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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臣环伺作者:御景天-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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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溯神色微动,定定迎上那漆黑如墨的双眼,明知这样有违礼数,却移不开眼前一如既往的温和淡然,云淡风清。
“臣,遵旨。”
不多时,韩溯请辞,萧纵打算喝过一盏茶,也回御书房。端着杯,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只听“哇”得一声,寻声看去,侄儿萧鉴不知怎的坐在稍远处假山石边大哭。
小太监匆匆过去,没把小世子扶起来,却又屁滚尿流地退到一边。
“怎么回事?”萧纵起身走出亭。
应着他这一声,假山石后,一道玄黑挺拔的身影负手慢悠悠踱了出来。
却是秦王。
萧纵一愣,脚下步子加快。
秦王睇了一眼匆忙走来的天子,瞥眼见着坐在脚边两颊挂泪的小娃,一弯腰,抓着后背心衣袍一把将人提到了半空里。
萧鉴看到秦王那张脸,忽然噤声,下一刻使出吃奶力气一样“哇”了出来。
萧纵就只见小侄儿柴鸡似的被拎在空里,扑腾几下手脚,哭得声嘶力竭。“你作甚!”上前一把夺过侄儿。
秦王手中一空,见天子跟炸了毛的母鸡似的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他拉长的脸随即浮了一层薄薄笑意。
秦王这几天在信阳宫中内侍宫婢妥妥帖帖伺候着,行馆里亲兵要见他也没人阻拦,更甚者天子还十分周到地在他寝房里安排了几个美艳不可方物的陪侍,但,他心中并不痛快。
“皇上近日可真忙,臣只想问个安,都被推拒好几回。”口气很淡,眼神却十分利。
萧纵瞥了瞥眼,抱着呜呜直哭的小侄儿往观云亭去,“朕国务繁重。”
秦王一言不发跟在身后进了亭,见桌上摆放的两个茶杯,眉一挑,“陛下确实挺忙。”一掀袍子坐下,“陛下这么忙还挤出时间喝茶赏景,作陪的定是个妙人。”低笑了一声,“是韩溯罢。”
萧纵没应声。
“眼光不错。”
萧纵懒得理他,拍着小侄儿的背,安抚。这孩子刚才似乎被面前这男人一张冷厉的脸吓到,还在呜呜抽泣,萧纵有些心疼,忍不住横了对面没有半点悔意的男人一眼。
秦王看到了,但就跟没看到一样,拎起桌上茶壶往萧纵面前的杯中斟茶,萧纵微愣,才想说声有劳,秦王已经端起那茶,自己喝了,“好茶。”
萧纵抱紧侄儿,已经不打算去琢磨秦王深不可测的城府究竟是在寻思什么。
“叔……”怀中萧鉴抽了两声,昂起小脸,伸出手臂,“叔,痛……吹吹。”小臂上不知磕哪里了,有一块紫红。
萧纵很娴熟地握住那截白嫩圆滚的手臂,仔细地吹了又吹。
小娃儿眨巴着还蒙着一层水的大眼,“还痛,亲……要亲亲。”
一旁秦王于是看到天子十分顺从地对着那块紫红亲了又亲,半晌,他忍不住道:“皇上这是把世子当郡主养么一个男娃娇成这样。”
萧纵看着怀中娃娃,摸着他的小脑袋,满含回护,“他还小。”
这当儿,萧弘跟其他几个在园子里玩的小娃都聚了过来。萧弘本能地对坐在他哥对面,比他还高比他还壮,一脸凶相眼神更凶悍,总盯着他哥的男人生出一股敌意。“哥,离他远点。”
秦王虽然确实不讨人喜欢,但被人当众指出来,萧纵多少替他有些尴尬,便起身把萧鉴递了出去打圆场,“弘,带鉴儿一起回去睡个午觉。”
萧弘接过萧鉴,再看了秦王一眼,“哥哥,他不是好人,你不要跟他处在一起。”
萧纵微微瞥眼,干咳一声,余光之中就见秦王倚着石桌,端着茶杯,一脸似笑非笑。
“弘,乖,带鉴儿一起午睡去。”
“哥!”
萧纵扶了扶额,听道弟弟对浑身透着舒爽劲儿的秦王吼:“你,离我哥远远的!”
眼瞅着弟弟蛮劲上来,萧纵无法,只得道:“听话,晚上哥哥到朝阳宫陪你睡。”
“当真?”萧弘眼睛一亮,挺动心,抱着兄长的感觉可比抱个枕头强多了。
萧纵点了点头,转而嘱咐萧横:“横儿,带你十九叔和弟弟们休息去罢。”关键时候,还是这年纪不大的大侄子可靠些。
萧横应了一声,朝秦王投了一眼,领着大小一群走了。
萧纵看着他们拐过廊角,略松一口气,便听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的促狭:“兄友弟恭,叔侄情深,皇上不但精于政务,哄孩子也颇有一手。”
萧纵只当没听到:“秦王来见朕,为何事?”
