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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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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么矛盾,既怕碰到顾昀那坚硬的底线,又总是忍不住想要试探。

    大约世上最难测的并非敌人的险恶,而是心上人那再真挚也时时让人觉得飘忽的用心吧。

    顾昀似有意似无意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长庚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掀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躲闪,随即又直直地看进顾昀眼里,目光如钩地想从中扒拉出一点蛛丝马迹。

    可是这时,葛晨偏偏不长眼色地凑过来,在顾昀耳边道:“大帅,我怀疑洋毛子的重甲有特殊工艺,比我们的省紫流金,要么你们先收拾人,我去把这重甲拆开看看,偷个师!”

    葛晨这么一冒头,刚好转移开了顾昀的视线,仓促间长庚什么意味都没能从那一眼中咂摸出来,而周围尽是碍眼的外人,他不能上前问个清楚,只好兀自七上八下。

    顾昀闻言,指了个亲卫跟着葛晨,拍板道:“偷不回来我可当你是偷懒,回去军法处置,走——”

    他一声令下,二十几个黑乌鸦悄无声息地围了这小小的西洋岗哨所,悄无声息地就把里头那几个还在大梦春秋的西洋兵收拾了,从岗哨中搜罗出一套驻军防控图,几套轻甲,一行人各自将轻裘甲穿在身上,到时候只要将面罩往下一放,谁也看不出来里面的人不是原装的。

    顾昀一指瑟瑟发抖的西洋兵俘虏:“给他穿上轻甲,金匣子里装一根引线,敢捣蛋就把他炸成饺子馅——对了,小葛呢?”

    葛晨忙一路小跑地跟过来:“哎哎,大帅我在这!”

    顾昀一看,这么一会工夫,此人不但将洋人的重甲拆了,还雁过拔毛地将那重甲中的整个核心动力拆了下来,守财奴似的绑在腰间不肯放下,一双眼亮得活似掉进了米缸里的耗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说道:“顾帅,我也要假扮西洋兵吗?我要把这个带走,有肚子大一点的轻甲吗?”

    顾昀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他片刻,指挥手下亲兵将葛灵枢五花大绑,忽然笑道:“穿什么轻甲?好几十斤那么沉,我这倒有个更合适的角色给你,你也不必便装,假扮成来敌阵偷鸡摸狗还被捉住的奸细怎么样,万一被人盘问,咱们也好有个托词——对了,正好你带着这玩意也像人赃并获,绑起来!”

    葛晨一脸震惊地取代了方才的洋人俘虏,被两个铁面无情的亲卫抓起来绑成一团,手脚吊在长杆上,晃晃悠悠的被人挑着走。葛晨又不傻,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是哪里得罪大将军了,顾昀故意整他,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长庚:“王……”

    “王什么?”顾昀将铁面罩往下一放,声音从冰冷的面罩后面传出来,镀了一层寒霜似的,“堵上他的嘴,俘虏不许乱叫唤。”

    自己还在七上八下的雁亲王根本不敢出声,在他的默许下,葛灵枢整个人变成了一团人字形的冤屈,被一根长杆挑走了。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扛着“俘虏”前往西洋人驻军所在,临近破晓,已经穿过了江南大片的无人区,逼近敌阵。此时,透过千里眼,他们已经能看见趴在江面上的那只骇的西洋水怪,那些虎鲨一般来去如风的西洋蛟横行,这还是几个人头一次直面这些旋风似的西洋蛟,徐令一时看得有些眼晕,西洋人的防线太严密了,他双手都是冷汗,不知道这几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在敌阵中依然大摇大摆的。

    还没来得及靠近驻地,几口短炮的炮口就移动过来,黑洞洞地对着他们。

    徐令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这时,他一侧的肩膀被人按住了,徐令听见雁王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怕的时候,不要想被人发现我们就死定了,你要想,这些都是我们要料理的,今天不杀了他们,明天也要挨个清算,我们是来杀人的,不是被人杀的。”

    徐令从雁王清清淡淡的话音里听出一股属于狩猎者的杀意,整个人微微打了个寒噤,那股杀意仿佛在战栗中传递到了他身上,徐令深吸一口气,想起祠堂中的累累白骨,狠狠地闭上眼,果然畏惧之情就少了。

    雁王又道:“拉好那带路人的引线,我们都听不太懂番邦话,只能仰仗徐大人,倘若他有一点移动……徐大人敢杀人吗?”

