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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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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暖暖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左转进王府井大街,商家几乎都打烊,日间的喧闹归於寂静。
我想把那片红叶收进皮夹,才刚打开皮夹,迎面而来的相片让我出神。
“在看爱人的相片吗?”暖暖开玩笑说。
“是啊。”我把皮夹递给暖暖。
暖暖只看一眼便红了脸,说:“我的相片咋会在你这儿?”“这是去年在长城北七楼那里,高亮拍的。”我说。
“再过几年,兴许我就不是长这样了。”暖暖看了一会后,把皮夹还我。
“你在我心里永远长这样。”我说。
“说的好像以后见不着面似的。”暖暖瞪了我一眼。
“我说错了。”我说,“我道歉。”“我接受。”暖暖说。
台湾饭店就在眼前了,只剩一条马路的宽度,我和暖暖同时停下脚步。
将红叶收进皮夹前,我看见红叶背面的字。
应该是暖暖用毛笔写的小字:明朝即长路,惜取此时心。
“你有新的愿望吗?”我说。
“希望下次见面时,我还是长现在这样。”暖暖说,“你呢?”“嘿嘿。”我笑了笑。
“那我就好好活着,等愿望实现。”暖暖也笑了。
暖暖挥挥手,坐上计程车,由西向东走了。
我穿越马路,由南向北,进了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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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把行李整理好,打开窗户,坐在小阳台,欣赏北京最后的夜。
渐渐觉得冷了,关了窗,躺上床,等待天亮。
天亮了。
拉好行李箱拉炼,把机票和台胞证收进随身的背包里,便下楼。
办好checkout手续后,我坐在饭店大厅的沙发上,脸朝着大门。
暖暖出现了,缓缓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
我站起身。
“嘿,凉凉。”暖暖说。
“嗨,暖暖。”我说。
“走呗。”暖暖说。
暖暖又开了那辆白色车,我将行李箱放进后车厢,发出低沉的碰撞声。
关上后车厢,突然觉得冷。
“原来现在是冬天。”我说。
“是呀。”暖暖说,“上车呗。”车内的暖气很强,才坐不到半分钟我便脱掉外套。
再过叁分钟,我连毛线衣都脱了。
暖暖只是简单笑笑,没解释为何暖气要开这么强,我也没问。
二环路出奇的顺畅,车子一接近路口也通常碰到绿灯。
北京似乎很欢迎我离开。
暖暖说她买了一些北京的小吃,让我在飞机上吃。
“待会别忘了拿。”暖暖说。
我立刻收进背包里,因为待会应该很容易忘了事。
“凉凉。”暖暖说,“跟你商量一件事好吗?”“嗯。”我点点头。
“待会……”暖暖有些吞吞吐吐,“待会到了机场,我不下车。”“你怕掉眼泪吗?”我说。
“东北姑娘在冬天是不掉眼泪的。”暖暖说。
“喔?”“在零下叁十度的天气掉泪,眼泪还没到下巴就结成冰了。”暖暖说,“那滋味不好受。”“难怪东北女孩特别坚强。”我说。
“但夏天眼泪就掉得兇。”暖暖笑了笑,“弥补一下。”“所以……”暖暖说,“我待会不能下车。”“因为现在是冬天?”“是呀。”暖暖说,“但车内暖气挺强,像夏天。”暖暖抓着方向盘的手有些紧,眼睛盯着前方,侧面看来有些严肃。
“我不想看你掉泪。”我说,“如果我再到北京,会挑冬天来。”“又是大约在冬季?”暖暖说。
“嗯。”我说,“大的约会,果然还是得在冬季。”“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暖暖唱了出来。
“是啊。”我说。
然后我和暖暖都沉默了。
窗外是机场高速公路,两旁的桦树已染上淡淡的白。
记得几天前来的时候,树木看起来是羞答答的;现在却是泪汪汪。
暖暖是东北女孩,像洁白挺立的白桦。
而生长在冰冻土地的白桦,原本就该坚强。
也只有白桦的坚强,才能长在这,因为她们每天得目送那么多人分离。
首都机场2号航站楼已在眼前,终点到了。
暖暖靠边停下车,咚的一声打开后车厢,然后说:“自从美国发生911后,安检变严了,你动作要快些,免得误了班机。”“嗯。”我穿上毛线衣和外套,打开车门,走到后车厢,提起行李。
“下次来北京,记得通知我。”暖暖的声音从车内传出。
“你也一样。”我拖着行李走到前车门,弯下身说:“下次到台湾,记得通知我。”“我连上次都没有,哪来下次?”暖暖笑了。
我却笑不出来。
一离开有暖气的车子,只觉得冷。
暖暖简单挥挥手,连一声再见也没说便开车走了,我觉得更冷。
即使在哈尔滨,也没像现在一样,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在发抖。
拖着行李走了几步,脑袋有些空白,全身没了力气。
松开手,背靠躺着墙壁,闭上眼睛。
开始准备接受暖暖不在了的事实。
这次来到北京待了四个晚上,只有两晚在饭店,其余两晚在北京往返哈尔滨的火车上。
苏州、杭州、上海、北京、哈尔滨,我似乎总在奔波。
要见暖暖一面,叁千公里只是一瞬间;要离开暖暖,一步也很遥远。
我即将回到台湾,回到0与1的世界,跟存摺的数字搏斗。
而深夜下班回家时突然袭来的关於暖暖的记忆,又该如何排遣?
