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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名文集-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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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地方我住了一个夏天,常常走到一个湖边玩,一天我也同平常一样走去,
湖那边新建的礼拜堂快成功了,真是高耸入云,出乎我的意外,顶上头还有好些工人,
我一眼稀罕这工程的伟大,而又实在的觉得半空中人的渺小。当下我竟没有把两件事联
在一起。”
说着有些寂寞,细竹一心在那里翻她的抽屉。然而这个寂寞最满意,大概要以一个
神仙谪贬为凡人才能如此,因为眼前并不是空虚,或者是最所要看一看的了。
看她低了头动这个动那个,他道:
“你不听我讲道理。”
“你说,我听,——今天我有好些事要做。”
她答应了好几个小孩替他们做粽子过端阳。
于是他又看手中画,仿佛是他的灵魂上的一个物件,一下子又提醒了。细竹的这一
把伞,或者真是受了他的影响,因为那一日雨天的话。骤看时,恐怕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太多,一把伞都替他撑起来了,所以一时失批评。至于画,从细竹说,她一点也不敢骄
傲。
“我在一本日本画集上见过与你这相类似的,那是颜色画。颜色,恐怕很有些古怪
的地方,我一打开那把著色的伞,这个东西就自己完全,好像一个宇宙,自然而然的看
这底下的一个人,以后我每每一想到,大地山河都消失了,只有——”
说着不由得两边一看,笑了——
“惟此刻不然。”
把这个屋子里的东西,桌子,镜子,墙上挂的,格外认清的看一下了,尤其是细竹
眉目的分明。
细竹也很有趣的一笑。
“真的,我不是说笑话,那画的颜色实在填得好。”
细竹心想:“我几时再来画一张。”把红的绿的几种颜料加入了意识。于是而想到
史家庄门口塘的荷花,于是而想到她自己打伞,这样对了小林说:
“下雨的天,邀几个人湖里泛舟,打起伞来一定好看,望之若水上莲花叶。”
小林听来很是欢喜——
“你这一下真走得远。”
说着俨然望。细竹没有明言几个什么人,而他自然而然的自己不在这个船上了。又
笑道:
“那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打扮,无论有没有人看。”
忽然之间,光芒万丈,倒是另外一回事来得那么快,得意——
“细雨梦回鸡塞远,你看,这个人多美。”
又是一个女人。
细竹不开口。
“可惜我画不出这个人来,梦里走路。”
“我这才懂得你的意思——你说这个人做梦跑到塞外那么远去了是吗?”
“不是跑。”
说得两人都笑了。
“我向来就不会做文章。”
“这一句诗平常我就很喜欢,或者是我拿它来做了我自己的画题也未可知。——这
样的雨实在下得有意思,不湿人。”
“我同琴姐都很佩服你,有的时候听了你的谈话,我们都很自小,赶不上你。”
姑娘一面说一面拿了一张纸折什么,很是一个谦恭的样子。这个话,小林不肯承认,
简直没有听,称赞他算不了什么,上帝的谦恭完全创造在这一位可爱的姑娘面上!所以
他坐在那里祈祷了。
看她摺纸玩,同时把手上她的画安放到桌上。
他又说话:
“我常常观察我的思想,可以说同画几何差不多,一点也不能含糊。我感不到人生
如梦的真实,但感到梦的真实与美。”
“我做梦我总不记得。”
低了头手按在桌上,好像要叠一朵莲花。
“英国有一位女著作家,我在她的一部书里头总忘不了一句话,她的意思好像说,
梦乃在我们安眠之上随喜绘了一个图。”
“这话怎么讲?”
“你想,就是一个最美之人,其睡美,不也同一个醉汉的酣睡一样不可思议吗?—
—”
细竹抬了头,他说得笑了。
“有了梦才有了轮廓,画到那里就以那里为止,我们也不防以梦为大,——要不然,
请你闭了眼睛看一看!”
