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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宴(壹)步步杀机-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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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排上的乔三清,望着下游的大船,眼中突然露出残忍之意。
那大排本是缓慢的和小舟并行,这一急行,如激流勇进,势不可挡。
大排竟像弩箭般,向下游的大船冲去。
秋长风心惊,知道乔三清这般做,无疑是要和捧火会的高手一战。这排教、捧火会啸傲长江,纵横海域,若真的激战起来,只怕大江都要翻腾,他们卷入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看了眼姚广孝,见到他望着排、船接近,神色木然,好像根本不知道险恶一样,这事儿本来是姚广孝挑起来的,可如今姚广孝竟如局外人一样的漠然。
秋长风喊道:“悟性,靠岸。”
这小舟上除了秋长风、姚广孝、姚三思三人外,还有个摆渡的人叫做悟性——姚广孝身边的那个小和尚。
姚广孝前往金山,要了一艘小船,并不要船家,却让悟性摆渡。姚广孝行事怪异,秋长风早就见怪不怪。
怪的是这个北方的小和尚,居然很是精通操桨运舟一事。
这刻突出变异,秋长风对自身从不担忧,忧虑的是姚广孝的安危,只想悟性及时划船靠岸,脱离险境。
悟性见状,慌忙摆桨。不想那大排遽去,江水上陡然出现个漩涡,那漩涡旋力颇强,悟性虽懂得行舟,却抗不过那股巨力,小船入了漩涡,竟然在江面上急旋起来。
长风破浪之际,茫茫大江之上,一道灰线顺江而走,如巨鲸露着背脊,贴着水面腾游。
灰线起伏,乔三清的大排,已近了捧火会的大船。
那大排长达十数丈,几排圆木前后由大铁钉相连,上下更是由三层圆木捆成,这刻水上奔腾撞出,威势简直如千军万马咆哮怒吼。
~5~鼓声通天中,水排急弦,那下游捧火会的大船此刻就算想躲,都是来不及转向。
~1~只听到“轰”的一声惊天巨响,震耳欲聋,大排撞在了大船上!
~7~惊涛倏起,如千层堆雪。
~z~江水如画,不知湮灭了多少英雄豪杰。
~小~雪中有火,火中有水,水卷木飞,如此撞击之力,大船就算是铁铸的,只怕都承受不住,更何况那大船不过是普通木制。
~说~大船倏然就破了开来。
~网~大排分为几排,最前排的圆木也被一撞之力击起,整排飞天,狂涛怒浪般的再次拍到大船上。
如此壮阔的景象,姚三思实在难得一见,可他没工夫去看,小舟急旋,他在小舟上,早转得头晕目眩,几欲把隔夜饭都吐出来,同时庆幸自己今天还没有吃饭。
悟性无法控制住船势,急得满头是汗。
秋长风人在船上,只是望着水面,突然身形纵起,已到了船尾,伸手操舵,断喝声中,用力一摆。
“喀嚓”声响,坚硬如铁的硬木船舵断裂成两截,小舟的急旋之势陡然顿住,悟性急划,小舟脱离了漩涡中心,就要出了险境。
姚三思站立不稳,一头撞在船板上。
悟性喜道:“好了。”他见秋长风水性精熟,力道用的恰到好处,忍不住地佩服。可他笑容才出,就见到秋长风脸上的惊骇欲绝。
就算面对神秘莫测的东瀛忍者,秋长风也一直智珠在握,从未有这么失色的时候。他究竟看到了什么,竟如此惊恐?
秋长风才出了漩涡,就抬头望向上游,他发现自己一直被鼓声吸引,竟没有留意上游有只大船无声无息地靠近。
就算下游的木排和大船惊涛骇浪的撞击,也挡不住上游那只大船前进的速度。
而先大船来到之前,有黑色的油光顺流而下,转瞬包围了小舟,然后漫过小舟向下游流淌而去。
秋长风望见那黑色的油光铺满了江面,脸上变色,竟等不及悟性划船,人就窜到悟性的身前,抢过双桨,用力划去。
这时下游那金甲神、朝天鼓都已不见。
大船破裂,一团混乱,那金色的力士没入混乱中,可那两团还在燃烧的碧火飞到了江面上,竟“轰”的烧了起来。
乔三清瞳孔收缩,眼中也现出凛然之意。漫天凌乱中,有黑色油光从被他撞碎的大船下流出,铺满了前路。
那两团碧火落在黑油中,火光一起,居然火蛇一样的游动,逆江而上,和上游流下的黑油接在一起,转瞬间,大江一片火海——碧绿的火海。
那碧绿的大火,不但将乔三清的大排烧在其中,而且将秋长风等人的小舟亦是围住。
刹那间,烈火扑面,浓烟滚滚。
姚三思火烧眉毛,也终于骇然失色。他好冒险,曾经设想过自己千万种的死法,但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在大江中被烧死!