或许我可以做些傻事,或者少些理智、多些冲动与热情。
热情也许不曾磨灭,但现实面的问题却不断挑战我的热情。
就像人民币跟台币之间存在一比四的换算公式一样,我试着找出热情与现实、台湾与北京之间的换算公式。
也就是说,虽然热情依旧,但心里总不时浮现一个问题:燃烧热情产生能量足以推进的距离,够不够让我接近暖暖?
我可以算出北京到香港、香港到台北的距离,这些距离并不远;但我跟暖暖之间最远的距离,是台湾海峡。
那不是用长度、宽度或深度所能量测的距离。
用我将会一点一滴消逝的纯粹所做成的船,可以航行并穿越台湾海峡吗?
台湾把另一半叫牵手;北京则叫爱人。
第76页
我将来应该会找到生命中的牵手,暖暖也会找到属於她的爱人。
如果我们连另一半的称呼都不同,那么大概很难成为彼此的另一半吧。
手机突然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暖暖”,吃了一惊,赶紧按下接听键。
我精神一振,叫了声:“暖暖!”“凉凉!”暖暖的声音,“快来机场外头,下雪了!”抬起头,天色有些灰暗,颳了点风,少许白点在风中乱飘。
“我看到了。”我说。
“咋这么快?”“因为我还没走进机场。”“呀?”我下意识四处张望,以为或许暖暖正躲着准备趁我不注意时突然现身。
但只见从停止的车辆中拿出行李走进机场的人,直线移动、方向单调。
空中的雪呈弧线乱飘,落地后还不安分地走了几步,似乎不甘心停止。
“你还在开车吗?”“当然的呀。我还得把车开回单位去呢。”我心一沉,地上的雪终於放弃移动。
“你打电话来,只是为了告诉我下雪了吗?”“你喜欢下雪不是吗?”暖暖说,“我想听听你高兴的声音。”“我……”顿了顿,提起精神说:“很高兴。”“这是高兴的声音吗?听起来不像。”“因为有些冷。”“冷吗?”“嗯。”暖暖停顿十秒后,说:“那就进去呗。冻坏了可糟。”“我再多看会吧。”我试着挤出笑声,“毕竟台湾看不到的。”雪变大了,风也更强,地越来越白,身体越来越冷。
“还是进去呗。”暖暖说。
拉高衣领,缩着脖子,拿着手机的左手有些僵,右手来换班。
“我……”声音有些抖,“可以叫你的名字吗?”“你冻傻了?”暖暖笑了,“当然成。”“暖暖、暖暖、暖暖。”“有用吗?”“超级有用。”我说。
“不是瞎说的吧?”“不。是明说。”“又瞎说。”“再多叫几声好吗?”“嗯。”“暖暖、暖暖、暖暖……”叫到第七次时,一不小心,眼睛开始湿润,喉咙有些哽咽,便停止。
暖暖应该发觉了,也不多说什么。
“好点没?”过了许久,暖暖才开口。
“嗯。”我擦擦眼角,用力吸了口冷空气,“暖和多了。”“这就是我名字的好处,多叫几声就不冷了。”“我很感激你父亲给你取这么个好名字。”“我也感激您不嫌弃。”“你听过有人嫌钻石太亮吗?”“这倒是没听过。”暖暖简单笑了笑。
我该走了,再不办登机手续,可能就走不了。
“暖暖,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我说。
“你说呢?”“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我顿了顿,硬生生把“下辈子”吞下肚。
“也许是一分钟呢。”暖暖说。
“一分钟?”可能是心理作用,我隐约听到暖暖的笑声。
“嘿,凉凉。”“嗯?”“凉凉!”我觉得声音有些怪,倒不是暖暖音调变了,而是我好像听到回音。
手机里的声音跟空气中的回音重叠在一起,就像在天坛的天心石一样。
“凉凉!”这次听得更清楚了,回音压过手机里的声音。
我抬起头,暖暖白色的车子突然冒了出来,出现在我左前方十公尺。
靠近机场的车道已被占满,暖暖的车由左向右,缓缓穿过我眼前。
“嘿!凉凉!”暖暖摇下车窗,右手放开方向盘努力伸向车窗外,高喊:“凉凉!再见!”“暖暖!”弹起身,顾不得手机从手中滑落,朝她车后奔跑,“暖暖!”只跑了八步,便被一辆黑色轿车挡住去路。
“暖暖!”我双手圈着嘴,大声呼叫。
暖暖并未停车,以缓慢的车速离开我的生命。
“凉凉……”暖暖的声音越来越远、越远越薄,“再见……”我绕过黑色轿车,冲进车道拔腿狂奔,拼命追逐远处的白影。
“暖暖!”我用尽力气大声喊:“我一定会带你去暖暖!”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
就好像握住临终老父的手,告诉他将来我会好好听他的话一样。
那只是一种根本做不到却又想用尽生命中所有力量去遵守的承诺。
在漫天飞雪里,视野尽是白茫茫一片,我呆立雪地,不知道该如何呼叫暖暖?
