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合租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泥日-第3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连裤的……统统都在,一件不少。她四十八双尖头平跟黑漆皮红漆皮白漆皮缀金扣

儿染色羊皮儿嵌银丝高跟不高跟的皮鞋,整整齐齐一长溜摆放在大床前的踏脚板上,

一双没少。大床上,枕头、被卧、床单一丝不乱,屋里依然淡淡地弥留着她身上所

特有的一股清香。只是不见了她的一双黑布鞋。带走了她让他写给她的一幅中堂。

他说他的字还没练到能替人写中堂条幅的地步,挂起来看,他的字就不像个字了。

她说,就这样,别再等了,你快写吧。他问,写什么。她说,我这一向想着学画几

笔没骨花鸟,你就写几句石涛的话给我。他说,石涛是谁?他说什么来着?她拿出

一张早抄齐了的小纸条,交给天放。小纸条上便是她要天放写的那段石涛语录:

“在墨海中立定精神,笔锋下决出生活,尺幅上换去毛骨,混沌里放出光阴。纵使

笔不笔,墨不墨,画不画,自有我在。”写到“自有我在”这一句时,天放忽然很

难过。刚搬到这四合院来住时,玉清整理他的东西,翻来覆去地梳理,也没找见一

件大来娘留给他的东西。她觉得很奇怪,还追问过天放。大放也不知说什么好。

“你留点什么给我?”他停下手中的笔,怔怔地间玉清。他想这一回不能糊涂

了。

玉清勉强地笑笑说:“大来玉娟的亲娘都没能留成,我又算个啥呢?”

天放便留下“我”字的半边和“在”字的下半截没写,对玉清说:“你要什么

也不给我留一点,这‘我’就只剩半个,‘在’也就在不成了。什么时候你能给我

一点什么,我再把这两个字添全。你还不能跟大来娘比。不管怎么样,她总留下一

对亲骨肉给我。你也替我生个儿子吧……”

大概是这最后一句话刺疼了玉清,她连刚写得的这幅中堂都没拿,便跑进了自

己的房间,一晚上都没给他开门。他在厢房的木摇椅上和衣将就了一夜,大不亮赶

回要塞去销假。这是他跟她相处的最后一夜。

现在她就带着这半个“我”和在不成的“在”,走了……

城里四处戒严。他到一个熟识的阿匐家,换了一套老百姓服装,进城找那位重

炮旅旅长。玉清曾对他说过:“假如再有什么大的变动,我一定再经受不起了。你

们就把我忘了。”

“有我,还有你那位干爹,你发什么愁!”他托住她尖尖的下巴,抬起她满是

泪水的脸,笑着逗她。那时他俩正躺在床上。

她不回答,不解释,只是把脸和整个身子蟋缩成一个虾球似的偎进他的怀里。

即便在懊热的八月,她的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凉。只有偎在他怀里,手脚才慢慢能悟

