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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身-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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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的。”女化妆师说。

“务必什么?”凯西说。

“再稍微润饰一下吧,”女化妆师说,“没什么。”

马龙说:“我再给你一点时间完成化妆,然后马蒂要来和你碰头,我们要在正式开始之前把打算做的内容先一起粗粗过一遍。”

“行。”

马龙走了。女化妆师巴巴拉继续在凯西脸上涂抹着。“我再给你眼睛下头修一修,”她说,“这样你就不会显得那么疲倦了。”

“辛格顿女士?”

凯西立刻听出了这个声音,这是她听过多年的声音。化妆师闪身让开,凯西看见马蒂·瑞尔登就站在她面前。瑞尔登只穿衬衫,打着领带。他伸出手。“马蒂·瑞尔登。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她说。

“谢谢你帮我们做这个节目,”瑞尔登说,“我们会尽量不让你太不好受。”

“好……”

“你当然知道我们这是在录像,”瑞尔登说,“所以如果你有口误或是别的什么,不要担心。我们会把它剪掉。如果任何时候你想重新表述的话,你只管这样去做好了。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好。”

“我们基本上是围绕太平洋航空公司的事谈。不过我也会触及到一些别的情况。顺着这根主线谈下去,我会谈到和中国的那笔生意。如果我们有时间的话,也许我会问到工会对此事的反应。但我不会真正进入其他的议题。我要紧紧围绕太平洋航空公司的事谈。你是事故调查组的成员?”

“是的。”

“好的,非常好。我倾向于从一个问题跳到另一个问题。希望这点不会干扰你。我们到这儿来是为了尽可能地把这件事搞明白。”

“行。”

“那我等会儿见你。”瑞尔登笑着说过之后就走了。

女化妆师重又回到她面前。“抬头。”她说。凯西只好瞪着天花板看。“他这人挺好的,”女化妆师说,“也许表面上看不是这回事。他对子女十分溺爱。”

她听见马龙在喊:“还要多长时间啊,各位?”

有人说:“5分钟。”

“音响呢?”

“准备好了,只等我们试声了。”

女化妆师开始给凯西的脖子上扑粉。凯西感到一阵剧痛,抽搐着朝后缩了一下。“你知道,”那女人说,“我有个电话号码,你可以打过去试试。”

“干什么的?”

“那是个很好的机构,人也特好。大多是心理学家。绝对慎重从事。他们能帮你。”

“帮什么?”

“请你朝左边看。他大概把你揍得够呛。”

凯西说:“是我自己跌的。”

“是的,我明白。我把名片留下,万一你变了主意,”女化妆师说着又扑了点粉,“嗯,我最好在这儿打一点粉底,把淤青盖住。”她转身拿过化妆盒,取出一块蘸了粉底的海绵。她开始在凯西的脖子上抹着。“我说不上在我工作的时候见过多少这种事情,女人们总是否认这一点。但家庭暴力行为必须得到制止。”

凯西说:“我是单身。”

“我知道,我知道,”女化妆师说,“男人们凭借的就是你们的沉默。我自己的丈夫,天啊,他不愿到心理医生那儿去。我最后带着孩子们走了。”

凯西说:“你不理解。”

“我理解,当这种暴力行为在持续的时候,你以为你拿它毫无办法。这是一种消沉,一种绝望的想法,”女化妆师说,“可是或迟或早,我们都会面对真相。”

马龙走过来。“马蒂告诉你了吗?我们主要拍的是这次事故,他也许就从这个开始。但他可能会提到与中国的那笔生意和工会的事。别着急,慢慢来。他要是从一件事跳到另一件事你也不用担心。他就是这种风格。”

“看上去很好,”女化妆师说着又开始做脖子的另一边。凯西的脑袋又朝右转。一个男人走过来说:“女士,我可以把这个给你吗?”他把一个塑料盒子塞到她手里,盒子后头拖出一根线。

“这是什么?”凯西说。

“请朝右看,”女化妆师说,“这是无线话筒。我等会儿帮你弄它。”

她的手机放在地板上椅子旁边的手提包里,这时候响了起来。

“把它关掉!”什么人在喊。

凯西伸手取出手机,把它打开。“这是我的。”

“噢,对不起。”

她把电话凑到耳朵跟前。约翰·马德说:“你拿到爱琳给你的文件夹了吗?”

“拿到了。”

“你看过了吗?”

