个

家,不为自己,就这么蹬腿去了,也还是大年轻。想来想去,想到最后,认定只要

指挥长肯让他活,他还是应该拼着命往下活。

第06章 商校生

第六章商校生

州府城里干旱的雨季特别明显地体现在道台大人巷的阴潮上。宽平的街面,完

全用棕褐色的卵石铺砌。斑驳的粉墙退让得很远。还有一排高瘦的乌黑的德国冬青,

贴着墙,消消停停地临着低矮的街。每天两次,商校的学生排着队从这儿走过。不

许说话。不许抬头。冬天也不许戴帽子。一律穿着黑制服,熨烫得不见一丝皱纹的

小立领,紧扣住那些白皙的脖颈。商校是州府城里最富名望的一所学校。收的全是

商界子弟。收费极高。一个学生一年的花销,就尽够用来在任何一个县城里开一家

独间门面的小杂货铺或烟纸店的了。虽然是子弟学校,管束却极严酷。每年都有那

些爹妈的“宝贝疙瘩”骂骂咧咧摔摔打打地退学。校方很高兴。受不了,就趁早卷

铺盖。他们实行“严酷”,要的就是这种自然淘汰。校方认为,中国未来的商战必

定是残酷的。没有强壮的体魄。坚毅的精神、时刻思进的原欲和肯吃苦、会吃苦的

训练,什么都谈不上。因此,在这个学校里,冬天,学生宿舍也不让生火。只许学

生盖学校发给的一条薄薄的棉被和一条灰色的粗毛毯。自己收拾寝室。轮流洗刷便

桶。每年年底都要打发他们去城里各大商号站柜台。要经受领班当众的呵斥,故意

的羞辱。人校的头一年,从周一到周五,一日三餐,都只吃些煮得半生不熟的发芽

豆和大麦饭。周六每人发一块腌鱼或威肉,校方还希望他们能俭省地留到下一周去

吃。学校里有一个能跟校外任何一家上等餐馆媲美的“膳食部”。但是它只供教职

员和高年级学生用餐。即便是高年级学生,要取得进“膳食部”用餐的资格,还得

事先通过一项专业考核——双手打算盘。限时限刻,左右开弓,把三百张汇票加减

乘除到一块儿。低年级学生也能申请参加这种考核。他们跟高年级学生不同的是,

必须每月考一次。假如每次都能合格,那么期末便给予张榜表彰,由校方在膳食部

专为这样的低年级学生开一桌。届时,还要请他们的家长,请当地的商会会长作陪。

由校长给家长和商会会长敬酒。校方还会雇了军乐队和黄包车,吹吹打打地拉着家

长和商会会长在城里正街上周游。全城的人都会出来叫好。其隆重和盛大,绝不亚

于当年乡试发榜和正月十五的花灯会。当然,要每月都通过这样的考核,每天差不

多都得花两三个小时在算盘上。别的功课还得保持优良。这就得晚睡。陪伴他们的

是更加的单调、枯燥,更加地手眼心三位一体,更加地咬紧牙关。六根清静。

于是就有“宝贝疙瘩”退学。

宋振和却很喜欢这样的严酷了。他知道,只要取得商校毕业生的资格,他就会

被州府城里最大的商号、银楼、会馆、珠宝古玩店、布匹绸缎庄、股份有限公司或

新起的交易所,新进的株式会社和欧罗巴洋行争相聘用。不仅仅是如此。他太喜欢

这种有目的的训练了。太喜欢这种明确的进取了。太喜欢这种群体生活。他很珍惜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十分清楚,像他这样一个乡村穷教书匠的儿子能进商校,在

商校的历史上,前无先例;后,恐怕也不会再有来者。舍其谁与耶?!