悟性急叫:“上师,跳水。”
姚广孝竟然还未动,只是望着那碧绿的大火,喃喃道:“金甲神、朝天鼓、藏地火”
就算姚广孝说下天来,姚三思也无心思去听。生死关头,他低头一望,只觉得一阵眩晕,碧绿大火燃在江上,只是一低头,就有股热浪冲面而来,让人窒息。
跳水?哪里有水?
姚三思急得额头冒汗,喊道:“不能跳,这怎么能跳?”
悟性叫道:“一定要跳,火下是水。我们若等在舟上,只有被烧死,跳过火层,才有生机!”
他不由分说,一把拉住了姚广孝,就要跳下去
秋长风出手,拉住悟性,嗄声道:“不能跳!”
悟性着急,就要挣脱秋长风的手。秋长风手如铁铸,“火是藏地火,捧火会放的火,这火中有毒,皮肤沾上一分火毒,毒性就会侵肤入骨。你虽能下水,但毒性发作,你还是要死在水下。”
悟性一呆,急道:“那怎么办?”跳亦死,不跳也死,他们还有第三个选择?
秋长风也不言语,用力一板双桨,小舟又回到方才的涡流中。
姚三思忍不住喊道:“秋大人,你疯了?”
他们才辛苦地摆脱涡流,不想秋长风却又回转。油江、火海,秋长风又自绝生路,进入水涡中,怎么不会被姚三思看作是疯子?
不想秋长风喝道:“都抓住了。”他陡然运桨,做出更疯狂的举动。他只运单桨,让小舟转得更急,水涡中,如同陀螺一般。
姚三思紧抓船板,大叫道:“秋千户,你住手。”他实在想不到,平日镇静自若的秋长风,在这生死关头,反倒最先疯狂起来。
小舟旋急中,秋长风突然一把抓住姚广孝,大喝一声,一脚踹了下去,喊道:“进水。”
只听到“喀嚓”一声大响,那小舟拦腰而断,荡飞出去。江面上那黑色的油光早被荡开,下方露出江水的本色。
悟性、姚三思喜形于色,这才明白秋长风的用意。他做此疯狂的举动,不过是想让众人避开藏地火的波及再行入水。
秋长风几人,倏然而坠,没入大江之中。
等了片刻,那涡流之势稍缓,碧绿的大火这才吞了过来,将整个江面燃成了碧绿。
已黄昏。
夕阳晚照,落在碧绿的大江上。那巨大的木排也融入了碧火之中,随同那将沉入大江的夕阳,燃着夕照的颜色。
第二十章 灼心
“哗啦”水响,有人头露出水面。水丝缕缕,顺着发丝而落,流到那略显苍白的面孔上。
是秋长风。
无论江面风云如何波诡云谲,他总能逃得出来,就算那诡异的藏地火,也烧他不死。他非但没有死,右手还牢牢地抓住一人。
那人黑衣无发,神色枯槁,赫然就是姚广孝。
秋长风将姚广孝背负肩上,踉跄上岸,等将姚广孝放在岸边杂草上的时候,略带喘息。方才他用力极巨,又拖着姚广孝从水下渡江到了岸边,到如今,仍是忍不住地心惊肉跳。
云冷江滚,那碧绿的大火早就烧远,直烧到大江的尽头。
碧的火、灰的烟,冲到了云霄,给晚霞漫天的东方带来分肃杀清冷之意。
江水虽混沌,可在秋长风眼中,无疑比方才那碧绿的大江可爱许多。回头望去,见到姚广孝坐了起来,也在望着江面,平静道:“好一场大火。”
二人都和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可姚广孝始终不改古怪,就像秋长风不改沉静一样。
方才一场大火,生死一瞬,秋长风都忍不住地冒汗,可秋长风留意到,船上只有姚广孝还是一如既往的木然。
姚广孝似乎不知道火能烧死人,不知道要逃命,不知道那时候可能再也看不到以后的落日。
姚广孝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秋长风一直觉得姚广孝再清醒不过,大明天下,能有如今的永乐盛世,和朱棣不可分割,但无须讳言,姚广孝在其中也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修永乐大典,重开运河,大明南北恢复通商,修补战乱伤痕,几征鞑靼、瓦剌,清除大明隐患,数下西洋宣扬中华道义。朱棣通过这些事致天下升平,扬大明之国威,四海皆知,可这些丰功伟绩,姚广孝多数参与其中。
如今《日月歌》陡出,朱允炆要借东瀛力量复辟夺位一事事关重大,就算朱棣将平乱的重任交给了赵王和锦衣卫,但秋长风早就看出,姚广孝要做的事情,远比赵王要重要,而且肯定会和朱允炆一事有关。
汉王和锦衣卫去东海平乱,只是治标。姚广孝前往金山,才是治本。
金山留偈,肯定是《日月歌》的关键所在。
因为在朱棣看来,就算亲生的太子和汉王都无法完全依靠,只有姚广孝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可这么值得信任的一个人,看起来怎么好像麻木不仁?
想到这里,秋长风都忍不住地苦笑,他也开始信这天地间,真的有股力量,叫做十万魔军。朱允炆能指挥这十万魔军,击垮大明的百万雄兵?