“还没有。”她说。

“把你的下巴稍微抬高一点。”女化妆师说。

马德在电话上说:“文件夹里是我们谈过的所有的文件。反向推力装置整流罩零件报告,所有的东西都在那里头。”

“啊哈……行……”

“我只想确定一下你都准备好了。”

“我都准备好了。”她说。

“好的,我们全指望你了。”

她关上手机,把电源关掉。

“下巴抬高,”女化妆师说,“真听话。”

化妆完毕后,凯西站起身。女化妆师用一把小刷子在她肩膀上刷了刷,又在她头发上喷了点定型发胶。然后她领着凯西进了盥洗室,教她如何把无线话筒的细线从衣裙底下穿过,经过胸罩,别在西服的翻领上。电线又绕回到她的衬衫下,再连到无线盒子上。女化妆师把盒子挂到凯西裙子的腰带上,然后打开电源开关。

“记住,”她说,“从现在起,你就和机器连上了。你不管说什么,他们都能听见。”

“好的。”凯西说着把衣服整理一下。她觉得盒子顶在她的腰上,细电线碰着她前胸的皮肤。她感到硌得慌,很不自在。

女化妆师拉着她的胳膊时,领她回到作战室。凯西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古罗马的角斗士正给带进角斗场。

作战室里,拍摄灯亮得晃眼。房间很热。她被领到桌边的座位,一路上不断有人提醒她别碰到摄像机电缆,有人帮她坐了下来。她身后有两台摄像机,还有两台摄像机正对着她。她背后的摄像师请她把椅子往右移动一英寸。她照着做了。一个男人走过来,调整一下她话筒别的位置,因为他说有织物摩擦的噪声。

在对面,瑞尔登正自己动手把话筒别上,不须烦劳旁人,一边和摄像师在闲聊。然后他很轻松地往椅子里坐下去。他看上去很放松,很随意。他面对凯西,朝她微笑。

“没什么可担忧的,”他说,“小事一桩。”

马龙说:“我们开始吧,伙计们,他们两人已经就位了。这儿太热了。”

“一号摄像机准备好了。”

“二号摄像机准备好了。”

“音响好了。”

“把灯光打开。”马龙说。

凯西原以为拍摄用的灯光已经打开,可是刹那间,新的强光火辣辣地照下来,从四面八方直照到她身上。她感到自己正身处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炉子里。

“检查摄像机。”马龙说。

“很好。”

“我们很好。”

“好的,”马龙说,“开始走带。”

采访开始了。

作战室下午2时33分

马蒂·瑞尔登直视她的双眼,笑着指了指这间屋子。“那么,一切就是在这儿发生的。”

凯西点点头。

“这就是诺顿公司的专家们碰头分析飞行事故的地方。”

“是的。”

“你是小组成员?”

“是的。”

“在公司五年了。”

“是的。”

“他们把这间屋子称为作战室,是吗?”

“有些人这样叫它,是的。”

她顿了顿。她想不起用任何方式来描述这个房间里发生过的种种争论和突然爆发的怒火,那是每次为想澄清飞机事故的疑云而努力时都会发生的混乱场面。她什么也不说,以免让他搞断章取义的花招。

她说:“这只是个绰号吧。”

“作战室,”瑞尔登说,“地图、图表、作战计划、压力、困扰、处于围攻之下的紧张局势。你的公司,诺顿飞机公司此刻正处在被围攻的境地,不错吧?”

“我不能肯定你指的是什么。”凯西说。

瑞尔登两道浓眉向上挑起。“欧联航,就是欧洲联合航空局,正拒绝向你们的一种飞机,就是N—22型飞机颁发许可证,因为他们说这种飞机不安全。”

“事实上,这种飞机已经取得了许可证,但——”

“你们快要向中国出售50架N—22型飞机了,但现在中国人据说也对这种飞机的安全性表示了担忧。”

她对这种旁敲侧击并不想发火。她正全神贯注在瑞尔登身上,房间里的其他一切似乎都渐渐消失了。

她说:“我不知道任何中国人担忧的事。”

“但是你知道,”瑞尔登说,“这些对安全性担忧的背景。本周早些时候发生过一次严重的事故,和一架N—22型飞机有关。”

“是的。”

“太平洋公司的545号航班。飞行途中,在太平洋上空发生事故。”

“是的。”

“3人死亡。多少人受伤?”

“我想是56人。”她说。她知道无论她怎么说,这听起来都很可怕。

“56人受伤,”瑞尔登吟诵般地说,“断脖子断腿。剧烈震荡。脑损伤。两个人终身瘫痪……”

瑞尔登声音渐渐变轻,看着她。

他没问问题。她就什么也不说。她在灯光照射的热气中等待着。

“你对此有何想法?”

“我认为诺顿公司上上下下都对航空安全极为关注。就是我们为什么在飞机试验时能达到三倍设计寿命的原因——”

“极为关注。你认为这是一种恰当的反应吗?”

