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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几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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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少年成为真正的男人之前,必须与之分别吧。
现在来到箱根,百子打算就此分手。
“姐姐,你想什么呢?”竹宫在百子的耳后小声说道。
“这孩子真啰嗦。”
“我们来时,在大轿车上你没对我说什么正经话。”
“我没说什么呀。”
“如果没说什么,请看我。”
“我看了。”
“撒谎。”
“我即使看小宫,也心里难受。”
“那是因为你要抛弃我。”
也许是那样,但是百子想的是今天夏二到家里来的事。
不过,为什么必须避开夏二,躲出来呢?为什么感到在家里呆不下去呢?
然而从家里出来,坐在车上和坐在船上,心里都始终感到不安。
启太的父亲和启太的弟弟夏二,都很像启太。所以,百子想,为见到夏二而痛苦,是自己过于脆弱了。
另外,百子想,如果妹妹麻子爱上了夏二,自己为不妨碍他们而躲开,那又是自己太善良了。
百子自己也不明白。
总之,百子和竹宫少年到箱根来,心中之所以如此茫然,似乎是由于夏二到家里来的事总在脑际萦绕之故。
“小宫。”百子呼唤道,“小宫在生活中有没有控制自己悲哀的时候?”
“悲哀?”
“和我这样在一起,难道不悲哀吗?”
“不是。不是。”少年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姐姐是要把我推到悲哀里去,是要抛弃我。一定是这样。”
“如果你明白这些,那我们就分手吧。”
百子又撒谎说:“我收到了你母亲的信,写着请还给小宫以真正学生的本来面目。”
“什么?”少年有些怯懦地说,“姐姐把我家都拿出来撒谎了?”
“我直到现在,好像忘了小宫有爸爸和妈妈。是我不好。”
“这不像姐姐说的话。我不愿意这样被抛弃。还是直说不爱我好。其实姐姐谁也没爱过。”
“我是爱的呀。”
“是爱你自己吧。”
噢,爱那个死去的人……百子心里想着死去的启太,却说:“死去的母亲……”
“你妈妈?在芦湖,下雪那天,你说过爱你爸爸呢。”
“是那样吗?一样的呀。我母亲是为爱我父亲而死的。”
少年把脸贴在百子的脖颈上。
少年的眼泪滴在百子的耳朵下面。
那泪滴似乎渗入百子的头脑里。
“我爱姐姐。才要把姐姐杀了。这是我的心里话。”
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就杀吧。”百子像耳语似的说,“那好啊。”
“被姐姐抛弃的话,我要成为流氓的。我要大量玩弄抛弃女人。我要比姐姐玩得更高明。”
百子吃了一惊,但却冷淡地说:“是吗?因为小宫很高明……”
“不愿意,不愿意。我不愿意。姐姐,救救我。姐姐还不了解我。”
少年突然猛烈地摇晃着百子。
“我要被抛弃了吗?姐姐变成恶魔,我也不愿被抛弃。”
少年搂过百子的脖子用力拉,接着又摇晃。
“你还抛弃我吗?姐姐,这样你还抛弃我吗?”
百子一阵眩晕。
少年疯狂般倾吐衷肠的话语直响在百子的耳畔。
少年的两只胳膊紧紧搂着百子,百子趴在那里透不过气来。百子在痛苦中似乎停止了呼吸,身体一抖一抖地痉挛起来。
少年猛地把胳膊放开了。
百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到有些麻木。
百子感到少年的手在暗处摸过来的时候,便屏住呼吸,佯装一会儿假死。百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她心里热辣辣的,感到一阵空虚。
百子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早上起床后,百子要去洗洗澡,觉得脚下有些发软。
百子洗着脸,对竹宫少年把金项链拿走感到高兴。
百子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一点也没想到被杀,也没有反抗,后来也没有恐惧,只是麻木般地入睡了。
二
百子和竹宫少年从箱根回来以后,懒得外出,整天呆在家里。
百子多是坐在缝纫机前,看来要把麻子夏季的服装也全都承揽下来。
百子还设法给她把旧衣服改制成新样式。
麻子也喜欢西式裁剪。
“好了,姐姐,连衣服都给我改,真不好意思。”麻子说。
“我是一时高兴做的,让我随便做吧。如果不喜欢这种样式,不穿也可以。即使你不喜欢,从情理上也该穿穿……”
百子大概不是挖苦吧。
“活儿都让姐姐做了,我没什么可做的了,很不好意思。”
“是吗,麻子……”
“我觉得除了洗衣服之外,好像没什么可做的了。”
“那你就可劲儿洗衣服吧。”
“唉。”
百子笑着回过头看了看。
“你这人真讨厌。不用那么操心也行啊。”
“哟!”
“你总是非常担心爸爸,为爸爸操心,这我都见到了。我以为是我的偏见,但好像不是。反过来说,这样有些地方也对爸爸不好。麻子你自己没注意到吗?”
