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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钱砸死我吧-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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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打开,苏青弦摊了摊手,示意沈言先行,动作绅士无比,沈言呆了一呆。
他第一次看到男人对男人做这个动作,不过说实话,苏青弦的举动配了他那张脸,看来真赏心悦目。
没有多想,沈言迈步走,一边回头看向苏青弦:「C座。」

房门打开后,苏青弦首先闻到了一股空气长期没流通的味道。然后就看到玄关处正对着自己的一个青瓷双耳瓶。
这套房子的采光不错,沈言在早上出门时也没有拉上客厅的窗帘,双耳瓶映着阳光背景,看来如玉温润,顿时把纷乱的客厅和那股子味道造成的影响抵消了不少。
「进来吧。」沈言早冲过去开始整理客厅凌乱的东西和几件衣服,草草收拾着把几件东西塞进储物间,再回到客厅时看到苏青弦已经从容自若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对不起,没有开水。」沈言有些抱歉,想了想,又说道:「我现烧吧,你等等。」一时很是手忙脚乱。
苏青弦倒是没有客气推阻,随口应着然后在客厅走动。
这地方好久没打扫了,不过倒也不怎么脏乱。总之能看出主人最近的窘境,同时也能看出主人尚算良好的生活习惯。空气里没有烟味也没有酒味,光凭这个就能判断沈言的生活即使面临困境也还是很健康。
沈言把水壶放到炉上后出来,就看到苏青弦正倚着客厅那面巨大的窗户望向外面。
「这房子还不错吧?」很有点没话找话的感觉。
「嗯,不错,位置和你住的状况都不错。」苏青弦转身,看向沈言:「你要想清楚,这勉强算是你最后的固定资产了,」他的幽默在沈言听来有些辛酸,「我倒是觉得你没有必要卖房子。」
沈言苦涩一笑:「我缺钱。」
「你可以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再还债。以你的才能,这样不难。」苏青弦提议。
「我已经答应了别人先还一部分钱。我想先卖了房子,再找工作也是一样。」沈言回绝了苏青弦的提议。
苏青弦沉默了一下,问道:「所以……真的借不到钱了?」
沈言耸了耸肩:「那两个晚上你也看到了……我下定决心了,这没什么。」
苏青弦看着沈言的眼,然后环视这套房子。
他尊重沈言的选择,能这样做并不容易。
他同时也知道沈言的决心意味着什么。对于男人而言,这是一切从头来过,同时也是割舍了以往的一切。
既豁达,又悲哀。
沈言的眼睛里有些苍茫,这是苏青弦从相见的粗浅几面中从未见过的东西。过去的沈言或许意气风发,或许热情进取,而那两晚则是悲伤和迷茫。但这种看尽世间事的浅浅苍茫,苏青弦却是从未见过。
苏青弦的心一动,突然不敢直视沈言。
这一刻两人再度无言对立,却是在一片温暖阳光底下。但较之望湖边的那一晚,苏青弦更能接触到沈言的心中某处,尚在流血而努力愈合的地方。
自自己入商场以来第一次,苏青弦选择了逃避某个人的目光。
那种苍茫感让他觉得沉重,甚至沉痛。
然后是一种无力感。
无能为力。
他的眼越过沈言的肩膀,佯装是在四处审视客厅,然后,苏青弦的眼神停住了。
沈言因着苏青弦的几句话,再度尝到了无能为力的痛感。当他再度注意苏青弦时,发现对方正因着某事而专注地看着客厅一角。
沈言愣了愣:「怎么了?」他转头随着苏青弦的视线看去,那是大门的方向,什么也没有啊。
苏青弦突然笑了,不过此时的沈言刚好转头,没有看到苏青弦这个略有些古怪的笑意,他只听到苏青弦的声音缓缓想起:「我倒是有个主意……」
沈言回头看向苏青弦,苏青弦的眼已经停到他的身上,那个古怪的笑意也变成了正常:「你知不知道我有个爱好?」
这问题明显是不指望沈言来回答的,所以沈言沉默着端详苏青弦的笑容,等他自己接下自己的话题。
苏青弦顿了一顿,明显是觉得沈言的反应太过平静了一点。不过他倒也没感到多少不舒服,说道:「我喜欢收藏古玩。」
沈言立刻明白了刚才吸引苏青弦眼光的是什么,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苏青弦把他的神色收在眼底,继续不动声色往下讲:「虽然不算懂行,不过我看门口那个青瓷耳瓶应该是宋朝官窑的东西。如果你同意,我请人鉴定一下,如果是真品,你把这个耳瓶卖给我吧。怎么着也比你卖了房子好……真品肯定比你这套房子贵,你好歹还能留个地方睡觉。」
不得不说,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苏青弦的这番话都是极具诱惑力的,然而沈言却毫不犹豫地摇起了头:「不,我不想卖这个瓶。」一句话铁钉板板,没有留给苏青弦任何遐想的余地。
苏青弦并没有惊讶,早在看到沈言之前的表情时他就猜到事情会不顺。但是苏青弦此人也有个特点——凡他认定的必会坚持到底。这一点以褒美词而言是执着,以贬义词而言是偏执。所以他并没有因为沈言的一句否决而放弃,直视着沈言的眼看来是淡淡的困惑和不解,让沈言一下子为自己刚才的决绝而生了几分悔意。