朱允炆凭什么能指挥十万魔军?
这本来就像神话一样,姚广孝却坚信不疑。秋长风因为姚广孝的信而有分相信,但见方才姚广孝视死如归的神色,秋长风的信念有了分动摇。
朱允炆疯了,因此做的都是疯狂的事情,姚广孝看起来也疯了,不然怎么死都不怕?
秋长风想到这里,本是缜密的思绪也带了分错乱,望着大江东去,接了一句,“可再大的火,也有燃尽的时候。”
碧火终尽,晚霞如火。那股碧火仿佛燃到了天上
姚广孝嘴角带分哂然的笑,说道:“你没有让我们失望。”他用的是我们,好像是说他和朱棣
秋长风沉默下来,他听得懂姚广孝的这句话,他知道我们的意思,可他无话可说,这是他的一个秘密。
他现在不能对任何人吐露的秘密。
望着那如血的残阳,他想的不是方才江上的惨烈,却突然想到了如血的当年。
往事难追,但往事难忘。
他永远记得柳丝如雨的黄昏,他拿着那个早就干裂的馒头,痴痴地看着桥头。
灞桥柳色,年年伤别。
柳色下,有粉衣飘扬,玉颜祈望,终日凝眸。可他终究转过身去,一步步地没入了黑暗之中。
有时候,错过了就是一生。
有时候,选择了就没有回头。
那柳色依依,柳絮漫天如雪的季节,他看了扶在栏杆上白玉般的小手最后一眼,义无反顾地走入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他走的坚决,因为他当初还是韶华年少
正沉思间,姚广孝已道:“走吧。”
秋长风收了思绪,皱了下眉头,还是望着江面,略有犹豫。
小舟一共有四人,但现在只有两个在岸上,姚三思、悟性都不知所踪。这茫茫江上,秋长风就算再自负,也不指望把两人从江里捞出来。
生死关头,他只能救上师,他别无选择。
他内心中对那大眼浓眉的姚三思,甚至有分愧疚,可他根本做不了更多。他只希望,姚三思会水。
可这是长江,波涛滚滚,会水的也不见得活下去。
姚广孝站起来,秋长风也跟着站了起来,本想问什么,可见姚广孝已拖着湿漉漉的身子向东走去,只能跟下去。
二人找不到船只,就算找到了,恐怕也没有乘坐的心情。只能沿着长江东进,顺流而下,就是金山的方向。
很显然,姚广孝还是要去金山。
他虽老迈,但行事依旧有坚决之意。这世上能成大事之人,莫不认准一个目标就走下去,不会轻易半途而废。
姚广孝显然是做大事的人。
秋长风跟在姚广孝身边,呼吸渐渐变得平静起来。那惊涛骇浪的风波过去,他虽在行路,但体力渐复。他曾经有过七年地狱般的苦练,七年虫蚁般的隐忍,才能用三年的光阴从校尉直到千户,甚至得到姚广孝的赏识。
这世上本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
那十多年的磨炼,让他看似单薄的身体内,却蕴藏着喷薄的力量。
可姚广孝呼吸渐渐粗重起来,秋长风如日高升,姚广孝却已迟暮。秋长风才待让姚广孝休息下再走,前方树林中,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秋长风目光微动,却不把来人放在心上。他听到那人脚步粗重,喘息连连,显然算不上高手,极可能是周边村落的村民。
等看到那人的面容时,秋长风有些发愣,知道推断有误。
对面那人见到二人,也愣在当场。
那人身上衣裳也带着潮湿,头发一缕缕地沾在额头,神色疲惫,一双大眼瞪得和灯笼一样,片刻后,惊呼一声道:“上师,秋千户,是你们?”
那人却是姚三思。
秋长风未想到滔滔江水也淹不死姚三思,倒有些意外之喜,半晌才道:“你在找我们?”
姚三思脸上微红,沉默半晌才道:“是”转瞬振作了精神道:“千户大人上师,我们现在怎么办?”
姚广孝淡漠地望着远方,喃喃道:“只要不死,总要去金山的。走吧!”他不再多言,举步向东行去。
秋长风又打量了姚三思一眼,暗想,姚三思若是找我们,只会沿江候望搜索,而不会离开江岸。他走的是回南京的方向他难道有了退意?唉,我本不该带他出来的。
他心中有分后悔,不是觉得带姚三思出来无用,而是蓦地感觉前途凶险,还远超他的想象。姚三思这样的人,一不小心,说不定就会死在路上。
可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跟随姚广孝东行。
姚广孝说得不错,只要不死,总是要去金山的。这本是命,他和姚广孝的命!
姚三思望着二人远去,脸上突然有了分羞愧。他的确如秋长风猜的那样,方才有了回家的念头。这个素来向往冒险的百户,在方才生死一瞬,突然想起不肯让他冒险的姐姐。他从前不懂,不懂人间的生死离别之苦。等懂了以后,回去见姐姐的心思,前所未有的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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