“我没注意。”
“是啊,把话全都说尽,我也感到有些说得过分。不过,因为你很像你妈妈。你妈妈对爸爸也没那样吧。”百子温和地说。
但是,麻子却被刺痛了心。
麻子想,这好像是外人的观察,好像是继女的观察。
“你没在爸爸的周围拉满了关心的细网?我见到那漂亮的蜘蛛网被微风一吹,在春日下闪着银光。”
“我自己不知道啊。”
麻子只是愣愣地答道。
但是,麻子在问自己:是自己在和姐姐争夺父亲的爱吗?
近来,麻子和姐姐谈到父亲时,总觉得话语中有一种可怕的东西。
百子就是百子。她心里浮现出在箱根的强罗的旅馆里见到的不认识的姐妹的样子。
竹宫少年是回东京了呢,还是在那一带走走再回来呢?百子想向女招待问一下他离开旅馆时的情景,但又难以启齿。
百子没有看女招待,把视线转向庭园。早饭,她吃不下去了。
这个旅馆原来也是藤岛财阀的别墅,只有七八个客室,而庭园却有五六千坪。
那保持着自然林原貌的庭园向山谷倾斜。树木茂密,没有园艺师人工斧凿的痕迹。
百子的房屋前面,有一棵大栗树。
百子听见女人的声音,向那里一看,见姐姐从后面呼唤先下到庭园的妹妹。
“是姊妹俩,长得真像。”百子对女招待说。
“长得一模一样,真不可思议。”
“是啊。两个人还都带着差不多一般大的孩子吧。”
“真的。丈夫也一起?”
“是。而且还有夫人的母亲。”
“也像母亲吗?”
姐妹从百子的屋前走过,沿着庭园的路走了下去。
眼睑的线虽然不太温柔,但是大大的眼睛,白皙的脸色却很美。头发浓密,面部棱角分明。
看样子姐姐比百子小4岁左右吧。
两人都背着吃奶的孩子,孩子好像是同时出生的,都不到一周岁吧。
母亲穿的是旅馆的睡衣,而婴儿穿着同样的红衣服。百子想,两个孩子的衣服都是祖母给的吧。
庭园小路的两侧是茂密的杜鹃花。花已经落尽的杜鹃遮掩着姐妹的胸部以下。姐妹在茂密的绿叶里,远处的绿叶更加茂密。
稍稍离开一点以后,让人感到好像是孪生姐妹。
当背着身着红装的孩子、相貌十分相似的姐妹的身影浮现在绿叶之中时,百子入神地看着,感到像神圣的画面一般。
但是,当姐妹向后走时,见到那脖子又短又粗,皮肤粗糙,实在粗俗不堪。由于背着孩子,后背的肉尤显肥厚。
“嗯。”百子自我嘲笑了。
姐妹相貌相似,都背着婴儿,百子感到她们有一种神圣的幸福吧。也许这神圣的幸福投影到竹宫不在之时自己脆弱的感情上。
百子后来想,自己和妹妹麻子长得不像,这也许是神的意志,也许是人的胜利。
那以后,竹宫少年多次打来电话。
但是,百子没有接电话。
竹宫少年到家来拜访。女佣人予以谢绝,他也不回去。
“我去见见吧。”麻子说。
“好吧。又让麻子操心……你就说姐姐死了。”
“什么?”
“这样说他会懂的。”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麻子有些不放心,上到二楼。
“姐姐,我以为是竹宫一个人呢,一个叫西田的男孩儿也一起来了。”
“是吗?还像个孩子啊。”
“另外还有两个人,是四个人。”
“是吗?”
“都同情小宫,四个人要一起死。他们非要见姐姐不可,说什么也不听。”
“姐姐是夙愿已偿了,向他们表示一下谢意就行……”
“姐姐,到外面去危险啊。”
“都是些老实的孩子。”
百子皱起了眉头。
“过十年以后看看吧,受伤的仅仅是作为女人的我……”
麻子默默地看着姐姐。
“都说时间能够解决一切吧。可那时间是仅仅为男人而流逝的。葡萄牙文里有这样的话:当我想竭尽全力医治恋情的创伤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恋情之深。麻子也要注意呀。”
麻子走到窗前,俯视着道路。
少年们已经不在了。
百子说:“麻子,你被太阳晒黑了。”
“是,打网球……”
“可真黑呀。”
“不过,我喜欢夏天。”
“你经常和夏二先生一起去网球俱乐部吗?”
