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骗子的糊涂情史-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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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乱银发，迟了一会儿才机械般作答。
水晶……再也不会醒来了。
都怪他愚蠢的计划，如果一开始就挑明真相，就算自己被厌弃，就算自己的错误不被原谅，至少水晶不会遭遇到这种不幸……
「那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一旦那些欲魔最擅长调度的欲望力量不能攻破目标的心防时，他们就会采取这样的强制手段，将对方的灵魂封闭起来——直到那道他不能碰触的锁被他设计的陷阱磨断为止？」
看他那副心思如灰的德行就有气的法师抬高嗓门：「看水晶这个状态就知道恶魔还没能得手他的灵魂，你想不想知道哪些力量能够将欲魔的诱惑拒之门外？」
捕捉到一丝希望的撒连菲斯猛地抬头，注视着即将吐露决定他命运之玄机的法师。
「恶魔的诱惑，即使是成年的巨龙都无法幸免，这世间唯有神祇的庇护、屏弃所有情感的绝对理智，以及脱离一切欲望无怨无悔的真爱，才有可能保护住被诱惑者的心灵不致堕落。」
说罢，法师对着黑发男子重新焕发出生机的样子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补充：「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个恶魔施展的法术肯定是为了毁掉水晶心中的那份爱，所以他还能不能回到世间，就看你的心够不够坚定真诚了——但愿这死心眼的傻孩子没看错人。」
「我该怎么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需要长篇累牍的海誓山盟，撒连菲斯也没浪费时间对两个冒险者赌咒发誓，只是简简单单的问道。
决心这东西，从来就不是靠嘴上说说就能成真的。
「我可以施展一个法术，让你的灵魂进入水晶灵魂陷落的那个意识空间，如果你能够找到并带回水晶的灵魂，你们两个都会没事……但如果做不到的话，你的意识就会被魔鬼的力量所吞噬，绝无幸免的可能。」
汤姆冷漠的描述完法术效果，突然话锋一转，不顾心焦的盗贼在背后猛拽他袍子的补充：「究竟要怎么选择就在你了，毕竟能够爬上现在的地位并不容易，我们也没有能力胁迫你做这件事。」
「……呵呵，你们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面对这变向的质疑，撒连菲斯只是略带苦涩的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失败，也只会死他一个吗？那还有什么不敢赌一把的。
他小心地捧起水晶因为失神而绵软的手，在那苍白的手背心印下温柔的一吻，然后坚定地看着法师：「开始吧。」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别无选择。
「看在你这么干脆的份上再给你一个小提示，在灵魂世界里，千万别硬来哦。」
看似平凡，却又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棕发法师眨眨眼睛，抬起了他纤长灵活的双手开始舞动，结成一个又一个复杂炫目的施法手势。
说不上耀眼的浅灰色魔咒光环慢慢黯淡后，死冥龙骑将的高大身躯也像他怀中的少年一样沉睡过去，但即使是无意识间，倒下的肉体还是稳稳地将对方护在怀中。
「……刚才我好像看到这家伙嘴唇动了，他说了什么吗？」已经掏出匕首，摆出守尸架式的盗贼眨巴了几下盯得发酸的眼睛，侧头询问自己的同伴。
「他说，他会把水晶带回来的。」还有，如果他能平安归来，会尽全力帮自己完成那个任务……已经被灵魂领域的法术抽干精力的法师眼神一黯，果然能够从炼狱最底层混上来的，都不是什么易与的角色。
「……这家伙，真的不简单呢。」
「唔，那当然啦，一剑砍了高阶恶魔的大人物耶，总算小水晶的眼光还没差到谷底，看在他肯冒这个险的份上，我勉强算是承认他啦。」完全没听懂法师话中深意的小盗贼一摊手，很坦率的说道。
「但愿，他们可以一起回来啊。」
「……嗯。」
犹豫良久终于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法师跟着点头，然后默默地等待着那两具被灵魂丢下的肉体出现变化。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撒连菲斯？林德伯格。就算是为你那些弥天大谎带来的赫赫威名付点利息好了，默默在内心推算了一逼这场战争发展至今的走向，赫然发现自己眼前相拥沉睡的两「人」大概就是诸神博弈的关键一子后，法师颇为不负责任的想到：
如果赢了这一局，你不但可以赢回美人归，还将成为货真价实、不打一丝折扣的救世主呢。
所以，一定要成功啊。


6　唯二真实的……

意识世界的时光流速和现实完全不同，在现实中，两个冒险者只是简单交谈了几句，而灵魂被送入玄妙的意识空间的撒连菲斯，却觉得自己经历了斗转星移的巨变。
「该死的，这鬼雾什么时候算是个头啊！」