望着她的眼睛看,又是——
“我小的时候总喜欢看我姐姐的瞳人。”
细竹懂得了,而且比他懂得多,她道:
“这样看起来,人生如梦倒是一句实在话,是你自己讲的。”
小林不语。
她果然是叠一朵莲花。
“不管天下几天的雨,装不满一朵花。”
一吹开,两个指头捏定指示起来了。
小林的眼睛不知往哪里看。
桥 故事
细竹不知上哪里玩去了,小林也出去了,琴子一个人在家,心里很是纳闷。其实是
今天早起身体不爽快,不然她不致于这样爱乱想。她想小林一定又是同细竹一块儿玩去
了,恨不得把“这个丫头”一下就召回来,大责备一顿。她简直伏在床上哭了。意思很
重,哭是哭得很轻的。自以为是一个了不起的日子,没有担受过,坐起身来叹一声气。
“唉,做一个人真是麻烦极了。”
起来照一照镜子,生怕头发蓬得不好看,她不喜欢那个懒慵慵的样子。眼睛已经有
点不同了,著实的熨贴了一下。又生怕小林这时回来了。那样她将没有话说,反而是自
己的不应该似的。
“唉,做个女子真不好……”
不由己的又滚了两颗泪儿了。这时是镜子寂寞,因为姑娘忽然忘了自己,记起妈妈
来了。可怜的姑娘没有受过母爱。
又记起金银花,出现得甚是好看……
花是年年开,所以远年的东西也总不谢了,何况姑娘正是看花的年龄,难怪十分的
美好。
“细竹,这不能说,我不愿他爱你,但我怕……”
一句话又不能得了意思。
慢慢的小林回来了,那个脚步才真是空谷足音哩,姑娘实在感到爱的春风了,不,
是一个黄昏——这时,人,大概是为万物之灵了,Sappho歌了一首诗。
小林见她一笑:
“今天外面天气很好,你怎么不出去玩?”
“你来打动了我,我正想着两句话伤心,我很爱:‘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
死,其言也善。’”“你今天恐怕是不舒服。”
“我长久不记得我的母亲,今天我忽然想我的母亲了。”
小林不胜同情之感,简直受了洗礼了,觉得那个样子太是温柔。又异想天开,很是
自得,不由得探问于姑娘:
“你们的记忆恐怕开展得极其妙善,我想我不能进那个天国,——并不一定是领会
不到。”
说着是一个过门而不入的怅惘。琴子启齿而笑了,实在要佩服他。
“你在哪里玩得回来?”
“细竹真好比一个春天,她一举一动总来得那么豪华,而又自然的有一个非人力的
节奏,——我批评不好。刚才我在河边玩,好几位嫂嫂在那里洗衣服,她们真爱说话,
都笑我,我跑开了。走到坝上,望见稻场那边桑树脚下聚了许多孩子,我走去看,原来
细竹她在树上,替他们摘叶子。她对我笑……”
这个印象殊不好说了。他刚刚到了那棵树的时候,她正一手攀了枝子绿叶之中低下
头来答应一个孩子什么,见了小林站在那里,笑着分了一下眼睛好像告诉他她有事了。
这个桑树上的一面,大概就是所谓“豪华”之掇拾,然而当时他茫茫然一个路人之悲了,
随即一个人走到树林里徘徊了好久。
此刻说来,又不知不觉的是一个求助的心,向了当面之人。
琴子实在忍不住哭了。
他的担子忽然轻了,也哭了。连忙又说话:
“我分析我自己,简直说不通,——人大概是生来赋了许多盲目的本能,我不喜欢
说是情感。我常想,这恐怕是生存的神妙,因为同类,才生了许多题目。我们在街上见
了一个杀人的告示,不免惊心,然而过屠门而要大嚼;同样,看花不一定就有插花之念,
自然也无所谓悲欢。孔子说,‘鸟兽不可与同群’,这里头是可以得到一个法则。”
这些话胡为而来,琴子很不明白,看他的样子说得太动情。
“你以后不要同细竹玩。”
她轻轻这一说又把他说得哭了。
她也哭了。
“你有许多地方令人害怕,——或者是我赶不上你。”
“你的意思我仿佛能了解,——我其实是一个脚踏实地者,我的生活途中未必有什
么可惊异的闯客。就以今日为止,过去我的生活不能算简单,我总不愿同人絮说,我所
遇见的一切,都造化了我。人生的意义本来不在它的故事,在于渲染这故事的手法,故
事让它就是一个‘命运’好了,——我是说偶然的遭际。我所觉得最不解的是世间何以
竟有人因一人之故制伏了生活,而名之曰恋爱?我想这关乎人的天资。你的性格我不敢
轻易度量,在你的翅膀下我真要蜷伏——”
看着琴子的眼睛,觉得哭实在是一个损伤,无可如何。
“我们两人的‘故事’恐怕实在算得很有趣的一个。”
说得琴子微笑。
“唉,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应该感谢的。”
这是忽然又有所思了,坐在那里仰望起狗姐姐来了。
回头他一想,“今天四月二十六,前次上八丈亭玩,正是三月二十几,回来她也不
舒服,好几天不大吃东西……”于是堕入“神秘”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坝上玩,遇见
“东头”的一位大嫂挑水,捏了桃子吃,给他一个,他拿回来给琴子,琴子接着喜欢极
了。
“你往桃树林去了吗?怎么只买一个呢?”
她以为他从桃树林买回来的。离史家庄不远一个地方,几户人家种桃子,名叫桃树
林。
还没有点灯,她一个人坐在房里吃桃,酸极了,把姑娘的眼睛闭得甚是有趣。
桥 桃林
琴子睡了午觉醒来,听得细竹在天井里,叫道:
“细竹,你在那里干什么?”