“不。”
麻子离开窗子之前,百子坐到缝纫机前。
过了十天以后,麻子因患急性肋膜炎而住进了医院。
夏二到家里来拜访。
百子想,麻子没有把自己得病的事告诉夏二。
为什么没告诉他呢?百子不知为什么对妹妹同情起来。
“父亲让我到博物馆去,我正要走。事儿马上就能办完,咱俩一起去好吗?妹妹不在家。”
百子说完,夏二点头说:“好。暑假我回京都。回京都前特来拜访。我还带来了父亲的口信儿。父亲想请你去,让我回家时和你一起回去。”
“是吗?谢谢。”
百子从博物馆出来时,夏二正躺在草坪的樱树树荫下等着。
在上野公园里,两人向马路那边走着,百子问:“夏二先生是夏天出生的吗?”
“是的,正如我的名字,是8月。尽管我是夏天出生的,可是却怕热。”
“京都很热呀。”
“是。但是我非常喜欢夏天。”
百子忍住笑,装模作样地说:“那么,你是打网球把脸晒黑了?”
“是的,晒得很黑。”
百子不由联想到,夏二的哥哥启太在军队也一定是晒黑了的。
百子觉得夏二有一股夏季男人的味道,有一股启太的味道。
百子悄悄地从夏二的身边离开了。
总好呆在家里的百子,在烈日的照射下也确实累了。
彩虹的画
一
麻子出院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
住院期间,麻子每天都看挂在病房墙壁上的一幅彩虹的画。
这幅画是米勒的《春》的彩印。
当麻子能走到放在医院走廊的电话前打电话的时候,给父亲打电话请求道:
“我想看画。您下次来的时候,请您把藤岛武二的画集带来。”
“啊——藤岛的大画集?嗯,可是,那太重了,躺着看不方便吧。”
“是啊。不过,那里面有彩虹的画。”
“彩虹的画?彩虹的画吗?”
“是的。悬挂在湖水上面的彩虹。”
“是嘛。可是,彩虹的画,有米勒的彩虹的复制品。麻子不记得了吧。”
“米勒的画?不记得了。”
“是嘛。现在放在哪儿了呢?找到的话,和藤岛的画集一起给你拿去。”父亲在电话里说。
翻开画集一看,藤岛武二的一幅标题为“静”的彩虹的画,是大正五年文部省展览会的展出作品。当然,这是麻子出生以前的画。
米勒的《春》或者《虹》,都是在1868年的沙龙展出的作品。这是距今八十年以前,是麻子的父亲出生以前的画。
在这幅画的前一年,米勒在万国博览会展出过的九幅作品,获得一等奖,还荣膺政府的勋章。他55岁时,在漫长而艰苦的战争之后,迎接了光荣和胜利的时刻。
但是,据说米勒的这幅《春》似乎是在尚未完成的情况下在沙龙展出的。这幅画是在六年以后完成的。完成这幅画那年,是米勒去世的前一年。所以,这幅画也被称为米勒最后的名作。
“米勒的这幅画,麻子没什么印象吧。”
父亲来到医院,又问道。
“没什么印象。”
“是啊。”父亲略加思索地说,“那时你还小啊。你大了以后,这幅画还没展出过吧?”
“我没见过。”
“是啊。也许你没见过。这是爸爸到西洋去的时候作为礼品买回来的名画复制品中的一幅。各种各样的画都送给人了,你妈妈说喜欢这幅画,所以就留在家里了。”
“妈妈喜欢这幅画?”
“是的。所以,就这样装在镜框里,你妈妈挂在房间里了。”
麻子坐在床上,说:“这幅画我也喜欢……”说着,一边入神地看着这幅彩印,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镜框的玻璃。
“彩虹画得有些靠边儿呢。”
“是啊。”
“这是苹果花。”
在冬去春归的原野上,绿草萌发,三四棵苹果树开着白花。对面山丘的树林也泛出嫩绿。红色的土湿湿的,黑色的雨云中悬挂着大大的彩虹。
彩虹从画面的左上方竖起,伸出画面。彩虹在向万象更新的春天祝福吧。
百子来看望麻子时,这幅米勒的《春》挂在病房的墙上。
由于百子背对墙壁坐着,没有注意到这幅画。
“姐姐,那幅画是爸爸给我送来的。”
听麻子一说,百子回过头来,不由说了声:
“哟!”
为了看得更好,百子向后退了退,手支在麻子的床上。
“噢?这幅画到这来了?”
“姐姐,你记得这幅画?”
“记得呀。”
“是吗?我不记得了。爸爸说我也许有印象,可我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的。”
“听说妈妈很喜欢……”
“是吧。这幅画一直是挂在妈妈的房间里的。”
“噢?姐姐,这你还记得?”
“记得,忘不了。我被爸爸从乡下领回来收养的时候,这幅画就在妈妈的房间里挂着。”
麻子有些吃惊。
“我的印象很深。”百子说,“你病了,爸爸因而想起了妈妈,把这幅画拿来了。这是让妈妈守护你。”
“不是的。是我想看藤岛武二的有一幅湖水彩虹画的画集,请爸爸拿来的。爸爸说,看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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