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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英雄-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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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叶麻失望地说,“要卜卦了!”

“对!卜个卦看。”洪东冈接口说道:“除了人事以外,还要问一问天时的吉凶。”

于是铺陈香烛,准备祝告;叶麻也穿好衣衫,随众行了礼,开始由徐海用他的那6枚金钱占卦。

该占个什么卦?他一直在想。直到要动手时,方始决定,将金钱一掷,上3枚与下3枚相同,都是两头连,中间断,是“八纯卦”之一的“离卦”。

看卦占得多了,连叶麻都有些懂,脱口说道:

“离卦。”“不错,离卦。”徐海点点头,“这个卦,有好有坏。很难占得透。”

“先说坏的一面。”

“坏的这一面,你看上下是阳,中间是阴,这是隔离之象。意见不能沟通,做其事来就不能齐心协力了。”

“还有呢?”

“还有,离卦颇象为火,要当心火灾。”

“啊!”洪东冈胆子比较小,也比较谨慎,“这个卦很有道理。我就在疑心,天气这么热,木头都晒得出油了,万一有场火灾,拿我们的东西烧得光光,落个一场空,那就惨了!”

“我看离卦为火,不是这么解释。”江稻生冷静地说:“只怕要当心有人放火。”

“好了,小心总是不错的。”叶麻不大喜欢听不吉之言,所以作了这样一个结论,随即又问:“好的方面,倒说来听听看。”

“好的方面,在卦象当中是很清楚的。不说别的,单音一个‘离’字,要言不烦,就都说尽了!”

此言一出,无不动容,亦是无不接受了这一解释。叶麻倏地起立,右手握拳,在左掌中重重一击,表示下定了决心。

“走!”他说,“决定走!”

“走有个走法,”洪东冈问说:“坐沙船走,吉利不吉利?”

“凡是坐船走,都是吉利的。换句话说,只要是从水路就吉利。什么道理呢?就因为是水的缘故:水火既济,上上大吉。”

“这话也通。”江稻生提出一个疑问:“不过也要看方向。离卦的方位是南,应该往南走,现在回川沙是往北,吉利不吉利呢?

一提到方向,徐海就想到了,确是一个漏洞;不过他的机变很快,马上就想好了解释,等江稻生的话一完,立刻便有答复:“方位不是这么算的。要拿占卦的人做主体;我们是在川沙之南,离开南面就对了。”

这话有些强词夺理的味道,但因他态度从容,所以除了江稻生仍然将信将疑以外,其余的人都点头称是。

“再说,”徐海不容江稻生细想,接着又说:“离卦不好的是有相隔不通的样子。反过来说,只要相通不隔就好了!这也是一种警告,告诉我们,不能再把自己关在一处地方,应该打通出路。”

“对!”黄侃深以为然,“占卦本就是要趋吉避凶。所谓‘君子问祸不问福’,就因为事先知道有祸,便可以想法子避开。”

“正是这话。”徐海问道:“大家还有什么疑难要问的?”

“没有啥了!多疑反而不好。”叶麻望着西沉的落日说道:“太阳下去了,凉快点了!老徐请我们吃酒吧!”

“我谢谢了。”江稻生站起来说,“老陈还在等我的回话。”

“我们也在等他的回话。”叶麻接口问道:“你回头再来好不好?”

江稻生不敢答应,因为陈东是不是很快地就会作决定,难说得很。徐海看出他的心意,随即为他解围,“不必了!”他向叶麻说,“等我们吃完了酒,一起去看他好了。”

这个约定,结果未曾实现;因为从黄昏喝到夜半,叶麻烂醉如泥,其余的人也多有了酒意,不能再去看陈东商量什么正经事了。

将些醉汉一一送走了,徐海特意留下阿狗,与王翠翘在后园纳凉,为的是有大事要从长计议。刚说得不多几句话,手下来报,陈东带着江稻生快到了。

深夜来作不速之客,而且是紧接在叶麻等人辞去之后,机警的徐海,立刻就想到了许多情况,“陈东一定是因为我跟叶麻子没有去,所以移樽就教。”他说,“这里人一走,他就来了,足见得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王翠翘与阿狗对看了一眼,两人都微微笑了,笑容显得很诡秘似地。

“你们笑什么?”

“笑你!”王翠翘答说,“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何以见得人家的一举一动,我们就不知道?”

这话使得徐海又惊又喜,细想了一会,摸透了她的话中的意思,却不作任何表示,只说:“陈东特为挑这时候来,当然是要避开叶麻子他们,跟我单独谈事。你们也避一避,在暗底下听他说些什么?”

