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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相国-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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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忠脸色黑着说:“天大的事!”

苏如斋望着向忠不敢出声。向忠见苏如斋这副样子,冷笑道:“看把你吓的!还没那么可怕。告诉你,宝泉局往后不收块铜了。”

苏如斋顿时慌了:“啊?向爷,您不收块铜了,我可怎么办呀?”

向忠道:“苏如斋,现在不是收不收块铜的事了,你得摸摸自己的脑袋!”

苏如斋着急地说:“向爷,这可是我们两人的生意啊!您撒手不管了,只是少赚几个银子,我可要赔尽家产啊!您怎么着也得想个法子。”

向忠说:“逆着朝廷办事,那是要掉脑袋的!”

苏如斋又怕又急,额上渗出汗来。向忠缓缓道:“不着急,我已想了个法子。你就改铸铜器,然后损坏、做旧。民间废旧铜器,宝泉局还是要收的。”

苏如斋面呈难色,道:“重铸一次,我们的赚头就少了!”

向忠瞪了眼睛说:“少赚几个银子,总比掉脑袋好!新任钱法侍郎陈廷敬,看上去斯斯文文,办事却不露声色,十分厉害!好了,你回去吧。”苏如斋恭恭敬敬施了礼,退了出去。

萨穆哈知道陈廷敬去宝泉局并不急着铸钱,却先去仓库盘点,心里颇为不安。他也是任过钱法郎中的,知道铜料仓库的账是万万查不得的。他深夜跑到明珠府上,甚是焦急,道:“陈廷敬胡作非为,明相国,您可要出面说话呀!”

明珠缓缓问道:“陈廷敬如何胡作非为了?”

萨穆哈说:“皇上着陈廷敬赶紧鼓铸新钱,他却不分轻重缓急,去了宝泉局就先盘点仓库,用意在于整人,动机不良,此罪一也;未经朝廷许可,擅自禁收块铜,必使铜料短缺,扰乱钱法,此罪二也!”

明珠摇摇头,半字不吐。萨穆哈又道:“明相国,陈廷敬分明是冲着科尔昆来的,实际上就是冲着您和我呀!”

明珠虽未做过钱法郎中,却督理过钱法,铜料仓库真有亏空,他也难脱干系。可他见不得萨穆哈遇事就慌里慌张的样子,很有些不耐烦,说:“萨穆哈,您说的我都知道了。您先回去吧。”

萨穆哈没讨到半句话,仍直勾勾望着明珠。明珠只好微微笑道:“别着急,别着急!”

萨穆哈叹息着告辞,出门就气呼呼地骂人。他回到家里,见科尔昆已在客堂里候着他了,不免有些吃惊,问道:“科尔昆,这么晚了你为何到此?”

科尔昆说:“萨穆哈大人,陈廷敬日夜蹲在宝泉局,只顾盘点仓库,别的事情他概不过问。看来陈廷敬是非要整倒我才罢手啊!您可得救救我呀!”

萨穆哈安慰道:“你怕什么?你既然已向许达交了账,仓库亏空,责任就是他的了!”

科尔昆说:“仓库到底是否亏空,谁也不清楚。我从大人您那儿接手,就没有盘点过库存。”

萨穆哈作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把一个亏空的摊子交给你了?”

科尔昆说:“下官接手宝泉局的时候,听大人您亲口说的,您从上任郎中监督那里接手,也没有盘点库存。”

萨穆哈冷冷道:“科尔昆,你不要把事情扯得太宽了!”

科尔昆却说:“禀萨穆哈大人,下官以为,眼下只有把事情扯宽些,我才能自救,大人您也才能安然无恙!”

萨穆哈听了不解,问:“此话怎讲?”

科尔昆笑了起来,说:“万一陈廷敬查出铜料亏空,历任户部尚书、钱法侍郎、郎中监督,包括明相国,都跟铜料亏空案有关,我们这些人就都是一根藤上的蚂蚱,陈廷敬就单枪匹马了!”