秦王似不想就此打住,狭长飞挑的眼盯着天子长身而立的背影,淡淡道:“刚刚那是泰王?傻成那样,照看起来得费不少事罢。皇上顾念手足,真是个好哥哥。”
萧纵霍然转身,冷冷地看着悠悠品茶的男子,那张刀刻斧凿一样的脸,线条本就冷硬,此刻微扬的唇角毫不遮掩噙着一抹讥诮,尖锐刺人。萧纵管不得他是不是有意激怒自己,冷笑:“不论弘成了什么样,他都是朕的弟弟,大周朝的王爷。朕跟你不同,不会把血亲都赶尽杀绝了。”
秦王闻言放下茶杯,缓缓自桌边起,踱近萧纵身侧。
天下人都清楚秦王的王位是怎么固若金汤的。先秦王拓跋鸿生了四子,四子皆出挑,拓跋锋排行第三,沙场强将,城府过人,更是拔萃。野旗部立嗣无关长幼,先秦王跟仁明帝一样把继承人的位置空悬了很多年,到死才含含糊糊指了个人。但,已经晚了。拓跋锋在父王的灵堂上把三个手足兄弟捆了,连同其妻儿近臣一并推到秦王府众将跟前,召集大军,当众斩杀。
那张王位,战功奠基,血亲垫脚,真正摆在了万千枯骨之上。
“臣不把不该留的都杀了,西北局势会这般平静?”秦王几乎挨靠上了萧纵的肩,琥珀色的眼微微一敛,薄光乍现,讥诮冷笑:“你的江山能像现在相安无事?只怕早就遍地战火,不可收拾了罢。”
“那么,朕要谢谢你为大周大义灭亲?”萧纵冷道。
秦王顿了片刻,“皇上是该谢臣的。虽然现在情势很让陛下焦头烂额,不过好歹没教陛下绝望。皇上,这制衡的局面是臣给你撑起来的。”
猛一偏头,秦王近在咫尺,微眯的目光锐利,似火似刀。萧纵别过头,“秦王是向朕示威来了。”
“皇上一定没见过什么才叫示威,臣真要有那心思,就把西北军拉到皇上面前摆一摆。”果断抬手,捏着萧纵下巴,掰过了天子的脸,“臣不习惯对着个后脑勺说话。”
秦王本就高出萧纵大半个头,且体格强健,萧纵单是外在形貌就矮人一截,这会儿被钳着下颚与人对视,逼近他的面孔几分倨傲,几分审度,紧绷之中还带着抹玩味。萧纵浑身不自在,腾起一股恼火,“朕也不习惯秦王的放肆!”
“是么?”见天子儒雅的脸一层冷色,秦王缓缓放手,沉吟了片刻,却又把手按在了萧纵肩上,“皇上还是尽快习惯才好。”
萧纵心中一堵,憋屈得慌。萧弘都看出身边这男人不怀好意,恶狼一头,他自然不敢指望一头狼会安好心,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皇位,就属眼前这一双最是凌厉。他费尽心思提防着,也确实见着对方时常朝他亮爪子,只是这爪子伸过来,却似乎不是要把他掀下皇位。
萧纵近来为此纠结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皇上在想什么?”
颈侧一阵湿热,却是秦王突然俯身凑近,萧纵浑身僵了僵,不动声色退了两步,“朕在想秦王到底是为什么见朕来了。”
“皇上真不知道?”挑了挑眉,秦王转身坐回到桌边,压了口茶,淡道:“不知道,你总躲着臣作甚。”
萧纵心中一凛,心道,该来的真躲不了。果然听到秦王下一句问的便是那个让他伤神了多日还没想到应对之策的难题。
“是谁对臣下‘封魂’的?”
萧纵拧眉不语。
秦王道:“皇上让温庭做了替死鬼,秦王府出人出力,这个闷亏臣吃了,但,谁下的手,臣,可不能糊里糊涂不闻不问。”
“知道了真凶,你打算怎样?”话出口,萧纵便觉得多余,这男人赶尽杀绝是个人都有耳闻,这次险些横死,哪里能善罢甘休。暗暗叹了口气,他的姨丈可真够狠的,明面上那一套就不说了,反正他也没当真,这暗地里的出手委实狠辣,秦王要真有个外一,他就得被西北军活剐了。
他的姨丈是盘算着一箭双雕呢。
“皇上不打算说么?”