自从成功的爬出炼狱，因为头脑机灵口齿伶俐而获得某位深渊领主的青睐成为死亡骑士后，撒连菲斯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无力感了。
灵魂是没有重量的，灵魂的空间也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只是凌乱的飘浮着一些意识碎片，于是初来乍到的黑发男子，非常不幸的在外层意识中迷路了。
在逃过了一群奇怪的烤熟了依然会动的独角兔和水晶鸡的追杀、闪过一本巨大的精装本畅销冒险小说的拍击，躲过被原型脱胎于自己当年的手工艺小礼物的沉重木雕砸扁的危机后，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灵魂体不会遭受物理伤害的撒连菲斯淡定了一会儿。
但冷静了没三分钟，他就又一次焦躁起来。
因为水晶的浅层意识空间开始发生变化，那种不祥的黑雾和无处不在的啜泣声让撒连菲斯无比揪心。显然，即使本体已经被自己消灭了，欲魔的阴暗能量依然在折磨着水晶的心灵，粉碎那些美好的东西。
蹦蹦跳跳的熟肉兔子们是最先被灰雾吞噬的，牠们消失的那一刻，撒连菲斯才想起来，那些烤得一半焦黑一半夹生的可怜兔子，长得很像自己第一次带着水晶在荒野赶路时两人合作野炊的失败作品。
水晶他居然还记得。
还有那些自己因为囊中羞涩，只得自己用小刀刻了哄他玩的小木雕，同样买不起所以只好跑去书店顶着店主白眼看完背下来，再讲给他听的冒险小说……看着那些被越来越深的黑暗拉扯变形的东西一点点消失，撒连菲斯觉得自己胸口的某个地方也撕裂了。
回忆就像潮水般涌来，原来……他和水晶之间有那么多平淡却微甜的回忆，却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被愚蠢的自己彻底丢弃了。水晶也许根本不会在乎自己是不是能够打败大魔王，解救他于危难之中的英雄，他要的也许只是——
眼看着那些贪婪丑恶的灰雾渐渐凝成实体，伸出无数触手去捕捉水晶美好记忆的具现体，无情的大口大口吞噬着、侵占着，目的似乎正是要把黑发男子的每一丝痕迹从银龙少年的心底抹去。
撒连菲斯再也等不下去了，被愤怒焦急充斥的头脑将法师的忠告丢掷脑后，抬手就想用自己无坚不摧的爱剑逆鳞劈斩开这个怪物。然而他发现，象征着死冥龙骑将身份的黑色魔铠消失了，代表着他几十年处心积虑获取的强大力量的魔剑也消失了。
此时躺在他手中的，是一支工艺粗糙笨拙的胡杨木旅行手杖。
「啊……是你啊。」
明明是极为不起眼的破烂玩意，却让撒连菲斯差点被负能量侵蚀同化的精神平静了下来。这根木杖是水晶亲手制作，用来安慰「因为直言进谏而得罪了坏蛋领主，所以被没收了包括祖传爱剑在内所有财产成为流浪骑士」的他。
银发的美丽少年当时那扭扭捏捏将木杖藏在身后，绞尽脑汁想说几句漂亮话的可爱样子，至今都烙在那个因为被问起为什么骑士却没有佩剑而随口扯谎的骗子心底。
这也是骗子唯一肯接受的，来自他心上人的馈赠。
除此之外，虽然水晶总是很大方的建议他拿几片龙鳞、取一点龙血去换取财富，也经常异想天开的要从自己身上取材做首饰礼品给他，却都被撒连菲斯拒绝了。
虽然我骗了你，但并不是为了利用你。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憧憬的迷恋目光而已，才不断的编造那些虚妄的光环。
虚荣又自卑的骗子在内心坚守着这样一个原则，所以当年幼的银龙提出要订立永恒契约，分享巨龙无尽的生命和力量时，撒连菲斯尽管心痛如绞还是咬着牙拒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配称为银龙的命定骑士，至少当时那么无力渺小的自己，不配！
所以他很卑劣的……逃跑了。
自作聪明的想要先分开一段时间，还因为害怕水晶被人抢走而施了诡计将他困在银月峡谷，然后自己跑去进行骑士修业，以为最多花个十年时间，就能够回到爱人身边挺起胸膛说出实话。
结果，他却先为了理想中的那个「说真话的资格」而丧了命。
把水晶孤零零的丢弃在人间那么多年，让自己愚蠢的谎言和糟糕的行为不断伤害那个纯真的少年。好不容易有了相会的机会，却又一次因为自己不死者的身份感到畏惧，想尽办法编造一幕大戏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再次让心上人遭遇不测。
几十年时光，生生死死，却一点进步都没有。
「其实我早就该说实话的……对不起水晶，我以为看低的是自己，其实却是眨低了你的心意……」
「……！？」终于发觉自己最愚蠢的一面的撒连菲斯突然发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改变，不再是之前那样混乱无序的灰色。
铺设着雪白大理石的整齐街道，路两旁种植着高大的银桂树，嫩绿色的茂密树叶在初夏的阳光和微风照料下微微颤动，显得生机盎然格外可爱。
「这里是……图兰沙？」如此安详美丽的景象让撒连菲斯呆愣了一会儿，才呐呐的低语。
图兰沙。
他当然记得这座美丽宁静的白石小城，因为这里正是自己第一次按捺不住欲望品尝了水晶柔软唇瓣的地方，也是那个纯情的银龙少年满脸羞涩的提出永恒契约的地方，更是自己做出离开爱人、追求力量和地位这个愚蠢决定的地方。
是他留下最多悔恨的地方。
「图兰沙……对了，白猫胡子旅店！」
