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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道悲鸟-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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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里和齐娅在厨房间。诺在哪儿?”康贝问。

“齐娅派她找香料去了。她需要香料。诺还没有回来呢!”朱莉说。

当动乱接近别墅时,那个哑孩子消失了几天之后又重新出现了。他从破长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木炭,在墙上画了几棵树,和一条小路,小路当中有一个穿裙子的长发女人。他碰了碰自己的眼睛。

“孩子看见诺了。”朱莉说:“诺一定是去她住在森林中的叔叔家了。齐娅和佩里会去那里找她。由于他们不愿意离开我,那我就陪他们去。你们三个,坐停在工地旁边的小船,顺流而下,去三角洲。等月亮升起再说。这里的人晚上都躲开河边,神灵在那儿睡了一整天,要抓东西充饥呢!”

“迷信的好处。”皮埃尔评说道。他脸色苍白,流露出疲惫的神色。

“终于有得玩了!”埃莱娜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朱莉,请带我跟你一起走。”她假装哭起来。“你是这么善良!如果你拒绝我,那也没有关系。既然大家都走了,我就呆在这里。士兵们才不会让我害怕呢……不管是鹰派还是鹮派的士兵,他们都那么英俊,他们不会伤害我的。在咖啡店里,我已经遇到几个了……他们非常和蔼,非常殷勤,甚至有点太殷勤了……皮埃尔,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康贝帮助她穿上大衣,她竖起领子,她像很冷似的。

“这主要是替你挡蚊子,”康贝说:“黄昏时,它们会咬人。至于我们嘛,它们对我们太熟悉了,已对我们不感兴趣。而你在这里是新猎物。”

“谁告诉他们我喜欢让蚊子咬的?皮埃尔,是你对我的私生活说三道四?”她冷笑着抱住康贝的脖子,免得摔倒。

“连那只大冠鹃都不觉得你有趣,”皮埃尔说,“自从你来了之后,它越来越闹……也许是伤心。”

齐娅和扶着她行走的朱莉钻进林下灌木丛,佩里跟在后面。他们离庄园还不是太远,听得见鹰派的士兵们唱着歌,歌颂他们的图腾——鹰,和他们的首领勒贝尔。勒贝尔似乎又重新掌权了。

康贝带着埃莱娜和皮埃尔,抄一条被野生的芒果树丛遮掩的小道,避开可能已受监视的工地,来到了小船停泊的地方。

当侦察兵来到别墅的铁栅门前面时,那只大冠鹃叫了起来。但这既不是它往常跟它所观察的人打招呼的叫声,也不是它发现猎人出现时发生的报警声。这是一种粗暴、强烈的怨言,叫得士兵们心慌意乱。

巨鸟的哀伤钻进使它哀伤的人心里,折磨着他们。皮埃尔听到这种与他心境如此吻合的失望的叫声,不禁露出了微笑。康贝瞥见了这种微笑,而埃莱娜则把它当作是一种做作的神态。他们根据朱莉的指引,在芦苇和红树丛中找到了那只小船。康贝扶着皮埃尔和摇摇晃晃的埃莱娜。皮埃尔镇定下来,与埃莱娜肩并肩坐在潮湿、布满绿青苔的木板上。康贝解开系船的绳子,在椰树上猛地蹬了一脚,几片柳叶落了下来,小船则离开了岸边。他把船桨安上桨架,坐在当中,开始划起桨来。皮埃尔想帮他。

“两个人划会快点。”

“我宁愿你看着河面。如果有树墩或沙丘挡住河道,你就告诉我。否则我们会翻船的。河中鳄鱼泛滥,我不希望被它们抓住。”

“为什么你怀疑我的划船本领?”

