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木凸-第2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侬面前。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周存伯肯定会说,姆妈,侬不要这样讲。我又没说不
肯。我是周家唯一的儿子。我当然晓得必须要有人来为我照顾这个家。家是不能不
要的。周存伯也真的这样说了。这位老兄,历来认为,在中国这个社会里,走极端
是没有出路的。但不求个人发达、一味老实听话,同样也是没有出路的。因此就要
在(也只能在)不走极端的情况下求个人发达。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要极其出色
完美地运用好这样一个基本法则:有所失才有所得。以失求得。以得补失。大器晚
成。大音希声。男人一定要做男人的事。男人既不能愧对女人,也不能愧对家庭。
但又绝不可为女人家庭所累。他自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所以他绝不在“女
人”一事上多花时间精力。但也绝不会去干预自己身边那些朋友知交在这方面的
“癣好”。比如,他从不嘲笑陈实反反复复地结婚离婚,也从不挖苦大然跟房东太
太女儿那“野鸳鸯”式的关系。至于宗三,他知道他一直在跟一个叫黄克莹的女人
约会。但他们之间毕竞还没有任何婚约。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谭宗三有时对另一个
年轻女子表示一点好感,表示一点新意,这也只是他自己的事,跟周存伯毫无关系。
他干吗要去干预?那不是太愚蠢太低级了嘛!要知道,他从来也不是那种“好为人
师”“好管闲事”“好当风化警察”的人啊。况且现在急等他这个“小班子总责任
者”处理的事多得不得了。芜湖的米厂、屯溪的茶厂、南通的纱厂、诸暨的缫丝厂、
广冶深山沟里的水泥厂……厂厂都有做不完的事要他去做。(他们现在体会到,也
常常这么感慨,经易门这个人不容易。他当时一个人做我们四个人的事,还能那么
从容。不容易。真不容易。)若不是十分必要,他怎么还有那个闲心用工夫去管什
么“小黄姑娘”这么一点针尖绿豆大的事?!
为此,陈实断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名堂。下了班,他立即驱车到鲰荛家,把
情况对鲰荛讲了。鲰荛也同意他的分析。于是两人又打电话把大然叫了来。大然一
听他两的分析,觉得也有道理。三人立即决定约存伯来谈一谈。没料想,这边刚刚
拿起电话机,外边的敲门声就响了。三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几乎又是同时叫了起
来:“存伯?!”
第四部分
81
敲门人果然是周存伯。他当然是有话要说。为了避免电话和其它方面的杂事干
扰,他一进门就提出找个安静的去处谈。张大然立即附议,并提出去他那个“小安
乐窝”。苏州河边。烟厂后身。还备有上好的咖啡和西点招待。还可以省下诸位一
笔不菲的茶座费。
“算了吧。我宁可出点钞票也不去侬那里。吃不消侬那里的那种胭脂味道。”
陈实故意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皱起鼻子说道。这几个兄弟虽然从不讥讽大然
跟那个房东太太女儿的这种同居关系,但也从来没有人提出要上他那里看一看做做
客。明显有一种既不承认、也不把他那一部分生活和他那个房东太太女儿当一回子
正事的姿态在里面。对此,大然心里多少也是有点尴尬相的。平时不好意思说。这
时就趁机发出邀请。没想当即遭遇陈实迎头一击,平时脸皮蛮厚的大然,这一下居
然面子上也有点挂不住了。
“啥胭脂味道?侬好像去过似的!”张大然忿忿反驳。
“还用得着去吗?这是完全可以想象的嘛!”陈实哈哈笑道。
“侬就这么怕胭脂味道?怕胭脂味道就不要找女人嘛。哎呀呀。真还没有发现
嘛,陈先生原来是从和尚庙里出来的。那么正经?不大对头吧?恐怕是从尼姑庵里
溜出来的(口伐)?”张大然进一步把脸涨红。
“好了好了。嘴巴上关关门。不要瞎三话四毒染了纯洁少年。”周存伯说道。
“纯洁少年”者,鲰荛也。因为鲰荛至今还没结婚。甚至还没认真跟异性深入交往
过。故而他们常在玩笑中称他为“纯洁少年”。
陈实提了几个可供晤谈的去处,张大然大发孩子脾气,报复似的故意全部加以
否决。
最后,周存伯只得把大家拉到西郊“哈同别墅”。要了一个背静的茶室。三杯
咖啡。一壶白开水。才算安定下来。白开水是为鲰荛要的。近来一个老中医说他必
须有所忌口,开了一张单子,列了一大串进不得口的东西。包括咖啡这样带刺激性
的洋饮料。陈实很不以为然。他告诫年轻的鲰荛,听这种“庸医”的话,侬只有死
得快。不刺激?不刺激人怎么活?人就是靠刺激活的。空气刺激肺。食物刺激胃。
异性刺激生殖。穷困刺激奋进。战争刺激更迭。权势刺激抗争革新。要排除了一切
刺激,把人关在一个纯净绵软的空间里,没有任何兴奋忧虑困扰痛苦期盼挣扎……
那还不等同一摊烂肉?有意思(口伐)?活得下去(口伐)?