萨穆哈怒道:“放屁!老夫才不愿做你的蚂蚱!”

科尔昆嗓子压得很低,话却来得很硬:“大人息怒!您不愿做蚂蚱,可陈廷敬会把您拴到这根藤上来的!”

萨穆哈点着科尔昆的鼻头,道:“科尔昆,你休想往老夫身上栽赃!我向你交卸的时候,仓库并没有亏空!”

科尔昆却不示弱,道:“大人,您不是没有亏空,而是不知道有没有亏空。历任宝泉局郎中监督交接,都没有盘点库存,这是老习惯。只是如今碰上陈廷敬,我同许达就倒霉了!”

萨穆哈瞟了眼科尔昆,说:“那你们就自认倒霉吧!”

科尔昆叫了起来,说:“不行!只能让许达一个人倒霉!如果搞到我的头上,我就要把大家都扯进去!”

萨穆哈骂道:“科尔昆,你可是个白眼狼呀!”

科尔昆听着并不生气,慢慢儿说道:“萨穆哈大人,救我就是救您啊!请大人明白下官一片苦心!宝泉局已经着火了,大人您得让这火烧得离您越远越好。只烧死许达,火就烧不到您身上;我若是烧死了,您就惹火上身了!”

萨穆哈虽是怒气难捺,可想想科尔昆的话,也确实如此,便按下胸中火头,问道:“要是许达一口咬定没有盘存,你怎么办?”

科尔昆笑道:“萨穆哈大人,只要您答应救我,许达,我去对付!”

萨穆哈眼睛偏向别处,厌恶道:“好,你滚吧!”

科尔昆却硬了脖子说:“大人,下官也是朝廷二品大员,您得讲究官体啊!”

萨穆哈破口骂道:“去你娘的,官体个屁!”

科尔昆狡黠而笑,拱手告辞了。他知道事不宜迟,从萨穆哈府上出来,又径直跑到许达家里。许达还未睡下,正在书房里检视新式母钱。听说科尔昆来了,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忙迎了出来。许达领着科尔昆进了书房,吩咐下人上了茶。科尔昆看着桌上的母钱,却视而不见。他这会儿心里哪还有母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体谅许达难处的漂亮话。

许达慢慢就听出些意思来,原来是要他替铜料亏空背黑锅。许达惊恐道:“我不知道是否亏空铜料,倘若真的亏空很多,说不定要杀头的啊!”

科尔昆道:“我可以猜想到,仓库肯定是亏的。大清铸钱三十多年,历任宝泉局官员几十人,交接时都没有盘点仓库,哪有没人捣鬼的?”

许达更加害怕,道:“若是这样,我死也不会替大家背黑锅。”

科尔昆却只道替许达着想,苦口婆心的样子,说:“许达兄,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会亏空多少铜料,但我猜想亏空的数目肯定不会太小,都是历任钱法官员积下来的,不是哪一个人的罪过。那些钱法官员,如今早扶摇直上了,大学士、尚书、侍郎,最小的官也是巡抚了。你有本事扳倒他们,你就可以不认账。”

许达听了,垂头半日,哭了起来,道:“科大人,您这是把我往死里整呀!”

科尔昆拍着许达肩膀,说:“你认账了,大家都会记你的恩,保你免于一死,等风声过了,你总有出头之日;要是你想把事情往大伙儿头上摊,你就死路一条!”

许达怔怔地望着科尔昆,甚是恐惧。科尔昆摇头道:“许达兄,你别这么望着我。你要恨,就去恨陈廷敬!”

天色都快亮了。这时,科尔昆忽见墙上挂着些字画,连声赞道:“原来只知许达兄的字好,不想画也如此出色!”

许达叹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谈字说画!”

科尔昆笑道:“许达兄不必灰心,事情不会糟到哪里去的。老实同你说吧,原是明相国、萨穆哈大人有所吩咐,我才上门来的!”

