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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行深宫-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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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 



嗯。礼亲王鼻中哼了一声。略看我一眼,挥手道:罢了。 



谢王爷。我微笑着说。还想说话,突然礼亲王身后的小太监开口询问我。 



你是太后娘娘的宫女?他上下打量着我说:咱家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我亦暗暗吃惊。好个大胆的小太监。我想,礼亲王素以家风严格著称朝野,他竟敢在这主子面前如此放肆无状?!虽然诧异,我仍低头笑道:奴婢入宫时日尚浅。此次是首回来山庄,公公不认得奴婢也情有可原。 



我一面回答,一面偷眼看礼亲王。却并未见他脸上有何不愉之色。礼亲王只命我前面开路,一起去太后宫中。本想为春菱求情,又怕那黑面王爷正在气头之上,不肯轻易饶过。 



于是三人沿荷塘边黄绿色成排岸柳,一路前行。 



说是荷塘,却也不完全布满荷花。池水原为活水,有暗流直通庄外。远方水面开阔处波光粼粼,近岸处、白玉桥下或人工分隔出的九曲弯渠里,才有密集荷花。微风拂过,粉白荷花如凌波仙子翩翩起舞。三两只绿色蜻蜒飞过微皱水面,有只大蜻蜒窜起身子,歇于一朵含苞欲放的雪色并蒂莲花心上。 



正觉好看,突听礼亲王轻喝:不好好走路,为何左顾右盼心不在焉? 



我忙停下,低头微笑道:回王爷,奴婢只想记清楚蜻蜒驻足的并蒂莲花,明日好让人采来给太后娘娘煮茶吃。 



礼亲王还未说话,又是那小太监抢先问道:荷花能煮茶吃么?你倒不妨说来听听? 



再看一眼礼亲王,他黑着脸不作声。于是我抬起头微微笑道:公公难道未听说新鲜荷花可以入茶?趁清晨薄雾将散未散之时,鲜鲜采下荷花。洗干净并着当时一起收集的露水珠子,同入小银茶壶,旺火煮至水沸腾起色,可以以此水泡茶。 



那小太监又问:吃这种茶有什么好处么?为何定要采并蒂莲花? 



真是奇怪。我暗自打量他,这下看得明白。这小太监生得好俊!他约摸十七八模样,脊梁笔挺,气宇轩昴。虽身着件半新不旧的蓝色太监服饰,他那通身上下的一股华贵气质,却难以掩藏。这粗布衣服,更称得他象一块土布包裹着的无双美玉。 



唯一不同的是,美玉没有波光,而他有。 



他眼波明亮清澈,一如天山山巅将要融化的积雪。 



那小太监用含着积雪的眼波望向我,微微含笑。之眼神相触那一瞬间,我的脸突然一热,忙扭过头去。 



荷花全身可吃。我说。 



我一边走,一边微笑道:荷花花茶主要有清火、去热、消脂之功效,年长之人也有一时积食的时侯,它能帮助消化。荷叶还可蒸米饭,做菜。荷花汁加酥油与面粉可制荷花酥……至于奴婢看上这并蒂莲花,只是取它的好彩头,并无它意。 



好一篇荷茶论!那小太监笑道:咱家只知道用荷酿酒;还是头次听说用其煮茶的。又说:素看宫女太监们个个不苟言笑,木头人一般。只不想永泰宫还有你这样的宫女。太后娘娘能有你这小宫女天天陪伴,确也算是件赏心乐事。 



我一笑作答。三人一路行至永泰宫。 



德仁太后刚刚睡起正在梳洗,命礼亲王厅房吃茶等待晋见。 



我问了问,太后并无不妥,便放下心来。唤过一名稳妥宫女,交给她食盒。又交待她说:这里面有四样新做的小茶果子:一样冰糖绿豆糕;一样酥糖荷花酥;一样蜜汁糯米藕;一样玫瑰梅子干。 



待要走时,又不放心。回头嘱咐道:娘娘用过这些甜糯之食,须得吃几口热茶消腻,以免积食夜里睡不安稳。 



那宫女一一记下。我说罢回头,却见门口站着那小太监,正眼睁睁看我说话。 



我的脸又一红,忙扭过头去。他见状却并不说话,转身离开。 



因记挂春菱安危,我并不按原路返回。远远找块树下石头坐着,不时打量宫门口动静。此时日头尚未西沉,地上暑热未消,头上知了叫个不停。 



礼亲王进去已半个时辰,还不见出来。 



我就有焦急起来。人更觉得热,伤口隐隐有些许作疼。鼻尖上冒出一些细密的小汗珠。正准备拿了帕子拭汗,突见那小太监一溜小跑出宫门。他看见我,迎面过来。 



我忙站起身。他上下打量我,点头笑道:可找着你了!咱家还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原来你就是那个吃了浩王爷雪蛤的小宫女儿。 



嗯?我诧笑道:公公此言何意? 



