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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儿-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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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阳光,照在她干净的耳轮上,我好像嗅到她身上的气息,甚至她颈后的发丝还有一点潮湿。她刚洗浴过,皮肤清柔而新鲜。她的小乳房简单极了,似乎还没有束胸衣的必要。
“从来没有,不用。”她说,好像很神气。她轻轻抚摸着我游动的手臂,忽然用气声说:“不会有人来,半天也不会有人来。”她最大的痞在臀边和我一模一样。她像做梦一样静静地一动不动,在下午的阳光里,在被阳光晒得温热的暖色床单上。
我抚爱她。影子困倦地一波波晃动(我游过岸边的时候,总微微潜下身去,她们在岸边叫喊),但是心里却没有一丝占有的欲望。我细细掠过她锁骨下淡色的乳房,松开的手臂下现出滑石的白色,稀疏而不太真实的腋毛(没有下过水的女孩子,游泳衣干干的,有的湿了一半)。她带着温和气息的腹部单薄地起浮着,在接近阜丘的地方,丰美起来,露出那微陷的女性的缝隙,像梨果一样。(她绕过他们,抓住水泥的河岸上去)。她的腿出乎意外的饱满,像地下没有见过阳光的根茎(她高高地站着),她四肢修长,皮肤细美。(上岸的时候,周围的声音都小了,晒热的水坝里的柳树叶的酸味。她走在干燥的水泥地上,留下水印。她和两个硕大的人影擦肩而过,她们低低的嘿嘿笑着,小女孩一下跑过去,像水螳螂一样用脚尖跑路。她在岸上休息的时候,我就在水里,游着游着就站住了)。我站起来的时候,真觉得是站在一个梦里。一扇扇推开房门,有的房间是空的,大而寂静;有的房间有琴声,因为是在梦里,我变得焦急起来,注意到门上涂满油漆的钉子。那是廉价而含混的琴声,当我推开门的时候,她惊恐地向我看着,她好像知道我在梦里,不受保护,也不受约束。(没关好的水龙头在更衣室里咝咝响着)。窗外大银蕨晃动着的影子,映在她的身上,和她阴部的暗色交叠在一起,那些散开的头发却一动不动。这是一个甜美的果子,一个女孩儿,我这样提醒自己。但是还是没有办法,从那幻觉般沉寐的状态清醒过来(她们走出去的时候衣袋湿重,把头发微微甩向一边,进来的女孩却都轻松快速地跑着)。我一直在看她。(空了的游泳场里,没关好的水龙头咝咝响着),看她皮肤上最细小的起浮和光影,看她毛发上虹彩的粉尘。有时我就像在深水里漫步一样,试图走进欲望,让一阵阵波澜把我惊起。可是我的树枝,只搅起最小的旋涡,她起浮着,而她却在遥远的地方安睡。她的叫声并不能砍伐这大榕树一样下午的梦寐,我的手离开她的时候,一切又归于寂寂。我温和的抱起她,希望她醒来,希望她的手臂缠绕我,不要离我这么遥远,希望她对我说话,我亲她的手,把她的鞋子拿给她,扶着她慢慢走出房间,好像要到上边去,我看见幽暗的门廊里,挂着一个毛利怪神,它有婴儿一样圆圆的脑袋,鲍鱼的眼睛和吐出的舌头。它爪子一样小小的手,抓着它身上的鳞片,像是它的武器,它的眼睛忽然变绿了,那是门在移动下午的光亮,我听到一声发自内心的叹息,那是英儿的,也是我的。我的身体忽然激奋起来,把她举起来,高高地投入另一个房间。当我们回到客厅的时候,一切还在慢慢旋动,她淡红的脸还是那么模糊。我不知不觉地总要靠近门栏,感到这还是在梦里。她疲倦的手依着我,整个身体都靠在我的肩上,不管世界是否在此刻沉没,她把一切都决计交给我了。我说:“走吧。我们到山顶上去。”海湾里的海浪一排排走着,在风中,我们看不见的风,吹过我们的头顶,它们靠近海角和森林的地方消失,像我潜在的远远构想好了的愿望,它们一排排移动,山也移动起来,在下午几乎熔化的时光中航行。一个小巧的水手钟,悬挂在钟棚下边,风轻轻扶过的时候,钟锤就动了,这没有响起的声音,在我们心里晃动着。这是一个古老的水手钟,铸有上个世纪的字样。我们看着下边的屋顶,看着那些接雨水的管道,看着屋顶下的房间,那些悬挂的钥匙和散落着照片的房间,我们在那里相爱,一会儿我们还要回到那里去。然后,英儿就要打开炉火,把豌豆和鲜红的火腿放在桌子上边。
