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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行深宫-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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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那边是何去处?我问。我一面张望一面问道:现隔得远也看不大清楚,是栋三层楼的房子罢?怎么宫中会有这样的房子,倒跟个戏台似的。现有哪个妃嫔住在楼里么? 



春菱不语,面色更加苍白。 



第九章 鬼楼



姐姐,我催问春菱:那边究竟是何去处? 



那是鬼楼。春菱颤声。我看见她左右张望,脸色苍白。终于明白自己身处白日,这才小声补充道:前几年宫里有位主子娘娘在楼里自缢过。以后……每逢中秋月圆之夜;常常会有萧声从楼里传出。吹奏的都是那位死了的主子生前最爱的曲子。后来,也曾有胆大的太监进去打探,一夜没有出来。第二日三五个太监约着进去寻他,才发现他胆已吓破,七窍流血死在地上。 



春菱低声道:小姐,您你不怕么?咱们还是快些回罢。 



我听她说得可怕,便笑道:人都说是“富贵有命,生死在天”,又说“头上三尺有神灵”。就算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我从不害人,他们自然也害不得我。有何好怕?那处原来住的,倒底是个什么主子? 



春菱脸色越来越白。小姐请别问她身份。她说:太后娘娘严旨,宫中任何人等,均不得谈论此人。我心中一动,笑道:知道了。那日在浣月山庄,秋茵姐姐口里所说的那位夏吃冰酒冬盖狐腋,宠极一时之人,就是对面小楼里的女主。 



春菱怔住。她望着我迟疑半响,方才轻轻点头。 



我满心疑惑,问道:她因何自尽?春菱脸色又变。她仿佛用尽全身气力,才缓缓吐出八个字:狐媚惑主,淫乱后宫。 



说完,她脸上血色全无,白如缟素。小姐,她颤声道:咱们还是早些回罢。对面既闹鬼又背阳。莫说各位主子,便是奴才们,也少来此处,只怕是沾了晦气,影响自身运势。现奴婢站于这地,只觉着一股阴气冷嗖嗖从脚底直往脑门上串。 



我好奇心更甚。心念一转;低低向春菱耳边轻语几句。她见我不听劝;只得唉口气,眼睁睁地看着我遥遥穿过石桥,向小楼而去。 



小楼朱红色大门一侧已从连轴处腐烂。门上油漆班驳脱落,黄铜门环与门钉锈迹横生,布满灰尘。轻轻推去,门“吱呀”一声应手而开。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处荒芜、杂草丛生的小小前院。院中原来种着许多花草,现在绝大部分已同小楼女主一样枯萎死去,瑟瑟沉寂于四季风雨。 



唯有十几棵青绿色桂树依然枝叶茂盛,高耸入云。 



院中野草已长得及近半人高,挂满晶莹雨珠。草中有条五彩鹅卵石小路,笔直通向小楼。我抬起头,看见一块积满灰尘、结满蛛网的门匾晃悠悠斜挂楼顶。 



邀月楼——我费了好大气力,才认清匾上金漆写着的三个字。 



喵——,一只黑色野猫喵地一声,从深草丛窜起跑开。猫叫声惊起停在桂子树上的一群老鸦,老鸦们扑扇着翅膀,盘旋怪叫着飞上天空。 



几根黑色羽毛从半空中缓缓飘落。 



我长嘘口气。小院浓浓香味里,混杂着灰土与动物腐烂的气息令我胃中一阵翻呕。我快步走向小楼,轻轻推开大门——一心探险的我不禁被眼前所见惊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看见的不是华丽或者凄清的厅房,竟是一间空旷诡异的灵堂!屋中没有屏风案几桌椅花薰,只在四周梁栋上遍围白色灵缦。没有棺木、也没有灵位。面对我的白色墙壁的正中间放着一张祭奠用的沉木香案,案上放着数十支白烛、一个黄铜香炉与几叠纸钱。墙上挂着一块与香案同宽的黑色灵布,灵布上写着四个苍劲饱满的白色大字——媚行深宫。 



媚行深宫?是狐女媚妃横行深宫之中么? 



我突然觉得有阵寒风徐徐吹向后颈。待猛回头看时,却又哪里有人?正狐疑惊悚间,突闻门外传来人语脚步声。我一时来不及思索,慌不迭地藏身香案底下。刚刚藏好,就听见有人进来。 



你们就在外面盯着。我听见一女子声音吩咐道:不要让任何事情打扰本宫。 



那女子向我藏身之处走来,脚步声停在案几前。我悄悄掀开案几上的白色布幔一角,偷眼望去,见她正朝着“媚行深宫”几个字缓缓跪倒,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 



这不是良妃么? 