凯西犹豫一下。他在说什么?“我很抱歉,”她说,“我恐怕自己没听明白——”

“公司难道没有责任建造安全的飞机吗?”

“当然有,而且我们也造出了安全的飞机。”

“不是每个人都同意你说的话,”瑞尔登讲,“欧联航就不同意。中国人可能也不会同意……公司难道没有责任对它已了解的不安全的飞机进行设计上的改进吗?”

“你指什么?”

“我指的是,”瑞尔登说,“发生在545航班上的事以前在别处就发生过。发生过好多次。在别的N—22型飞机上。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不是。”凯西说。

“不是?”瑞尔登的两条眉毛高高地挑起来。

“不是。”凯西毫不含糊地说。她心里想,这是个机会,她可以从悬崖上就势走下来。

“这是第一次吗?”

“是的。”

“那好,”瑞尔登说,“也许你能解释一下这张单子。”他找出一张纸,拿在手里。她知道这是什么。“这是自从1992年N—22型飞机进入市场以来所发生过的前缘缝翼事故清单。八次事件。八次不同事件。太平洋公司的是第九次。”

“这并不准确。”

“好吧,那就跟我说说为什么不。”

凯西尽可能简短地把适航性指令是如何发生的讲解了一遍。她解释了为什么给N—22飞机发过这种指令,以及1992年以后,国内航空公司没有再发生这种事件的原因。

瑞尔登继续眉毛高挑地听着,就好像他以前从没听说过这种稀奇古怪的事似的。

“那让我看看我听明白没有,”他说,“依你的意思,公司是按章办事的啰。是通过发布适航指令来要求对故障进行修理的。”

“不是,”凯西说,“公司已经解决了这个故障。”

“是吗?我们倒是听说前缘缝翼打开是545航班乘客死亡的原因呀。”

“这并不正确。”她现在正在走钢丝,必须小心仔细地讲究技巧,她明白这一点。如果他刚才问她的是,前缘缝翼打开了吗?那她就难办了。她大气不敢出地等待着他下一个问题。

瑞尔登说:“告诉我们前缘缝翼打开的人都错了吗?”

“我不清楚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凯西说。她决定再往前走一步。“是的,他们错了。”

“弗里德·巴克,前联邦航空局调查员,他也错了?”

“是的。”

“欧联航也错了?”

“是的,如你所知,欧联航推迟颁发许可证是由于噪声问题,而且——”

“我们再多谈一会儿这方面的事。”瑞尔登说。

她记起格尔申说的话:他对信息毫无兴趣。

“欧联航错了吗?”他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她心里想,这个问题就复杂了。她怎样才能长话短说呢?“他们讲这种飞机不安全是错误的。”

“那照你的看法,”瑞尔登说,“对N—22型飞机的批评之中绝对没有任何实在的东西了?”

“完全正确。这是一种极好的飞机。”

“也是设计精良的飞机。”

“是的。”

“安全的飞机。”

“绝对安全。”

“你愿意乘这种飞机。”

“只要有机会。”

“你的家庭,你的朋友们……”

“绝对愿意。”

“不管发生什么也毫不迟疑?”

“没错。”

“那么,当你在电视上看到545航班录像后,你有什么反应?”

他会让你只顾说是,然后从斜刺里狠狠地给你一下。

但凯西对此早有防备。“我们大家都知道那是个非常悲惨的事故。当我看到录像时,我对那些受害人感到万分悲痛。”

“你感到悲痛。”

“是的。”

“这难道不曾动摇过你对这种飞机的坚定信念吗?不会使你对这种飞机发生疑虑吗?”

“不。”

“为什么不?”

“因为N—22型飞机有着极好的安全记录。是这个行业中最好的之一。”

“这个行业中最好的之一……”瑞尔登露出一丝假笑。

“是的,瑞尔登先生,”她说,“让我来问问你。去年一年里,有43000名美国人死于汽车车祸。4000人淹死。2000人吃东西噎死。你知道多少人死于国内商业航空客运吗?”

瑞尔登顿了顿。他轻声笑了笑。“我得承认你把我问住了。”

“这个问题清晰易懂,瑞尔登先生。去年有多少人死于商业飞机事故?”

瑞尔登皱皱眉头。“我要说……我要说1000人吧。”

“50人,”凯西说,“只有50人死亡。你知道前年多少人死于商业航空事故吗?16人。比死于骑自行车的人还要少。”

“那多少人死在N—22型飞机上呢?”瑞尔登问道,两眼眯成一条缝,想缓过一口气来。

“一个没有。”凯西说。

“你的观点是……”

“我们这个国家里每年有43000人死在汽车里。没有人对此表示过任何的忧虑。他们醉醺醺地或是精疲力竭地钻进汽车——从来不肯多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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