他知道,全校的富家子弟无一不在背后嘲笑他这个由“女相公”养起的‘小老

公“,骂他是”悟脚佬倌’!什么叫“悟脚佬馆”?那意思是说,你实际的生存效

应,只在于冬天替那有钱的大年岁的心里无比清寂的妻子,在被窝里暖暖脚跟而已。

当面相遇,他们也总是好奇地不无诧异地打量他两眼。有一回,几个高年级学生在

校外西公园东墙根一条僻静的猫尾巴巷里把他截住。

“喂,你这丑小子,你怎么挑逗你那位女相公的?怎么搞得她肯替你掏这份钱

的?喂,你让她尝到什么甜头了?丑小子,不想教教我们?商界的这碗饭,你觉得

什么人都能吃的吗?丑小子,开口呀!”

他们向他脸上吐唾沫。

他们一起蜂拥上前,使劲扭他胳膊,用力地掰他那双令任何一个陌生人都感到

神奇的双手——他进商校的第二个月就能通过那珠算考核,而且每月不用费太大的

劲儿,就能保持这个成绩。他们不知道,在苏家中药店当学徒时,他已经熬过许多

个不眠之夜了。

他对他们惟一的回答是把嘴闹得更紧。他不想跟他们打起来。只要有一次打架

的记录,商校就会开除。对于那些“宝贝疙瘩”们,上半年被开除,下半年他们还

可以由爹妈掏钱塞进这所培养商界巨子的学校。他却只有这一次机会。他不能让

“女相公”失望。为了这一切的一切,他必须忍受。他必须把屈辱和着眼泪一起咽

下。他必须等他们走后,等西公园上空的乌云完全笼罩了傍晚的静庐,东墙根的这

条无路可出的死巷完全被淫雨濡湿,公园里的树皮桩长出第三层青苔的时候,他才

允许自己号陶痛哭一场。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把腰挺得更直,让自己更加消瘦、发

黑,并且在成绩册里得到更多的“优”和“超优”。

他相信出水才看两腿泥。火功到时猪头烂。只要下水打猎,没一盘,也有一碟。

他相信,一把火烧不热大海,一根绳子箍不住将要崩坍的大山。他相信,三十以后,

才知天高地厚。开弓没有回头的箭。木头里藏着三分火性,瓦片也有翻身日。他相

信,手指头当不得门闩,月光晒不干稻谷,上吊也得找棵大点儿的树。他相信,海

再深也经不住别人用瓢儿舀。水再大,也漫不过鸭子去。就是天上给你落白面,你

也得起个早,去晚了,还轮不上你捡哩……

他相信这一切,就像相信一百个蛤蜊肯定会有两百个壳一样。没错。

那天她去外埠批发买药品,路过州府城,又去看望振和。她给他带去一副半截

指的黑毛线手套。他说,不用。同学们都不用,他也不用。她喜欢他的这种倔强、

刻苦。她知道他的那些同学没一个不使用暗招儿来抵御学校的这种“苦行僧”生活,

没一个不在被窝里使用暖水袋、在枕头里夹带鸭绒被、在制服裤子里套进皮护膝、

在高帮黑皮鞋里加穿西藏板曲拉毡袜。但她喜欢他的这种认真。她知道他不想多花

苏家的钱。她知道他始终没忘了自己的出身和原有的地位。她喜欢他的这种清醒。

后来,她又带他去小教堂,带他去吃饭。后来,她又去教会办的辅仁医院,打听一

种新药,盘尼西林的价格。他便回商校去了。

在辅仁医院那四处都挂着圣像的院长室里,跟院长嬷嬷谈完话出来,她看见在

那雪白的走廊尽头怔怔地站着一个中等个儿的神甫。她怔怔地认出是林德。她定下

神,故意向他走去,却不打招呼。

他有些慌张,向四周围打探了一眼,低声叮嘱:“跟我来,别离太近。”

他去医院后身的小教堂。

林德离开五源城以后,忙于筹办那两处疗养院。但也兼任了州府城教区的副执

事,常在几个教堂里走动。辅仁医院的院长嬷嬷很是器重这位富家出身、却又躬行

地方慈善事业的年轻神甫。他每回到城里,她都要请他到她医院的小教堂里来住几

天。这儿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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