良妃是文泽最宠爱的嫔妃。她娘家姓李,闺名良绣,父亲为大理寺寺监李伯远。良妃生得很美,是宫中出了名的“冷美人”。她十七八岁年纪,身材修长,蜂腰削肩,鹅蛋脸,柳叶眉,凤目里常有粼粼波光。只是她凤目中的波光常常冰冷,其凛凛然不可侵的神情,仿佛要拒人千里之外。 



然而我现在看见她的眼神,却又炽热无比。 



我看见她对着“媚行深宫”的黑色布幔喃喃道:娘娘,信女李良绣承蒙娘娘传授衣钵,受益匪浅。目前后宫其他嫔妃,无人能出信女其右。信女信守承诺,已将娘娘香冢修葺一新。现皇上就要得胜回宫,恳请娘娘大发慈悲,再赐信女几条妙计。信女感激涕零,终生不望娘娘教诲大恩。 



她说完,诚惶诚恐地对着布幔拜了四拜。许久,方才站起身来。 



我听见墙壁上的黑布被人掀起,然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最后,头顶传来良妃又惊又喜的声音。多谢娘娘。她说。 



她复又跪下,再拜几拜。然后步履轻快地转身离去。 



我确认她已走远,方才拍拍头顶灰尘,从案几下钻出。掀开布幔,墙面出现一个白色小小暗门。门中放有一只紫檀木小方盒,盒内空空如也,想是良妃适才从中取走什么物什。 



檀木暗香浮动。我心念转动间,突然明白小楼有混合香味的秘密。再四处走动查看,知道果然如此。原来这小楼以沉香木为主体,以檀香木作围栏杆,兼混花香、乳香进涂墙泥土中,故此经年香气不断。 



我怔怔出神,幻想当年小楼女主于四季花开之时坐在楼上,飘风细雨之中斜倚栏杆。我想,恐怕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清,四处弥漫的香味究竟是花香?楼香?还是人香…… 



当我从邀请楼中出来,同春菱一起回走,隐隐约约的,对岸香味如影随形追踪着我们。似花非花,似檀非檀……不招便来,挥之不去。 



水上有股氤氤气息弥漫开来,仿佛有种触手可及的娇羞与缠绵。 



我一路走,一路发怔。却冷不丁再次遇见良妃。她面无表情,正带着安嫔、荣贵人迎面走过来。我心猛跳,倒象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般,不敢直视她眼。 



我微微低头与她们见礼,随着走进一处临水小亭中。 



有宫人拿张苏丝织玫红色绣花椅垫铺好。良妃坐下,自顾看湖里穿梭锦鲤。 



许久。 



许久之后,良妃好似方才想起还有我们几个陪在身侧,于是回过头说:这些日子皇上不在宫中,想必大家都闷得慌。明日本宫做东,取些逻宗国进贡的白葡萄酒,寻个地方大家一起吃酒斗诗玩上半日,又解闷,也有趣味。只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有偏娘娘。安嫔抢先大声笑道:这逻宗国进贡的酒,妹妹最爱吃。偏皇上宝贝得什么似的,只给娘娘一人! 



说话的这安嫔长得身材适中,略显丰满,丰乳肥臀。柳叶弯眉,杏仁圆眼,大嗓门。浑身堆珠彻玉,花枝招展。她本是因为是皇长女玉芙公主生母,现在又有三月身孕,常将肚子挺高,只怕别人不知其身怀龙种。据说,她原是汉阴县令妾室所生,入宫一直无宠。后因尽力奉承迎合良妃,才时常得侍寝机会,又是肚子争气,于各嫔妃中最早生下皇女,这才混至嫔位。嫔妃宫人们暗中多有议论,谓之极俗。 



良妃闻言微微一笑,面有得色。 



荣贵人轻声笑道:娘娘对妹妹们一向极好。只是妹妹却想,若象往年那样边吃酒,边斗诗作对,哪个姐妹又能强过娘娘去?妹妹先认输,明日也不用开口,专吃罚酒好了。 



荣贵人今年年方十六,闺名荣萼儿,是扬州荣知州小女。一年前文泽看海事工程,其父接驾。席间命女儿荣萼儿献舞。文泽喜欢萼儿,带进宫中封为贵人。她性子温柔,一口官话中带着吴侬软语,黄莺出谷般好听;身材娇小,眉眼如画,淡泊如诗,如同名家画中走出的仕女;又因能歌善舞,举手投足间竟自带些许仙风雅韵。 



良妃闻言更加得意。她说:既是这样,明日改钓鱼儿玩。本宫要让你们输个心服。到时数谁鱼多,便多吃两杯。没钓着的人,罚她们不许吃本宫好酒。荣萼儿轻笑道:那可好,数完数后,咱们再将鱼放生,为娘娘祈福。祝娘娘早得皇子。 



良妃闻言,面色微变。 



真是那壶不开提哪壶。良妃入宫后曾怀孕两次,惜每回不足三月均无故小产。得圣宠而未成功育有皇子,本是她心上伤疤。因此她很不高兴,向荣萼儿冷冷道:多谢你,竟想得如此周到。 



荣萼儿却毫未察觉,转头对我轻笑道:不知妹妹你可有钓鱼兴趣?我忙笑道:妹妹只一旁服侍罢。自己并不会钓鱼。 



安嫔闻言冷笑道:妹妹不会钓鱼?妹妹一钩子下去,连条皇上这条真龙也能钓上。小小鱼儿,又算得什么? 



