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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名文集-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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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多么绿。”
细竹远远的指着阳光未失的一片地方说,眼睛指。
“这里多么绿。”
琴子指眼前。
“那个孩子在那里干什么?”
前面一个孩子,离开了路,低身窜到草。
琴子已经看见了——
“蛇。”
蛇出乎草——孩子捏了蛇尾巴。
小小的长条异色的东西,两位姑娘的草意微惊。
太阳又从她们的背后一齐照上了。
孩子不抬头,看手上的蛇。抬头,看一看这两位姑娘——
他将蛇横在路上。蛇就在路上不动。
细竹动雷霆——
“你这是做什么!?”
孩子看蛇,笑而不答。
“我们走路,你为什么拦住我们呢!?”
“不让你走。”
“你是什么人,不让我们走路!?”
“你走。”
“你把蛇拿开!”
她一看,琴子站在蛇的那边了,——她不循路而走草。
孩子仰天一声笑,跑了。
“我偏要路上走!”
她还是眼对蛇,——或者是看蛇动罢,但未杀其怒容。
琴子笑道:
“蛇请姑娘走。”
蛇行入草。
桥 茶铺
一见山——满天红。
“夥!”
喝这一声采,真真要了她的樱桃口,——平常人家都这样叫,究竟不十分象。细竹
的。
但山还不是一脚就到哩。没有风,花似动,——花山是火山!白日青天增了火之焰。
两人是上到了一个绿坡。方寸之间变颜色:眼睛刚刚平过坡,花红山出其不意。坡
上站住,——干脆跑下去好了,这样绿冷落得难堪!红只在姑娘眼睛里红,固然红得好
看,而叫姑娘站在坡上好看的是一坡绿呵,与花红山——姑娘的眼色,何相干?请问坡
下坐着的那一位卖鸡蛋的瘌疠婆子,她歇了她的篮子坐在那里眼巴巴的望,——她望那
个穿红袍的。
穿红袍的双手指天画地!
是呵,细竹姑娘,“asfreeasmountainwinds”,扬起她的袖子。
莫多嘴,下去了,——下去就下去!
怪哉,这时一对燕子飞过坡来,做了草的声音,要姑娘回首一回首。
这个鸟儿真是飞来说绿的,坡上的天斜到地上的麦,垅麦青青,两双眼睛管住它的
剪子笔迳斜。
瘌疠婆子还是看穿红袍的。
细竹偏了眼,——看瘌疠婆子看她。
“卖鸡蛋的。”两人都不言而会。
卖鸡蛋的禁不住姑娘这一认识似的,低头抓头。她的心里实在是乐,抱头然而说话,
当然不是说与谁听——
“我的头发林里是哪有这么痒!”
乐得两位旁听人相向而笑了。实在是一个好笑。抱头者没有抬头,没有看见这一个
好笑。
走上了麦路,细竹哈哈哈的笑。
“她那哪里是‘头发林’?简直是沙漠!”
琴子又笑她这句话。
“你看你看,她在那里屙尿。”
“真讨厌!”
琴子打她一下,然而自己也回头一看了,笑。
“有趣。”琴子不过拍一拍她的肩膀,她的头发又散到面前去了,拿手拂发而说。
接着远望麦林谈——
“这个瘌疠婆扫了我的兴,记得有一回,现在想不起来为了什么忽然想到了,想到
野外解溲觉得很是一个豪兴——”
“算了罢,越说越没有意思。我不晓得你成日的乱想些什么,——我告诉你听,有
许多事,想着有趣,做起来都没有什么意思。”
细竹虽让琴子往下说,但她不知听了没有?劈口一声——
“姐姐!”
凑近姐姐的耳朵唧哝,笑得另是一个好法。
琴子又动手要打她一下——
“野话!”
抬起手来却替她赶了蜂子。一个黄蜂快要飞到细竹头上。
姐姐听了几句什么?麦垅还了麦垅——退到背后去了。
方其脱绿而出,有人说,好像一对蝙蝠(切不要只记得晚半天天上飞的那个颜色的
东西!)突然收拢了那么的大翅膀,各有各的腰身。
老儿铺东头一家茶铺站出了一个女人。琴子心里纳罕茶铺门口一棵大柳树,树下池
塘生春草。细竹问:
“你要不要喝茶?”
“歇一歇。”
两人都是低声,知道那女人一定是出来请她们歇住。
走进柳荫,仿佛再也不能往前一步了。而且,四海八荒同一云!世上唯有凉意了。
——当然,大树不过一把伞,画影为地,日头争不入。
茶铺的女人满脸就是日头。
“两位姑娘,坐一坐?”
