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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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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桩不受欢迎的新闻?”

“那就要看情况了,先生——要看你的选择。”

“你替我选择吧,简。我会遵从你的决定。”

“先生,那就挑选最爱你的人。”

“我至少会选择我最爱的人,简。你肯嫁给我吗?”

“肯的,先生。”

“一个可怜的瞎子,你得牵着手领他走的人。”

“是的,先生。”

“一个比你大二十岁的瘸子,你得侍候他的人。”

“是的,先生。”

“当真,简?”

“完全当真,先生。”

“呵,我的宝贝?愿上帝祝福你,报答你!”

“罗切斯特先生,如果我平生做过一件好事——如果我有过一个好的想法——如果我做过一个真诚而没有过错的祷告——如果我曾有过一个正当的心愿——那么现在我得到了酬报。对我来说,做你的妻子是世上最愉快的事了。”

“因为你乐意作出牺牲。”

“牺牲!我牺牲了什么啦?牺牲饥饿而得到食品,牺牲期待而得到满足。享受特权搂抱我珍重的人——亲吻我热爱的人——寄希望于我信赖的人。那能叫牺牲吗?如果说这是牺牲,那当然乐于作出牺牲了。”

“还要忍受我的体弱,简,无视我的缺陷。”

“我毫不在乎,先生。现在我确实对你有所帮助了,所以比起当初你能自豪地独立自主,除了施主与保护人,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时,要更爱你了。”

“我向来讨厌要人帮助——要人领着,但从今起我觉得我不再讨厌了。我不喜欢把手放在雇工的手里,但让简的小小的指头挽着,却很愉快。我不喜欢佣人不停地服侍我,而喜欢绝对孤独。但是简温柔体贴的照应却永远是一种享受。简适合我,而我适合她吗?”

“你与我的天性丝丝入扣。”

“既然如此,就根本没有什么好等的了,我们得马上结婚。”

他的神态和说话都很急切,他焦躁的老脾气又发作了。

“我们必须毫不迟疑地化为一体了,简。只剩下把证书拿到手——随后我们就结婚——”

“罗切斯特先生,我刚发现,日色西斜,太阳早过了子午线。派洛特实际上已经回家去吃饭了,让我看看你的手表。”

“把它别在你腰带上吧,珍妮特,今后你就留着,反正我用不上。”

“差不多下午四点了,先生。你不感到饿吗?”

“从今天算起第三天,该是我们举行婚礼的日子了,简。现在,别去管豪华衣装和金银首饰了,这些东西都一钱不值。”

“太阳已经晒干了雨露,先生。微风止了,气候很热。”

“你知道吗,简,此刻在领带下面青铜色的脖子上,我戴着你小小的珍珠项链。自从失去仅有的宝贝那天起,我就戴上它了,作为对她的怀念。”

“我们穿过林子回家吧,这条路最荫凉。”

他顺着自己的思路去想,没有理会我。

“简!我想,你以为我是一条不敬神的狗吧,可是这会儿我对世间仁慈的上帝满怀感激之情。他看事物跟人不一样,要清楚得多;他判断事物跟人不一样,而要明智得多。我做错了,我会玷污清白的花朵——把罪孽带给无辜,要不是上帝把它从我这儿抢走的话。我倔强地对抗,险些儿咒骂这种处置方式,我不是俯首听命,而是全不放在眼里。神的审判照旧进行,大祸频频临头。我被迫走过死荫的幽谷,”他的惩罚十分严厉,其中一次惩罚是使我永远甘于谦卑。你知道我曾对自己的力量非常自傲,但如今它算得了什么呢?我不得不依靠他人的指引,就像孩子的孱弱一样。最近,简——只不过是最近——我在厄运中开始看到并承认上帝之手。我开始自责和忏悔,情愿听从造物主。有时我开始祈祷了,祷告很短,但很诚恳。

“已经有几天了,不,我能说出数字来——四天。那是上星期一晚上——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心情:忧伤,也就是悲哀和阴沉代替了狂乱。我早就想,既然到处找不着你,那你一定已经死了。那天深夜——也许在十一、二点之间——我闷闷不乐地去就寝之前,祈求上帝,要是他觉得这么做妥当的话,可以立刻把我从现世收去,准许我踏进未来的世界,那儿仍有希望与简相聚。”

“我在自己的房间,坐在敞开着的窗边,清香的夜风沁人心脾。尽管我看不见星星,只是凭着一团模糊发亮的雾气,才知道有月亮。我盼着你,珍妮特!呵,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我都盼着你。我既痛苦而又谦卑地问上帝,我那么凄凉、痛苦、备受折磨,是不是已经够久了,会不会很快就再能尝到幸福与平静。我承认我所忍受的一切是应该的——我恳求,我实在不堪忍受了。我内心的全部愿望不由自主地崩出了我的嘴巴,化作这样几个字——‘简!简!筒!’”

