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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光慈文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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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将来可以荣宗耀祖,但是现在我回国后仅教一点穷书,每月的收入仅可以维持生活。并且……倘若我回去了,与他们怎么见面?说什么话好呢?喂!他们的那种态度,那种心理,那种习惯,那一切令人讨厌的样子……我真是不高兴与他们多说话!我真是不愿意回去与他们相周旋!我回去了之后能够躲在家中不见人吗?我的父母一定要逼迫我见人,一定要我与所谓父老绅士们相周旋,但是我怎么能忍受这个呢?还是不回去的好!不回去,还是不回去!等一等再说罢!
但是,倘若仅仅只有这一个困难的问题,恐怕还是遏抑不住江霞要回里的打算。无奈对于江霞,还有比这更困难的问题,这就是他的婚姻问题。八九年前,江霞的父母听了媒的之言,替江霞订下了一门亲事。当时江霞虽然感觉着不满意,但是因为年龄和知识的关系,只好马马虎虎地听着父母做去,未曾公然表示反对。后来江霞年龄大了,升入了W埠的中学,受了新潮流的激荡;一般青年学子群醉心于自由恋爱,江霞本来的性格就是很急进的,当然不能立于例外了。本来呢,婚姻是要当事人两方同意方能决定的,怎么能由父母糊里糊涂地拉拢?江霞从未见过自己的未婚妻生得什么样子:是高?是低?是胖?是瘦?是麻子?是缺腿?江霞联想像也想像不着,至于她的性格是怎样,聪明不聪明,了解不了解江霞的性情,那更是谈不到了。江霞真是有点着急!眼看着结婚的期限快到了,但是怎么能与一个不相识的女子结婚?倘若结婚后她是一个白痴,或是恶如夜叉,或是蠢如猪牛,那如何处置呢?想起来真是危险,危险得厉害!江霞除了读书和在学生会办事的时间,差不多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解决这个困难的问题上面。
这个问题能够拖延下去不求解决么?江霞在每次的家信中,曾屡次露出对于婚姻不满意,后来居然公开地向家庭说明,无论如何,没有与W姓女结婚的可能。这件事情可是把江霞的父母难住了!解除婚约?这怎么能办得到呢?这是古今中外未有的奇闻,至少是江霞的家乡百馀里附近未有的奇闻!办不到,绝对地办不到!况且W族是有势力的大族,族中有很多的阔人,他们如何能够答应?倘若他们故意为难,故意跑到县里去控告,或是纠众到门前吵闹……这将如何是好呢?哼!真是把江霞的父母为难死了!
江霞的父母无论如何不能答应江霞的要求!木已成舟,哪里还能再说别的话?江霞应当勉强一点罢,反正是办不到的事情。江霞的父母说,无论你要求什么都可答应,但是这个问题,请你不要使父母为难罢,办不到,绝对地办不到!江霞替父母想想,也实在觉着太使父母为难了。但是怎么能与个不相识的女子结婚?谁个又能断定那W姓女子不是瞎子,或是比夜叉还要凶些?唉!这也是绝对地办不到,无论如何办不到!江霞想来想去,也罢,等有机会时,我跑它一个无影无踪,使家庭找不到我,这婚姻当然结不成的了。现在不必向家庭说,说也没有用处。我跑了之后,看那W姓的父母怎样?他们能再逼迫我的家庭么?倘若他们能逼迫我的家庭,那么我的父母岂不能向他家要儿子?儿子都跑走了,还讲什么娶媳妇?好!就是这样办!
江霞所以要跑到R国留学,大目的虽然不见要躲避结婚,但是躲避结婚却为一附带的原因。江霞以为在R国过了几年之后,这婚约是大约可以解除的,孰知江霞回国之后,写一封信向家庭问一问婚约解除了没有,得到了一个回答:“没有!”唉!这真是糟糕!怎么办?现在还是没有办法,如出国前没有办法一样。事情是越弄越僵了!江霞的家庭天天等江霞回去结婚,他们的打算是:倘若江霞一回家,不问你三七二十一,愿也好,不愿也好,按着磕了头,拜了天地再说。江霞知道这种计划,时时防备这种计划。防备这种计划的好方法是什么?就是一个不回家!家乡有青的山,绿的水,家乡有一切引诱江霞要回里的东西,家乡的幽静实比这上海的烦杂不知好多少倍。江霞何尝不想回家?江霞为烦杂的上海弄得疲倦了,很想回家休息一下,但是一想到这一件危险的事情,回家的念头就打断了。唉!不回去,还是不能回去;
江霞的父母屡屡写信催江霞回家,但是江霞总都是含糊地回答,不是说等到暑假回家,便是说刻下因有事不能离开上海,总没说过一个肯定的回家的日期。江霞的家庭真是急坏了,特别是江霞的母亲!江霞是他母亲的一个小儿子,也是一个最为钟爱的儿子,现在有五六年未回家了,怎能令她老人家不着急,不悬念?江霞在家时是很孝顺母亲的;但是现在江霞虽离开母亲五六年了,而仍不想回家看看母亲,这实在要教母亲伤心了。她一定时常叹息着说:“霞儿!你这小东西好忍心啊!简直把老娘忘了!唉!我空在你的身上用了力气!……”江霞也常想像到这个,并且想起母亲的情形来,眼珠也时常湿润过。但是他还是不回家。他怎么能够回家呢?母亲啊!请宽恕你的儿子罢!