“好了好了。刺激也要分分合理不合理。不要乱讲三千!”周存伯向陈实不屑
地挥了挥他那只独臂。
“合理?哈哈。太讲合理本身就是一种不合理。周存伯,看着吧,侬这个人将
来死就死在跟人太讲‘合理’这一点上。”陈实慷慨激昂起来后,周存伯却不作声
了。这是他一贯的做法。
82
那天在哈同别墅,周存伯告诉大然陈实鲰荛,他发现谭宗三在背后偷偷地亲黄
畹町的鞋子。而且不是一般地亲,是在摸,揉搓,在……
“在怎么?”大然微笑着问。
“在……”周存伯放下咖啡杯,为难地看看大然,似乎有点说不出口。
“他在做啥?侬讲呀。”
“我讲不出口。”
“因此侬就要开除小姑娘?”
“我管不住宗三,只有这样……”
“要侬管啥?他喜欢亲小姑娘的鞋子,让他亲好了。要侬管啥?”
“身为拥有几十家厂店、几千万资产的大家族的当家人,假如喜欢一个女子,
他完全可以公开提出来向她求爱。可以跟她约会。可以请她吃最好的饭看最好的戏
帮她买最贵重的珠宝首饰。哪怕像侬张大然那样,置一套房子,‘金屋藏娇’‘秘
而不发’也未尝不可……可他……”
“可他不喜欢用常人的方式和异性来往。偏偏喜欢使用自己的方式来表示他对
自己所喜欢的女子的感情。侬管那么多做啥?!”
“他不是不喜欢,而是做不到。”
“他不是在跟一个叫黄克莹的女子在约会吗?”
“可是……”
“可是啥?”
“可是……”
“老兄,痛痛快快讲吧。既然叫我们来了。就不要犹抱琵琶半遮面了!”
“他在黄克莹的问题上也是……也是这样……”
“也是只亲她鞋子不亲她人?”
“侬怎么会知道这种详情的?”
“这你们就不要管了。”
“侬不交代情报来源,我们怎么相信侬讲的是真的呢?”
“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情况的来源,但你们千万不可以再泄露出去。”
“哎呀,侬今朝怎么那么婆婆妈妈呢?”
“这情况是经易门告诉我的。”
“侬跟经易门暗中有来往?”
“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来往,他怎么会向侬提供这样的情报?”
“他说他考虑了许多天,想来想去,为了谭家、为了谭宗三,他觉得还是有必
要告诉我让我掌握这些情况。以便我见机行事,采取相应的措施,让宗三逐步地正
常起来。真正担负起谭家当家人的这副担子。”
“唉,凭良心说,经易门这个人还是有大局观,还是相当不容易的……”陈实
感慨道。
“先不要跟我讲经易门的好话。我倒偏偏搞不灵清,为啥喜欢亲女人的鞋子,
就不能担负起谭家当家人的这副重担了?这种说法有何理论根据?啊?”张大然却
还是有点不买这个账。
“你们真的没有感觉出宗三身上有许多不太正常的东西?”
“这跟他喜欢亲人家的鞋子有啥关系?我有时候也喜欢亲亲女人用过的手绢衣
物。难道这也表明我有毛病?”
“大然兄,侬不要硬捉扳头(找岔子)了。侬讲的跟存伯兄讲的,真的是两回
事。”一直在边上没有插嘴的鲰荛,这时站起,双手把住咖啡壶,一边给在座的诸
位“大哥”倒咖啡,一边劝道,最后又用法文低声啼咕了一句含义很不清楚的话:
“Leschevauxdoiventmenerlecocher(大街上,马应驾驭马车夫)。”
刚才鲰荛一直没作声,是因为他跟周存伯一样,早就发现宗三老哥有这种样的
“嗜好”(毛病?)。他的这个“发现”,是从他的妹妹那里得到的。鲰荛半年有
个妹妹叫鲰荛三月,跟他一样,高中没毕业,就长期养病在家。
谭宗三相当喜欢鲰荛的这位小妹。他喜欢她。不仅仅因为她的名字好听。鲰荛
三月。“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也不仅仅因为他自己从没有过嫡亲
的妹妹。有个小妹似的女孩在眼前转来转去自觉新鲜。更主要的是因为她敢于当着
他的面表示自己的不高兴。但又不是蛮不讲理、趁机撒娇瞎使小性子的那种村姑。
(三月的这个特点,不知道我在前面是否已经讲过)也许是因为有病,她就是在夏
日里也总穿着长袖衬衫长裤子。灰蓝色的衬衫灰蓝的裤子。到人家里做客也如此。
还总喜欢把长袖衬衫塞进裤腰带里。再穿一双半新不旧的跑鞋。她穿跑鞋从来不把
鞋带系紧。松松地打个结。有时连结都不打,只是把它们松松地掖在鞋帮里,很让
人心动。她特别容易激动。有时坐在那里静静地听别人讲话或翻看外文杂志,也会
满脸涨得通红。所以医生讲她不容易养好病。很有几位从英国或德国留学回来的博
士有意娶她。她每次都把胆敢来说合的朋友骂一个狗血淋头。她觉得他们要娶她,
只是为了可怜她。“妈的,吃了两天洋面包就以为自己嘴唇皮上可以踏三轮车了!