“你大声说了这几个字吗?”

“我说了,简。谁要是听见了,一定会以为我在发疯,我疯也似地使劲叫着那几个字。”

“而那是星期一晚上,半夜时分!”

“不错,时间倒并不重要,随后发生的事儿才怪呢。你会认为我相信迷信吧——从气质来看,我是有些迷信,而且一直如此。不过,这回倒是真的——我现在说的都是我听到的,至少这一点是真的。”

“我大叫着‘筒!简!简!’的时候,不知道哪儿传来了一个声音,但听得出是谁的,这个声音回答道,‘我来了,请等一等我!’过了一会儿,清风送来了悄声细语——‘你在哪儿呀?’”

“要是我能够,我会告诉你这些话在我的心灵中所展示的思想和画面,不过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并不容易。你知道,芬丁庄园深藏在密林里,这儿的声音很沉闷,没有回荡便会消失。‘你在哪儿呀?’这声音似乎来自于大山中间,因为我听到了山林的回声重复着这几个字。这时空气凉爽清新,风似乎也朝我额头吹来。我会认为我与简在荒僻的野景中相会。我相信,在精神上我们一定已经相会了。毫无疑问,当时你睡得很熟,说不定你的灵魂脱离了它的躯壳来抚慰我的灵魂。因为那正是你的口音——千真万确——是你的!”

读者呀,正是星期一晚上——将近午夜——我也接到了神秘的召唤,而那些也正是我回答的活。我倾听着罗切斯特先生的叙述,却并没有向他吐露什么,我觉得这种巧合太令人畏惧,令人费解了,因而既难以言传,也无法议论。要是我说出什么来,我的经历也必定会在聆听者的心灵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而这饱受痛苦的心灵上容易忧伤了,不需要再笼罩更深沉的超自然阴影了。于是我把这些纵情留在心里,反复思量。

“这会儿你不会奇怪了吧,”我主人继续说,“那天晚上你出乎意外地在我当前冒出来时。我难以相信你不只是一个声音和幻象,不只是某种会销声匿迹的东西,就像以前己经消失的夜半耳语和山间回声那样。现在我感谢上帝,我知道这回可不同了。是的,我感谢上帝!”

他把我从膝头上放下来。虔敬地从额头摘下帽子,向大地低下了没有视力的眼睛,虔诚地默默站立着,只有最后几句表示崇拜的话隐约可闻。

“我感谢造物主,在审判时还记着慈悲。我谦恭地恳求我的救世主赐予我力量,让我从今以后过一种比以往更纯洁的生活!”

随后他伸出手让我领着,我握住了那只亲爱的手,在我的嘴唇上放了一会儿,随后让它挽住我肩膀,我个子比他矮得多,所以既做立支撑,又当了向导。我们进了树林,朝家里走去。

第38章

读者呵,我同他结了婚。婚礼不事声张,到场的只有他和我,牧师和教堂执事。我从教堂里回来,走进庄园的厨房时,玛丽在做饭,约斡在擦拭刀具,我说:

“玛丽,今儿早上我和罗切斯特先生结了婚,”管家和她的丈夫都是不大动感情的规矩人,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放心地告诉他们惊人的消息,而你的耳朵不会有被一声尖叫刺痛的危险,你也不会随之被一阵好奇的唠叨弄得目瞪口呆。玛丽确实抬起了头来,也确实盯着我看。她用来给两只烤着的鸡涂油的杓子,在空中停了大约三分钟,约翰忘了擦拭,手中的刀具停了同样长的时间。但是玛丽又弯下腰,忙她的烤鸡去了,只不过说:

“是吗,小姐?嗯,那毫无疑问!”

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我看见你与主人出去,但我不知道你们是上教堂结婚的。”说完她又忙着给鸡涂油了,而约翰呢,我转向他的时候,他笑得合不拢嘴了。

“我告诉过玛丽,事情会怎么样,”他说,“我知道爱德华先生”(约翰是个老佣人,他的主人还是幼子的时候他就认识他了。因此他常常用教名称呼他)——“我知道爱德华先生会怎么干。我肯定他不会等得很久,也许他做得很对。我祝你快乐,小姐!”他很有礼貌地拉了一下自己的前发。

“谢谢你,约翰。罗切斯特先生要我把这给你和玛丽。”

我把一张五英磅的钞票塞进他手里。我没有再等他说什么便离开了厨房。不久之后我经过这间密室时,听见了这样的话:

“也许她比哪一个阔小姐都更配他呢。”接着又说,“虽然她算不上最漂亮,但也不丑,而且脾气又好。我见她长得还是比较好看的,谁都看得出来。”

我立即写信给沼泽居和剑桥,把我的情况告诉了他们,并详细解释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干。黛安娜和玛丽毫无保留地对此表示赞同,黛安娜还说,让我过好蜜月,就来看我。