「相信我,这个提议对于现在的你而言非常合适,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再考虑一下。」阳光下,苏青弦的眼神带了点蛊惑般的温柔,让沈言一时微傻。
其实此刻的沈言绝不是因为那瓶子是自己父亲留下的遗物而一口拒绝,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但绝对只占了极小一部分,至于最大原因是什么……只怕谁也想不到。
那耳瓶是个西贝货。
沈父是国内最先下海的人士之一,成功的那几年很荣幸地被人称为「老板」,另一个称呼则是「暴发户」。一般凡是暴发户,等到有钱时都想用钱买到学问、风度或者智慧,因为睿智的先人曾提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的发展」,这话里的因果关系一辨即知,有钱之后想要进入更高的阶层,并不是单单甩着满手的钞票就能达到的。古有卖官鬻爵,今有舍钱求才或者大做慈善,都是暴发户们想要进入更高阶层的努力。其中的大部分人勉强能顺利妆点自己的外貌,起码把铜臭之气刷淡几层,也有许多人以惨败而告终。
很难讲沈父属于以上哪一种,总之有段时间沈父结交了几个所谓的古董行家,往家里抱了不少瓶瓶罐罐,偶尔因为开销太巨而被沈母大骂臭骂时,沈父就会悻悻道:「这是投资!你们女人不懂的。」
等到生意失败全家潦倒之时,沈父因被告欺诈而锒铛入狱,沈母被逼无奈曾经抱着几个传闻中最贵重的珍品孤品前去鉴定,结果自然是被人嘲笑而回。
暴发户哪里懂得什么梅子初青如冰似玉或者釉质胎质还有气泡,几个传说中的教授行家和沈父曾经自以为推心置腹的好友就骗走了沈家多少财产,临到事了,却只是一堆垃圾。
沈母当场就把赝品砸了,回家又是一顿好砸,这个双鱼莲瓣双耳瓶之前恰好被沈父放在盒中尚未取出,倒是逃过了此一劫.
而后沈母自杀,债主上门,洗劫一空,倒是留下了这个耳瓶,成了沈家的一桩大笑话,谁也不屑拿走。
这是沈言历经第一次破产风波时留下的唯一一件齐全货色,当然除了他自己本人以外。
尔后父亲出狱,又把能卖的破烂货色都卖了,重起炉灶,却不知道为什么留下了自己当前愚蠢的殷鉴——这口双耳瓶又留了下来。
沈言偶尔猜想,大概是因为父亲不知道母亲留下这一个耳瓶的理由,还以为是母亲喜爱才手下留情,所以才保留下这东西吧。
结果,岁月呼啸而过,独留这一樽耳瓶,眼看着就要见证沈家的第二次破产风波。
这樽耳环对于沈言的确具有特殊意义,但是对于此刻的沈言而言,其纪念保存价值远不如「不能卖给别人赝品」来得重大。
然而,苏青弦的眼神如此温柔,沈言为之一傻,突然想到:这人是谁啊?这人是H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苏青弦唉!他凭什么这么为自己计算着想?他凭什么这么真诚良善?特别是自己之于他不过就是个路人甲……
这样想着,一些罪恶的心思蠢蠢欲动,沈言突然间有个邪恶的念头。
人穷而志短,如果不到这一步,沈言绝对不会生什么歪念。但就在这个暖阳底下,温柔的眼光之中,沈言的心像刚施了肥又扔了杂稗草籽的沃野,可怕的念头被太阳孵化着茁壮成长。
正义的小天使和有着黑色小尾巴的小恶魔一起在这片沃野之上征战,让沈言很有些犹豫。
首先是沈言是个好人,所以不习惯干空手套白狼的坏事;其次是沈言正在盘算如果事败将要承受的后果……
小天使步步紧逼,小恶魔节节败退。
战局突生变化,是因为沈言突然想到自己那一晚借钱不得狼狈遇到苏青弦时,脑中一直回响着的那个念头——
要是他能拿钱砸死我……
然后,沈言的眼光变得清明。
小恶魔在沃野上得意嚎叫,邪念暂时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为什么突然想到要买这个花瓶?你进门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关注它。」沈言看向门口,淡淡问道。不过与他平静的外表相反,此刻沈言的内心汹涌得很,所以需要藉由转头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的面部表情。
「我虽然喜欢收藏古玩,倒也不算迷恋,还不至于看到好东西就扑过去留连忘返。如果不是觉得你的卖房子的打算太不划算,我不会出这个主意。」苏青弦解释了一下,非常恰当地向沈言示了好。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何必要向小人物沈言示好。
沈言沉默了,刚刚萌芽的坏念头停下了旺盛生长的脚步,善良之心悄悄抬头。
没错,他本来打算把那个赝品卖给苏青弦的。
以苏青弦的表态,和两人目前为止诡异的对话进行方向,沈言相信自己可以要到一笔款项,也许不一定是巨款,至少也能解目前的燃眉之急。
他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这样做。
然而苏青弦只是淡淡的为他着想的两句话,让沈言开始犹豫于自己刚几秒钟前决定的办法。
如果那样做,虽然可以要到钱,但是……
但是之前自己所做的努力,成了什么?
