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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抄、雪狩-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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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笑吗?」
「我很认真。」见他依旧半信半疑,雪舟也没太多坚持当下推开食几便打算起身走人。「您慢慢考虑吧!等考虑清楚了再答覆我也不迟。」
「等等,你到底在盘算什麽?」
「盘算?不…您心爱的女人都盘算好了,岂轮得到我来盘算?」
「昭雅,五万幕府军依然受你调度,一切按照盟约行事没变,只是武田绝不能放。」听出那话底藏著的讥讽,藤原也急了。
雪舟抬了抬眉毛,「我记得这桩交易只有北条琉光,要不然…换过来?」
「琉光是你亲弟弟,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我再过分也远不及你们对我做的!」
蓦然鸦雀无声的凉亭,急促的呼吸逐渐平息了下来,还分不清楚谁是谁之前,一人已拂袖而去,留下另一人独对那满桌狼藉。
☆、第十七章 诛心(限)
力气似乎都在那当下用尽了,一过围墙,雪舟沿著墙面踞下身,许久,都没抬起头来。
好不甘心…怎麽想都很不甘心……凭甚麽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他非得这般用尽心机?凭甚麽明明对自己已经恨之入骨,却还是留下他苟延残喘?倘若真的这麽讨厌他,当初为何不连他一起杀了,一想到此,他突然羡慕起容易满足的母亲。
「你…没事吧?」
「啊?」黑暗之中,忽然有只手搭上肩膀,雪舟避之不及跌坐在地。
「抱歉…吓著你了吗?」
「你、怎会在这儿?」
「如果我说只是路过,你会信吗?」
了然於心的回覆让雪舟冷冷扯开唇角,他拍开对方伸出的援手迳自站起,男人见他掉头就走,急忙追上。
「是真的吗?」
「何事?」
「原来你弟弟没有回去,而是被你挟为人质了吗?」
雪舟一停下脚步,身後的男人也跟著驻足,他们相差三步之距,但再度打破沉默的话语,却冷漠地划出了界线。
「既然心里有数,又何须找我亲口对质?」
「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我也是因为担心你才会跟踪——」
「那麽现在就不担心了吗?知道了这麽多不该知道的事,你是打算装聋作哑,还是要破坏我的计划?」
即使看不见男人皱起的眉头,雪舟也晓得自己的话有多伤人,可他管不住自己,他只知道打从那个人现身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乱套了,他的内心早已被怨恨所填满,不管他得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替母亲报仇,都让那对寡廉鲜耻的男女嚐嚐家破人亡的滋味!
「你冷静点好吗?」
「我很冷静也很清楚自己在干什麽,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吗?」
「昭雅——」
「别拉我!」
「你到底是怎麽了?」
「我很好!我一直以来苦苦等待的机会如今来了,我是不可能什麽都不做的!你向来不是对这些政治斗争没兴趣吗?既然如此就别过问好吗?如果你是担心北条流光,你尽管放心,他的事我自有分寸,我绝不伤害他一根寒毛!我可以跟你保证——」
「谁要你的保证!我在意的人是你啊!」男人喝住他,破碎在呼吸里头的痛心,连雪舟都不自觉抓紧了衣袖。
他就著黑凝望著男人的方向,幸好看不见表情,因为此时此刻他也不想被看见。「我很好,真的,我说很好就是很好,你就别再管我了行吗?」
「我也想,可惜办不到。」赤染垮下肩膀,勉强扬起的唇角却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
「别逼我,即便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男人停顿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对方离开了,才开始觉得有点难过,却突然被握住了手。
「追问,只是为了了解、为了能够跟你站在同一边,所以,别再说出那种话来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好吗?」