“这不晓得是一个什么虫,走路走得好玩极了。”
“在哪里?”
“阳沟里。”
“你来我有话告诉你。”
于是她伸腰起来,呀的一声险些儿被苔藓滑跌了,自己又站住了。那个小虫,真不
晓得是一个什么虫,黑贝壳,姑娘没有动手撩它,它自然更不晓得它的舆地之上,只有
一寸高的样子,有那么一幅白面庞,看它走路走得好玩极了。
“你到桃树林去买桃子回来吃好吗?”
她走到了姐姐的面前,荷包里掏出手巾来蒙了脸,装一个捉迷藏的势子玩。
“我同你说正经话你总喜欢闹。”
“好,我去买桃子,你不要哭。”
“真讨厌!你几时看见我哭了?”
细竹想再回她一句,话到口边不成言了,只好忘记了。因为正对了镜子(既然答应
了出去买东西,赶忙端正一端正)低目于唇上的红,一开口就不好了。
这个故事,本来已经搁了笔,要待明年再写,今天的事情虽然考证得确凿,是打算
抛掉的,因为桃树林这地方,著者未及见,改种了田,只看得见一条小河流,不肯写。
桃之为果是不能经历岁时的了。一位好事者硬要我补足,愿做证明,说当初那主人姓何,
与他有过瓜葛,他亲见桃园的茂盛,年年不少人来往,言下很是叹息。
今年二月里,细竹同琴子一路来了一趟,那时是看花。这桃,据说不是本地种,人
称为“面桃”,大而色不红。十几亩地,七八间瓦屋,一湾小溪,此刻真溪上碧桃多少
了。今天天阴而无雨,走路很不热,小林,因为昨天听了琴子的话,向一个孩子打听得
桃树林,独自走来了,想不到细竹随后来了。
他玩了不小的工夫,地主人名叫何四海,攀谈了好些话,他说他从史家庄的史家奶
奶家来。史家奶奶是四远驰名的了。何家的小姑娘导引细竹进来,他正走在桃畦之间,
好像已经学道成功的人,凡事不足以随便惊喜,雷声而渊默,——哀哉,桃李下自成蹊,
人来无非相见,意中人则反而意外了,证天地之不幻,枝枝果果画了这一个人的形容。
看官,这决不是诳语,大块文章,是可以奏成人的音乐,只可惜落在我的纸上未必若是
其推波助澜耳。
细竹当下的欢喜是不待说的,她开口道:
“你怎么在这里呢?你来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另外的那个小姑娘莫名其妙,只有她是现得在树的脚下,简直是一只小麻雀,扎那
么一个红辫子,仰起头来仿佛看“细竹姑姑”怎么这么的晓得说话?她叫细竹叫细竹姑
姑,去年便认熟了。
“女!把细竹姑姑牵来喝茶。”
原来她就叫做“女”,小林好笑了。女的妈正在“灶上”忙午饭,嚷嚷。细竹姑姑
远远的谢她一声。
“开了没有?开了。”
灶孔里掏出沙罐来,忙着问水开了没有,开了。
“琴姐她叫我来买桃子,要晓得你来我就不用得跑这一趟了。”
然而女拉着细竹姑姑的手要去喝茶了。
小林本来是一个悲思呵,笑而无可说的了。何四海背了箩筐又来同他谈。筐子里的
桃都是拣那大的摘了下来。
“随便请一两个罢,刚下树的好吃。”
“谢谢你,回头我同细竹姑娘一路买几斤。果子吊在树上我还是今天在你这里初次
见。”
“不要跑,丫头!要跌一跤才好!”
女拿着称桃子的称向这里跑来了,爸爸叫她不要跑。
“妈妈说细竹姑姑要四斤,叫你称。”
于是何四海称桃。
小林一望望到那里去了,细竹也出来了。
“你不要跑呵。”
她也有点跑哩。可怜的孩子,正其瞻视,人生在世随在不可任意,不然这就是临风
而泣的时候了。他觉得那衣样,咫尺之间,自为生动。
这回又是那个胸襟。美人的高蹈,是不同的,所谓“雪胸鸾镜里”,那还是她们自
己妆台放肆罢了,恐怕不及这自然与人物之前天姿的节奏。
“嗳呀,何老板,你都把这大的称给了我们。”
看了这称好了的一堆桃子,低下身去很知礼的说。
女的妈也来了,她走近何四海,说一句:
“我们的饭熟了。”
看了四斤桃子——四斤桃子的钱她在灶上细竹就给了她她装到荷包里去了,还要说
“哈哈哈,还要给钱吗?”看了四斤桃子,她一句:
“拿什么装呢?”
细竹掏出她的手巾。
“这条好手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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