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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之路-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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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子请售货员摘下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后面缝着伦敦公司的商标。一条一千二百日元,价钱也正合适。
“就要这条吧。”说完,直子脸上微微泛起红潮。
直子这是第一次买男式用品,也是第一次送男人东西。
“送时就说是妈妈送的。”
“您这是平时用吗?”
“是送人做新年礼物……”
直子说。那语气似乎在向人做着解释。
售货员正在为她包装时,直子忽然感到耳边飘来一股自己很熟悉的甜甜的香水味。
“直子。”原来是姐姐在叫她。
惠子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几个设计师、报社记者模样的男女。
“直子,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完事。”
直子点点头。
惠子正在挑选钻石项链,还有手镯,一会儿戴上去一会儿又摘下来。这些首饰虽说是仿制品,但件件都闪闪发光,颇为诱人。
看样子,惠子买了不是为自己戴,而是为了工作的需要。
惠子又戴上了装饰着许多紫水晶的大项链、戒指,站在镜子前摆了个姿势。
水晶的紫色配在惠子的身上,顿时显现出意想不到的美,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惠子试戴的时间似乎并不太长,但在直子看来,简直是漫长得难以忍受。不一会儿她就觉得疲惫不堪了。
惠子终于告别了同伴,返回到直子的身边。
“久等了。喝杯咖啡吧。真没想到在这地方碰到你。”惠子显得无忧无虑,十分开朗。
来到惠子熟悉的一家西点铺,两人在白色的桌前坐了下来。惠子要了两杯咖啡,还有两份奶油派。
“今天的事儿全完了。我们在产经大礼堂的那场节目,服饰品是由刚才那个店提供的。直子,咱们现在去看‘八月十五茶馆’吧。”
“今天是星期三,我得去学插花。”
“歇了不就行了嘛。”惠子满不在乎地说。
“不能歇。我还得给人家送新年礼品去呢。”
“噢,原来如此。所以你就买了条领带?”
姐姐的眼神仍如以往,但在现在的直子看来,却显得咄咄逼人。直子感到脸上有些发热。
不过,惠子却并未过多理会妹妹的神色。
“我今天加入MMG了。不再非法干了。”
MMG是含羞草模特组织的略称,在其他几个模特组织中,也算是一流水准的模特最为集中的组织。
“现在建起了时装模特组合一类的组织,单个人干不下去了。去年年末,我参加的那场时装表演让人揪住了。最后让我选择,要不就一切表演都不参加,要不就参加模特组织。”
“可是,姐姐,你……”直子紧张地望着惠子。
“不是说不干了吗?”
“我是想不干的。所以,我就去含羞草组织说一下嘛。结果,人家把我排在了A级。而且有几位先生安排我参加这次在产经大礼堂的表演。其实,我要想不干,什么时候都能辞。”
“真山先生家里的人同意吗?”直子不放心地问。可惠子却像没听到似的。
“我想进这组织再干它一个月。以前,我是一个人干,在报酬上亏了不少。就和C、D级差不多。那时候,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想干的活儿,我就明确地说不想干……在结婚之前,我想就加入到组织里,按A级干它一段时间。当然,还不知能干几场呢。”
直子感到有些困惑:没有几天就要嫁到真山家去的姐姐对工作如此执着,如此贪求,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姐姐虽然是个业余模特,可是现在却得到了专家的青睐,被高抬到了A级。也许姐姐那颗年轻女人的心是为此而动?
但是,惠子却眨动着那双美丽的眼睛道:
“最近,我看到咱妈,心里就发酸、难受。为了我结婚,为了千加子上学,妈妈什么事都不敢对爸爸讲。譬如说,花了一万日元,她就瞒着爸爸说花了八千日元,背地里自己去东挪西借。虽说妈妈的性格就是如此,咱们没有办法,但是我还是感到心痛。”
“……”
“咱妈好像对英夫特别中意,又加上英夫家又在为我们建新房,又为他们的独生子的媳妇买了宝石,所以咱妈对英夫的母亲特别地感谢。所以,对人家的要求,尽管觉得有些难以应承,她也要去满足人家,也要让人家高兴满意。她认定了,只有这样做,往后我才不至于感到面上无光。”
直子低着头。
“咱妈这么东挪西借的,我是挺感谢的。可是,我更觉得对不住她,更觉得心里沉重。”
“……”
“我穿过不少和服,有的我很不中意,有的只要往肩上一技,我就感到心醉,满意得很。不过,这和为自己穿是两码事。所以,我对衣服着装并不在意。我觉得结婚仪式越简单越好。现在又是定婚的衣服,又是结婚的衣服,做的和服一辈子也就穿一次,太不值得了。我觉得还是咱爸的意见爽快干脆。”
高秋说得十分痛快,真山家要是有这么多要求,索性给她一笔嫁妆费算了。
“姐,你现在什么也用不着考虑。人家为你做什么,你就接受什么,就得了。要是我,就不管那么多。随它去吧,自己想自己的……”
惠子脸上显出笑容。
“随它去,自己想自己的……不错。不过,你在这点上大概还不如我。”
“不到时候,谁也说不准。”
“那倒是。不到时候,谁也说不好。人啊,到了时候,事儿多得很呢。”
“嗯。”
“阿直,我干专业模特的事儿,谁也别告诉啊。”
“我不说。”
“说是干A级的活儿,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一场,穿五套到七套,给五千到七千日元……能挣一万日元的,都是特殊人物。我要有那么多钱,就想买几套自己穿的。”
“你不攒点钱?”