我愕然。一时语结,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荣萼儿也不曾料想安嫔说这样的话,面上略显尴尬。就想着转换话题。她轻扶我脸颊,点头叹道:总觉妹妹与众不同,今天才发现,你竟未化妆!真真好美的人儿,不化妆尚且如此,一朝装扮起来,可不知皇上要喜欢成个什么样子呢! 



良妃与安嫔闻言,面色均是一变。我心里暗叫不好,忙陪笑道:妹妹薄柳之姿,与姐姐们比,实是云泥有别。只是妹妹自小便不化妆,不道脂粉用法。若哪位姐姐某日得闲,又不嫌妹妹粗笨,妹妹倒想当面请教一二。安嫔手指绞着帕子,斜倚在栏杆旁冷笑:妹妹不说,本嫔倒差点忘了!妹妹以前是名宫女,又化什么妆呢?! 



良妃微微一笑,也不看我,轻轻把玩着手中宫扇。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本宫听说,你最近去凤至宫很勤。莫非皇后娘娘有何不妥? 



我略感奇怪。想她消息如何灵通,怎么问起我来?于是小心说道:妹妹心粗。虽然每日按例去凤至宫请安,说两句话也就走了,竟也不知道查颜观色。还未发现皇后娘娘有何不妥。既然娘娘问起,妹妹今后多加注意便是。 



良妃听完,冷冷看我一眼。 



那倒不必。她说。她缓缓吐出这四个字,脸色深沉。 



第十章 君心误



一小绿衣宫女从远处成排柳树中过来。 



启禀娘娘,她向良妃行礼,说:李总管让奴婢禀奏娘娘,皇上三日前已过扶风镇。估计不要十日便可回宫。良妃喜道:是么?皇上回来第一晚定会在本宫处安歇。快叫奴才们好好清理锦绣宫,一花一草全不可落下。只可惜“碧水朝霞”花期已过,待明夏才得见了。 



再无心情闲聊,大家也就散了。 



听说文泽要回来,我也喜不自胜。忙安排重新布局听雨轩。正指挥着,外面传:荣贵人来了。 



我忙迎至门口。 



我回去想了想,她刚进门便笑道:安嫔姐姐最是有口无心之人,因怕她刚才的话伤了姐妹和气,故而过来瞧瞧。她刚才说的话,妹妹不必放在心里。 



我见她专程过来说此事,忙笑着点头答应。小萝送上茶水。荣萼儿微笑吃茶。抬手之间,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清凉香味自她袖中散发出来。 



这是麝香的味道。我心中狐疑,又不便说破。于是轻声笑问:姐姐身上熏着什么香?味道好闻得很。荣贵人怔住。抬起衣袖向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脸茫然:我从不熏香。刚才与良妃姐姐她们一处玩笑,许是沾到了她们身上香味罢。 



不对。我想,她在说谎。这香明明从她衣袖中发出,怎么会是在别人身上沾来? 



荣萼儿走后,我手托两腮,怔愣不语。又不及深想,转念又将心放在与文泽重聚上。欢喜激动,半宿不成眠。第二日至永泰、凤至两宫请安。不想,却听见文泽兵败消息。 



原来他亲征目布尔宁,志在必得之战并未获得胜利。妃嫔们坐立不安,不敢说笑。连平日最聒噪的大肚子安嫔也知收声敛气,左顾右盼,神色惶惶。只一向神色淡然的懿孝皇后安静如常,脸上波澜不惊。一众嫔妃之中,同嫔脸色最是灰白。她出身将门,其父是随文泽远征的陈胜之老将军。我知道文泽出征前曾许诺同嫔,得胜回宫后会晋她名号,封为贵嫔。现在却是这样结果——想她心中除窝心外,还害怕文泽因此事降罪其父。 



从凤至宫出来。我见左右无人,小步追上同嫔。安慰她几句。不想她却强笑道:我并不害怕皇上降罪。更非担心自己晋升问题,只想着他……他们可都别伤着才好。又说:其实我心里早知此仗未必会胜,却不便说罢了。说完,也不理会我满脸诧异,转身而去。 



日盼夜想,文泽终于回宫。但我却不得与之见面。非独我一人,所有嫔妃,包括皇后在内均见不得他。他心情极差,不想与我们见面。仅去太后处请了安,日日将自己关于御书房中。下旨任何嫔妃不奉旨不得晋见。 



我与文泽原来想距极远,相思一场也不觉什么。现在近在咫尺,反觉相隔天涯。又心疼他此时情绪,胸口总泛潮,茶饭不思。 



春菱与小萝也劝,说:皇上过几日便好了。那时看小姐瘦成这样,可还不心疼么?我虽听劝,却仍是打不起精神。手拿装着我与文泽发丝的荷包,又看又叹。 



想起杨长安原在御书房当过差,那里人面较熟,让其暗地打探。他回来时说,这几日皇后与良妃求见过文泽,均被挡回。我更觉见之无望。左思右想,突然间一念头闪过脑海:我并无名号,还非嫔妃。何不换了宫女服饰,混去太后宫里远远看他一眼? 



春菱听说,觉得此行危险。劝我不要轻举妄动。但我一片痴心,一意孤行。她只得叹气,千万叮嘱:小姐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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