不及答,树荫下踯躅起来了,凑在一块儿。细竹略为高一点,——只会让姐姐瞻仰
她!是毫不在意。眼光则斜过了一树的叶子。
“进去坐。”
琴子对她这一说时,她倒确乎是正面而听姐姐说,同时也纳罕的说了一句——
“这地方静得很,没有什么人。”
茶铺女人已经猜出了,这一位大概小一些。
移身进去——泥砖砌的凉亭摆了桌子板凳,首先看见一个大牛字,倒写着。实在比
一眼见牛觉得大。“寻牛”的招贴。
琴子暗暗的从头下念。念完了,还有“实贴老儿铺”,也格外的是新鲜字样,——
老儿铺这个地方后来渐渐模糊下去了,“老儿铺”三个字终其身明白着,“为什么叫老
儿铺?”又失声的笑了,一方白纸是贴于一条红笺之上,红已与泥色不大分,仔细看来
剩了这么的两句——
过路君子念一遍一夜睡到大天光细竹坐的是同一条板凳,懒懒的看那塘里长出来的
菖蒲,若有所失的掉头一声:
“你笑什么?”
“姑娘,喝一点我们这个粗茶。”
茶铺女人已端了茶罐出来向姑娘各敬一碗。
琴子唱个喏。
“两位姑娘从哪里来的?”
“史家庄。”
“嗳呀,原来是史姑娘,——往那里去呢?”
“就是到你们花红山来玩。”
说着都不由的问自己:“他们怎么晓得我们?”琴子记起她头上还是梳辫子的时候
来过花红山一次。那女人一眼看史姑娘喝茶,连忙又出门向西而笑,喊她的“丫头回来!”
——
到那边山上去了。
琴子拿眼睛去看树,盘根如巨蛇,但觉得到那上面坐凉快。看树其实是说水,没有
话能说。就在今年的一个晚上,其时天下雪,读唐人绝句,读到白居易的木兰花,“从
此时时春梦里,应添一树女郎花”,忽然忆得昨夜做了一梦,梦见老儿铺的这一口塘!
依然是欲言无语,虽则明明的一塘春水绿。大概是她的意思与诗意不一样,她是冬夜做
的梦。
“你刚才笑什么?”
细竹又问姐姐。
琴子又笑,抬头道:
“你看。”
细竹就把“寻牛”看了一遍。
“你笑什么?——决不失言?”
最后一行为“赏钱三串决不失言”,她以为琴子笑白字,应该作“决不食言”。
“你再往下看。”
“过来君子——哈哈哈。”
桥 花红山
花红山简直没有她们的座位。一棵树也没有,一块石头也没有。琴子很想坐一坐。
只有那两山阴处,壁上,有一棵松树。过去又都是松林。她站的位置高些。细竹在她的
眼下,那么的蹲着看,好像小孩子捉到了一个虫,——她很有做一个科学家的可能。琴
子微笑道:
“火烧眉毛。”
细竹听见了,然而没有答。确乎对了花而看眉毛一看,实验室里对显微镜的模样。
慢慢的又站起身,伸腰——看到山下去了。
“你喜得没有骑马来,——看你把马拴到什么地方?这个山上没有草你的马吃!”
她虽是望着山下而说,背琴子,琴子一个一个的字都听见了,觉得这几句话真说得
好,说尽了花红山的花,而且说尽了花红山的叶子!
“不但我不让我,马来踏山的青,马也决不到这个山上来开口。”
话没有说,只是笑,——她真笑尽了花红山。同时,那一棵松树记住了她的马!玩
了一半天,休憩于上不去的树。以后,坐在家里,常是为这松荫所遮,也永远有一匹白
马,鹤那样的白。最足惜者,松下草,打起小小的菌伞,一定是她所爱的东西,一山之
上又不可以道里计,不与同世界。它在那里——青青向樵人罢。
细竹掉过身来,踏上去,指上拿着一瓣花。两人不能站到一个位置,俨然如隔水。
“坐一坐罢。”
说坐其实还是蹲,黑发高出于红花,看姐姐,姐姐手插荷包。
“春女思。”
琴子也低眼看她,微笑而这一句。
“你这是哪里来的一句话?我不晓得。我只晓得有女怀春。”
“你总是乱七八糟的!”
“不是的,——我是一口把说出来了,这句话我总是照我自己的注解。”
“你的注解怎么样?”