呵,他笑。他打量我说:你可知那雪蛤是浩王爷寻了整八年才得来。原有一公一母两只,平时稀世珍宝贝般放着——寻常人看一眼可都不行——只防着哪日有大病时可续命——偏被你吃掉那只母的。 



停一停,他又说:礼王爷才刚跟太后说起,要咱家过了明日便服侍浩王爷去。咱家若见了浩王爷——哼哼,少不得可要说遇见吃了他雪蛤之人。 



原来,雪蛤竟珍贵至此。我心下好生感激,忙道:多谢公公告之。请公公见浩王爷时,代荷烟多谢王爷救命之恩。且说荷烟深感皇恩浩荡。 



谁知我一语未完,那小太监脸上早已不耐。他叹口气,笑着挥着手说:罢了。又是这几句话儿。咱家早已听得不胜其烦。我又是一怔,向他笑道:公公原非俗人,竟看不出荷烟是真心感激? 



那小太监闻言来了些兴致。宫里也有真心?他笑道:依咱家看,你这话说得可未必有诚意。 



我诧笑道:公公何出此言?他笑道:你刚来宫中,可曾见过浩王爷? 



没有。我说:都说浩王酷爱游历,行踪不定。奴婢还无福得见。他点头笑道:可不是么?!不了解咱家主子,妄下结论——怎知那王爷不是强不过太后之意才交出雪蛤来? 



我听他此问,不由得怔住。歪着头,细细想了半日。抬头时,正见那小太监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慌,正色道:公公,荷烟断定浩王爷不是这小气之人。 



他闻言先是一怔,随后点头道:你既如此说,想是知道咱家主子为人?不如说来让听听。日后咱家行事说话也能摸对主子脾气,不至于枉送性命。 



我心念一动,笑道:此话说起来有倒些费功夫。若是平日里闲着,说说也没有什么,只如今我两个姐姐还在日头下罚跪,荷烟哪里有心情与公公闲话? 



果然,那小太监不屑一顾。什么难事!他笑道:礼王爷只怕早记不得。我们只须说是礼王爷之意,找人去叫她们起来。 



公公说得轻巧,我抿起嘴儿笑道:礼王爷的意思是你我能假传的么? 



第四章 雨夜



那小太监闻言果然犹疑。他抬头一会儿望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俯身看着我说:刚被罚的两个宫女除对太后娘娘不敬外,议论的不是你么?我微笑点头。他见状微微冷笑道:罢了。本性难移。宫中若要杜绝这背后损人恶习,只怕真须动用重典。 



公公,我忙道:她俩个言语不敬,原因荷烟而起。并非直冲太后娘娘。这次已得教训,哪里有下次?做下人的滋味你我原比别人明白。因此求公公体谅,帮去王爷面前求情。也是公公功德一件。 



那小太监有些疑惑地看我。过了片刻,他点头道:好罢。下人也是人。咱家也不在乎多救她们一次。礼王爷若要责怪——你不要怕,有我。 



他一言既出,便不耽搁,招手叫过一名太监,假传礼亲王话,如此这般交待一番。那太监因见他随礼亲王一同前来,其服色比自己高出级别,答应着忙不迭的去了。 



我们眼见着那太监远远走过一处假山,消失于视野。 



荷烟姑娘,那小太监问道:你心里真不想出这口气么?我展颜笑道:民口如川。自古可引、可导而不可堵。从来背后议论人者,从乡村至皇宫,谁能禁住?闻者自嘈:“闲的是他,恶的是我,争什么?” 



那小太监听说,本来就明亮的眼里闪过一道光芒。也笑,他说:你倒是“日月长,天地阔,闲快活!” 



我们相顾莞尔。 



他点头轻叹道:咱家现才明白,果然人之胸怀,不能以身份名气论判。如雷贯耳的真名士里有鸡肠小肚之人;而深宫里的小宫女,也有胸襟广阔之辈。 



我听得脸儿一红,轻轻的扭过头去。那小太监看我红脸,一时呆住。过了半日,他突然拍手笑道:差点忘记大事!咱家从没未见过浩王爷,总担着心,怕服侍不好丢掉性命。所以想多听些新主之事,以便想多了解些个,以后当差才不至于出差子。你快些与咱家说来。 



他是未雨绸缪——但只有本身够聪明的人,才能如他这般想到与做到。 



公公果然聪明,我轻叹。装出管教姑姑气派正色道:只是你太过活泼。有话说各花入各眼。礼王爷虽喜公公机灵,却不能指着浩王爷也一定欢喜。我停一停又道:不过浩王爷胸襟宽广,公公应不会有性命之忧。唯今之计,当以不变应万变。须时时死守我们做下人的规矩——就算别人有心害你,只怕也无机会。 