    徐副督察使自幼读书,连鸡也没杀过,牵着引线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他这一哆嗦不要紧,那位西洋俘虏感觉自己命悬一线,也跟着哆嗦了起来。按在徐令肩上的那只手却往下一压,力透钢甲而来,像一副铁钳,以外力强行稳住了徐令。

    徐令一咬牙:“敢,王爷放心,下官定不辱命。”

    长庚缓缓撤回手,感觉顾昀在看他,藏在铁面罩后面没敢回视,悄然抹掉手心的冷汗。

    他可以告诉每一个人应该怎么做,但是没有人来给他指点一下迷津。

    这时,西洋守卫通过铜吼说了句番邦话,大意是询问他们干什么的。

    徐令清了清嗓子,回道:“巡营的时候抓了个中原奸细,押过来看看怎么发落。”

    驻地卫兵疑惑地探了个头,顾昀默不作声地用西洋剑柄敲了敲他们俘虏的后背:“识相点。”

    徐令没有翻译,西洋俘虏已经明白了顾昀的意思,哆哆嗦嗦地将自己轻甲的头盔掀起来,一撮熟悉的黄毛打消了守卫的疑虑,守卫瞥了一眼被吊在杆子上的葛晨,做了个呲牙咧嘴的鬼脸,招了招手,几个炮口缓缓地移开了,驻地将他们放了进去。

    “先等一会吧,”放他们进来的卫兵说,“教皇大人在接待重要客人,大人们都陪着,报上去也没人管,先去登记,把这头猪关起来,晚上再烤。”

    其他人毫无反应,徐令知道这种时候就连雁王也没法给自己任何指导,连着咽了两口口水,他尽可能镇定地问道:“从哪里来的客人?”

    “圣地,”守卫不耐烦地抓了抓脸,“不该你知道的事少问吧,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把我们放回去,这场仗打不完了——嘿,兄弟,这几个无人区里的废物抓住了一个奸细,给他们两口肉干吃,这辈子估计他们也立不了更大的功了。”

    一帮西洋兵哄笑起来。

    徐令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率先推着西洋俘虏往那守为指引的方向走去,谁知就在这时,那西洋俘虏突然动了一下,徐令牵着的那根特质的引线露了出来,还没走开的西洋守卫一眼看见了:“等等,你背后是什么东西?”

    徐令的冷汗一下下来了。

    那守卫狐疑地走到徐令近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伸手按住自己腰间佩剑:“把你的面罩掀起来。”

    徐令心口狂跳,僵直不能动。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警报,冲天的火光迎风而起,众多西洋兵从他们身侧跑过,那盘问他们的西洋守卫一走神,长庚蓦地上前一步,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手臂长的细针,迅雷不及掩耳地刺入了那守卫脖颈。

    西洋守卫吭都没吭一声,站着死了,一个亲兵一把摘下那守卫的头盔,回头割断葛晨的绳子,将头盔扣在了他头上。

    徐令这一口气才喘上来,注意到顾昀的亲兵少了一个,下一刻,顾昀轻轻巧巧地夺过徐令手中的引线,撂下一句:“走。”

    徐令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顾昀一把拽开那俘虏背后引线,手中割风刃不知挑开了那西洋人轻甲背后什么东西,飞起一脚将他踹了出去,那俘虏背后冒出一大团白气,借着顾昀那一脚之力,轻甲喷云吐雾地将他往前推去。

    西洋俘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与此同时,这边的异动不可避免地被人注意到了,玄铁营的亲兵训练极端有素,顾昀一个手势下去,便各司其职地举起手中弓弩长短炮,往四面八方扫射而去。

    直到这时,那西洋俘虏的轻甲才炸了,巨震一时将周遭营帐与西洋兵都掀了开去,徐令一时没站稳,一只扣着轻甲的手却抓住了他,拉着他往前跑去。

    一行人趁乱狂奔,行至一拐角,顾昀蓦地一伸手拦住了徐令和拽着他的长庚,飞快地低声问道:“‘往那边跑了,追’,怎么说?”

    徐令来不及反应,飞快地翻译成了西洋人的番邦话。

    他话音刚落,便有敌军追至,只见顾昀一抬手抽出西洋轻甲上的佩剑,一嗓子将徐令方才教他的话惟妙惟肖地模仿出来,并率先拎着西洋剑,杀气腾腾地“追”了出去。

    都是一样的甲胄一样的面罩,也分不清谁是谁,顾昀执掌玄铁营多年,实在太有将军气质,一声令下,西洋兵也忍不住跟着他跑了。

    徐令:“……”

    他们莫名其妙地就从被围捕人员变成了追兵。

    一直追到了江边,徐令只见一道黑影蓦地从远处越众而出,身上伪装用的西洋甲已经卸了,俨然就是顾昀那少了的亲卫,那玄铁营的将士发出一声悠长的啸声,而后一跃跳入江中,徐令急中生智,大声用番邦话吼道:“上船,追!”

    顾昀没料到徐大人近墨者黑得这样快,忍不住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徐令没来得及得意,就被顾昀隔着几十斤重的轻甲从江边扔了下去,落在一艘西洋蛟上,蛟上水军也听见了岸上动静,正在莫名其妙,纷纷过来围观,就在这时,几道黑影纷纷落下,手起刀落将几个西洋水军料理了干净,一刀毙命,绝无拖泥带水,一丝声音也没有,尸体来不及倒下,已经被杀人者不动声色地扶走了,看似仿佛只是并肩走进了船舱。

    片刻后,岸上混乱尚未结束,一艘西洋蛟已经风驰电掣地趁着尚未亮起来的晨曦冲出了西洋驻军港。

 第89章 挨打

    能亲手将这快得不可思议的西洋蛟开出去,哪怕刚才被当成风干猪肉吊了半天,葛晨也觉得自己值当了。他整个人亢奋得像个见到了绝世美人的登徒子,面容猥琐地在西洋蛟的操作台上摸来摸去,就差流哈喇子了!