“不攒。”
“……”
“我要攒钱的话,说不定英夫会笑话我的。他只要想要,什么奔驰,什么美洲虎,说买就买的。”
“怎么会呢。”
直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结婚之前这么短的时间,惠子就是把做职业模特赚的钱全攒下来,又能在过门时带去多少呢。那点钱对真山家儿媳来说还不够“零花钱”呢。
直子想:时装模特看起来蛮风光,没想到收入竟会这么少。
“阿直,你要是非去插花,那我就给英夫去个电话。”
惠子起身去打电话。公用电话就在柜台旁边。
第三节
富士
惠子打完电话回来,面露喜色地说:
“英夫说他马上就到这儿来。”
“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的饭。”
直子刚要站起身来,惠子连忙说:
“别着急。他呆会儿才出门呢。”说着,惠子打开化妆盒,对着镜子开始整起妆来。这使直子没有机会和姐姐开开玩笑。当直子将视线从姐姐那儿移向他处时,惠子低声自语道:
“结婚生活光靠一个人的姿色是维持不下去的。”
“你说什么?”
直子反问道。惠子没有答话,只是专注地望着小镜子中的自己。
姐姐为什么要突然说出这句话呢,直子真想问问。可她又觉得这个问题又不很好问。
直子感到惠子所说的指的正是她自己。姐姐是个颇为自信的人,面对自己的亲妹妹,说自己很美也并没有什么可怪的。不过,姐姐的那声音、那语调又分明是在自言自语,在发表一般的议论。
有时,那种表面说别人实际上讲自己的自语,其语言内所包含的情思更是发自讲话者的心底。
一般来讲,姐姐的话语并没有什么新鲜的意见。女人的美貌对维持结婚生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对这点,直子听到也见到过几例事实。她十分清楚。拥有一个美貌的妻子,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其夫其妻似乎都令人羡慕。但是,当人们进入到这对夫妇的实际生活中时,就会感觉美貌并不足以维持家庭永久的平和。
不过,那些在人们眼里是美的,同时自己也觉得是美的女孩子在进入结婚阶段时,她们还是幸福的。这似乎是无可争辩的。可是,姐姐结婚近在眼前,却开始把自己的美视做未来不安的种子。她的自言自语确实使直子心里一惊。
姐姐处事为人从来都是任性自负、随心所欲,可现在却把自己内心的复杂情感隐存在自语之中透露出来。想到这里,直子感到心里十分沉重。既然姐姐是在表达自己的不安,那么作为妹妹,直子也就不能将这普通的话语当做普通的话语来听了。
惠子的未婚夫莫夫也是个我行我素的人物。他和惠子所不同的是,他是独生子,而且莫夫的父母为他们建造了新居,他生活充裕,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自己所喜欢的汽车。而惠子的母亲为惠子的婚礼却东挪西借,费尽了心思。与竹岛家相比,他们确有天壤之别的差距。结婚之后,惠子他们在生活上大概不会有任何困难的。但是,惠子却要在结婚之前,去做莫夫、英夫的母亲所厌恶的时装模特,尽可能去赚些钱。这自然有赚钱帮助母亲,挣些自己的零花钱的单纯动机。但直子却怀疑,除此之外姐姐的所为大概还是出自对真山家族的复杂的反抗心理。
刚刚决定了加入模特组织,惠子就把英夫叫到这里,这难道不是这种心理的表现吗?
“你准备和英夫先生讲吗?”直子问。
“不讲。”
“他总要知道的。”
“大概会的吧。”惠子不在意地说。
“结婚以后就不干了吧。你明明知道干不了多久,还要和模特组织签约,这行吗?”
“结婚辞职,这也是没办法的。对于女人来讲,这是一个绝对的理由,什么时候都讲得通。”
“可是,你这是已经定好了的嘛。”
惠子没有答话。
“咱妈要是知道你到这时候又突然干起这个来,肯定更难受的。”
“咱妈以前可不是这种性格,是吧?”