「赤染、我——」
「我说过,你的战争就是我的战争,不管这个决定是对是错,都没有人可以把你我分开,就算死,我也会先到那个世界去迎接你的。」
「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觉得好就好。」
雪舟低下头去,任对方紧紧握著,握著,忍不住滑下了眼泪。
※
几日後。
藤原政辅启程返回伏鸟寺之前,召来了北条英时与清原家议定接下来的军事部署,尽管多所不愿,在雪舟的胁迫下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
主要军务由平子陵负责操持,即便是贵为幕府军最高统帅的北条英时也得奉命行事,雪舟与藤原氏的关系依然没有浮出台面。
北条英时在会同平子陵等人护送藤原政辅出城之後,趁四下无人之际叫住了雪舟,「昭雅,几年不见,你变得…很不一样了。」
「有吗?比起在下,英时大人岂不更威风些?」避开那双不知为何而热切的视线,雪舟的回答谨守分际。
他最看不惯的,就是他那张故做熟络的嘴脸,儿时住在北条家的那段日子,他就经常联合其他小孩一块欺负他,这件事始终让他耿耿於怀。
「再威风上头不还有姑父管著吗?对了,你跟姑父和好了吗?他走前一再嘱咐我要协助你,离开了这麽多年还能让姑父如此看重,你了不起啊!」
「英时大人……」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麽见外,你跟琉光一样喊我兄长即可——」
「不可。」
「为何?」被贸然打断的北条英时微微挑起了眉毛。
「两军既要合作,就只能认『雪舟』这个名字,这件事难道关白大人没向您提起过吗?」道是洁癖作祟也罢,他委实不愿与他们有所牵扯,雪舟适时适度,拉开了距离。
「请您试想看看,假如您是平子陵,会相信一个与北条家渊源颇深的人吗?因此在下的身分还请英时大人帮忙保密,这当然也是为了您著想,好不容易兵权到手有机会施展抱负了,英时大人想必也不乐意为他人作嫁衣吧?」
「此话何意?」
「打从踏进此地开始,英时大人始终没问起琉光,意图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你果然很聪明。」
「承蒙大人不弃。」
「你说,我们有携手的可能吗?」北条英时向来不拘泥於陈规,雪舟越是喜怒不形於色越是教他充满兴趣,明明以前是那样一个软弱的家伙,但尔今非但外貌教人惊豔,就连那散发出来的气势也大大不同,他很好奇他流浪在外的这几年究竟遭遇了什麽事。
「倘若英时大人有胆量挑战『那位大人』的权威,在下可襄助一臂之力。」
「『那位大人』?」北条英时笑道:「如果你指的是屏风之後的『那位大人』,那又有何不可呢?时代该被革新,而你的诚意也教人满意,不枉我特地为你留下的前金。」
默然接触上的视线,雪舟浅浅一笑,作揖而拜,北条英时趋前按下他的手,舍不得放开的同时乾脆就握在了手里。
「没想到最懂我的,居然是你这个离散多年的兄弟。」
雪舟抬起头,望见北条英时的眼神,内心不由得微微一凛。
※
「昭——」将要脱口的名字在撞见两人手拉手时又吞了回去,男人被视为不速之客,从头到尾只能站在原地注视著,直到北条英时察觉雪舟的视线去处,他轻哼了声。
「莫怪是乡下的大名,连下人都这般无礼。」
「他不是下人,他名唤赤染契是在下的朋友。」
「朋友?昭雅,你在外面交到朋友了吗?」
「赤染不只是朋友,还是突袭武田大营的预定人选之一。」无意的调侃,刻意的挖苦,说者跟听者,各有不同的解读,雪舟退到北条英时碰触不到的距离,淡淡扫了赤染契一眼。
「突袭?」北条英时被成功转移了话题,他看也不看赤染,俨然这个人不曾存在过。「从加贺城到那古之浦,路上不是平原丘陵就是河川,军队根本就无所遁形,你要如何把人带过去?」
「两国交战前夕,多有难民出逃,只要橘香川不在武田面前多嘴,这些人就是我们的伏兵。」
「区区几百人能起什麽作用?」
「请大人别小看这几百人,能被选上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更何况在下的目标只有一人,岂能不手到擒来?」
「你要如何确保武田永宗不会遁逃?」
「只要大人愿意与在下同行,在下定不负厚望。」
「哦?」北条英时未置可否,停留在雪舟身上的目光,却满是期待。「想当初武田之所以能够壮大到这个地步,听说也是你的功劳?」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全说是在下的功劳,不敢当。」
「你的表情可没你的嘴巴谦虚。」北条英时负手而行,似是推敲又似是心动,赤染契默默跟近雪舟,神情凝重。