小糖动物那会儿她管你叫大白狐狸,她自己是小糖动物。住在绿荫谷的时候,你经常给我们打电话。那天晚上你们在电话上聊了很久说了好多的话。快结束的时候,你忽然改了一种语调,用谁都熟悉的口音说:“同志们都累了,该休息几分钟了。”简直像得不得了,一下把我们全逗乐了。我拿过电话问:“累了,还说那么多话。”你继续用那个调子说:“谈话也是一种很好的休息嘛。”那次我们都说的很像,越说越像,最后都胆颤心惊了。结束的时候你又说了一句话,活像灵魂附体。你问英儿:“小鬼,你叫什么名字啊?噢,你叫小糖动物啊,是红糖的糖。”从此英儿就成了小糖动物了。成了那个《百年孤独》里的乌苏娜做出来的糖果。书里说在大家庭分崩离析的时候,乌苏娜在坚持照料所有的人,做她的小糖动物。
“她真白”露西坐在平台上安静地看着树材下的原木。“她真白,”英儿对我说。“那么忧郁。”露西是我们认识的少有的不爱晒黑的新西兰姑娘,眼睛永远大大地看着你。“她真好,”英儿又说,好像是说她的白真好,一我想要你和她生的娃娃呢。”“我也要生个女孩,金头发的。”接着她就这样嘀嘀咕咕的瞎说,看我生气了就说:没事没事,长到十四岁就让她爱你,她会爱上你的。山谷里的女孩都很羡慕她神气的样子。你给她做的裙子,连身卡腰。英子腰身修长,整个都是小女孩的体态,唯独她的腿丰润饱满,她说像她的母亲。“适合穿裙子。”她转来转去照镜子。她喜欢这种有许多自然褶的裙子,转起来可以一波一波放在地上,像小时候看的孔雀舞一样。她喜欢你给她做的那件粉红色的长裙,和那件黄底白花的短裙,她把手微微举起来,转身,然后你把多余的部分用别针别起来。“我母亲不白,”她说,“我父亲倒白,可惜他没传给我,他的皮肤又白又细,夏天的时候都不好意思穿短裤。”“他让我咬他,我牙难受,他就绷绷劲说‘闺女,咬吧。我妈妈嫉妒我。”接着她又说,“我弟弟黄,像广东人。”然后,稍稍地想了一会儿,说,“混血儿挺好看,我妈妈跟我说的,她就喜欢小混血儿。”这是我第三次听她这么说。我看了一眼她带来的那个石膏的带翅膀的小天使。她知道我特别想把它给扔了。
咪
咪
小者鼠仰面躺着瑟瑟发抖,猫并不看它,好像无事一样,它把长长的腿伸开。就这样小老鼠昏了,终于想起来逃走,它从猫身上下来,悄悄地溜下楼梯。
我们都断言这下它跑了。
猫却翻身而起,轻轻一跃,看也不看地按住了它(英儿后来老学猫的样子)。又把它放在肚子上,小老鼠又开始发抖。
如此再三,英儿惊讶地像小姑娘一样,眼睛亮亮的。直到猫厌了,拿起小老鼠一下咬掉了它的脑袋。
我给猫喷药,那猫与我不太友善。英儿却用她熟悉的方法叫它咪咪。
“这个‘咪’太大。”我说,“像一个狐狸。”
英儿留在岛上,后来在信里好像没有提过这只大猫,只是在一封信里说:她好像有点身强力壮,再不怕老鼠了。她说:“方法很简单,恨死老鼠就不怕老鼠了。”
她把它们淹死,就像过去我早晨凉凉的起来,把老鼠淹死一样,英儿把这一切都归罪于我。我没多问,现在想,显然那猫早就不在了。
“回去问问你的丈夫”
“回去问问你的丈夫”
岛上很多人分不清你们,你们一起走就有人吃惊,说:噢,你们原来是两个人。不仅偶然看到的人是这样,那一次常见面的陶罐老太太都把你们弄混了。
英儿从集上回来说:陶罐老太太今天神了,拉着我就跑。陶罐老太太白发如银,都快八十了,还在她家水泥台阶上一跳一跳,上上下下态。,到海里取泥做陶器,精神之灼烁可以想象。她的丈夫是一个飞机设计师,不说话,只听她说。她早年在南非做过很大的陶瓮,他们都是基督教徒,两个好人。
她拉着英儿飞跑着到集市外面,把她放在汽车上,开车就走了。英儿有点莫名其妙。首先老太太没叫她的名字,是不是叫了,她都没弄清楚。只听老太大一直在说起你丈夫怎么样之所举也,今称立象以尽意,此非通于意外者也,系辞焉以,你丈夫怎么样。她一边开车,一边跟她说在南非的事、生活、上帝。车开得飞快,英儿连插嘴的份都没有。
老太太说彼尔摔了一跤,彼尔就是她的丈夫,她说不很厉害,但是怪可怜的,由此又想起来她早年有过男朋友的往事。
“有彼尔的时候,”她说,“和男朋友在一起很快活。”彼尔非常好,“后来信了上帝,就不需要了,一个彼尔够了。”他好像是在传道,眼睛里流露出感激和温柔。她经常快活他说:“人活到八十岁,太够了。”她为此感谢上帝,为她的彼尔,和五十年的爱情。
彼尔,她这样说,东南风猛烈地吹着,她微微低下身,总是这样到海边去接她的彼尔。彼尔是飞机设计师,也是帆艇爱好者,她给他画的年轻时候穿英国军装的肖像,就挂在客厅的墙上。那时候,他咬着烟斗,棕色的头发像乌木一样。如今,他们都老了。
五十年了,她用手挡住光,在海滨她的小狗凯利,一动不动地帮她盯着海面,有一只船远远的过来它就汪汪叫。老太太知道那不是波尔,波尔的船是蓝色的,海湾安静如初,她们一起等待着彼尔。
她叫着小狗回家的时候说:“经常是这样的,经常这样。、有一次她忽然喃喃地自己对自己说:“要是他不回来了,会怎么样呢?”