Fuckyou!”她哥劝她接受那些求婚者的好意,哪怕试着跟他们交往交往,也不失
为人生一课。她会气得浑身发抖:“啥人生一课两课!侬以为我不晓得?侬就怕我
将来要侬阿哥养老。所以来煞不及要把我推出门去。告诉侬鲰荛半年,这房子是爹
爹妈妈留下来的。有侬一份,也有我一份。侬住得。我也住得。将来等侬娶了阿嫂
进门,我自会让出去的。不会惹你们讨厌的。到那一天,我鲰荛三月就是困马路档
讨饭,也不会求到侬阿哥头上。侬放心好了!”她数落得忿忿。目光炯炯。站在书
橱前那棵盆栽热带乔木旁边,不挪动脚步,只是挥动着她那双颀长的手臂,做着各
种含义微妙而又繁复的手势。目光同时又是湿润的挚烈的委屈的真是诉不完的肝肠
寸断说不尽的风波余恨。真是“将那厮钉木驴推上云阳,休便要断首开膛;直剁得
他做一锅儿肉酱,也消不得俺满怀惆怅。”('脱布衫'。元曲《赵氏孤儿》第五折)
谭宗三总觉得此时此刻的三月是最让人动心、最经得住人细看、也是内涵最丰富的
一个。她回眸顾盼,无意中流露着哀怜;挥斥方遒,蓄意地表示出执著;明明是小
巧一个,却偏偏要煽起熊熊一团。同时把自己任何一处都显现得那么好看。比如抖
动着的眉尖、比如密密布置在小鼻梁上的汗珠、比如苍白的手背、比如微微隆突的
胸襟和挺拔地站着而夹紧了的双腿、那圆润的肩头和富于动感的髋部。甚至那平时
不为人注意的后背部,这一刻也在矜持中透现着一种渴求……只有此时他才不会去
注意对方的脚,而只被她的整体颤动所吸引。回上海后的一些傍晚,他曾经想过很
多次:黄克莹到底有些什么地方叫我那么心动?除了她的那双脚和那双旧皮鞋……
想的结果是,黄克莹身上有许多地方,的确很有点像三丹。比如三月和黄克莹一样
从来不用乱七八糟的化妆品。所以她两都不像谭宗三熟悉的其他女人那样闻起来差
不多就像从同一只浴缸里爬出来似的。其实她总有点虚肿。(这一点我在前边是不
是也已经交代过了?)小小圆圆的手背上总有几个弹不起来的肉窝窝。
但鲰荛半年发现,谭宗三常常把专注的目光毫无顾忌地停留在三月那双并不算
好看的脚上。有一次到他家(谭宗三常常去他家),三月不在。他却问半年,三月
刚走?半年问他,侬怎么知道三月刚走?他笑道,侬闻闻呀,这沙发上还留着三月
身上那股类似消治龙药膏的气味。还有一种类似干净的绒布衬衫在太阳地里晒久了
的清香。后来,半年到厨房里去烧开水。(兄妹两在家,要是没有客人来,连开水
都懒得准备。非得等客人来了才去烧。平时,两人就吃自来水。当然,家里有一只
从旧货商场觅得来的陶瓷沙滤水壶。还是真正的荷兰货。就用它过滤自来水。)等
他拎着热水瓶回到客厅,看见谭宗三站在壁炉面前,呆瞠瞠地盯着陈放在壁炉架上
的一帧三月放大了的照片,一动不动。这是三月发病后的第一年,由五姨妈带着到
福建东山岛去玩(当然也是为了养病),在一片极荒芜的沙滩上照的。有那种叫不
出名字来的高大乔木(不是椰树也不是什么棕榈)斜长着。有翻扣在旧石屋前的破
小船朽黑着。有撩拨她额发的强劲海风鼓动着。当然还有一根仿佛要把她吞没的海
平线在远处咆哮着。她赤着脚。独自一人。赤着脚。谭宗三缓慢地抬起手,用细长
而敏感的指尖缓慢地抚摸着照片下边的那一部分。那里是三月的脚。她赤着脚。半
年悄悄地退了出去。没有让对方发生任何难堪。这样的事总发生过三四回。有一回,
他退去时碰到了过道里的那只铁皮畚箕。让谭宗三吃了一惊,猛回头张望时,那细
长的手指却还滞滞地留在了三月的脚上。
但有一点也是肯定的,任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