“康贝说得对,”埃莱娜叫道,“你连航向都掌握不了,还来管我们的……这不是很滑稽吗?可我跟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也这样问自己。”皮埃尔有气无力地说。

这巧妙的回答使埃莱娜大吃一惊,她突然站起身来。小船摇晃起来。康贝抓住她的双手。她摇摇晃晃地走到船头坐下来。

“在这里,我可以欣赏我们的舵手有力的背脊,并且监视你,皮埃尔。不让你伤害我们。别这样看着我,就像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和尚!”

面对这种挑衅和辱骂,皮埃尔一直保持冷静,醉醺醺的埃莱娜恼羞成怒,满心痛苦。但当着康贝的面能侮辱皮埃尔一番,她心里又感到好受了一点。

小船在河上划行。在离大海不远的这个地方,河水随着潮汐的变化而变化。在三角洲上游,这种变化十分明显。船桨每划一下,杓鹬和戴胜鸟便从黑魍魍的芒果树中飞去。芒果树的根呈拱形,挡住了许多藻类和软体动物,遮住了鹮鸟和大喙巨鹳。

“这种寂静让人生气,”埃莱娜说,“甚至连鸟也不叫。胆小鬼!皮埃尔,你想想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她补充了一句,露出欣喜的神色,让人讨厌。你等得够久了。我会告诉你为什么忍受不了的。我敢肯定。”她冷笑道。

皮埃尔平静地望着凤头麦鸡和野鸭一群群飞往沼泽。它们将躲到那里去过夜。

工地上,有五个士兵。他们捣毁了工具间,拔掉了栅栏的木桩,踩塌了洞穴,砸烂的陶瓷残片和还黏着脉石上的骸骨。离开之前,他们又朝破坏不了的东西撒尿。勒贝尔抽着烟,看着他们胡作非为。烟灭了好几次。士兵们感到不满足,决定洗劫教堂。勒贝尔怕朱莉回来,试图劝阻他们。

“别人已经去过那里。什么都被抢走了。”

“你没有把你想留给自己的什么东西藏在那里吧?”他的中尉一脸杀机,竟敢如此问他。

勒贝尔不想顶撞。那个横蛮无礼的中尉带走了他的士兵。勒贝尔跟了上去。

朱莉不在那儿,但在那儿等她的诺来不及逃走了。

“我跟你们说过,这里已没有你们要的任何东西。至于你,坏家伙,还有几本书留给你。但不知你读得懂读不懂。”勒贝尔说。

士兵们发疯了,他们把汽油浇在墙上,点着了火。一切都烧起来。他们跑出来,怕被烧着。呛人的浓烟熏进了小房间,诺就躲在房间的楼梯底下。她没有去灭火,而是在与浓烟搏斗。她咳嗽着,吐着痰,哭着,跌跌撞撞地倒在门槛上。没有人去救她。勒贝尔向她走了一步,一眼瞥见他的人正看着他,马上改变了主张。士兵们已拔出匕首。

屋顶开始燃烧了。诺成功地爬出了屋子,一直爬到院子中间。士兵们笑着围了上去。

谁先来?诺两眼噙满泪水,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但感觉到他们正用靴子踢她,不让她站起来。笑声停止了。她抬起头。浓烟和阳光使她看不见东西。她一动不动。士兵们一把抓住她,拉她,把她拖离火场和把院子搞得一塌糊涂的火星。他们撕破她的裙子,她捡回碎片,紧紧地抱在一丝不挂的胸前。士兵们又扯掉她的短裤。她跪起来,抽泣着。这时,两手大手压在她的肩膀上,迫使她平躺在地。她乱蹬着两只大腿。又来了两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她闭上眼,浑身发抖,霎时一片寂静。屋顶“轰隆”一声塌了,打破了宁静。她察觉到有人在轻声说话,有人在动。她认出是勒贝尔的声音:“别这样!我认识她,我认识她的母亲。她会复仇的!”大家取笑他,威胁他。他退却了。诺睁开眼睛,看见他走开了。她惊跳起来,大喊:“别扔下我!”勒贝尔转过身,耸耸肩,慢步走远了,消失了。诺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她挣扎着,成功地摆脱了他们。但很快,又有几只手抓住她。她挨了一记耳光,但她几乎没有感觉到。又有人朝她太阳穴打了一拳,她眼冒金星,大叫了一声。她失去了知觉。于是,士兵们轮流压在她身上,发泄兽欲。