那小太监又笑。 



你不必语出安慰。他说:你并不认得咱家主子,什么“胸襟广阔”之言,想必只是凭空想出的赞美之辞。 



我额上又沁出汗来。天很热,被他这样询问,更热。 



我拿出白色绣花丝帕拭汗。感念他两次出手相救春菱,因向他轻笑道:公公大可放心。你主子十岁那年,先皇三弟罪王“恒叛”扬言得到传国玉玺,说他才是真命天子。他聚集一些盲信的追随者造反逼宫,一月攻陷数十座城池。先皇为磨砺各皇子,曾让你主子随定远侯平定“恒王之乱”。在我军成功破取首个城关后,定远侯原意要杀尽城内民众以示军威。你主子却说,他们是我隆泰皇朝子民,不过迫于“恒叛”淫威不得以而随之。人人皆有父母,人人皆会有子孙,何故忍心屠城?又说,战而屈人之兵视为下,不战而屈人之兵视为上。定远侯一听之下,深以为然。于是善待降民,发消息进其它被叛军占领城镇,说凡投降者一律厚待,有取叛军首领首级者重赏……那些被逼进叛军军中造反之人,纷纷阵前倒戈。平叛之战从此势如破竹……可叹世人只知定远侯英勇无双,却不知有浩王爷一句话加速获胜时间。 



我看见那公公怔怔出神,又笑道:你主子当年便如此仁爱,现如今只怕更是爱民如子。公公一颗心,大可放回肚中。 



谁知他偏不放心。他又说:都说人之初,性本善。当小孩时,自是见不得恶,却不知长大后心性又如何? 



我叹口气,苦笑道:三岁看老。荷烟虽进宫时日不长,却常听说你主子视钱权为轻,只素爱游名山大川,游戏人间。这样人物,又岂是人间凡品?你且收心,好好服侍罢。 



说罢微微展颜,我也不等他再问,转身步履轻快地往前走去。隐隐地,好象听见那小太监在说着什么,也装未听见,不再理会。 



刚走得百米路,远远听那小公公背后高声叫:柳荷烟,王爷吃中你做的小茶果子,明日咱家再来拿些。 



我只答应一声。仍不回头,一路去了。 



这日傍晚时分,天特别的闷。远处天空,有大片乌云正迅速往头顶压近。视线渐渐模糊。风起,暴雨将至。再去永泰宫时。有宫女说,太后自礼亲王离开一直无语。略一思索,我便立在宫门外没有进去。众宫人相互垂手,都感气闷。良久,里屋传膳。伺膳宫人忙不迭送入。不一刻出来,说太后只略吃了些白粥。 



雨仍未下。 



头顶有惊雷滚过。 



春菱踩着滚滚雷声出来。 



太后娘娘已睡。她说:大家各就其位,该干嘛还干嘛去。正说着,雨柱突然哗啦啦泼下。地面冒起丝丝热气,鼻子里呼着夹杂水与花草泥土混合的青气。我们忙拿出雨天点的琉璃宫灯,一字挂于屋子及回廊檐底下。隔着水幕远远看去,人与红灯恍惚迷离,平增几分伤感凄艳。 



毕竟是太后贴身宫女,我虽不当值,还是在屋外站立一会儿。估计酉时已过,仍不屋里有异常动静。加之雨声已由哗啦啦改成淅沥沥,那被刺客刺伤的伤口也隐隐觉得略有痛疼——于是支会一声,一手拿黄油布雨伞,一手提小绣球宫灯,返身回去荷风苑服药。 



我刚走至回廊尽头假山处,突见两黑影闪过。刺客?!心里暗暗一惊。又怕是自己眼花,不肯叫人。壮起胆,提灯慢慢照去。轻声喝问:谁? 



两黑影迎着我过来。当前一人,竟是白日所见、礼亲王府的小公公。 



待我看清他面容时,没由来的心里一轻。长舒口气道:可不吓死人了?!这又不打伞又不穿斗笠的,差点当公公作刺客呢。 



雨幕之中,好象那小太监神情微怔。他并不接我话,只小声说:你快去禀奏太后,说小三儿求见。 



什么?我问。雨声沥沥,听得有些含糊,拉他至回廊底下向他笑道:这么大的雨,你也不知道避一避?太后今日略感不适,酉时已歇下。公公有事明天再来罢。 



小三儿闻言,有担心,也有失望。太后娘娘有何不适?他问:娘娘为何这么早就安寝? 



此时听清他的声音,不觉一怔。不对!我迟疑地想,他这声音好象与白日那小太监不同。再看他时,也不见这小三儿穿着太监服饰。 



不好,我心里一沉。难道刺客要鱼目混珠么?眼前的这位小三儿,莫不只是长得象那小公公? 



悄悄看一看左右,又并无他人。 



不肯表示疑惑,我强笑道:娘娘只是有些闷。你明天赶早来罢。 



那小三儿却不肯。 



我有要事。他说:你且与我俩在这庄中找在间屋子住下,再去拿点吃食来。记住,不得声张。 



我更疑心。微微笑道:荷烟不过只是个宫女,无权安排二位吃住。不如这就回了庄上总管事张公公,再作安排如何? 



不好。小三儿说:我们明日见过太后娘娘便走。我们此行,并不想太多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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