于是王翠翘和阿狗,都悄悄找隐蔽之处躲藏着。徐海亲自迎了出去,引客入内,没有什么闲话。一开口便谈入正题。

“既然卦象已经明白指点,我决定跟大家一样,照胡宗宪的办法做。不过,我有3点疑问要跟你请教。”

“自己弟兄,说什么客气话!”徐海答道,“你的疑问一定也是我的疑问,尽管说!”

“第一,我们的人都在乍浦集中,倘或到了那时候,赵文华调来的兵,分几路兜了上来,封住后路。我们怎么办?”

“是的。这个顾虑,我也想过。”徐海很谨慎地说,“当然,顶要紧的是彼此信任,如果为防万一,有个最稳当的法子,我们可以提出要求,在要路上派人监视;倘或有军队调过来,立刻就可以有消息。我想,官军调动,有层层节制,而且人马未动,粮草先行;一看情势不妙,我们也尽来得及避开。”

“好!”陈东接着说:“第二,离卦之象为火,我们要当心官军用火攻。”

“船在海上,用火攻不大容易。”

“我是说,怕刚上船,还没有开航的时候,官军突然发动火攻,不可不防。”

徐海无词以答,只好反问一句:“如何防法?”

“这回头再商量。我先说第三,等上了船以后,又要防官军动手脚,故意把船击沉。这也是性命交关的一件事。”

“这样的事,从来没有听说过。”

“虽没有听说过,不过不是不可能的。”

“好!就算可能。那么,如何防备呢?”

“我想只有一个办法,我们要一个人质,这个人当然是要紧人物,足可使得官军心存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人,”一直不曾开口的江稻生补充着说,“我们要等船开脱险以后,才能放他回去。”

徐海心想,这倒不能说是无理要求,便点点头说:“我想,这是办得到的。不过,要怎样的人物,才算要紧呢?”

这个人选是陈东与江稻生商量好了来的。在这个局面之下,最紧要的人物,第一是胡宗宪,第二才是赵文华;这两位大官当然不可能抵押在贼巢中当押头,即令是阮鹗这一流人物,到底也是朝廷的封疆大吏,倘说作为人质,无异投降的表示,胡宗宪要防到为言官一本严参,前程不保。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

要紧不在乎官职,在胡宗宪少不得这个人。由这方面去想,便天造地设地有个人在——罗龙文。等陈东一提到这个名字,徐海大喜过望,心里在说: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怎么样?”见他未答,陈东催问一句。

“我在想,这个人够不够分量。”

“够,够!”江稻生一叠连声地说:“他是胡总督的军师,言听计从。而且,看样子他跟胡总督的交情极深,胡总督也决不肯拿他陷在我们这里。”

“这话说得很透彻。好吧,我们就要罗龙文来当押头。不过,总有个说法吧?”

“当然!不好说要个人质,只说请个要紧人长驻在我们这里来联络,一直到照料上船为止。这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照不宣。”

“好!就这样说。”徐海随便又加了一句:“等他来了,就算你们的客人。”

“不!”陈东立刻提出异议,“我们公推几个人看守。”

“那也可以。”徐海作出微感轻松的神色,“一件大事,总算有了结果了。明天仍旧请江二哥去接头。”

“多派几个人去,明天大家商量了再说。不过,还有件事,我要跟你谈。”陈东说道:“辛五郎他们想先回日本。谈好之后,官军是不是可以先弄一条船来,把他们都送了回去,也了一件事。”

“这当然也可以谈。而且,我想,胡总督也没有理由不答应的。”

“那就是了。明天上午,我邀大家到我那里聚会;把事情敲敲定,就可动手了。”

等陈东在江稻生告辞,王翠翘和阿狗随即出现。他们都听清楚了刚才宾主的对话;此时又听徐海解释,他本来就打算将罗龙文请了来,就近商议一切,遇有疑难,随时斟酌。但以陈东本性多疑,不敢轻易出口,哪知天从人愿,竟由陈东自己提议,真是一桩意外之喜。

“你不要高兴,我看其中还有名堂。”王翠翘说,“不知道你想到没有,人质是他想出来的花样;那么拿人质交给他,不是正中下怀?为什么反倒推辞不要呢?”

“是啊!”徐海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一点不大合情理。”

“不大合情理的事还有。他说有三个疑问,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怕官军欺人,到时候收拾他们。倒是有个疑问,应该说在前面;反而摆到最后,不晓得是何道理?”

第十七章

江稻生去了5天才回来,结果非常圆满。胡宗宪答应了陈东所提出来的所有的要求,罗龙文只等这面派人去接,遣送倭人的大船,已经从定海调来,不日可到。

这些消息很快地传布开来,到处都有人当作一个喜讯在谈论。同样地在总数不到500的倭人中,亦是奔走相告,为了即将与亲属团聚而兴奋不已;并且自动地集合在一起,随时准备上船东去。

哪知负责管理倭人的陈东,所反映的意见,却全不是这回事;“遣送这些人回国,有点麻烦。”他脸色凝重地对徐海与叶麻说:“辛五郎告诉我,他们怕回国。”

“为什么?”叶麻很认真地说,“我看他们很高兴嘛!”