“她还是别等到那个时候吧,简,”罗切斯特先生听我读了她的信后说,“要不然她会太晚了,因为我们的蜜月的清辉会照耀我们一生,它的光芒只有在你我进入坟墓时才会消褪。”

圣·约翰对这个消息的反响如何,我一无所知。我透露消息的那封信,他从来没有回复。但六个月后,他写信给我,却没有提及罗切斯特先生的名字,也没有说起我的婚事。他的信平静而友好,但很严肃。从那以后,他虽不经常来信,却按时写给我,祝我快乐,并相信我不会是那种活在世上,只顾俗事而忘了上帝的人。

你没有完全忘记小阿黛勒吧,是不是呀,读者?我并没有忘记。我向罗切斯特先生提出,并得到了他的许可,上他安顿小阿黛勒的学校去看看她。她一见我便欣喜若狂的情景,着实令我感动。她看上去苍白消瘦,还说不愉快。我发现对她这样年龄的孩子来说,这个学校的规章太严格,课程太紧张了。我把她带回了家。我本想再当她的家庭教师,但不久却发现不切实际。现在我的时间与精力给了另一个人——我的丈夫全都需要它。因此我选了一个校规比较宽容的学校,而且又近家,让我常常可去探望她,有时还可以把她带回家来。我还留意让她过得舒舒服服,什么都不缺。她很快在新的居所安顿下来了,在那儿过得很愉快,学习上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她长大以后,健全的英国教育很大程度上纠正了她的法国式缺陷。她离开学校时,我发觉她已是一个讨人喜欢、懂礼貌的伙伴,和气,听话,很讲原则。她出于感激,对我和我家人的照应,早已报答了我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予她的微小帮助。

我的故事已近尾声,再说一两句关于我婚后的生活情况,粗略地看一看他们的名字在我叙述中反复出现的人的命运,我也就把故事讲完了。

如今我结婚已经十年了。我明白一心跟世上我最喜爱的人生活,为他而生活是怎么回事。我认为自己无比幸福——幸福得难以言传,因为我完全是丈夫的生命,他也完全是我的生命。没有女人比我跟丈夫更为亲近了,比我更绝对地是他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了。我与爱德华相处,永远不知疲倦,他同我相处也是如此,就像我们对搏动在各自的胸腔里的心跳不会厌倦一样。结果,我们始终呆在一起。对我们来说,在一起既像独处时一样自由,又像相聚时一样欢乐。我想我们整天交谈着,相互交谈不过是一种听得见、更活跃的思索罢了。他同我推心置腹,我同他无话不谈。我们的性格完全投合,结果彼此心心相印。

我们结合后的头两年,罗切断特先生依然失明,也许正是这种状况使我们彼此更加密切——靠得很紧,因为当时我成了他的眼晴,就像现在我依然是他的右手一样。我确实是他的眼珠(他常常这样称呼我)。他通过我看大自然,看书。我毫无厌倦地替他观察,用语言来描述田野、树林、城镇、河流、云彩、阳光和面前的景色的效果,描述我们周围的天气——用声音使他的耳朵得到光线无法再使他的眼睛得到的印象。我从不厌倦地读书给他听,领他去想去的地方,干他想干的事。我乐此不疲,尽管有些伤心,却享受充分而独特的愉快,——因为他要求我帮忙时没有痛苦地感到羞愧,也没有沮丧地觉得屈辱。他真诚地爱着我,从不勉为其难地受我照料。他觉得我爱他如此之深,受我照料就是满足我最愉快的希望。

第二年年末的一个早晨,我正由他口授,写一封信的时候,他走过来朝我低下头说——

“简,你脖子上有一件闪光的饰品吗?”

我挂着一根金表链,于是回答说:“是呀。”

“你还穿了件淡蓝色衣服吗?”

“我确实穿了。随后他告诉我,已经有一段时间,他设想遮蔽着一只眼的云翳已渐渐变薄,现在确信如此了。”

他和我去了一趟伦敦,看了一位著名的眼科医生,最终恢复了那一只眼睛的视力。如今他虽不能看得清清楚楚,也不能久读多写,但可以不必让人牵着手就能走路,对他来说天空不再空空荡荡,大地不再是一片虚空。当他的第一个孩子放在他怀里时,他能看得清这男孩继承了他本来的那双眼睛——又大,又亮,又黑,在那一时刻,他又一次甘愿承认,上帝仁慈地减轻了对他的惩罚。

于是我的爱德华和我都很幸福,尤使我们感到幸福的是,我们最爱的人也一样很幸福。黛安娜和玛丽·里弗斯都结了婚。我们双方轮流,一年一度,不是他们来看我们,就是我们去看他们,黛安娜的丈夫是个海军上校,一位英武的军官,一个好人。玛丽的丈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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