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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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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一个陷入迷误的人,不管他的思想多么固执,假如另外一个更有修养,对事情看得更清楚、理解得更深刻的人坚持进行努力,争取使他从迷误中走出来,那么迷误也就不会存在下去了。这是对的。不过同他据理力争要花费多少时间啊?今天的交谈当然也不会毫无结果,尽管现在还看不出它对波洛佐夫有什么影响,老人总会考虑基尔萨诺夫说的那些话的。这是必然的。假如继续跟他这么谈下去,他便会改变主意了。可是他自恃有经验,认为自己不会出差错,他坚强、固执。用言语来说服他无疑是可能的,尽管不会很快生效。但是任何拖延都有危险,长期拖延也许会招致死亡。而采用按部就班的据理力争的方法之后,长期拖延是不可避免的了。

必须采取激进的办法。那自然要冒风险,但是使用激进的办法只是冒点风险而已,否则却必定会招致死亡。其实,这里面的风险完全不像有些人想象的那么大,因为这些人对生活规律的了解不如基尔萨诺夫透彻。风险并不大,但是不能轻视。全部彩票中只有一张空票。抽上它可能性不大,可是万一抽上了呢?谁要去冒险,就该做好准备:即使拍上空票,眼睛眨都不眨。基尔萨诺夫见过那位姑娘泰然自若、不动声色的坚强态度,并且因此而抱有信心。但是他有权让她冒险吗?当然有权。现在对她来说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不致因此事毁掉身体,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可能性很快死掉。如果采用激进的办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于她有害。就让她抽个彩冒冒险吧,那看起来较为可怕,因为结局来得快,实际上的危险要小得多。

“好,”基尔萨诺夫说,“既然您不愿意采用您能掌握的办法治好她,我就用我的办法来治。明天我再召集一次会诊。”

他回到病人身边,告诉她她父亲挺顽固,比他预料的还要顽固,必须采取断然措施行动起来对付他。

“不行,无济于事。”病人伤心地说。

“您确信这点吗?”

“嗯。”

“您准备死吗?”

“嗯”

“要是我决定让您冒险去死,怎么样?我为了赢得您的信任,曾对您顺便提到过,我说凡是您需要做的,我都会同意;现在我再重申一遍。要是不得不给您一包毒药,怎么样?”

“我早已看出我只有一死了之,还剩下几天的时间了。”

“如果明天早上就死呢?”

“那更好。”她非常镇静地说。

假如只剩下一个法子才能有救——以一死的决心来作为自己的精神支柱,那么这个精神支柱差不多总能管用。如果您说:“你得让步,不然我就死掉。”那么差不多对方总会让步的。不过您要知道,人不应当拿这样一个重大的原则当儿戏。另外,也决不能丢自己的面子,如果对方不肯让步,那您也非死不可。他向她说明了自己的计划,从这些谈论看出,他的计划已经有了眉目。

第06节

假如在别的情况下,基尔萨诺夫当然连想也不会想到采取这类冒险办法的。最简单不过的是:把姑娘从家里带走,让她跟她的心上人结合。可是这一回,由于姑娘的传统观念加上她所爱的人的特点,事情变得错综复杂了。在她的观念中妻子是不能和丈夫离异的,因此即使她已经看出跟他共同生活只有痛苦,她也要死抱住这个恶棍不放。让她跟他结合比杀死她更糟。因此只剩下一个办法:要不杀死她,要不给她一个醒悟的机会。

第二天召集了一次会诊,参加的都是上层开业医生中名望最高的人士,竟然包括了五位极重要的人士,否则怎么能影响波洛佐夫呢?作出的裁决必须是他认为无法驳回的。基尔萨诺夫讲了话,他们煞有介事地听着,又煞有介事地随声附和着。他们不附和也不行,因为诸位都记得,世上有个克劳德·贝尔纳,住在巴黎,除此以外,基尔萨诺夫讲的话又是那么高深莫测——叫这些毛头小伙子见鬼去吧!——他们连听都听不明白,怎能不随声附和呢?

基尔萨诺夫说,他仔细地检查过病人,他完全同意卡尔·费多雷奇的话:这是不治之症。而这种病的临终挣扎是挺痛苦的,总之,病人多活一个小时,就多受一个小时的罪。所以他认为参加会诊的医生有责任作出决定,应以仁爱为怀,使用大剂量的吗啡终止病人的痛苦,她也可以从此长眠不醒了。讲了这样一席话后,他才主持会诊,又对病人做了一次检查,以便确定采纳还是否决他这意见。医生们一边检查,一边不知所措地眨巴着眼睛听基尔萨诺夫那些犹如冰雹袭来般的莫测高深的解释,他们回到原来会诊的那间远离病人卧室的大厅里,决定给病人服用致命剂量的吗啡终止病人的痛苦。

