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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名文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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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寒:“七叔,你没有良心!”
狗儿两眼不离开他的四火哥,四火蹲在那里守候,默无言语——耳朵可听?说
时迟,那时快,四火尽猪之所有而空之了,就以他的怀抱。
“你妈妈叫你来看四火,怕他偷油,是不是?”又是师傅说。
狗儿嗤的一声笑——
“不是。”
一跳跳到四火的胁下去了。
“尿胞呢?尿胞呢?”
“等一会,等一会儿就是,我说给你就给你。”四火口若悬河——说得快。
他们两人昨天预约了,预约猪的尿胞。尿胞这东西——是的,著者几乎忘记了,
既不经称,又没有听说那一个豢户拿尿胞回家,大概都是捉脚的拿去做人情,即如
我也曾经得过两回尿胞,都是捉脚的给我的。小孩子总喜欢玩。
狗儿就鹄立以待。
“我说给你就给你。”四火又一句。他到底不是师傅,未免手忙脚乱。
“我有一个好尿胞,给你,要不要?”师傅说。
狗儿就掉一掉头。又回转去,扯四火一下——
“给我!”
“不要急,等一等。”
狗儿又如命——四火哥突然拿什么向他手上一塞:
“好吧好吧。”
狗儿喜出望外——正是猪尿胞!眉飞色舞,对干爹也笑了几笑。
连忙又光顾他的四火哥——不见四火。
四火在大街上。店外街旁,放着一个大木盘,四火傍着木盘翻猪肠。两匹狗,
伸了舌头傍盘舔,甚且舔到了盘子里去。非是舔猪粪,猪肠子里翻出来的猪粪。屠
户的狗——一匹就是乾顺的狗,其他一匹不详——吃不到猪粪头上去。
“狗!狗!”四火踢狗,狗绊了他的脚。
狗儿捧了尿胞来了。
“四火哥,我吹不起来,你替我吹一吹。”
他以为四火一定比他吹得大。刚才刮了毛的他的猪就是四火吹得那么大。他一
向佩服四火哥吹猪,暗地里纳罕。
四火不顾狗儿而说:
“你看,我一手的粪——Ter!拿回去,叫你妈妈给一根线你,吹起来用线把它
缠住,抛球玩。”
“ter”所以喝狗,狗又近来了——我们且把他们留在街上来谈别的。
王二嫂,四火之嫂,系一个收生婆。一天,她洗三回家——谁家的毛头生下地
三天了,她又去,去把毛头洗得干干净净,拜大地,拜祖先。未拜之先,干净了以
后,王二嫂一手握了两个鸡蛋:“滚滚头,头戴顶;滚滚脚,脚穿靴。”这个毛头
当然不是丫头。这两个鸡蛋滚来滚去滚到王二嫂的荷包里去了。她洗三回家,过张
妈妈门口。张妈妈与四火为邻,是摆摊子的,卖花生,卖烟卷,卖盐鸡蛋。一见王
二嫂,张妈妈笑迎道:
“回来了。”
(这里又得声明:明明白白的“回来了”,是著者写的,张妈妈是一个咬舌,
回读若肥,余类推。)
王二嫂趋而赴之。
张妈妈站起来俨然知道是要办了她的耳朵来就她的话。王二嫂就咕嗜咕嗜了一
大堆。更一句,但已经冷落了张妈妈的耳朵,声音嘹亮——
“妈妈,你说好笑不好笑?”
妈妈连听连点头,但实耳边风而已。张妈妈只摆摊子,不管闲事。方其耳边话
时,王二嫂连说连眨眼。
“喂——”
险些儿忘记了,一声“喂”,一手插进荷包,掏出来——张妈妈先看见,两个
蛋。
“妈妈,你就只给四十。”
妈妈一眼看破了蛋,然后——
“晚上给你。”
“不忙,不忙。”
王二嫂望见她的瘌痢跑来了,第二个不忙已经开步走了。
张妈妈放在盐水里浸它一浸,是一百计。盐蛋六枚一个。
王二嫂要吃晚饭,张妈妈来了。
大瘌痢小瘌痢团在那里吃桌子——捏了筷子占了天地君亲师位面前的一张八仙
几的三方。
王二嫂尚在厨房,厨房即王二嫂的房。
“妈妈,你来了?”
王二嫂双手端出一钵。
“猪血。”
张妈妈自己告诉自己,自己请坐,大瘌痢坐着的一条板凳。
瘌痢的筷子一齐下去,张妈妈似乎一无所见,筷子亦似无声响。
“把了葱?”
张妈妈眼见葱,葱亦钻鼻子。
“把了一点葱。妈妈,你尝一尝。”
王二嫂一看是空手,赶忙去拿筷子。瘌痢都是各管各,不过方其取筷子时,大
瘌痢助了小瘌痢一脚之劳,大瘌痢踮起脚来够得着。
“妈妈,你尝一尝——就只晓得吃菜,去端饭!”