彼尔就是在船上摔了一跤。
她们到了地方,老太大利索地刹住车,对英儿一挥手,示意她下车。就带她走进一个人家看几把椅子。那个人家,不准备带走,要卖掉,她按按又坐坐,觉得不错。英儿不懂这是怎么了,所以没说话,她开始想老太太是不是认出了她。
“当然,你要回去问问你的丈夫,但是要快一点带他来看,然后,告诉我喜欢还是不喜欢,我要送给你。你和你的小木耳真好,知道吗,我喜欢你们。”老太太彻底把英儿认错了,把她送回集上的时候嘱咐了这样一堆话。
英儿回家以后大声笑着说:现在得跟我丈夫商量商量。
你记得咱们那天笑了好久,陶罐老太太真让人感慨,她那么喜欢你。你那天看着英儿说,她年纪大了,可能分不出来了。
英儿有时候把自己和你都弄混了。她像你那么笑,像你那么走,她想像你那样生活,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想变成你。
翻山
翻山
这山一点也不单调,经常会碰到新的人。知道新的人家,新的路,他们的慷慨和小气。他们都是些不怕孤寂的人,又那么喜欢来客。
既画画又搞摄影的那个灰眼睛的小老太太,也是一跳一跳的。她翻山给我们送来毯子和画笔,气吁吁的一直说话,怎么认识的已经忘了,她就住在山那边。沿着山脊过灌木丛者,气为形而下者。明清之际王夫之认为,形而上与形而下,就可以走到她家。那是一条新路。
她的家非常简陋是铁皮钉的房。屋里放着接雨水的盆,院里却种着好多花。她用一种特殊的方法照相,据她说是能照出鱼眼睛看见的世界。
暴风雨之前的沉闷和渴望,一阵阵掠过树丛,房子各处都发出声音。我松开英儿她没有怪我,脸色暖和而沉静。她说:出去走走好吗?
我们走在风里,不知道为什么,周围如涛的树海的声音,使我那么渴望握着她细细的略感生硬的手。我不看她,但感到她发丝飞舞,我们终于离开了那片大树的喧哗。
在浅浅的小树林里穿来穿去,再不会有人,可是这路必有人修理,不然在雨季这隐约在林中的小路,必会被迅速生长的枝条淹没。英儿让过一丛带刺的灌木,我用棍拨开它。“小心”在清一色的醍树林里,这种带刺的灌木是不常见的。
“英儿。”我看着她。
“要有娃娃了呢?”
“那我就立她做继承人。”
登上上次的那块大石头,可以看海,树匀匀地到山顶上去,背着海凤,迫近海的地方,礁岩都是白的,那就是动地惊天的激浪,可是在这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一线线白浪,在海湾里移动,不知怎么有一叶桔红的帆,倒在海里,这样的天气还有人弄帆板吗?
英儿走在前面,她穿牛仔裤挺好看的。
“我爹不喜欢牛仔裤,上高中还不让穿呢。”
从树林里出来,闪出一片黄花,风好像小了些,但大团大片的花树还在触目的舞动,鲜黄鲜黄的。
“英儿,”她忽然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我也握住她。我觉得那花树动人,因为风也吹了我们,“你的手硬。”
“你从来不会说好话,怎么难听怎么说。”她并没有生气,还笑一下,“我弟弟也说,我的手一点也不温柔。我那会对他说:‘你不要搞错人了!’”她想起了自己在家时候的快活。
走近那几棵大柠檬桉,就快到老太太大家了,在这很容易走惜,我们斜过一块长满野梅的山地,沿着几根铁丝向前走,这就快到老太大家了,回头看柠檬按缠绕着淡青淡棕的树皮。
一条一条,像湍急的河水一样,到天上去了。”呜--呼!”
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站在老太太的后园子里,在小狗叫喊中打招呼。
老太太在家,她一看见我们站在她的苹果树边就喜得不得了,说我们是一对好看的中国小人,英儿告诉给我,忽然快活起来。她在老太太速的谈话中,变换着神情。我站在边上,像看快速的录像。
老太太又开始显示她的宝贝,“鼻子”她用手指弯了一下,意思是说:她中部微微隆起的鼻梁是从古罗马来的,她让英儿拿好画册,展示那个公元初的塑像。一块神情细致的石头,老太太向光展开一步,眼神和角度都做得和石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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