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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凸-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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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这“长大”二字的含义,确确实实又花了我几十年的周折。至今我也不敢说我

已经能准确地充分地把它解释了。唯一有把握说准的倒是这一点:现在,我已然比

我父亲老了许多……

约在火葬场后头来见面,黄克莹就觉得不舒服。预感到什么不祥。第一次约会

的地方是她定的。由许家姐妹替她向谭宗三转达的。她故意选在三明书局楼上。邃

雅阁。花茶绿茶。伽南龙桂。那天三明创办五十周年,举办小型展览以飨宾客。红

木条案上的玻璃罩里陈列书局多年来收藏的一百多套宋版珍本。另一个玻璃柜里陈

列的是清代以来国内最著名的刻书家如江阴缨艺风上海朱文海南京李义和无锡了福

保番禹邓实上虞罗振玉武进董康……制作的书。其中除木刻,居然还有珂罗版、玻

璃版或石印的。还有不惜工本用桃花纸宣纸和乾隆墨精印的,也有在日本用东洋美

浓纸印的。谭宗三很无聊地在那几张案桌中间转了一圈,稍带一点调侃的口气问,

侬嘎(那么)喜欢这些老古董?真看不出来。她红红脸问,侬不喜欢?他笑道,假

使侬是为了我才到这地方来装扮这份斯文的,那么我可以告诉侬,现在可以走了。

后来他特地让车子开到贝帝奥(成都)路沧州书场,告诉她,这里就是清末重臣盛

宣怀的私家“愚斋图书馆”旧址。“想不想进去再斯文一番?大学问家。”“啥人

是大学问家啦?!”她脸又红。被这么挖苦一下,当时心里虽然很有一点不舒服不

自在,但后来回想,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她喜欢他的率直。

不像别样男人的曲意奉承后头总藏着一只贪得无厌的脏手淫手。后来,他兴致勃勃

地带她到一家不起眼的小西餐馆里去吃晚饭。进门前,她心里真有点不开心。像他

这样一个大老板,只肯带她到这样一家小餐馆里用餐,明摆着是把我当落脚货对待

嘛。进了门才晓得,是自己不懂行市。这爿店是小,但档次实在是不低。全部餐具

都从巴黎带回来的。不是银的,便是水晶的。台面上的烛光和老板老板娘亲自在一

旁端着大银盘派菜。每次只开一桌。壁炉里柴火轻轻作响。幽雅的背景音乐远远悠

长,还有那只只吃了四分之一或八分之一的龙虾。他说他喜欢这家小餐馆的一点情

调,这情调是由挂在调酒间墙壁上镜框里的两张巴黎大学哲学系博士文凭制造出来

的。这两张文凭是老板和老板娘三年前从巴黎带回来的。后来他就带她到江湾五角

场,沿着那条老式有轨电车轨道一直步行很远很远。那天没有下雨。后来,她就有

点紧张。并且越来越紧张。当时她已经有一点觉出,他,好像有啥毛病……而且是

精神上的,心理上的。她常常觉出一旦他两离得非常近、并应该离得更近的时候,

他总显得非常紧张,以至无所措手足,为了拚命控制住这种无所措手足的紧张,会

把自己那种惯有的大家子弟的直率,丢个无影无踪。身上还抖个不停。其实他的手

挺温软挺宽大,伸过来的一眨那间甚至也是不容抗拒和充满诱惑的。足以让她心慌。

激荡。两腿间发颤。但很快又变得冰凉。矜持。客套。像一匹被老姨妈养过了劲儿

的老公猫,再没有那种冲动伸出舌头来舐舐嘴唇皮“啊呜”一下也少有。他总是斜

过眼来偷看她的脚面。尔后就非常痛恨地转过身去好像有意在躲避什么。回避什么。

做着圣诗似的自责。一棵盆栽热带乔木,远看有点像用纸浆灌制,很粗糙地涂了一

层绿颜色和土黄色。他常常独自一人如此这般地站在某个角落里。

那天他站在火葬场那个冰凉的水门汀地坪上,犹豫了好大一会儿,突然问,侬

还有啥事体没有告诉我?神情非常严重。很可能这个问题翻来覆去已折磨了他相当

长一段时间了,已连着好些个晚上没得好好安生。眼圈也隐隐发黑。

黄克莹的确还有一点很重要的事没告诉他。

黄克莹知道这一天总会要来的。甚至觉得都来得晚了一点。她曾为他久久的不

问,忐忑过,又暗自庆幸过。她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希望他探问,还是不问。但根据