我和暖暖都是平凡人,有单纯的喜怒哀乐,也知道幸福必须追求与掌握。
或许有少许的勇气去面对困境,但并没有过人的勇气去突破或扭转困境。
时代的洪流会将我冲到属於我的角落,暖暖应该也是。
我们会遥望,却没有游向彼此的力气,只能慢慢漂流,直到看不见彼此。
在漂流的过程中,我将不时回头望向我和暖暖曾短暂交会的所在。
我看清楚了,那是家餐厅,外头招牌明显写着:“正宗湖北菜”。
然后我听到暖暖的声音。
“嘿,我叫暖暖。你呢?”
写在《暖暖》之后
写在《暖暖》之后
时间是2003年或2004年,季节可能是夏末也可能是秋初。
详细的时间和季节记不清了,只记得我一个人在午后的北京街头闲逛,碰到一群大学生,约二十个,男女都有,在路旁树荫下一米高左右的矮墙上坐成一列。
他们悠闲地晃动双腿,谈笑声此起彼落。
我从他们面前走过,不禁想起过去也曾拥有类似的青春。
“痞子蔡!”听到身后响起我的暱称,我吓了一跳,瞬间停下脚步,转过头。
“您真的是痞子蔡吗?”一个男大学生站起身,走向我。
我是个老实人,又受过专业训练,碰到问题不会拐弯抹角。
所以我点点头。
我问那位认出我的学生,为何他认得出我?
因为我对自己的长相颇有信心,这种毫无特色的长相是很难被认出的。
自从有了痞子蔡这暱称,我在成大校园走来走去好几年,可从未被陌生人认出来过。
更何况这里是北京,而且认出我的人明显操着北方口音。
“我是您的读者,在电视上看过您本人。”他说。
学生们似乎都听过我,於是全部弹起身,围过来七嘴八舌,我在圆心。
话题绕着我现在在干嘛、还写不写东西、作品真实性等等。
这时我才知道,这群学生一半来自台湾叁所大学,剩下一半来自北京。
我又吓了一跳。
原来他们是参加夏令营或是有着神圣名字但其实只是找个理由玩的活动。
“大伙合个影吧。”认出我的北京学生拿起数位相机。
我们在树荫下挤成两列,有人说:“这里太暗,记得开闪光灯。”“说啥傻话?”拿相机的开口:“有痞子蔡在这儿,还会不够亮吗?”“哇!”我龙心大悦,“这句话有五颗星耶。”拿相机的嘿嘿两声,按下快门,而且真的没用闪光灯。
很抱歉,描述这段往事的文字可能有些嚣张,根本不像谦虚低调的我。
但身为一个写作者,必须忠实呈现故事发生的情景与对白。
所以我只能虎目含泪告诉你,确实是这样的。
又拍了几张相片后,我说了声再见、你们好好玩吧,便打算离开。
“要不要考虑把我们这群学生的故事写成小说?”认出我的学生说。
我笑了笑,没多说什么,挥挥手便走了。
这种事我通常不干,而且当时我也没把握以后还会写小说。
今年年初,是我在成大任教的最后一个学期,如果没意外的话。
我的课排在晚上,有天突然发现教室里多了几张陌生脸孔。
下课后,有四个学生走向我,说他们是从大陆来的,到成大当交换学生。
我很好奇,请他们一起到我的研究室聊聊。
这四个学生两男两女,来自四所不同的大学,似乎颇适应在台湾的生活。
他们离开时,我各送每人一本自己写的书,当作纪念。
后来他们四人又分别来找我一次,都是在即将回大陆的前一晚。
有一个学生还买了个茶杯送我,因为觉得拿了我的书很不好意思。
“期待您的新作品。”临走时他说。
他走后,我突然想起那年在北京街头碰到的那群学生。
两天后,我开始动笔写《暖暖》。
《暖暖》虽然是个简单的故事,但并不好写。
在写作过程中,有时还会担心一旦写完后自己会不会被染上颜色?
处在这种时代氛围中,人们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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