一阵风裹着烫人的灰、浓浓的烟和焦类的细屑,结束了这场有人还想延长的强奸。诺有气无力,说不出话来,感到躯体已不复存在。在别的躯体的重压下,它已破碎、肢解。那些躯体在松开它的同时也使它精疲力竭。

诺赤身裸体,披头散发,肮脏不堪,流着鼻血,嘴唇也肿了。一个士兵把裙子的碎片扔给她,她不想再用来遮身。她坐起来,然后又站起来,走了几步,停下来。她一一望着他们。士兵们一言不发,不再笑了。她张开一直合着的左手,向他们伸去,示展着她的手指头。她没有拇指:齐娅生下女儿后,便砍下她的拇指,把它献给了神灵。作为交换,神灵将保护这个孩子,惩罚伤害她的任何人。士兵们把她的指头数了又数,他们明白自己要受到诅咒了。

诺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既惩罚了他们,也惩罚了自己。她把母亲的名字说了好几遍。神灵欺骗了她的母亲。她叫喊着康贝的名字。士兵们围拢过来。她睁开眼睛,站着等待他们。既然心已死,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勒贝尔疲惫不堪,独自来到别墅的铁栅门前。他的人已先他而到。两个站岗的士兵在玩牌,他们坐在两道高坡间举着酒瓶喝酒,连酒杯也免了。他们没有认出勒贝尔,很不高兴被人打扰。他们不让勒贝尔通过,勒贝尔没有理睬他们。

“让大鹰啄掉你的眼珠!”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叫道。

勒贝尔停住脚步,转过身,掏出手枪,看着那个一时没有认出他来的莽撞的士兵。他犹豫不决,微笑着把枪插回腰间,继续走他的路。这回,士兵们围上来了。他们手里拿着大砍刀,谁靠近他们,他们就会砍掉谁的脑袋。他们将用这件小事编成故事,传播出去。这一传说经过添油加醋,将更加丰富多彩。

别墅里的家具已被靴子踢破,被枪托砸烂,搬到屋外,堆在草坪上,与餐具、地毯、衣服、油画和小玩意儿乱七八糟地混成一团,摇摇欲坠。勒贝尔在杂乱中认出了朱莉的床,他常在那上面睡;认出了朱莉的裙子,他曾解开过它们的搭扣。他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激动。

“对我们感到满意吗?”他的中尉阴险地问。

“是谁下令……”

“你说要摧毁象征权力的所有东西。继教堂之后,就是这里了……你看,这里并没有发生过抢劫。”

“你手里是什么?”

“小雕像。”

“你在哪儿找到的?”

“在一个外地女人的行李中,喜欢跟我们一起喝酒的那个女人。”

“你曾跟我说是诺……”

“是那个外地女人说的……现在怎么办?”

勒贝尔没有作声。他看着别墅。所有的士兵都在等他的决定。他问中尉要小雕像,中尉粗暴地拒绝了。勒贝尔从他手里一把夺过,摔到地上。小雕像碎了。

“作决定的将是它。”勒贝尔说。

士兵们绞着芝麻杆,在做人把。那些芝麻杆是齐娅晒干,用来磨成粉做调料的。火把点燃了。

在这洗劫过程中,那只大冠鹃没有露面。它叫着。当中尉一声令下,士兵们把火把扔进窗时,它只沙哑地叫了一声,然后便沉默了。士兵们等待着。它观察着。勒贝尔低着头,用鞋尖钻地,好像怕朱莉出现,目睹家的毁灭。