自己对他的了解,她知道他早晚是要问的。不问,他心里是不得过的。总算开口问

了。也许这表明,他想最后确定他两之间的关系了。但也可能……他已得知了一些

什么,想彻底了断他两的关系……

究竟是哪一种呢?她不敢看他。他口气生硬。略有一点颤栗。很激动的时候,

他常常这样。

略略镇静下自己,黄克莹答道,我是嫁过两个有“病”的男人,并且和另外两

个“病”得不轻的男人有过比较深入的接触。但是……

好了。我晓得了。侬不用再讲下去了。谭宗三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很生硬地提

出,可以走了,找地方吃饭去。

黄克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他走了。

这顿饭自然吃得相当沉闷。完全是“谭宗三式”的。也就是说,当他不高兴的

时候,根本不顾你受得了受不了,他会连续一两个小时。甚至一两天不理睬你,只

管闷头吃他盘子里的烤乳鸽和奶油烩鲑鱼,或看他的闲书,听他的评弹。但又不让

你走。黄克莹几次提出,找一个只有他两在的地方,让她对自己以往的那些事作一

点简单而又必要的解释,他没答应,都用同一句话回绝了她。他说,侬刚刚已经讲

过了。讲过了就算了。我不在乎侬过去怎么样。

“侬真的不在乎?”黄克莹反问,竭力把话说得平和,还故意轻描淡写地笑了

一笑,以冲淡让他搞得如此紧张的现场气氛。

“侬这个人哪能嘎(怎么那么)烦啦?”他却一下把眼睛瞪得很大。

这时候,黄克莹真想扔下刀叉,转身就走。一切迹象都表明,他不是不在乎,

而是很在乎。很在乎,却又不想听她作一点点解释。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把必须

随心所欲、一旦用得不顺手就可以随便一扔的裁纸刀?或吸墨纸?领带夹?皮鞋刷

子?哦,谭宗三,当你那样激忿地跟我谈论自己对经易门的厌恶的时候,你真的一

点都没想到在你自己身上同样深藏着一个“经易门”吗?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他两刚

开始交往的初期,黄克莹肯定起身就走了。但现在……现在她浑身的血往上涌了又

涌,涌了又涌,却最后还是忍住,直觉和这些年的全部经验都告诉她,简单地一走

了之,痛快是痛快,但并非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他毕竟是“谭宗三”,不是

“经易门”。他那让人难以忍受的任性(有时是软弱,绝对的软弱)里面,的的确

确还躁动着(共生着)一种在黄克莹看来是极难得的“大孩子气”。一种在许多三

十岁以上的男人身上很难再找得到的“大孩子气”。没有了这种“大孩子气”,自

然也就会少做许多的蠢事,可笑事,但因此也就少了许多的“义无反顾”和“执著

进取”。而这些年,她已经和太多的男式的“老到”“老辣”“老滑”……交往过

了。结论是唯一的:再不能和这种毫无一点“大孩子气”的男人交往了。太累,也

太乏味。这种男人和女人相处的方式太简单,要么他跪倒在你面前,要么你跪倒在

他面前。在“女人”这个词里,他们看中的只是前边那个“女”字,而绝非后边那

个“人”字。

黄克莹要求别把那原本就有的“人”,从“女”的身体里取消。

而现在,让她同样感到惊栗的是,这个一向被自己认为是拥有“大孩于气”的

谭宗三,似乎也毫不例外地忽视着她的这个基本愿望,都不肯听她作一次必要的倾

诉,解释。他同样是那么的“专横”。既在“专横”面前表现着同样的“软弱”,

又同样在使用“专横”去对待比自己更“软弱”的人。他似乎根本不懂,女人做人

的基本愿望之一,就是渴望倾诉。也渴望倾听到倾诉。在他面前,她感到自己同样

被忽视了“抹杀”了。她忽然感到无话可说。忽然觉出自己实实在在付出太多。跌

跌撞撞到如今,还懵里懵懂地保持着那么多期望。她真为自己悲哀。她忽然惊悟,

是不是归根结底因为自己身上的“大孩子气”太多,才造成了这一切?是不是自己

也应像那些人那样采取“跪”的方式,就好过得多。不是让我来向你下跪,就是千

方百计让你来向我下跪。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简单明了而又实惠?

就这样走去?