自己所吃的苦头,又成了什么?
那么直接宣布破产然后另起炉灶,按照苏青弦早前就建议的办法去做,岂不是更简单?
善良的天使在被压制没几秒钟后,就有反败为胜的趋势了。
苏青弦看着对方的沉默,并没有催促。
他看出了对方的几分挣扎,不过并不能完全明白此刻沈言复杂的心理斗争,所以他选择了等待。
沈言终于痛苦地挥别了「拿钱砸死我」的狂想,缓缓而沉重地摇了摇头,摇头的时候他有种错觉——真想把摇头的动作收回去,改成点头。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谢谢你……」他到底没好意思说出「这是赝品」这样的话,来曝露自己曾经的险恶用心。
这回换成苏青弦沉默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到底应该说他呆还是傻呢?摆明了只要点点头就有可能获得一笔钱,沈言却继续选择了拒绝。他突然间有点恼怒。
说实话,苏青弦还真没遇到这种想花钱而不得的状况。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多年来被众星捧月交口称赞培养出来的自尊心和优越感被狠削了一通。沈言继续因为后悔而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苏青弦眼中的冷意,如果看到,他必定会后悔自己没有把握立场海削苏青弦一笔。
所以,当苏青弦冷冷看向沈言时,也只看到沈言眉间淡淡的后悔。
本来应该恼火的,但苏青弦辨出那一分后悔,并且看到后悔很快变成懊恼时,恼火被稀释了。
沈言本就是个这样的人,而他也正因为沈言身上某些不合时宜的特质而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好感。既然如此,在遇到这种理所当然的局面时,又哪里有立场呢?
换言之,苏青弦正有条有理地总结着自己面对沈言的挫败,并将其简单归结为以下三个大字:「自找的」。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沈言终于从后悔和懊恼中挣脱出来,并且仍未改变善良到傻的决定,虽然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他这辈子都将因为此次决定而被冠以「傻瓜笨蛋」之名,「去坐会儿吧。」刚说完这句话,厨房里正在炉上的水壶因为水沸而嘶响了起来,沈言连忙跑去倒水,等到他拿着两杯白开水走出来时,看到苏青弦正坐在沙发中随手翻看着一份已经时隔遥远的报纸。
「喝杯水吧。」沈言放下水杯,坐到苏青弦的对面。
苏青弦慢慢地折拢了报纸,阳光底下他的动作很是徐缓,手指干净而平静地移动着,像是在拂着一朵刚盛开的花。
沈言忍不住盯着对方的手发起了呆,此刻他还完全不熟悉苏青弦,不知道对方是藉由这个充满美感的动作在思考。
等到把报纸折了四折后,苏青弦才把报纸轻轻放到面前的玻璃桌上。他放置的动作也有些特别:将报纸放下后,苏青弦以中指将它推到了案几中间。这个动作让沈言想到了那一次苏青弦将写有肖远峰电话的纸片推给自己时的表现。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动作同样充满美感,可惜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多留意。
苏青弦果然和自己并不是一个阶层。沈言欣赏着面前的男人简单的动作,突然想到一句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随后反应过来——实在是太不伦不类了。
然后他就听到苏青弦淡淡的话:「那么,典当呢?」
沈言看向苏青弦,放下报纸的苏青弦脸上有些光彩,看起来很是安静平和,但沈言自然不知道对方到底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沈言不解地张了张嘴。
苏青弦很是耐心:「我是说……以典当,或者质押的方式,你把花瓶交给我,当然你还是它的主人,但你还是能拿到钱。直到你把钱还给我后,我自然会把你父亲留给你的遗产交还给你。」
这样说着的苏青弦,没有提起「鉴定」这个话题,如果说之前的苏青弦尚带着几分凌人态势,那么此刻的他无疑是把钱放到了沈言的面前等待对方接纳。正是因为这样的心理变化,虽然沈言是善良到傻,但是离智商低下而表现出的傻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何况到底也曾在商海浮沉过——虽然最后直接溺到底差点断气。所以,他还是能辨出其中的意味。
所以,沈言再度说不出话来,只能傻愣愣地看着苏青弦。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苏青弦的心中开始有些忐忑时,沈言才叹口气,说道:「为什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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