出一点暖意。

现在她真的走了。假如说,大来娘的失踪,人们还知道她最后扑向了阿伦古湖

那终年不安的大苇荡。那么,玉清最后的去向,始终无人知晓。她一直显得那么能

说会道,那么自有主张,那么饶有兴趣地做着明天后天该做的事,却谁都不知她心

底的日渐的亏蚀和虚空……

那天,天放也没找见那位旅长。解放军把大阿匐住的院落保护了起来,在附近

的街口都严密布上了岗哨。他只有很小心,才能接近那位旅长原先居住的地段。他

看到小老头的住宅门前停着好几辆装甲车,进进出出的解放军正忙着往楼里拉新的

电话线。他看见通讯连的战士在楼顶上安装天线,看见每一个窗户里都有年轻的打

着绑腿的军人在往外打电话。巡逻队搜索附近的林带和绿篱的暗处,他觉得再往前

走已没有任何意义了,便悄悄退了回来。

又过了很多年,天放已经回到阿达克库都克,他已成了名副其实的中年人。他

在失去一条腿以后,自己动手,安上了一根奇特的木腿。他又再度成为哈捷拉吉里

所在的阿伦古公社响当当的大人物(他不是公社社长,也不是党委书记。他甚至连

党都没人上。但他还是成了阿伦古湖畔响当当的大人物)。有一次他去木西沟农场

管理处开会。那边的人向他请教一个有关引阿伦古湖水灌溉农田的大问题。在木西

沟那一片古木参天、浓荫蔽地的招待所里,他忽然看到了这位重炮旅旅长。他已很

老了,耳朵很聋,腿脚很不便利,只是腰脊却还没有狗倭。他和一大批起义的军官

一起,在被收编后,便被派到木西沟办农场。同来的还有一大批解放军自己的官兵。

都在同一道命令下,脱去军装,在同一面旗帜下,屯垦戍边。按起义的政策条例,

他们按国家干部分配工作。他在木西沟农场管理处做着一名副处长。他和处长兼政

委、山东子弟兵出身的迺发五一道来看望肖天放。肖天放一眼就认出了他J老头却

装作不认识肖天放。那浅灰的眼眸里十分紧张地闪动一种意图,暗示肖天放,千万

别声张。吃过晚饭。天还不黑。木西沟里高耸的百年老杨树一棵比一棵粗壮。肖天

放坐立不安,总觉得小老头这时在什么地方等着他。他找了借口,摆脱了管理处机

关派来专门陪同他的一个年轻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由着心里那声音微细的导引,

果然在马场后边那片开阔地的林带边上,找到了这位“少将旅长”。他依然独身,

管理处为他单建了一个小院,离马场不远。

天放急着问他玉清的下落。他吃了一惊,反问天放:“她没去找你?”他愣怔

地呆站了好大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那才怪了……那天,我派马弁去接她。她

说她要收拾一下屋子才能走,她让马弁在门房里等着她。收拾好了屋子,她会来叫

他的。她一直也没去叫那个马并。我总以为,她是去找你了。她跟我说过多少次,

她只有在你身边,心里才觉得踏实。那天,你怎么也没来找我……我让人通知你赶

快进城跟我见面,可他们说,电话线割断了。”

“的确是割断了……”

‘看样子,这些年你过得不错……“

“都一样……就是丢了一条腿。”他笑笑。

“从那以后,再没当过兵了?”旅长又问。

“这说来,话就长了……”

“可惜了玉清……”旅长轻轻叹惜。看来他的耳朵并不像在别人面前聋的那么

厉害。

天放苦笑笑,也叹道:“她还带走了半个‘我’……”

重炮旅旅长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再要问时,一队骑着自行车,从马场几个生产

队赶到管理处处部看露天电影的年轻男女,嘻嘻哈哈地追打着、闹腾着,把自行车

骑得一歪一扭地向他们拥来。他俩赶紧分开。最后互相又看了一眼,一个装作继续

散步的样子,迈动僵直碎细的步子,显得格外老态龙钟;一个则赶紧拐进黝黑的林

带,仍不无伤感地回想刚才重炮旅旅长的那句话:“我以为她去找你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最后一片宽阔的火烧云已经被黑狼群般的暮色吞噬净尽。迅

速灰黯下来的天空,低低地沉落到一望无边的原野上。刚逝去的冬末和正在到来的

初春,一起在滋润膨胀发育这块酥松湿润的土地,让它等待那些祖祖辈辈都不知什

么叫辛劳的人,再一次把马拉播种机的输种软管,深深插进它宽厚仁慈的胸膛里去

……

肖天放艰难地移动着那条木头做的假腿,走出黑杨林带。他忽然想起,这位炮

旅旅长,姓那,好像还是个正宗镶黄旗的后代。

第14章 准黑白进行曲

第十四章准黑白进行曲

那一年,老满堡久攻不下,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拂晓,还在激烈地进行。迺

发五恼火了。他叫人把朱贵铃带到前沿指挥所,用自己心爱的白搪瓷缸,倒了多半

缸浑如泥浆的茶水,尔后查问朱贵铃,堡子里除了他原先指挥的那个杂牌部队外,

到底还部署了别的什么部队没有。

根据省总部的命令,三天前带着联队部大部分军官前来投诚的朱贵铃,这些日

子,都没能睡个囫囵觉。不是解放军不给他整块的睡觉时间,而是他内心紧张,每

时每刻都在揣测、等待,无法安睡。门外总有持枪的警卫。他疲倦。他觉得自己没

法使眼前这个解放军的山东大汉相信自己。他怔怔地望着迺发五的脸,却奇怪这么

个大壮脸盘上,竟光光净净地瞧不见半点胡茬。

“老满堡是我们联防军的地盘,现在在堡子里继续跟贵军顽抗的,确实只是我

的旧部……”朱贵铃竭力保持一种应有的身份和平静。他想,只有这样,或许还能

在眼前这位解放军长官心目中增加一点自己的可信度。

“索伯县县城里的守军也是你的旧部,我们通过县城,只花了十五分钟时间。

左邻的灰林堡守军,同样是你的旧部,虽然稍稍发生了一点麻烦,我们也只拉了一

个连上去,只用了二十七分钟就解决了战斗。可这劳什子,我们的两个营,整整攻

了三十个小时……到底哪门子事?”

“是力巴团……”

“力巴团?是你的一支什么部队!”