“能回国当然高兴。可是有件事不能答应他们,就高兴不起来了。”

“什么事?”

“他们要分东西。”

“分东西”就是分赃,这是少不了的。叶麻答说:“分就分!照老规矩,他们得一股,我们得四股,这没有什么难处。”

“不然。他们分两股——”

“去他娘的!”叶麻跳起来骂道:“凭什么?”

“道理也不能说没有。这一次他们的损失比较重。人死了一半,3条船都让官军烧掉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说句老实话,能让他们有一半人活着回去已经很好了。”

“话不是这么说。”一直不曾开口的徐海,用调停的语气说道:“多分一股是办不到的,酌量加一点倒可以。”

“我也是这么说。无奈辛五郎一定不肯。”

“不肯又怎么样?”叶麻大声吼着,“好便好;不好我宰了他们,丢到东洋大海喂王八。”

“你看!”陈东向徐海说,“叶老麻是这个样子,话就谈不下去了。”

徐海料定其中必有蹊跷,眼前先要探明陈东的意向,当然就不能闹成不欢而散的僵局;所以先极力安抚叶麻,“你先不要光火,请你性子耐一耐,我跟老陈来谈。”他拍一拍胸脯:“我担保,谈出来的办法,一定让你满意。”

“好吧,你们去谈。”叶麻气鼓鼓地坐向一边。

徐海将陈东一拉,躲得远远地,眼看着叶麻悄悄说道:“大概是辛五郎在那里捣什么鬼!这件事不大好,叶老麻的脾气你不知道?惹恼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我跟他在一起多年,他的脾气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是出于无奈。这件事倒不是辛五郎捣鬼,他也有他的难处。五岛列岛的男丁死得很不少,孤儿寡妇一直哭哭啼啼在吵闹,得要好好抚恤。如果今年的东西少一点,说是明年再来过,还可以搪塞得过去。如今跟官方和解,明年就没有指望了,不能不多分一点。”

说到后半段,徐海不断点头,等他说完,皱着眉沉吟了好一会说:“话虽不错,到底管不得那许多,只好酌量加一点。”

陈东不作声,当然是感到为难的表示,好半天叹口气说:“好吧!我慢慢去磨。就怕辛五郎只拿他们藩主作推托,事情就僵了。”

徐海听出一点因由来了,试探着问道:“那么,你有什么好办法呢?”

陈东沉吟着,时而望天,时而低首;眨眼咬嘴唇地做作了好一会才开口:“有个办法,或者可以试一试。”他说,“辛五郎如果还是推在他们藩主身上,我就塞他的口:我陪你回日本,你们藩主如果有什么话,我来解释。”

徐海一下就看到了他的腑肺深处,原来如此!他心里在冷笑:你想去日本,等到了川沙再走也不迟,为什么要抢先赶了去?非把你的根挖出来不可!

心里这样在盘算,脸上丝毫不露,只是堆满了笑容,连连答道:“这样好,这样好!”

于是,两个人又走回去,由徐海将他们商定的办法,告诉了叶麻,劝他委曲求全。

“话要说定。‘酌量加一点’,到底是加多少?”

“我看,”徐海望着陈东,用征询的语气说:“就是一股半吧!”

陈东点点头,转眼去看叶麻;他亦终于同意了。

徐海的想法,对于阿狗去侦察陈东的意向,很有帮助。因为他先是从陈东的手下去下功夫。那只能一步一步试探,绝不能心急,免得引起对方的怀疑。如今他改变了,找倭人去下手。

阿狗有语言天才,短短的时间,已学得一口很好的倭语;而且也深切了解了倭人的心理,有时单刀直入比迂回试探来得省事而有效。因此,他一直去找一个平时常在一起喝酒、玩女人、下围棋的好朋友冈本,开门见山地问道:“辛五郎最近是不是常跟陈东在一起?”

“不!还是跟平常一样。有时想找陈东找不着,照我看倒比平常反而少见面了。”

“那么,是不是常有书信呢?”

“这可不知道了!”冈本问道:“你打听这些是为了什么?”

这一问在阿狗意料之中。他自忖与冈本的交情,值得冒一次险,便摆出凝重的脸色,悄然说道:“为了你们大家的安全,如果你愿意保守秘密,绝对不拿我跟你说的话,泄露给任何一个人,包括辛五郎在内,我就可以跟你实说。不过,我也要预先声明,我所知道的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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