“我总是断章取义,把春字当了这个春天,与秋天冬天相对,怀是所以怀抱之。”
只顾嘴里说,指上的花瓣儿捻得不见了。
琴子一望望到那边山上去了,听见是松林风声,无言望风来。细竹又站起来,道:
“要日头阴了它才好,再走回去怕真有点热。”
“我说打伞来你不肯。
“我不喜欢那样的伞,不好看。”
“一阵风——花落知多少?”琴子还是手插荷包说。
“这个花落什么呢?没有落地。”
细竹居然就低了头又看一看花红山的非树的花。
“是呵——姑娘聪明得很。”
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了手来。她刚才的话,是因为站在花当中,而且,今天一天,她
们随便一个意思都染了花的色彩,所以不知不觉的那么问了一问,高兴就在于问,并不
真是想到花落。细竹的话又格外的使得她喜欢。
“这个花,如果落,不是落地,是飞上天。”
她也就看花而这么说,立刻又记起绿的花红山,她那一次来花红山,是五月天气,
花红山是绿的。
“细竹,目下我倒起了一个诗思。看你记不记得,这个山上我来过一次,同我的姨
母一路,那时山上都是绿的,姨母告诉我花红山映山红开的时候很好看,但我总想不起
这么红,今天不来——”
细竹抢着道:
“你不用说,今天你不来,君处绿山,寡人处红山,两个山上,风马牛各不相及。”
这一说把琴子的诗思笑跑了。
“跟你一路,真要笑死人,——不要笑,我真不知道那样将作如何感想,倘若相隔
是一天,昨天来见山红,今天来见山绿,不留一点余地,事实上红花终于是青山,然而
不让我们那么的记住,欣红而又悦绿。”
花又从细竹的手上落了一瓣。同科学家这么讲,真是风马牛不相及!——哈哈,看
官不要笑,这是执笔人的一句笑话,她悔之而不及,花一响仰首一面笑——
“嗳呀!”
怕姐姐又来打她一下,此一摘无心而是用了力了。
于是两人开步走。
走到一处,夥颐,映山红围了她们笑,挡住她们的脚。两个古怪字样冲上琴子的唇
边——下雨!大概是关于花上太阳之盛没有动词。不容思索之间未造成功而已忘记了。
细竹道:
“这上面翻一个筋斗好玩。”
“我记起一篇文章,很有趣,题目好像叫做‘花炮’?一个小姑娘,另外一个放牛
的孩子——两人大概总是一块儿放牛,一天那孩子不见那小姑娘,他以为他得罪了她,
丢了牛四处找她去。走到山上,满山的映山红,——大概也同我们这个山上一样,头上
也是太阳。孩子就在山上坐下,看花,哪知一望就望见是她,——山凹里的水泉旁边。
这一点描写得很好。孩子自然喜欢得很,道,‘那不是我的——?’恕我记不得姑娘的
名字。”
同时一笑。
“‘她在那里洗澡哩,像一个鹭鸶。’他就喊她,问她为什么丢了牛一个人跑到这
里来玩呢?以下都写得好,通篇本来是孩子的独白,叙出小姑娘——涧边大概有一株棕
榈树,小姑娘连忙撇它一叶,坐在草上,蒙起脸来。你想,棕榈树的叶子,遮了脸,多
美。最后好像是这一句:‘你看你看她把眼闭着迷迷的笑哩。’我想咱们中国很难找这
样的文章。”
“你又没有到北京,怎么晓得咱们?”
琴子益发的想到题外去了——
“我见过北方的骆驼。”
她有一回在自己庄上河边树下见一人牵骆驼过河。
快要到家的时候,琴子忽然想起她们今天看的也就是杜鹃花,她们只是看花,同桃
花一样的看了。何以从来的人是另眼相看?这么一想,花红山似乎换了颜色,从来的诗
思做了太阳照杜鹃花。——花红山是在那里夕阳西下了。
桥 箫
她们两人今天换新装预备出门的时候,小林是异样的喜悦,以前的生活简直都不算
事,来了一个新日子。但他一句话也没有,看着她们忙碌。琴子已经打扮好了,走出房
来,且走且低头看——不知看身上的哪一点?抬头——“他看见了。”
小林对之一笑。她也不觉而一笑。小林慢慢的问道:
“我不晓得做皇帝的——我假设他是一位聪明的孩子,坐在他的宝座上,是怎样的
一个骄儿?我想你们做姑娘的妆前打扮可以与之相比。”
“你这个好比方!——我又没有做皇帝。”
小林真是死心踏地的听,听完了,他还听。他刚才那一问,问出来了,总觉得没有
把意思说得透澈,算勉强找到了那一个现成的字眼,“骄儿”。琴子这么一答,很是一
个撒娇的神气,完全是来帮助他的意思了。她说她没有做皇帝,她的撒娇,实是最好看
的一个骄傲,要宝藏无可比拟者形成之,按小林的意思。慢慢他又道:
“你们我想不致于抱厌世观,即如天天梳头,也决不是可以厌倦的事。”
琴子笑着走过去了,没有给一个回答。
老儿铺虽则离史家庄不远,小林未尝问津。有时他一人走在史家庄的沙滩上玩,过
桥,但每每站到桥上望一望就回头了,实在连桥也很少过去。琴子同细竹走了,他坐在
家里,两个人,仿佛在一个大原上走,一步一步的踏出草来,不过草是一切路上的草总
共的留给他一个绿,不可捉摸,转瞬即逝。这或者就因为他不识路,而她们当然是走路,
所以随他任意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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