突然明白过来的撒连菲斯拔腿就跑，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拒绝和水晶缔结契约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初夏午后。
虽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虚幻，是时光之神的恩赐还是恶魔的陷阱，但不管怎么说，既然他回来了，那么就该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缺憾。
「对不起借过一下、对不起……」心中有一种那件事正在发生的预感，撒连菲斯焦急的逆向穿过人群，碰撞到行人也只能头也不回的丢句抱歉——
而他没有发现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些看上去活生生的路人，就算被他撞倒了也是一脸茫然，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一个高大英俊的黑发男子，从他们身边风一般掠过。

总算到了！
就是这里——因为完全回复了生前凡人体质，狂奔一阵后气喘吁吁的撒连菲斯终于看到了白猫胡子旅店的招牌，自然也看到了正依偎在原木色建筑物边的葡萄藤架下，一对你侬我侬的情人。
咦？虽然当年他和水晶也的确是在这个地方，做了同样的事情，为什么他却觉得眼前的景象非常陌生呢？
高大帅气的年轻男子有一张和撒连菲斯如出一辙的英俊面孔，深邃刚硬的五官被唇际温柔宠溺的笑容所软化，一头乌黑头发修剪成一个潇洒帅气的发型，一身材料昂贵剪裁得体的昂贵骑士装束更衬得男人魅力非凡。
这名「理应」同样名为撒连菲斯？林德伯格的男子，此时正一手搂着银发少年纤细的腰肢，一边凑在他耳边含笑低语，那亲昵的姿态略带磁性的嗓音，都闹得还很纯情的银龙面红耳赤，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了。
看起来这真是一对美满甜蜜的热恋情人，按理说看着他们应该回忆起往昔甜蜜时光的撒连菲斯，却被气得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紧握成拳的双手不断颤抖，恨不得一个箭步上前打歪那个顶着他脸皮的登徒子的鼻子！
「我……X！」
从牙缝中挤出一声低咒，撒连菲斯现在很清醒、很冷静。他也不至于幼稚到吃自己的醋，问题在于……当年的他可不是这副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德行啊！
别的不说了，当初他和水晶可是纯情到不行，连拉拉小手都会两个人分别别开头烧红了耳根呢，如今这样搂搂抱抱算什么！而且当年的他如果有钱到可以置办这么高级的行头，早就花在给水晶买那些他喜欢的传奇小说上面了。
就算这里是水晶的记忆，自己这个不合格的恋人被美化了百分之二百，这样子也太怪了吧……
不对！
原本只是对「回忆中的自己」有些嫉妒，只好灰溜溜摸着鼻子苦笑的撒连菲斯，突然捕捉到水晶笑容里的一丝勉强。
在他印象中，总是格外喜欢亲近自己，动不动就赖到自己怀里撒娇的水晶，居然会在那个「自己」的咸猪嘴凑近的时候，不自然的皱着眉毛向后缩了缩？
虽然那动作极为不易察觉，甚至可能水晶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是一向以察言观色的顶级技能而自豪的天才骗子撒连菲斯，却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水晶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光鲜漂亮热情奔放的「自己」的亲近。
疑心顿起，觉得自己说不定抓到了恶魔行事破绽的撒连菲斯不由得又走近了几步，那对完全将他视为空气的恋人的对话，渐渐清晰起来。
「……水晶亲爱的，为什么你不答应我呢？难道我不够优秀，配不上拥有你吗？」回忆中的「撒连菲斯」开场第一句话，就恶心得让正牌骗子大王直想吐。
居然用他的脸说这么肉麻差劲的台词，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我、也不是……撒里你不要这么说嘛！」似乎同样对这种过于直白的戏剧腔不来电，水晶有些不好意思的支吾其词，让在一边旁听的某人干着急。
「我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身分，继承了我父亲的爵位，我现在有能力向着全世界宣称我是你的骑士——我的爱，我现在可以堂堂正正执起剑捍卫我的荣誉和你了，」那个「撒连菲斯」好像很激动的说道：「而你却推三阻四不肯和我签订契约，果然是高高在上的神圣巨龙，之前根本只是玩弄我这个渺小人类的感情吧！」
这就是太过尖刻的指责了，虽然心中隐隐排斥，觉得一切似乎都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但是水晶一看心上人那渴望而焦虑的表情就心软了，咬着下唇红着脸点头。
「我、我只是有点害怕，我会和你定誓约的……」好像很怕自己的不干脆让对方误解，银发少年可怜兮兮的拽着男人的袖管：「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