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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蔷薇作者:逆凛(完结)-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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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是维京人的后代,体质很不错,但是那股寒冷还是侵蚀了她们。而且她们一路大声喊着拉拉的名字,也喊得口干舌燥了。于是她们停下来,靠着一棵高大的松树休息。
“姐姐,”西格妮喝了一口水,指向朝西的岔道,“我觉得拉拉去那边了。”
“不,不是的。”那个做姐姐的却固执地选择了另一个方向,“是这边,没错的,我知道。”
“为什么只有你知道啊?”妹妹立刻不满起来,“我和拉拉最好了,平时她都缠着我玩,当然是我说的算话了!”
“拉拉最喜欢找我玩才对!”古琳德不依,“我是姐姐,得听我的!”
两个十来岁的女孩就这样为了一个方向抉择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她们年岁相差地不大,又都是不服软的脾气,谁也不让谁。终于,妹妹西格妮忽然扶着树站起来,一撑滑针,嗖得沿着她坚信的正确路线滑走了。
这里的人们在很小的时候,滑雪技巧就和国家级选手相差无几。西格妮滑地很快,一转眼就消失在莽莽针叶林组成的迷宫里。她一走,古琳德就坐在原地生起了闷气。因为她始终认为自己是对的,认为妹妹犯了个低级错误。她对自己和拉拉的感情深信不疑,自己的感觉决不会错的。
她就那样想啊想啊,想着从小到大妹妹和自己的意见分歧,再想到和拉拉在自家的庭院里滚了满身的雪,与西格妮一起牵着拉拉巡视羊群,拉拉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仿佛身负值得托付姓名的光荣任务。她想起了路边欧石楠令人愉悦的清香,还有飘荡着那种香味的日子,彼时她的生活中还有一种味道,那是她妈妈做的肉煎饼。
似乎冥冥中有某种巧合一般,她摇了摇头,不可思议地清醒过来。煎饼和欧石楠不见了,爸爸妈妈不见了,拉拉和西格妮也不见了。她孤身一人坐在黑色的针叶树木下,参天巨木的树冠投下巨大影子,她背后是广邈的纯白世界。她在这一切之中渺小地可以忽略不计。
她忽然感到心头发紧,没来由地一阵恐慌。这种感觉让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极不适应。她想起了那个古老的传说,黑色吸血伯爵会用无辜者的鲜血来挽救他的爱人。
此时她尚且不知晓前方等待她的命途通往怎样的深渊,但是孩子的直觉总是特别灵敏的。
现在这种直觉指引着她站起身,驱动雪橇往西格妮的方向去。她要去找西格妮回来,这是目前对她而言唯一可靠的事。
她逐渐深入雪林。
这附近的雪都不会化,冰晶倒挂在玄黑色的枝杈上,如同精致的吊灯般美仑美奂。但是这一路古琳德就没有那个心情去欣赏了。她叫着西格妮的名字,同时在林间穿行。她明显感到自己动作不如先前灵活了,还差点撞在了树上。她的眼睛被雪光刺得有点疼,指尖僵硬。但是她依旧往前,四周的风景却越来越密集。树木从她视野两边不断退出去,又涌进来,无止无境,吞噬着她稚嫩的勇敢。
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但是她的曙光并没有因此而消失。事实上,树林重又变得稀疏了,她头顶的天空越来越完整。这似乎给她带来了一些新鲜空气,让她足以维持神志,直到最后。
雪林是在一片开阔的平地终结的。
古琳德以前从不知道在山上也有这么大块空地。没有一颗树,也没有突出的岩石。那片平地如同神砍削的一般惊人平整,铺着厚厚的雪作台布,用以宴请各界诸神。
但是,它的纯白在今天被人打破了。
古琳德从自己站的一端,可以远远看到,平地被黑压压的森林包围着,中间站着一个人形。那人很高,长发和衣摆以相同的角度逆风飞舞,如同一棵遗世独立的树。她看不到那个人的具体面容,但是很显然地,他的脚边躺着一个看起来小得多——就和她差不多大——的身影。那个身影毫无生气,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里,面色比身下的雪还要苍白,血浸入雪里,比树木还要玄黑。一只白色,但在尾巴处有黑色毛的斯堪的纳维亚牧犬站在那个小小的身体旁边,虽然站着,似乎也动弹不得。
那个人以优雅的姿势缓慢地蹲□,即使从远处看也可以看出他的身形极为俊美。他一只膝盖磕在地上,用戴着手套的手抚摸牧犬洁白的皮毛,从下颚逐渐蔓延到颈部。
然后,他的手指一紧。
禁锢被解除了,那只牧犬倒下去的时候,古琳德顿时大彻大悟,仿佛世间一切奥妙都在瞬间得到了完美的解释一般。那种冲动压倒了她应有的恐惧和保护自我的本能。她冲出去。
“西格妮!拉拉!”