说了,岂不天下大乱。萧纵转了个身,背对秦王,“秦王府能人辈出,秦王不妨自己查一查。”
“看来皇上是铁了心隐瞒到底,想必那些线索证据都已被陛下抹干净,臣也不费事了,干脆学学陛下,也找个替死鬼,出口恶气。”秦王冷笑一声,“就楚王罢。”
萧纵一怔,转过身来,正见秦王倚着桌,嘴角正噙着抹笑,很是得意。
“臣说了,不习惯看人后脑勺。”
萧纵已经没心思计较这些小事,他等着后话,既然已经扯出了楚王,今儿这事便不单单棘手这么简单。
秦王扬了扬唇,好整以暇看了萧纵片刻,依旧很自得,“在陛下皇宴上对臣下手,想要一箭双雕,有这样手段胆色和野心的,大周朝屈指可数,皇上百般袒护的就是楚王罢。”
萧纵一言不发,面色不由凝了起来。
秦王接着道:“陛下不想见臣与楚王动干戈,或者确实说来皇上不想掀战事,臣说的没错罢。”
“你想怎样?”半晌沉默,萧纵道。
“臣想怎样?”眉眼一挑,秦王弯唇,“皇上以为臣会如何?”起身走近萧纵,“若是臣要开杀戒,皇上是不是先下手杀了臣?不过,那样西北军会反的。”
秦王看着萧纵渐渐冷淡的神色,饶有兴致执起他散在肩上的一缕乌发,低声笑道:“陛下阻止不了臣开战,又不能对臣怎样,是臣该问一问,皇上您打算怎么做?”三言两语,把萧纵被动的处境抖了出来。
萧纵被戳中了弱处,进退无路。
“皇上,如何是好?”半天不见回应,秦王接着揶揄,这样一步一步把天子逼到墙角里,看他无计可施,委实是种享受。
“你究竟想怎样?”萧纵咬牙。从来没人把他看得这么透,这男人俨然一副把他掌控于指掌的自得,实在教人恼火。
“臣想……”
秦王唇角轻轻一扬:“臣在这宫中闷了多时,想出去走动走动,初五免朝,皇上陪臣一道去罢。”
萧纵没料得秦王绕了半天,绕出这么一句,正有些呆愣,一只手忽然捏住了他的下巴,略是粗糙的指腹压上他的唇,缓缓地来回摩擦。
一股温热与强势在他唇上蔓延开来。
咫尺之内,秦王冷峻精湛的面容暗沉如水,琥珀眸光锐利噬人。
“皇上,你不会拒绝罢。”
15
15、第十五章 。。。
拂晓,天边刚露鱼白,清风阵阵。
萧纵立马在一处高地,极目远望,碧绿草地起伏宽广,茂密树林苍翠无边,远处青山连绵。
脚下草地里,数十骑快马飞驰四散,一眨眼没入树林。
秦王驱马缓缓靠近萧纵身侧,萧纵偏过头,入眼的是黑压压一片,数十骑黑色骏马,数十人黑袍劲装,和迎风猎猎作响的黑色锦缎巨幅王旗。在一片刺目张扬的黑色里,为首的这个男人魁伟挺拔,萧纵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三尺青锋逼近的锐利。
秦王,也许上了马背才是真正的秦王。
“皇上的猎场很壮观,应该有不少猎物。”秦王扔了马缰绳,环手抱胸,居高俯视不远处的树林。林中,他的一干近卫刚进去扫点。
萧纵转眼,也向那林子看去。
那日在御花园中,某人威吓了天子半日,然后提了个要求,便有了眼下围场一行。此时正是八月,盛夏时节,其实并非打猎的好季节。
萧纵瞥了瞥眼,秦王胯下骏马背上拴着强弓箭矢,除了箭尾翎羽是白色,一应玄黑。那弓长而厚实,至今他没见过有哪张弓能比得上,想来也非寻常人能拉的动。西北一带多蛮荒,野旗一部精于骑射,身边的这个男人想必更是个中好手。
“那秦王今日就多尽兴吧。”
秦王转眼,萧纵正望着远处不知是群山还是天际,神色淡然,沉静从容。他不由想起那日在观云亭,天子最终被他唬得方寸大乱,那一脸的淡然支离破碎,走出观云亭时,跟孤魂野鬼似的一路发飘。
念及此,秦王弯唇:“时辰尚早,猎物想必还没睡醒,皇上可有兴致与臣纵马驰骋?”拉起缰绳,高头悍马一声嘶叫,高高扬起了前蹄。
萧纵转头,只听秦王冲着身后一干近卫低喝:“别跟来!”调转马头,飞驰了出去。
萧纵策马,身后护卫刚要随行,他挥了挥马鞭制止,跟在那一骑凛然身影之后下了高地。
一路驰骋,纵马多时,晨曦之中万籁俱静,只听两骑快马刨地之声在旷野里回荡。
秦王不知是否有意,不论萧纵加快还是放慢,他始终在前方两三丈处,不远不近。
眼看就快进入树林,秦王勒马,胯下黑骏一扬前蹄,一声长嘶,转了过来,“皇上好骑技。”
萧纵扯着缰绳,微微喘息,见面前的男人一脸气定神闲,淡道:“比不得秦王。”
秦王低笑:“皇上久居深宫,这般骑术足以教人刮目。”
大周朝的皇子按祖制务必文武兼修,只是萧纵被抛在信阳宫十年无人过问,“武”这一项便荒废了。他的骑术还是十年前被逼着练攒下的底子,加上最近几个侄儿学骑射,他陪着练习得来的成果。
“朕在秦王面前,拿的出手的,也就这一样了。”
秦王驱马靠近,低笑了两声,“这个只看皇上的手,臣便知道。陛下的手精致修长,握起来软得女人都不如,多少年不碰刀剑才能养成这般赏心悦目。”
秦王的话,十句有八句萧纵招架不来。
萧纵扯着缰绳,驱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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