许达便道:“也就是说,明相国和萨穆哈大人都想把我往死路上推?”

科尔昆连连摇头,说:“误会了,许达兄误会了!明相国跟萨穆哈大人都说了,只要你顶过这阵子,自会峰回路转的!”

许达如丧考妣,科尔昆却在细细观赏墙上许达的字画。突然想到许达在交接账册上的签字,科尔昆心中忽生暗计,客客气气地告辞了。





四十二




陈廷敬最近没睡过几个安稳觉,昨夜又是通宵未眠。仓库盘点结果出来了,居然亏空铜料五十八万六千二百三十四斤。许达到任不过三月,竟然亏空这么多铜料?其实只要让许达同科尔昆对质,就水落石出了。可陈廷敬反复琢磨,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眼下要紧的是铸钱,铜料亏空案只要抖出来,就会血雨腥风,必定耽误了铸钱。理顺钱法已是十万火急,不然贻害益深。可是,如果陈廷敬查出铜料亏空而没有及时上奏朝廷,追究起来也是大罪。

天亮了,宝泉局二堂头的简房里传出琴声。大顺同刘景、马明也未曾睡觉,一直在大堂里候着。听得老爷在里头抚琴,刘景朝大顺努嘴,叫他进去看看。大顺出去打了水,送了进去。陈廷敬洗漱了,胡乱用了早餐,又埋头抚琴。大顺他们都知道,老爷不停地弹琴,不是心里高兴,就是心里有事儿。这回老爷只怕是心里有些乱。

许达早早儿来到宝泉局衙门,他下了轿,听得里头传来琴声,不由得放慢脚步。大顺迎了出来,道:“见过许大人。”

许达轻声笑道:“你们家老爷好兴致啊!”

大顺说:“老爷昨晚通宵未睡,弹弹琴提神吧!”

许达听着心里暗惊,试探道:“通宵未睡?忙啥哪?”

大顺迟疑道:“我只管端茶倒水,哪里知道老爷的事!”

许达轻手轻脚进了简房,站在一边儿听琴。陈廷敬见许达来了,罢琴而起:“许大人,您早啊!”

许达道:“陈大人吃住都在宝泉局,我真是惭愧啊!”

陈廷敬笑道:“钱法,我是外行,笨鸟先飞嘛。”

许达笑道:“陈大人总是谦虚!”

大顺沏了茶送进来,仍退了出去。许达掏出个盒子,打开,道:“陈大人,母钱样式造好了,请您过目!”

陈廷敬接过皇上通宝母钱,翻来覆去地看,不停地点头。这母钱为象牙所雕,十分精美。陈廷敬说:“我看不错,您再看看吧。”

许达说:“我看行,全凭陈大人定夺!”

陈廷敬道:“既然如此,我们赶紧进呈皇上吧。”

许达望了眼桌上的账本,心里不由得打鼓。他猜想账只怕早算出来了,陈廷敬没有说,他也不便问。科尔昆嘱咐,万一仓库铜料亏空,要他暂时顶罪。他嘴上勉强答应了,心里并没有拿定主意。毕竟是性命攸关,得见机行事。

第二日,陈廷敬领着许达去乾清门奏事。皇上细细检视了母钱,道:“这枚母钱,式样精美,字体宽博,纹饰雅致,朕很满意。明珠,你以为如何?”

明珠奏道:“臣已看过,的确精良雅致。请皇上圣裁!”

皇上颔首道:“朕准陈廷敬所奏,赶紧按母钱式样鼓铸新钱!禁止收购块铜一事,朕亦准奏!”

陈廷敬领了旨,萨穆哈却唱起了反调:“启禀皇上,陈廷敬奏请禁止收购块铜一事,臣有话说。且不问禁收块铜有无道理,其实陈廷敬早在奏请皇上之前,已经下令宝泉局禁止收购了。铜料供应,事关钱法大计,陈廷敬私自做主,实在胆大妄为。”

皇上道:“朕看了陈廷敬的折子,禁收块铜,为的是杜绝奸商毁钱鬻铜,朕想是有道理的。但如此大事,陈廷敬未经奏报朝廷,擅自做主,的确不成体统!”