下半句当然是喝瘌痢。妈妈接了筷子——
“好,好。”
多了一块东西,“好”却要算张妈妈最分明的咬出来。
“没有打酱油,把点酱油怕好一点。”
“灯。”
此一“好”时,嘴里又只有舌头。孔子曰:富而无骄易,贫而无谄盖难。
看官如曰:张妈妈是馋;谄者王二嫂,她要卖鸡蛋。我亦无话说。
张妈妈递筷子给王二嫂——王二嫂是不由己的接过来,因为没有一句再尝,一
嘴凑近张妈妈的耳边。此回屈了一点身,亦不十分入耳——
“妈妈,简直流了我一身冷汗!这堂客,一连两胎——云云云云云云云云云……
你说好笑不好笑?”
与之连接——
“不忙不忙。”
张妈妈拿出了四十了。双钞两枚。大瘌痢连忙掉过头来,但筷子不放手。
掉过来瘌痢挨一栗——
“吃你的!”
凿了瘌痢,手插荷包——王二嫂。
天作保来地作保,
陈桥出现龙一条,
昔日打马过金桥,
偶遇先生把卦摇,
你说孤王八字好,
到后来必定坐九朝。
到今日前言果验了,
你比诸葛凤雏算得高……
在外四火是也。只是三个瘌痢没有听。
“四哥回来了。”
“四火,店里回?”
张妈妈打招呼,四火则已进门。
王二嫂迎上前去,四火一手递阿嫂。
“油。”
王二嫂的眼睛告诉王二嫂。张妈妈的眼睛也看见了,她与四火之间是王二嫂,
她以背向她,为她遮了四火。
王二嫂风车一般的车进厨房——看官将着急,问能有几步的路程?曰,王二嫂
半夜三更起来小便,固亦如踏脚踏车之踏其文明脚,而茅厕,马桶而已,尚在间以
内。在先就介绍过,阎内亦即厨房。
“四火,几时替我也留一点,你卖给面馆卖多少钱,我也出多少钱。”
张妈妈同四火当面讲话。
“你们总以为我得了好多!你看,分到我名下就只有这一点。”
说话时一吊猪油不知挂在哪里,但张妈妈实看见了,这一点实在不多。
四火是酒醉回来。
四火之一落千丈,是此夜过了不久的事。
简单一句:四火的差事革掉了。在先在别几家肉店里“一共混过好几年”(四
火常是这样君子不重的说),革掉了才到乾顺,这一革,简直没有希望。偷油总不
至于影响他的职业,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屠户说不出?
在先也并不阔,言其服装,六月天更只一条裤,现在亦不过依然不阔。世态炎
凉,人心不古,见乎阿嫂一人。起初也还好,但四火已不免寂寞之感了。一日大街
回来,口唱孤王酒醉桃花宫——还是朱颜吗?当然不是。赤脚,六月炎天,太阳底
下的石头大概很不容易踏下去,走得很像一个贼晚上在暗地里走路,探走。陈七叔,
警察,正站在那儿,他大概也很无聊,叫四火一声:
“四火。”
四火也光顾他一下,然而不答,还是走路。大瘌痢端了一碗饭站在门口吃。王
二嫂也在门口。门口有一棵树。望见四火。妈妈塞孩儿一拳。痢痢赶忙进去了,四
火佯不见。
“四哥,煮饭今天晚上米怕不够,晚上煮粥吧。”
“米不够炒油饭吃。”
“这是怎么说呢!?我同你侄儿背了你叔叔炒油饭吃不成?我娘儿们可怜!头
上有天!”
四火冷冷的那一句,王二嫂喊破了喉咙。王二嫂恼羞成怒,四火自讨没趣。
“侄儿是我的侄儿,我难道就不疼不成?他要吃点什么,我做叔叔的难道还争
嘴不成?背地里偷吃偷喝,成个什么样子?教坏了孩子。”
四火这一说时,王二嫂紧紧的把嘴闭住了,心里很喜欢。大瘌痢已经又出来了,
空手,赤条条的,张开眼睛莫名其妙,但紧紧的闭住他的油嘴。
没有他的座位,四火又踱出去,口唱:
“怕只怕五丈原嗳嗳嗳嗳嗳……”
嗳得不可收拾。诸葛忧天也。
一走走到城隍庙,城隍庙的石头上面睡午觉。四火既然到了城隍庙,则城隍庙
不可以不写。城隍庙分上下殿。下殿只有两个“城隍庙的差人”——大家都是这样
累赘的叫,但又叫“二百钱”,分立两旁。一位做了一个二百钱的手势,问你要二
百钱,所以连那一位一齐叫做二百钱,其实那一位是手拿旱烟袋抽。因此,衙门口
的张和气绰号二百钱。但或者因为先有二百钱的衙门口的差人再有二百钱的城隍庙
的差人也说不定。然而张和气的二百钱确是跟着城隍庙的二百钱来的。男妇老幼一
见张和气——当然本城的熟人,乡下人岂敢?张和气见了父老昆弟,以至于团头王
八贼,也真是为人要学刘奉三,和气生财做大官。一见张和气,就叫二百钱,一叫
二百钱,则张和气与城隍庙的差人,二而一,一而二了,不知道到底记得是谁。城
隍庙的二百钱——这是专指那一位做手势的,凑巧也是一个麻子。那么张和气是麻