    江水中炸起一团颜色奇异的烟花,正是顾昀那位放火跳江的亲卫,葛晨笔直地将西洋蛟开了过去,下一刻,一条小孩手臂粗的铁锁从西洋蛟上山呼海啸地横扫而出,豁开海风,“呜”一声尖鸣。也亏得水中之人乃是玄铁营精英,非但没被这凶器吓着,反而一抬手攀住那铁锁,人跟着那铁锁扫出半圈,随后借力一个跟头翻上了西洋蛟。

    葛晨大喝一声:“扶稳了!这西洋蛟灵枢院垂涎已久,今天总算弄到一台,大帅,以后咱们跟在你鞍前马后捡剩饭也行啊哈哈哈!”

    所有人都被葛灵枢这撒欢似的跑法晃得无暇他顾,只能尽力攀住旁边的栏杆,顾昀耳边都是翻涌的江水敲打蛟身地咆哮声,一边磨牙一边想道:“方才绑都绑了,怎么没想起揍他一顿呢?”

    西洋蛟从那大海怪下面飞一般地掠过,此时,西洋人再要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南岸的西洋驻军方才从混乱中回过神来,急赤白脸打算追击,谁知令还没下,江对面黑压压的一片大梁长蛟毫无预兆地出了港。

    雅先生惊骇地放下手中的千里眼,连忙吩咐道:“慢着!别追,那是个阴谋,舰队整队集结,准备迎战!见鬼,中原人龟缩那么久,怎么今天突然出战?”

    教皇脸色也不太好看,亲自陪着一个两撇小胡子的男子从营帐中走出来——大约就是所谓“来自圣地的客人”,两人貌合神离地对视一眼,教皇转过头,颇为忧虑地望着那大兵压境似的江北驻军。

    江上那艘横冲直撞的西洋蛟转眼便没入大梁长蛟舰队中,而就在双方都严阵以待的时候,大梁水军在敌军愕然的注视下,突然后队变前队,什么动作也没有,缓缓地缩了回去——仿佛只是出来亮了个相。

    剩下这边一头雾水的西洋军不提,钟蝉老将军收到长庚木鸟传书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暗骂这疯子行事忒颠倒。

    然而雁亲王与安定侯亲临,钟蝉与姚镇一文一武两个江北当家人无论如何得亲自来迎。

    按规矩,钟蝉施礼拜上道:“末将参见雁王殿下、顾帅……”

    那两位都和他有过师徒之缘分,没人敢真让他拜下去,忙一左一右地上前扶起钟蝉。

    顾昀的目光无意中从钟老将军的手背上掠过,只见那手背上布满了细碎的褐斑,枯瘦得仿佛只剩下了一层皮,一股衰老的味道扑面而来。

    钟蝉已经年逾古稀,尽管腰背依然笔挺,头发毕竟是白了,几十斤的轻裘也再难以承受,身上只披着一层象征性的薄甲片。

    顾昀看着他,心里一时有点百感交集。

    他曾经无比羡慕钟老将军,恨不能效仿之,将官位与爵位一并卸了,隐姓埋名,江湖浪迹,谁也找不着,那该有多快活。

    然而羡慕了一圈,他还没来得及走,钟老将军却已经以老迈之身回来了,两人一南一北,各自鞠躬尽瘁,顾昀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一圈兜兜转转躲不开的宿命。

    钟蝉意味不明地扫了长庚一眼,又打量了顾昀一番,说道:“顾帅脸色不好。”

    顾昀笑道:“我承了皇命,保证把雁王和徐大人两位钦差平安无事地送回京城,结果出师未捷先落到敌阵里,吓都吓坏了,脸色怎么能好?”

    钟蝉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给诸位大人接风洗尘之事稍后再议吧,重泽,你先安排诸位大人换洗一番,休整一二再叙,非常时期还有些军务,末将就少陪了。”

    说完,看了雁王一眼,不亲不热地一抱拳,真就转身走了。长庚大概知道老将军对自己安排这事不大满意,在一边没吭声。

    钟蝉这个岁数了,黄土埋到了脖颈子,指不定哪天就见先帝去了,犯不上巴结谁,再者朝中位高权重的几位都算是他的后辈,因此别管来的是雁王还是安定侯,他老人家一概不假辞色,那态度把方才死里逃生的徐令看得一愣一愣的。

    只剩下姚镇在旁边头疼,忙搜肠刮肚地插科打诨打圆场,又急着给众人安排营帐休息。

    顾昀草草梳洗一番,把被雨水浇透了的衣服换下来,还没怎样,先累得不行,吩咐一声不要让人来打扰,便兀自在帐子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他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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