陈廷敬奏道:“启奏皇上,臣看了宝泉局仓库,见块铜堆积如山,心中犯疑。宝泉局还有很多事情,看上去都很琐碎,却是件件关乎钱法。容臣日后具本详奏,眼下当务之急是加紧鼓铸新钱。”

萨穆哈仍不心甘,道:“启奏皇上,臣以为陈廷敬的职守是督理钱法,而不是去宝泉局挑毛病。皇上曾教谕臣等,治理天下,以安静为要,若像陈廷敬这样锱铢必较,势必天下大乱。”

科尔昆暗自焦急,惟恐萨穆哈会逼得陈廷敬说出铜料亏空案。事情迟早是要闹出来的,但眼下捂着对他们有好处。科尔昆暗递了眼色,萨穆哈便不说了。

不料高士奇却说道:“陈廷敬行事武断,有逆天威!”

明珠明白此事不能再争执下去,便道:“皇上,臣以为高士奇言重了,萨穆哈的话也无道理。铸钱琐碎之极,若凡事都要先行禀报,钱法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理顺。”

皇上心想到底是明珠说话公允,便道:“明珠说得在理。朕相信陈廷敬,铸钱一事,朕准陈廷敬先行后奏!”

皇上准陈廷敬先行后奏,却是谁也没想到的。出了乾清门,萨穆哈同科尔昆去了吏部衙门。科尔昆道:“仓库盘点应该早算清账了,今日陈廷敬只字未提,不知是何道理?”

明珠说:“幸好陈廷敬没提这事,不然看你们如何招架!萨穆哈你太鲁莽了!陈廷敬不说也就罢了,你还要去激将他!”

萨穆哈愤然道:“陈廷敬总是盯着户部,我咽不下这口气!”

明珠道:“你们现在有事捏在他手里,就得忍忍!你们真想好招了?许达真愿意一肩担下来?此事晚出来一日,对你们只有好处!”

萨穆哈仍没好气,说:“明相国您是大学士、吏部尚书、首辅大臣,陈廷敬督理户部钱法,既不把我这户部尚书放在眼里,也没见他同您打过招呼。明相国宰相肚里能撑船,我没这个度量!”

明珠哈哈大笑,说:“萨穆哈,光发脾气是没用的,你得学会没脾气。你我同事这么多年,几时见我发过脾气?索额图权倾一时,为什么栽了?”

萨穆哈跟科尔昆都不得要领,只等明珠说下去。明珠故意停顿片刻,道:“四个字,脾气太盛!”

萨穆哈忙摇头道:“唉,我是粗人,难学啊!”

科尔昆心里总放心不下,问道:“明相国,陈廷敬打的什么主意?”

明珠笑道:“不管他玩什么把戏,只要他暂时不说出铜料亏空案,就对你们有利。你们得让他做事,让他多多地做事!”

萨穆哈这回聪明了,说:“对对,让他多做事,事做得越多,麻烦就越多。他一出麻烦,我们就好办了!”

明珠苦笑道:“萨穆哈大人的嘴巴真是爽快。”

萨穆哈不好意思起来,说:“明相国是笑话我粗鲁。我生就如此,真是惭愧。”

明珠又道:“皇上对陈廷敬是很信任的,你们都得小心。皇上私下同我说过,打算擢升陈廷敬为都察院左都御史。”

萨穆哈一听急了:“啊?左都御史是专门整人的官儿,明相国,这个官千万不能让陈廷敬去做啊!”

明珠叹道:“圣意难违,我只能尽量拖延。一句话,你们凡事都得小心。先让陈廷敬在钱法侍郎任上多做些事吧。”

科尔昆突然歪了歪脑袋,说:“明相国,陈廷敬今日已经有麻烦了!”

明珠听着,微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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