有一日,江霞自S大学授课回来,没有雇黄包车,顺着幽静的福煦路漫步。这时已四点多钟了,西下的夕阳将自己的金辉静悄悄地谈射在路旁将要发青的行道树,及散立着的洋房和灰枯的草地上。路上少有骄人汽车来往吼叫,不过不断地还时闻着咵哒咵哒的马蹄声。江霞看看路旁两边的景物,时而对夕阳唏嘘几下,时而低头做深默的幻想。江霞很久地没曾这样一个人独自散步了——他回到上海后,即在S大学任课,天天忙着编讲义,开会,有闲工夫的时候即自己坐在笼子般的小室内看书,从未好好地散过步。一个人散步罢?没有兴趣。去找几个朋友?他们都忙得什么似的,哪里有闲工夫?找女朋友?江霞初回国时,几乎没有与女子接近的机会。不错,S大学有很多的女学生,但是处在中国社会环境里,这先生去找女学生游逛,似觉还未成为习惯。你问了么?且在室内坐一坐,也只好在室内坐一坐!
江霞走着走着,忽然动了乡情:屈指一算,离家已是六年了;现在的时光正是那一年离开家乡的时光,虽然那时家乡的风景不似此时的福煦路上,但是时光是一样的啊。唉!忽然间已是六年了!这六年间的流浪的我,六年间的家乡景物,六年间的家庭状况……啊!那道旁的杨柳,母亲送我行时所倚靠的杨柳,还是如往年一样,已经发青了么?那屋后的竹林还是如当年一样的绿?小妹妹的脚大约未裹罢?母亲的目疾难道还没有好么?……杨柳,母亲,竹林,妹妹……一切,一切,不知为什么在此时都一齐涌进了江霞的忆海。江霞动了乡情了,动了回家的念头了。无论如何,还是要回家去看一看!难道说就从此不要家了么?江霞想到这里,忽然一辆汽车经过江霞身旁呜的一声飞跑去了,把江霞吓的眼一瞪,即时又莫名其妙地鼓动了江霞的与前段思想相反的思想:回家?我将怎么样与那些讨厌的人们相周旋?我将怎么样能忍受那糊里糊涂的结婚?我将怎么样……不!不!还是不能回家去!
江霞在这一日上午,从四马路买书回来,因为乘电车,遇着一个外国人霸占着一个可以容两人坐的位置,而不让江霞坐下去。江霞骂了他几句,几几乎与他大打起架来。后来那位外国人让了步,但是江霞愤外国人蛮横,无理欺压中国人,所生的气到此时还未尽消下去。此时江霞又动了乡情,心中的情绪如乱麻也似地纷扰,要想找一个方法吐泄一下。江霞想起成都路头一家小酒馆来了,于是由回家的路,改走到这小酒馆的方向来。
“倷先生格许多时候没来哉!”
“阿拉有事体呀,哪能够天天来呢?”
“倷话,倷要吃啥酒,啥个小菜?”
“花雕半斤,牛肉一小碟,烧鸭一小碟,倷要快一点哉!”
江霞虽然前前后后在上海住了许多时候,但是他的上海话还是蹩脚得很。不过马马虎虎地他懂得茶房的话,茶房也懂得他的话。茶房将酒菜端上,江霞自斟自酌,想藉酒浇浇胸中的块垒。谁知酒越喝得多,胸中的烦恼也就越增加,恨不得即刻搭车到吴淞口去投海去!想起外国人对于自己的无理,恨不得拿起刀来杀他一个老子娘不能出气!江霞不是一个狭义的民族主义者,但是他以为凡是旅居中国的外国人都是坏东西,起码也有百分之九十九是的!江霞此时不愿意想起回家,结婚等等的事情,但是怎么能够呢?脑筋真是浑蛋!你教它不要想,而它偏要想!怎么办?江霞只是喝酒,一直喝到差不多要醉了。
这时已经有六点钟了。天还未十分黑,江霞踉跄地提著书包,顺着成都路,昏头昏脑地走将回来。刚一进客堂门,忽听着一个人问道:
“老三!你为什么回来这样迟呀?等得急死我了!”