他们作出决定之后,基尔萨诺夫拉铃召唤仆人,要他请波洛佐夫到会诊的大厅来。波洛佐夫走了进来。神医中最关键的人物用彬彬有礼、悲凉而又略带庄严的词句、低沉而又稍显高亢的声调,向他宣布了医生们的决议。

这对于波洛佐夫无异于当头一棒。尽管他预料女儿死期已临近,但并不知道是否马上到来,现在他却听说再过半个小时她就不在人间了——这两件事可完全不同啊。基尔萨诺夫紧张地注视着波洛佐夫,他完全相信达到了他预期的效果,然而这事毕竟够刺激神经的。老人惊呆了,沉默了两分钟才说:“不行!她快叫我这顽固老头害死啦!我什么都同意!她能好吗?”——“当然。”基尔萨诺夫说道。

如果名医有时间发怒,就是说,如果他们有时间相互交换一瞥,就会看出“我这些同行也跟我一样,明白自己上了当,做了这个毛头小伙子手里的玩偶”,那么他们准会大发雷霆,可是基尔萨诺夫不让任何人有工夫观察到“别人对我怎样看的”。基尔萨诺夫告诉仆人把泄了气的波洛佐夫领出去,然后对名医们表示了谢意,感激他们凭着自己的洞察力,猜中了他的意图,明白了病因全在于精神上的痛苦,所以必须吓唬一下那顽固老头,不然他真的会把自己的女儿毁掉的。之后名医们满意地离去了,因为他们每个人的学识和洞察力在所有其余的人面前再次得到了证明。

基尔萨诺夫匆匆给他们做了鉴定,随即跑去告诉病人说,事情成功了。她刚一听到他开头的几句话就抓住他的手,他好容易及时挣脱开,没有让她吻着。“可是我不会马上让您父亲来对您宣布这件事,”他说,“让他先到我这儿,听听我教他如何为人处事。”他告诉她,他要劝导劝导她父亲,在他认真进行劝导之前,他决不离开他。

老人被会诊的结果所震惊,已经大大泄气了,他已不再用昨日的眼光看待基尔萨诺夫,而是用当年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梦见洛普霍夫当了包税商时的眼光看洛普霍夫那样。昨天在波洛佐夫的头脑中还自然地呈现出这样的想法:“我比你年纪大,经验多,世上没有比我更聪明的了。至于你这乳臭未干的穷小子,我就自然更不用听你的了,我凭着自己的聪明挣了两百万(准确地说,实际上他只有两百万,不是四百万),等你来挣吧,挣足了再说话吧,”可现在他却想:“好一只熊,居然扭转了局面。真会整治人。”他越跟基尔萨诺夫谈,便越加生动地想出另一幅画面来加以补充,那是一段早已被遗忘的关于骠骑兵生活的回忆:驯马师扎哈尔琴科骑在格罗莫博伊①身上(当时茹科夫斯基的故事诗在小姐们中间很时髦,又由于她们的缘故而在一部分风流的文武官员中间流行),格罗莫博伊在扎哈尔琴科驾驭之下驯顺地跑跳着,不过它的嘴唇已经给撕扯得稀烂,上面全都是血。波洛佐夫有几分恐惧地听着基尔萨诺夫怎样回答他提的头一个问题:——

①格罗莫博伊,茹科夫斯基一篇同名故事诗(一八一○)。

“莫非您真要给她服用大量的吗啡,要她的命吗?”

“当然!那还用说。”基尔萨诺夫冷冷地回答。

(“好一个强盗!他说起话来,就像厨子谈论宰鸡一样。”)“您有这么大的勇气?”

“这点勇气还没有,难道我是个废物!”

“您这个人真可怕!”波洛佐夫反复地说。

“这表明您还没见识过可怕的人。”基尔萨诺夫露出宽容大度的样子,微笑着作答,心里在想:“让你见见拉赫梅托夫就好了。”

“但是您真会调遣那些医生!”

“调遣这种人还不容易!”基尔萨诺夫做了个不太明显的鬼脸,答道。

波洛佐夫想起扎哈尔琴科对骑兵上尉沃雷诺夫说的话:“牵来叫我驯服的就是这匹耷拉着耳朵的马吗,大人?我骑上去都难为情。”