她一惊。晶亮冰凉的果品叉“当啷”一声从她手里掉了下来。

95

还是让我从头说起。

第五部分

96

黄克莹嫁的第一个男人,是郑洞国部队里的上尉军需。那时候,她在泥城桥再

往北的一家豆制品作坊里做生活。上尉军需经常亲自开一辆小军用卡到弄堂里来车

热气腾腾的豆腐干百页结。有时候豆腐干还没有做好,他就搬一张板凳坐在作坊大

门口,不吃香烟不吃茶,只是捧一碗滚烫的豆腐花,一小口一小口稀哩哩稀哩哩地

啜,啜得极其耐心,并极其耐心地看着;看她在一只只大缸旁边弯腰曲背地忙。作

坊水门汀地上都是水。她们赤脚穿木拖板。他说他喜欢听这种由她们肥厚的脚板底

下发出来的啪哒啪哒声。特别喜欢看她穿木拖板啪啪啪啦走路的样子。他说她走得

特别好看,轻巧快当,腰一扭一扭的,总让他想起老家小镇上照相馆里那位永远也

接近不了的老板娘。有一次他带给她一双从老家寄来的绣花鞋垫。叫她笑弯了腰。

他面孔红红。后来他带给她半磅绒线。说是专门到法大马路兴圣街上那家最有名的

“金源茂京广杂货店”里买来的。她又笑煞,说,侬要么不要送,要送,索性送个

够。半磅绒线够我做啥用的?后来他带她到宋和记去吃牛肉面。也是开了军车去的。

脸红许久,才在台子底下悄悄把手放到了她腿面上,突然间用力捏她一大把。捏牢

还不松手。她还不敢叫出声音来,只是懂懂地倒吸一大口冷气,尔后把牙齿咬得铁

紧。到晚上褪下裤子一看,一大块乌青块像一块黑色的胎记一朵紫花。后来这样的

乌青块就越来越多。但她还是跟他一道出去。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还要跟他出

去。有军车坐,并不能算一个硬档理由。因为开车来拉豆腐干的上尉军需腌腊店小

开大饭店的采买,络绎不绝。也许是因为只有他敢如此放肆。那一向她真的很希望

有人对她这样放肆一下。她实在烦透了在无穷无尽的水缸旁边没完没了地弯腰曲背。

既然腿已经被他捏过,总不好意思再跟别人一道出去吃牛肉面。反正牛肉面的味道

总归是一样的。再说每每捏过以后,他总还会轻轻地替她揉上一会儿。无论是捏,

还是揉,都能带给她在那无穷无尽的水缸边所绝对得不到的激动和心慌。要知道当

时的她毕竟只有十六七岁。有一天的下半天,天上正落着点小雪。远房姑妈还在睡

中觉。夜里麻将搓得太晚了。那只肥白的老猫盘起了身体,也在鸟笼下头打瞌(目充)。

她没睡,正独自在阁楼上津津有味地复习昨天晚上陪姑妈搓的几圈麻将中悟到的一

点门道。他来了。没有开军车。也没有穿军服。穿了件老怪的中式棉袄。一双小方

头皮鞋。等她听到脚步声,他人已经到了阁楼扶梯下了。过去,她从来不让他上她

的阁楼。她借住在姑妈这儿。姑妈拢共就这么一间带阁楼的前楼房间。阁楼上随便

有点什么样的动静,姑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让他上阁楼,布帘一拉,他肯定不老

实。不让他拉布帘,又肯定办不到。至今还是独身的姑妈心气老高,从来不跟男人

七搭八搭。她不想让姑妈觉得她不正经。她还想在这儿住下去。可那天还没有等她

趿上鞋皮,他已经爬上阁楼来了。她有点紧张。他也有点紧张。后来他就掏出一只

小巧的粉红色的绒布袋放在她面前。她的心顿时怦怦地乱跳起来。她认得这样的小

布包。她在曹家渡那种兼卖金首饰的小店里看到过。他们都是用它存放金戒指的。

她不知道他今天要给她一枚金戒指。她早就想要一枚金戒指。但她没有向他提出过。

只是有一次路过一家小店,她指着橱窗里的陈列品,对他讲过,有一枚盘丝金的戒

指,“样子老崭(好)的”。他指着那个小布包,慌慌地说,盘丝金的。她慌慌地

说,是(口伐)?他慌慌地说,侬戴戴试试看。她慌慌地说,不用试。我晓得老崭的。

后来就不说话。后来他就去拉布帘。吊布帘的那些个钢圈圈在那根细长的铁棍子上

快速滑动。她觉得它们当时发出的沙啦沙啦声,足以吵醒前后左右全部邻居,更不

用说平常相当警醒而又长期被失眠症困扰的姑妈了。但一直到布帘全部拉上,姑妈

却还是闷头钻在被窝洞里不作任何反应。

“嫁给我。”他说。同时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的心猛地在胸口里膨胀起来。

“嫁给我。”他又咕哝着向前挪动半步,同时小心翼翼地从小布包里捡出那枚

金戒指。她挣了一下,也退了一下。最后,金戒指明晃晃黄灿灿地放在了她手心里。

她已经无处可退。半个身子骤然倒在了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然后他站了起来,启

动那双硕大无比的手,开始解他那根既宽又长的军用皮带。她确实是痉挛了一阵。

她没想到过要嫁给他的。没有。虽然她还是有点看上他本有的强壮和厚实。还有那

种总让她心惊肉跳而又能引出她无名兴奋的粗野。但毕竟他是个北方侉子。她怎么

可能想到要去跟一个北方佬过一辈子呢?他把裤子脱了之后,就坐在了她身旁,只

是低声地对她说:“你也脱了吧。”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哦,没人教过她此时此

刻应该怎么回答。可以怎么回答。

“要我帮你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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