江霞昏头昏脑地,双眼朦胧,即时未看出说话的人在什么地方,便是酒意已经被这“老三”字惊醒了。老三?在上海有谁个能够这样称呼江霞?江霞在上海的朋友中从未谈过家事,谁个晓得江霞是老三?就是有人晓得江霞还有两位哥哥,江霞是行三,可是绝对也不会拿“老三”来称呼江霞!老三?这是一个很生的称呼,然而又是很亲近的称呼。江霞自从六年前离开家庭后,自从与两位哥哥分手以来,谁个也没喊过江霞老三,现在江霞忽然听见有人喊他老三,不禁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老三”这个称呼真是熟得很啊!江霞与自己的两位哥分别太久了,平素忆想不出两位哥哥说话的声音,但此刻一听见老三两个字,使江霞即刻就明白了这不是别人的声音,这一定是大哥的声音。江霞好好地定神一看,客堂右边椅子上坐着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身穿着黑布马褂,蓝布长衫,带着一副憔悴的面容,啊,谁个晓得,这憔悴的面容不是由于生活困苦所致的?不是由于奔波积虑?……椅子上坐着的中年人只两眼瞪着向有醉容的江霞看,江霞忽然觉着有无限的难过,又忽然觉着有无限的欢欣。啊,原来是大哥,原来是五六年来见面的大哥。
“大哥你来了,你什么时候到的呀?”
“四点钟到的。我坐在此等了你两个多钟头,真是急得很!”
江霞见着大哥憔悴的面容。上下将大哥打量一番,即时心中有多少话要问他,但是从何处问起?平素易于说话的江霞,到此时反说不出话来。江霞的大哥也似觉有许多话要说的样子,但是他又从何处说起呢?大家沉默对看了一忽儿,最后江霞说道:
“走,上楼去,到我住的一间小房子里去。”
于是江霞将大哥的一束带着灰尘的小行李提起,在前面引导着大哥上楼,噗通噗通地踏得楼梯响,走入自己所住的如鸟笼子一般的亭子间里。
“大哥,你怎么来的呀?”
“俺大叫我来上海看看你。你这些年都没有回去,俺大想得什么也似的!你在外边哪里晓得……”
江霞听到这里,眼圈子不禁红将起来了:啊!原来是母亲叫他来看我的!……我这些年没有回家看她老人家,而她老人家反叫大哥跑了这末远的路来看我,这真是增加我的罪过!这真是于理不合!……但是我的母亲啊!我岂是不愿意来家看看你老人家?我岂是把你老人家忘了?你老人家念儿子的心情,我难道说不知道?但是,但是……我的可怜的母亲啊!我不回家有我不回家的苦楚!你老人家知道么?唉!唉!……
这时天已完全黑了,江霞将电灯扭着,在灯光的底下,又暗地里仔细地瞟看大哥的憔悴的面容:还是几年前的大哥,但是老了,憔悴得多了;从前他是何等的英武,何等的清秀!但是现在啊,唉!在这憔悴的面容上消沉了一切英武和清秀的痕迹。几年中有这末许多的变化!生活这般地会捉弄人!江霞静默着深深地起了无限的感慨。在这时江霞的大哥也瞟看了江霞没有?也许他也同江霞一样地瞟看:还是几年前的老三,这笑的的神情,这和平的态度,这……还差不多如从前一样,但是多了一副近视眼镜,口的上下方露出了几根还未长硬的胡须。
江霞忽然想起来了:大哥来得很久了,我还未曾问他吃了饭没有,这真是荒唐之至!我应当赶快做一点饭给他吃,好在面条和面包是现成的,只要汽炉一打着,十几分钟就好了。
“大哥,你饿了罢?”
“饿是饿了,但是怎么吃饭呢?”
“我即刻替你做西餐,做外国饭吃,容易得很”,江霞笑着说。
做西餐!吃外国饭!这对于江霞的大哥可是一件新闻!江霞的大哥虽然在家乡曾经吃过什么鱼翅席,什么海参席……但是外国饭却未曾吃过。现在江霞说做外国饭给他吃,不禁引起他的好奇心了。
“怎么?吃外国饭?那不是很费事么?”
江霞笑将起来了。江霞说,做真正的外国饭可是费事情,但是我现在所要做的外国饭是再容易,再简单没有了。江霞于是将自己洋布长衫的袖子卷起来,将汽炉打着;汽炉打着之后,即将洋铁的锅盛上水,放在汽炉上头,开始煮将起来。等水沸了,江霞将面条下到里头,过一忽儿又将油盐放上,再过一忽儿就宣告成功了。江霞将面条和汤倒了一盘,又将面包切了几块,遂对大哥说:
“大哥,请你坐下吃罢,这就叫做外国饭啊,你看容易不容易?”
“原来这就叫做外国饭!这样的外国饭我也会做。”江霞的大哥见着这种做外国饭的神情,不禁也笑将起来了。
等到江霞的大哥将江霞所做的外国饭吃了之后,天已是八点多钟了。江霞怕大哥旅行得疲倦了,即忙将床铺好,请大哥安睡。江霞本想等大哥睡了之后,再看一点书,但是心绪烦乱,无论如何没有再看书的兴趣了,于是也就把衣服脱了跑上床去。江霞同大哥同一张床睡,江霞睡在里边,大哥睡在外边。上床之后江霞想好好地镇定地睡下去,免使大哥睡不着。但是此时脑海中起了纷乱的波纹。可怜的母亲,路旁的杨柳,大哥的憔悴的面容,日间所受外国人的欺侮……那最可怕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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