基尔萨诺夫打断了波洛佐夫诸如此类没完没了的问题,开始劝诫他该怎样为人处事。

“请记住,一个人只有完全不受干扰的时候才能思考,只有受不到刺激的时候才不会发火,只有当人家不来打破他的幻想,而让他自己看清楚这些幻想的利弊的时候,他才不会把它当回事。如果索洛夫卓夫真像您描写的那么坏——我对这一点确信无疑——您女儿自己也看得出来。不过您千万别去干扰,别使她产生误会以为您在设法暗算他,拼命拆散他们。一句对他不满的话也别说,说一句会把事情弄糟两个星期,多说几句就永远糟下去了。您应该完全采取旁观的态度。”他又给他的劝诫增加了这样的论据:“强迫您做您所不愿意做的事情,难道容易吗!可是我就强迫您了,这表明我懂得该怎样处理事情,您总相信了吧:我怎么说,就该怎么去做。我说的话心里有数,您只要听从就是了。“对付当时的波洛佐夫那种人,只有采取强硬的措施逼他服从,不能用别的办法。波洛佐夫被严厉训导过以后,只好答应照基尔萨诺夫的话去做。但是波洛佐夫虽然相信基尔萨诺夫言之有理,必须听从他,却仍旧弄不清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既站在他的一边,同时又站在女儿一边;他强迫他听从女儿的,却又希望女儿改变想法。这怎么能一致起来?”

“很简单,我只不过希望您别妨碍她理智地思考问题罢了。”

波洛佐夫给索洛夫卓夫写了一张便条,请他前来商量一件要事。晚上索洛夫卓夫来了,他对老人亲切温和却又充满自尊地作了解释,他当即被宣布为未婚夫,三个月以后成婚。

第07节

基尔萨诺夫不能丢下事情不管,既要帮助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快清醒过来,走出误区,更需要来监督她的父亲,鼓励他不折不扣地执行他所接受的不干涉政策。可是基尔萨诺夫认为,在危机刚过的头几天马上便去波洛佐夫家是不妥的: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自然还处于狂热状态,如果他发现(那应当能料想到)未婚夫是个坏人,那么不但直言不讳地进行批评,即使以沉默来表示他对未婚夫的不满,也会给她带来害处,使她更加狂热。基尔萨诺夫过了一周半左右才去看她,他一清早就去了,避免直接与未婚夫相遇,而是先要征得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的同意。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已经大大见好,她还很瘦弱苍白,却十分健康,虽然原来那位名医仍旧在忙着给她开药治病。基尔萨诺夫又把她托付给他了,事先告诉她:“请他给您医治吧,现在您尽管吃他开的药,他给您开的任何一种药对您都是无害的。”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兴高采烈地迎接了基尔萨诺夫,可是当他说明来意以后,她用吃惊的目光看了看他。

“您救了我的性命,居然还需要我允许才来我们家么!”

“如果有他在的时候我来看您,您可能以为我擅自故意来于涉你们的交往。您知道我的原则:我决不做任何不合别人意愿的事情,即使是为他好。”

基尔萨诺夫第二天或第三天晚上又来了,他发现未婚夫果然是像波洛佐夫描写的那样的人,但波洛佐夫却还叫人满意:被严厉训导过的老头没有干扰女儿。基尔萨诺夫坐了一晚,却没有发表对未婚夫的任何意见,跟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告辞时“务本节用”,人际和谐。认为“愚夫愚妇皆知所以为学”。著,也没有做出丝毫是否喜欢他的暗示。

这已经足够引起她的好奇和怀疑了。第二天,一个念头总是悬在她心中:“基尔萨诺夫对我还没有提过他一句。要是他给了基尔萨诺夫好印象,基尔萨诺夫会对我讲的。难道不喜欢他?他能有什么地方叫基尔萨诺夫不喜欢呢?”晚上未婚夫又来了,她观察他的态度,琢磨他的话。她给自己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使自己确信,基尔萨诺夫不应该也不可能在他身上找出任何缺点来。这的确是她的愿望。但是她要使自己确信她所爱的人没有缺点,结果却事与愿违,缺点很快就会给看出来的。

过了好几天,基尔萨诺夫对她还是没有一句话提到他是否喜欢未婚夫。这一次她可忍不住了,晚间聚会结束时她问:

“您的意见呢?您为什么总不说话?”

“我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我的意见,也不知道您会不会认为我的意见是公正的。”

“您不喜欢他?”

基尔萨诺夫默不作声。

“您不喜欢他?”

“我没说过这话。”

“这是能看出来的。为什么您不喜欢他?”

“我要等一等,等到您也能看出为什么我不喜欢他。”

第二天晚上,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更仔细地观察索洛夫卓夫。“他什么都好,基尔萨诺夫不公平。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出他哪里叫基尔萨诺夫不喜欢呢?”她埋怨自己不善于观察,她想:“莫非我就这么胡涂?”她那被刺激起来的自尊心势必对未婚夫构成极大的危胁。

基尔萨诺夫过了几天再来的时候,已经看出有可能采取比较激进的行动了。本来他一直避免跟索洛夫卓夫交谈,怕过早的干涉会惊扰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现在他已坐在靠近她和索洛夫卓夫的一群人当中,有意谈起一些事情,能叫索洛夫卓夫显露出其性格来,并且诱使他来加入谈话。他们谈到财产,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觉得索洛夫卓夫对钱财看得太重。他们谈到妇女,她感到索洛夫卓夫说起妇女时态度过于轻浮。他们谈到家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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