在她离弦之剑般在几秒内出现在他面前的同时,她的叫喊声也终于吸引了那人的注意。或者说,其实他早发现她了。她在高速中目睹他转向她,动作像慢镜头一样被无限拉长。她在最后的几秒内看清那人的容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
她当即想起了关于古老吸血伯爵的传说。她失血过多而死的妹妹正躺在那里。而她仅仅注视着那个男子。她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但是当她面对他的时候,她只能想着他,想着他俊美桀骜的五官,如同北欧的山川一样轮廓鲜明,想着他纯黑的风衣,如同鹰隼展开羽翼,想着他随性飞扬的长发,如同盛开于彼岸的黑色昙花。他的眼睛很美,眼神却冰冷地像是一块未经打磨的黑曜石,挟着与生俱来的疯狂和毁灭意念
因着这些荒诞而又不足为奇的小小念想,她没能看到他的手势,没能跟她以往美丽而无忧的生活告别,没能最后看一眼她的妹妹和爱犬。鲜血从伤口奔涌而出的时候,她想,这不是吸血伯爵,这是守望这片土地的黑色神明,是大地与山的统治者,是雪的英灵。
但是她不能继续往下想了。她的身体被一股强力掷出去,在那个过程中她的腿骨断了,在静谧的世界里猛然响起清脆的响声,雪橇在地上划出一条长而深的印记。然后她和西格妮与拉拉一样重重撞在地上,直到最后仍没有闭上眼睛。血溢开去,回归灵魂的土地。
那位穿黑风衣的凶手毫无怜悯地注视着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三具尸体,如同山神皎洁的肌肤上三块丑陋的烧伤。他没有用雪洗去手上和衣服上的血迹,只是扣了个响指,旋即如同镜头特效般,无声隐匿在清冷的空气里。
他把下一个落脚点选在了一个装饰华丽却阴暗的大厅里。这里是他家在这附近的别墅,但是废弃已久了,甚至家具都不剩下几件。不过也因此为他空出了一个有足够空间的正厅。房子里的装饰仍残存着尊贵的冷峻格调,但是那些凝固在柱子上的大片蔷薇已经剥落,小天使仍向上举起双臂,虔诚地仰望。
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与外面雪光皑皑的盛景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房间里只有一些光源不明的钴蓝色灯光,当真如同吸血伯爵的城堡般阴郁奢靡。
他面无表情地向大厅中央走去。他走路的样子很好看,几乎完全在一条直线上。
但是他唯一愿意为之欣赏的人此刻却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大厅中央是一个泛银光的魔法阵,和世界之树那个十分相似,只是规模小得多。用失传已久的鲁纳符文和神秘符号构成的精绝魔法水银般沉重地沿着图案的线条流淌。魔法阵上方悬浮着一个人——没错,他就那样不与任何物体接触,悬浮在诡异的空气中,绻成胎儿在母体内的姿势,银发自然垂下,与魔法阵浑然一体,几乎遮去了身体的大部分。但是从□的肌肤上仍可以看见蓝色的血管异常鲜明地扩张开来,在吹之即破的皮肤下有节律地跳动。
这幅场景固然是诡异而可怖的,却又有某种生命原真的质感。
但是那男子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他径直穿过魔法阵,停在银发人的面前。魔法阵对他来说就像墙上的那些装饰一样毫无约束力。
因为这是他的魔法。
银发人看不到他。原先那张脸很漂亮,却被蛛网般密布的蓝色血管破坏了。他再向前一步,捧起银发人的脸。
有那么一瞬他似乎是想吻他的,却在最后忽然改为用一只手掐住了银发人的下颚,骨节突现出来,银发人的下颚几乎被捏碎。
“你怎么能…怎么能呢……”他呢喃着,依旧没有放开他,“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我分明告诉过你会有办法的…为什么不相信我呢……”白玉般的手指逐渐松开,他靠在他肩上,把脸埋进银发里,“为什么…要抛下我……”
“维尔…不要走……”
他的声音被颤抖的空气异化,带着啜泣,漫天遍地的悲伤凝在小小的空间里。
同时银发人胸前吊着的怀表陡然发生变化,绽出奇异的光,链子旋转着断开,顶端变得锋利。
链子洞穿他肩膀的时候发出闷响,他仅仅咬了咬牙关,让自己的血溅上对方的脸。他手上原本已凝固的两个女孩的鲜血也忽然重新液化,滴落在地,声音清晰。
魔法阵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开始发生变化,并散发出更绚丽的银光。有那么几秒,房间里几乎被照得如同白昼。
他低声念着咒语,肩上的血沿着链子,淌在银发人的身上,顿时被皮肤吸收。
血流的速度缓慢下来,魔法阵的光也在逐渐黯淡。银发人的身体舒展开,展平成通常人躺卧的姿势。