子。此刻二百钱的跟前睡着王四火。六月天睡午觉这一块大石头上面真凉快。
城隍庙的上殿,当中,当然是县城隍。排立两墙者一共有八位,老爷正在升堂
打板子的样子。这八位,有一个也是麻子,一个是塌鼻,一个是歪嘴,其余的记不
清,不是记不清,我写不出那毛病的名儿。诸位的形色——如果要逼真,请就近到
中央公园卫生陈列所看一看那几副患梅疮的面孔。著者昨天恰好去参观一次,所以
这样说。当初塑神像的不知缘何这样胡闹令人不起好感。未必是年代久远的关系。
确乎有好几十年未加深漆。但这个给我有大大的好处,曾经在城隍庙烧了一回香,
至今不敢同人打官司,凡事退一步想,自己拷问一下。
城隍庙的和尚这时正在和尚的房里抽他的大烟——抽大烟?四火缘何不去把他
抓住?岂不是一笔财喜?要知道,和尚有他的来历。即如刚才,四火未进来以先,
石大先生娘子来了,穿了石大先生娘子的裙子来烧香。今天原来是七月初一。统共
计算,穿裙子城里只有两位,石大先生娘子算第一个。石大先生抽大烟常在城隍庙,
县长——如今叫县长,县长常在石大先生的家里打牌。这一说你自然没有话说了。
石大先生家距城隍庙不远。城隍庙的和尚做的点心比厨子还做得好吃。这并不是说
石大先生家里有厨子。有时也有厨子。刚才,石大先生娘子来烧香,上殿以前打一
个招呼:
“和尚在家吗?”
“先生娘子来了?”
和尚出来了,笑得不可以再笑,一眼就见——但不知是先见石大先生娘子的青
绘裙子呢还是先见石大先生娘子的一双小脚?总之这两件东西很少见。小脚岂少见?
但石大先生娘子的青绉裙子恰恰拖到石大先生娘子的小脚,所以地球上只有石大先
生娘子的小脚了。石大先生娘子的脸皮也搽了粉。
“菩萨保护!”
和尚双手接过石大先生娘子的一份城隍庙香纸说。石大先生娘子也说。
石大先生娘子大概站不住脚,不是走路缘何也循环踏脚?这是城隍庙,她的大
先生常来:这样汗流得意,得意忘形,进香是来求菩萨,是来作揖,出门曾几何时
居然忘记了。和尚放了炮,炮响了,这才一扭弯,跑到当中跪下去,头上还插了花。
和尚也看见了。为什么耽误了一会,又回到原地方,等候石大先生娘子起来。头上
还是插了花。言照样再看。石大先生娘子叩首不肯起来。起来,要走路——
“再到天后官去。”
“歇一会,喝点茶。”
“不,不——和尚,你不要信你大先生的话,他总说没有菩萨,连天上雷都不
是菩萨!没有菩萨人人都进香做什么?”
“菩萨保护,保护大少爷明年添一个孙子。”
你道和尚忽然记起了什么,望着石大先生娘子头上插的花?记起今年正月里石
大先生在城隍庙整躲了一天半,石大先生娘子同石大先生吵架,说不该又到婊子那
里去。后来是石大先生娘子亲自上城隍庙来,然而石大先生已经走了。和尚送了石
大先生娘子出了下殿,回进去,抽大烟。所以四火躺在那里打鼾,和尚并不晓得。
四火睡了好大的工夫,四火也不晓得,一睁眼,听得里面放炮,还不打算起来,但
听得和尚嚷——
“这不行!这不行!”
和尚手下立刻多余了一个四火了。和尚也是刚刚出和尚的房,听了外面放炮。
原来来了一个乡下汉子进香,自插香,自烧纸,放了炮正要拧鸡头,和尚一眼瞧见
了,一双手跑去拦住他——自然是脚跑,而手拦,“这不行!这不行!”四火也拦
住他:“不行!不行!”于是那汉子把鸡一搂,搂在怀里,对了他们两位轮了眼睛
看,发抖。
“你有什么你说!”
“人家的牲口跑到他的田里吃了粮食,他说是我的牲口!说是我害他!我只有
一个孩子,凭城隍老爷!他一锄头把我的猪打死了!有理说不清!求城隍老爷开眼!
他有两个孩子!我只有一个!师父!”
师父解劝道:
“我看你是一个老实人,哪里会害人?你也不要生气。进了香就算得事。拧鸡
头不是玩得的!我出家人总是劝人好,冤仇可解不可结。”
汉子没的话说了,又掉过去听四火一篇——
“师父说的不错,你要听人家劝。你良然不是害人的人,然而你的猪到底跑到
他的田里去了没有呢,你不也是不晓得吗?是不是?——那你这一下不是害了你自
家吗?”
四火看得出他的道理战胜了,连忙加那一句。连忙又接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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