惠子有意转移了话题。
不过,惠子所讲的,也是母亲常对女儿们说的。
“咱妈以前不是这样。和咱爸结婚以后,人才完全变了。”
如今,宫子表面上看起来文静、温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可当年却是性格火爆、喜爱热闹的人。
“我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看戏,参加节日活动,愿意到人群热闹的地方去。我还常去参加舞会呢。你爸他最讨厌这个。”
女儿们长大后,母亲时常向她们提起这些。
“就连吃饭,我喜欢的,你爸就不爱吃。我的舌头也就渐渐地变了,慢慢地也就随着你爸吃起来了。人真怪啊。可你爸爸他就不太注意这种事儿。就说早晨喝的酱汤里的配料吧,他一直以为是按我的喜好配的呢。”
母亲在她那顺从适应的背后隐存着难以消失的不满。惠子、直子都能理解到这一点。
“战争结束后,你爸的公司有一段时间很不好过。有一次,我好不容易筹集到了买配给米的钱。可是,书店的人来要钱,说你爸在他们那儿订了西文的书。你爸他就不知道他究竟有钱还是没钱。真让人感到奇怪。我让他拿出钱来,他就绷起脸,真让人害怕。从那以后,我就养成了背着他筹措钱的毛病。你爸反而觉得我这个人生性懒散。其实,对你爸来讲,我这个人用起来多么方便啊。”
竹岛家在人们眼里还是十分富有的。这都是宫子不用女佣,勤俭持家,不浪费一根柴一滴水的结果。同时,也是由于全家人穿戴高雅大方的缘故。
三个女儿从来没有听到过父母之间发生的口角。尽管家里总是那么平和,但是惠子和直子却都不愿意成为像母亲那样的人。
据说为了筹集惠子结婚的费用,还有千加子升学的费用,宫子借了一笔足以建座小房子的债。对这件事,高秋作为丈夫,惠子、直子作为女儿是不会感觉不到的。
想到惠子在结婚前要尽量减轻母亲负担的心情,直子也就不好过分反对她去做模特了。
趁英夫还没来,直子与姐姐道了别。然后,她坐上了地铁。列车在接近终点站涩谷时,爬上了地面。直子心情豁然开朗。她望着窗外,搜寻着远处的富士山,但却没有见到富士山的影子。
直子感到有些失望。她仍然久久地望着天空。
猝死
进入第三学期了。高中三年级的学生每天都像有些恋恋不舍似的踏进学校的大门。
也许是女校的原因,同班同学都拿着好看的签名本互相写着临别的赠言。还有些多少有点反抗心理的孩子穿着校服去看电影逛街,制造些违反校规的小事件,以此来作为自己的一段高中的留念。
那些准备考大学的人便请假在家里复习功课。这在学校里已达成了默契,得到了允许。
千加子第一志愿报考的是私立大学,第二志愿是母校的短期大学。报母校的短大,一是容易考,二是母亲、姐姐们也大概会做出这种选择的。不过,千加子还是准备参加私立大学的考试的,而且参加了就想能够考上。
“唉,就算考上了也不会让我上的……”
千加子心里虽这么想,但这段时间每周仍然有三天留在家里准备大学考试。
不过,家里的气氛使千加子也很难平心静气地学习。因为不断地有人送来结婚的贺礼。
年初的时候,只是将惠子的婚礼大致定在4月份。现在选择了“黄道吉日”,明确地定在了3月24日这天。
惠子交际广,朋友多。所以,给她送来的贺礼堆满了起居室。那间来了客人才用的和式房间也开始被惠子一件一件的新的日用品夺去了空间。
那套准备在东京会馆婚礼后更换的和服也染制好了。
看到这套衣服,惠子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马上问官子:
“妈,这花了多少钱?”
“新娘用不着知道衣裳的价钱。”母亲敷衍地说,没有正面回答惠子的问话。
绫子的料制成的和服,从下摆到袖子,从胸到肩绘满了精心设计、用色讲究的各色花卉,恰似春天的花园。花卉之间还绣着飞舞的彩蝶。这和服的绚丽似乎在倾诉着光彩夺目的女人的内心哀怨。
有千加子在家,宫子便可以放心地经常去为惠子做婚事的各种准备。
可是,千加子这个年龄,让她在家里独自一人安安静静的,她是受不了的。看电视,她担心一看就收不住。于是,索性就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复习日本文学史。对她来讲,家里没人在要比听收音机的声音更容易使她分散精力。过了一会儿,她又会取出朋友放在她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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