然后世界恢复寂静,链子还原成平日里精致的姿态,他的伤口在魔法作用下迅速愈合。银发人身上的血管回到了通常的位置,顿时显出清秀的容颜。
银发青年忽然失去支撑般坠落下来,跌进他怀里。他瞬间忘记了不愉快的一切,满怀深情地在那人泛紫的唇上印下亲吻。
手牵着手自在地漫游,
唇对着唇喃喃地诉说。
初夏的厄勒海峡上刮着西北向的温润信风,挟来繁殖期的鲜美鱼群。而从北美和亚洲运来工业品和棉花的大集装箱船也在这个季节蜂拥而至。港口里的船
41、Poker Face 。。。
只来去匆匆,将命运载往各方。
加拉哈德?莱维因站在甲板上,回忆起自己上一次吹海风的时候,也是这样神清气爽。只是那时他刚获得自由,心情好得忘乎所以,现在的情况,自然与当时是不能相比了。
其实逃亡在外的半年余里,他不止一次想过隐居在一个自由与梦想的国度,隐姓埋名,做一个加拿大人或美国人,开一家律师事务所,安度一生。现在想来,他确实幼稚地有些过分。
半个月前,他学生时代老友的信将他从美梦中彻底一个耳光扇醒。他不知道弗兰特是怎么把信送到他手上的,也预感到自己会被发现,甚至已经被发现了。
但是真正促使他辞别了多伦多湛蓝的青空和火红的枫叶,以及和蔼可亲的房东太太的,还是那封信中太多惨不忍睹的真相。这是他第一次切肤地感受到教团生生将他的胸腔划开,毫不留情地把心脏践踏在教下。
他以前从没想过这样的事当真在他熟悉的人身上发生。他本是为了自由和正义而抛弃教团,现在要是他不回去做点什么,便比他父亲更不如了。
他握紧了栏杆。白色浪花一拨拨冲上船体,海鸥羽翼的阴影划过头顶。
唯有风景依旧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那两句诗是叶芝的作品。
42、又见哥本哈根 。。。
我再一次看到了白岸。
与上次意识塌陷不同,我异常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谁,记得生命中所有的细节。我与自身的记忆并没有分离,也许这便意味着,我真的已经不在世上了。
但是我也没有到达彼岸。我看见它在正前方,是茫茫的大片白色沙滩,中间横着死一般宁静的灰色海洋。水面上没有一丝波浪,更没有漂亮的涟漪,它只是存在在那里,一动不动。和普通的海不一样,它是灰色的,完全没有丝毫生气的暗灰,上面点缀着隐绰的光。我不愿想象那里面有什么,也不想渡过去。
对面就是彼岸,是亡灵要去的地方。那里是纯白的沙海,远远看去,竟和浮云城堡终年不败的白蔷薇很像。那里的沙是完全纯净的白色,不含丝毫滋养生命的杂质。那个世界绝对纯净,亦彻底荒芜。
人死后有没有灵魂,人死后究竟会去哪里。从古至今的各路宗教都不惜血本地探索这个无解的答案,却没有一个渡过死亡的人能够回来告诉他们真相。
对于灵魂,我想,我还是愿意相信它的存在,否则,我们就无法给自己不能控制的情感赋予借口,也没有什么能承载肉体无法负累的沉重信念。
我慢慢地在水边跪下。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这么精确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我真的完成了这个动作。我看不见自己,但是视线显而易见地放低,投向水面。
灰色的水面渐渐亮起来,开始晃动。
我凝视着那张在波纹的颤抖和撞击中成型的面容,那是女子的脸,清雅美丽地难以言喻。
也许她与我是有某种相似之处的,但是更多时候,我们完全陌生。
然后我听见她的声音,不通过任何媒介,直接在我脑中像某种轻盈的烟云一样扩散开来。
那个水中的影子一动不动,嘴唇轻轻抿着,冰蓝色的眼睛越过我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她说,你终究是来到这里了。
那么,现在我死了么?
不,你没有死。死去的人是属于彼岸的,他们要越过这片海。
那么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为我不是完整的人类灵魂,只是由别人的意念投影而来的,残余在你体内的倒影。我不属于哪一边,也不能离开这里。
我要是到达对岸,就是死去了,对么?
你无法过去。
为什么?
因为这片海是羁绊,是你的记忆。记忆是肉体与精神间的灰色地带。你的羁绊尚未终了,海上不会有一条等待你的船。
但是我不想留在这里了,可以让我过去么?
你决定了么?身后真的没有什么人需要你了?
…没有我,他会过得更好。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他不会。他不会失去你而独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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