「我信你,不过不是因为你的诡计。出发时间若定下了,你得亲自来一趟。」
「领命,谢大人成全。」
临别前的意味深长,离别後暗潮汹涌,赤染轻轻扳过雪舟的身,脸色比刚才还难看。「连混蛋都看得出来这家伙不怀好意。」
「我知道。」雪舟原本是想拉他的手,但一碰上又忽然不忍心推开。
「告诉我…你不会做危险的事。」
雪舟点了头,尽管表情有点碍难,但至少算是答应了。「赤染,就方才我向北条提起的,倘若要你与小泽联手,你有困难吗?」
「那家伙我从没放在心上,更何况是你亲自开的口。倒是你,没我跟在身边可千万——」
「我会比任何人都平安的。」抢在前头,雪舟握紧他搭在臂上的手,禁不住垂下了眼眸。
「昭雅,你得说到做到。」
「不会有事的,你自己也要…好好保重。」赤染瞬都不瞬的凝视让雪舟觉得胸口揪成一团,他强忍著苦楚,勉强扯开了一丝笑容。
※
出征的前一夜,晚三天出发的少年提了酒菜前来饯别,虽然此举不太像他的作风,但不断拉近的时间却一再催促了他的脚步。
他在男人屋前徘徊了许久,才刚想好敲门的藉口,那扇纸门已率先被拉开,屋里的男人看见他,似乎比他自己还要意外。
「你怎麽来了?」
「你正要出去吗?」
「不了,不出去了。」男人笑著退到门边,看著少年经过自己的视线。
第一次接受对方的款待,男人兴奋至极,他坐在一旁托著腮看他摆菜倒酒,从头到尾也没出手帮忙的打算,直到少年拢平衣襬安坐在他面前,他也只是傻笑,开心,是真觉得开心。
「发生什麽好事吗?」
「哪有。」
「那你怎麽乐成这样?」
「难得你主动找我。」
少年清了几下喉咙,耳郭已忍不住微微泛红,他没发现的男人全注意到了,他若无其事递上酒碟,也给自己倒了一碟。「都说是来吃宵夜的,你不动筷是吸空气就饱了吗?」
「哪有,很饿啊,看到你就更饿了。」
「呃、那将就吃点……临时决定来的,也无法准备得太丰盛——」
「够了,有你就够了。」
「疯话。」
「是真话。」男人眼底噙著笑,连碟一手包住把他的酒送进自己口中,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射性抽离的手反而让对方拉得更近,一拉,就拉入了怀里。
「你干什——」未待言及,酒香已缠绵入喉,男人含著酒哺入他口中,酒液原本透明无色,但沿唇流下时却抹红了那片丽色。
微呛的味觉让少年的呼吸渐而急促起来,他推拒著那副不断压进的胸膛,好不容易得以喘口气的同时,灵活的舌尖抵上舌根,轻轻一舔便教他软了身子当场被压制在地。
「有什麽东西比你更好吃?所以才说有你就够了。」
「……」尽管中间还隔著衣物,但体温仍火热得穿透过来,男人用力抚上他的身体,从腰部一路到脥下,透过指尖手掌一再地确认著他的存在。
「你干什麽?」
「突然好舍不得……」
「舍不得什麽?」
「你认为是什麽?」
「赤染——」
「下一次见面,不晓得是什麽时候了。」
「嗯……」他仰头顺应了男人落在睫毛、鼻尖,最後来到嘴唇上的吻。凉凉的,软软的,就像是秋夜没入湖面的一滴冷雨,来得那样突然又找不到拒绝它的理由,吻不深,却轻得让人眼眶发酸,他闭了眼没再追问答案,回拥的双手让男人抱住他伏在胸前,安静了好一会儿。
「对了,有件东西要给你,你等等,我去拿——」天生与消沉无缘的男人很快便打起精神,他从柜子里头翻出一个小盒子,献宝也似的冲到少年面前。
「什麽?」少年面对著他坐起,似乎也被勾出了几分兴趣。
「你闭上眼睛。」
「……」
「闭一下啦!不然就收起来了。」
又不是小孩子了,想不到男人也有幼稚的一面……少年无奈配合,失去视觉之後触觉变得更加敏锐,感觉耳垂像是被嵌入了什麽东西,他伸手摸上却让男人给阻止了。
「别摘,要看的话我手里还有一颗,喏。」男人摊开手掌,只见米粒大的宝石散发出澄澈的蓝光,美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我一看见它就觉得是你的东西,戴起来果然很好看。」
「……怎会突然心血来潮?」少年攲著头抚摸著耳饰,陌生的异物感没让他觉得不舒服,反倒是有种心定的感觉。
「那天晚上发现你有耳洞,从那之後便一直想找件像样的东西送你。」
「那天晚上?」
「就……」
「呃、我知道了……然後呢?」终於会意过来之後,少年不自在地别开了脸,总觉得脸颊很烧,男人的目光很热。
「这样就算分开了也暂时有个寄托的对象……一对两颗,你一颗我一颗,既然戴上就别拿下来了,我的随後也会戴上的,这样对你有企图的人看见了,应该会死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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