“不不……它不是我的什么部队。”

“你刚才还说,堡子里只有你的旧部。我们很愿意相信朱先生率部起义的诚意。

不过,这诚意应该和实际行动相符才对。”

“力巴团……力巴团……”朱贵铃结巴了。

他可以解释清楚,力巴团既是他的旧部,又不是一支什么“部队”。但他觉得

自己恐怕没法使对方相信,一帮老兵痞破罐子破摔后,还真具备这样的力量和素养,

沉着应战,把近千名攻城部队阻挡几十个小时,并且给他们造成令人惊愕的伤亡。

只有亲身跟力巴团打过交道的人,才会相信它确有这样的蛮力。说是说不清的。

朱贵铃曾估计到因为有“力巴团”,在老满堡执行省总部的起义令,决非易事。

他处处小心,但还是在举事前,让力巴团获悉了这个起义的决定。他们伤心透了,

立即把全体成员从各支队秘密召回城。那天,朱贵铃带解放军进城接管老满堡时,

他们突然袭击了解放军已经空虚了的后防营地,不仅枪杀了解放军留守营地的所有

的女兵、文艺兵、医务兵和机关兵,还枪杀了俘虏营里全体俘虏。

朱贵铃还猜测有人在指挥这个“力巴团”。他熟悉这个人用兵布阵的风格。因

为这个人,力巴团才能如此有效地在堡子里抵抗了三十多小时。

这人就是肖天放。

但朱贵铃井不是太有把握去确认这一点。他知道肖天放早已潜逃在外,怎么会

偏偏在这个时候重新出现在力巴团中间?他也怕说出肖天放来。说出肖天放后,解

放军查出他过去跟肖天放那一层非同寻常的关系,会不会认为是他秘密召回肖天放

取代他在堡子里组织抵抗,而他只是玩了一出假投诚的把戏呢?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他知道自己正在刀刃上走路。

假如,在城里组织指挥这场抵抗的真是肖天放,朱贵铃估计,这场抵抗不会持

续得太久。肖天放不会坐等弹尽粮绝、人困马乏,最后被全歼。他了解肖天放,这

是个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的家伙。肖天放也会设法让力巴团的那些弟兄们活下来一

部分。他会设法脱身的。朱贵铃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对迺发五说:

“假如可以的话,暂且采取围而不打的办法,看看到明后天,堡子里那股顽固分子

还会有什么高招……我想,他们会撤出老满堡的……‘…”

“撤?”迺发五当时不相信。他恨透了这帮所谓的“力巴团”老兵痞。他要狠

狠地敲打他们,一个也不留。全部歼灭他们。那天赶回后防营地,他看¥卜片血流

成河。尸横遍地。急着找卫生队的三个女看护兵。这是省城解放的第四天,才报名

参军的三个女学生。她们全都让力巴团轮奸后用刺刀挑死了。她们比他们中间有的

人的女儿,大不了一二岁。

“围而不打?我要把他们一个个抓到那三个女兵的坟前用刺刀挑了!”迺发五

咬着牙冷笑,让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往外蹦。

但就在这天晚上,城里突然静寂下来。迺发五当时正忙着调炮兵来支援。在这

以前,他一直不同意使用炮兵对付老满堡。他打听到城里有个九十岁的富商,他家

有一座仿照麦加“克尔自”建造的圣堂。建造这座圣堂用的石块,全部是老人家族

的祖先去麦加朝圣时,从麦加近郊的那座山上搬来的。积攒了一百年或三百年,才

建起了这个圣堂。它跟麦加的“克尔白”一样,用一块很大的黑锦罩幕覆盖着。这

黑锦罩幕上,用金线绣着《可兰经》的全文。它是九十九个女教民,相继用九十九

年时间,才绣成的绝世珍品。虽然麦加的“克尔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战火摧毁

过,但迺发五并不愿意让老满堡的“克尔白”毁在自己手里。“总前指”也有这样

的命令。但现在他不能再忍受了。他把所有能调集来的炮兵全部部署到老满堡正面

的小山坡上,就在他下令炮击力巴团的前一分钟,老满堡城突然死寂了。拂晓时,

他们看到所有的城门都已打开。城里的力巴团不见了。街道上。屋顶上到处都留下

了一堆堆滚烫的子弹壳。来不及掩埋的力巴团兄弟的尸首整整齐齐地排放在圣堂前

的大街上。每一具尸首的胸口,都被子弹打得成了个烂蜂窝。力巴团撤走前,不愿

给这堡子的新主人留下活口,怕他们的兄弟活着当俘虏受凌辱,便给每一个正在流

血或已流尽血的兄弟都补了九枪。九是至高无上的。苍龙八十一鳞,不也是九九之

数吗?阴阳八卦中,阴交称六,阳交称九。阴为地,阳便是那至高无上的天啊!

肖天放是在那个稠密的水柳丛里,包扎自己的伤口时,被力巴团的兄弟们发现,

带到堡子里去的。他从省城往回跑。偷偷接近迺发五的后防营地,想去偷一匹马。

他想回哈捷拉吉里村,但他已走不动了。营地里很安静。不多的几个游动哨。肖天

放穿着那套很脏的老百姓衣服,大摇大摆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