火把灭了,火却没有着起来。甚至连客厅里被炭火穿过的帷幕也没有烧起来。

“小雕像作出决定了。它不希望别墅被烧。”勒贝尔松了一口气,说,“走吧!我们在这里没有任何事可干了。”

“作决定的不是它,而是那只鸟。”中尉又失望,又惊讶,“它的哀伤保护了那些哀伤的人。”

圆圆的太阳慢慢地升起在地平线上。那团红色而温暖的东西射出光芒,照着红树群落和沼泽地,小飞虫和蚊子恐慌起来,白鹭飞得慢了,鹞叫得轻了,燕鸥收住叫声,藏身在雌蕊和风信子底下,不见了。鳄鱼咬着厚厚的草层,把它拖到布满污泥的水底吞噬。埃莱娜一声不吭,就像被车灯照花眼的兔子,呆住了。

康贝划着船,奔三角洲而去。他想在天亮之前到达那里。皮埃尔几次要替换他,至少要拿过一支桨。康贝满怀深情地拒绝了,借口说双臂划桨力量才能均衡,并能减轻疲劳。皮埃尔没有坚持。他感觉到太阳慢慢地降温了,听见鸟儿在窸窣作响,小船在“哗哗”地滑行,船桨有节奏地“吱吱嘎嘎”。他很快就忘了身在何处。忘了鹰派的暴乱、勒贝尔的懦弱,忘了埃莱娜的脸和声音。他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逃跑。他只知道康贝聪明、强壮、富有同情心和爱心。他转过身,伸出一只手臂,用指尖碰了一下这个不期而遇的伙伴的背。埃莱娜一眼瞥见了这一多情的举动,露出了尖刻的微笑。

甜蜜而温柔的夜用阵阵夜雾遮住了河流。河的两岸,有气无力的巨蜥和麻木不仁的獴与河中的芒果树枝难分难辨。那是渔民们扔在水中的,以便挡住水流,让鱼在那里产卵。四周寂静无声:听不到任何枪声,哪怕有,也遥远得让人怀疑。没有叫声。黑暗减轻和削弱了叫声。

皮埃尔喜欢这种寂静,康贝把桨划得很轻很轻,更显宁静。但埃莱娜打破了这种宁静:

“康贝,在你们这个岛上,当黑暗来临,天和地一片漆黑,水神和林神自由出动,人们喜欢讲些故事。”

“不是故事,”康贝纠正道,“而是我们的先人的奇遇:他们的胜利、失败、凯旋和不幸。这是让他们回到我们中间,得到他们保护的最佳方式。”

“今晚,你们就听我说吧。我的故事非常哀伤。皮埃尔,我到岛上来就是为了跟你讲这个故事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清因狂怒而发干的嗓子:

“一个年轻的女人嫁给了一位年龄比她大的先生。他饱读诗书,她则喜欢写作,但仅有愿望而没有行动,从来找不出时间来写作。他们有个孩子。但她并不想要。对她来说,生活不过是一系列没完没了的暴力:出生、爱情、仇恨、遗忘、死亡……她同意生这个孩子,是因为她丈夫希望让他们的故事留下一个活生生的印痕,在他们之后还能继续活下去。她没有这种需要。如果有的话,她会通过写书来满足。

“孩子出生后,她丈夫好像越来越少出门了。当他读完书,备完课或讲完课,他只对孩子感兴趣。于是,她开始喝酒。她晚睡,常常酩酊大醉;晚起,有时晚得白天不用穿衣服。她不管儿子,把他交付给女仆。等到丈夫回家后,她便出门了。她借口去见朋友,其实几小时几小时泡在咖啡馆和酒吧里,喝得醉醺醺的。这种夜生活使她发现隐姓埋名、轻而易举、一次而过的征服既诱人又危险。她只等待自己所期望的结果:一种无怨无悔、不留记忆的快活。她回家越来越晚。有时干脆就不回家。她丈夫只知道看书、写文章和讲课。这种潇洒使他的学生,尤其是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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