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嘴鹤与呆头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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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岫羲转头看了看躺着的贺大庄主，对雪影道：“你觉不觉得他很像一只吃饱了的猫？”
　　
　　雪影咯咯地笑起来。贺无伦淡定地把自己的衣衫扯整齐，坐了起来，看他们的棋盘。
　　
　　穆岫羲已经有两个地方都可以赢了。他继续在另一个地方开始挖坑。雪影回过头，看着棋盘生闷气：“不用你让我……”他小声地说。
　　
　　穆岫羲睁着眼睛说瞎话：“没看见。”然后手一转，棋子落下。
　　
　　赢了。
　　
　　雪影动了动嘴：“也不要赢得那么快么……”
　　
　　贺无伦已经无话可说了。这都是什么人啊……
　　
　　不过穆岫羲显然不以为意。接下来的好几盘他都笑眯眯地把棋子落在更加无关紧要的地方，然后让雪影赢得艰难一点。有时候和小孩子玩游戏，他的脑子是不够用的，只对输赢在意。
　　
　　晚上。用过晚膳，武林盟主莫回袖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来了。他磨磨蹭蹭地走到院子里喊了一声，直到确定了前面那间大房子里两个人没有进行任何难以言表的事情，才擦着额头上的汗走了进来。
　　
　　雪影已经下累了，直嚷嚷下次一定要下围棋，因为他也不怎么下五子棋。穆岫羲笑眯眯地应了，然后收拾起向下人要来的棋盘，十分自然地放在了自己床头里面。
　　
　　“你猜那个莫回袖为什么不帮我们加一张床？我们两个大男人看起来像是喜欢缩在一起忍受这张随时可能掉下去的铺子的样子吗？”穆岫羲趴在床上，对还坐在灯下的贺无伦道。
　　
　　贺无伦无语地看着他滚过来滚过去然后终于安分下来的样子，觉得已经霸占了整张床的人没资格说这个话。“大概是他误会了什么吧。”其实这张床也不算太窄。至少相对于他们的身材来说。
　　
　　当然，相对莫回袖自己的身材就难说会不会在睡上去之前就被压塌了。
　　
　　莫回袖在院子里听得几乎泪流满面。如果那个小魔头一不小心惹来了他师父，自己可就有罪受了。如果把这个小祖宗哄好了……那比泰山掌门千里迢迢去南越找茬的可能性还低！
　　
　　他额头上的汗珠有慢慢变大然后顺着脸上横肉流下来的趋势。贺无伦觉得这么冷的天让他呈现这样的状态，实在是太可怜了，于是大发善心地打断了穆岫羲的抱怨，让武林盟主不至于在自己家里被拒之门外。
　　
　　三个人，一个趴在床上，两个在桌子旁对坐，显得有些怪异。莫回袖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来得不合时宜，尽管这里没有已经发生或正在发生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贺无伦给他倒了杯茶：“不知盟主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穆岫羲就像回声一样重复：“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要事。要知道这个时间我通常都已经睡着了。”
　　
　　意思是说没有要事就会立刻把我驱逐出去？所以您刚刚是梦游起来点的蜡烛？莫回袖腹诽着。他抬起手，发现手帕已经全部湿了。他干笑了几声，驱散心头的阴影：“自然是有要事的。”这不是废话！他想抽自己几巴掌，免得更加不清醒。
　　
　　“所以是何要事？”贺无伦也有些不耐烦了。
　　
　　“实不相瞒，贺庄主想必也注意到了，贺庄主来得一路上，死了很多人吧？”
　　
　　“确实如此。”
　　
　　“而且，他们都不是江湖中人，反而是些寻常百姓。”
　　
　　“是这样。”
　　
　　“唯一的例外，是江南槐家。而且，他们还是被灭门了，这可是江湖中传遍了的惨案。”
　　
　　“不错。”
　　
　　接下去，不会变成“嗯”了吧？莫回袖干脆用衣袖胡乱抹了几把：“贺庄主难道不觉得奇怪？毕竟其他赶来的武林同仁，还没有听说过谁是如此。”
　　
　　“嗯？”
　　
　　听着那个尾音上挑的“嗯”，莫回袖恨不得马上滚着出去。不过他还是壮着胆子开口：“贺庄主难道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




☆、肉丸好吃

　　看着莫回袖已经隐隐有些怒气与无限的哀怨，一旁的穆岫羲插嘴：“说完了？”
　　
　　“完、完了。”
　　
　　“不觉得。”
　　
　　“啊？”
　　
　　“就是说没必要。”
　　
　　莫回袖：“……”果然惹上这个小祖宗是没什么好下场的。特别是这个小祖宗有食要护着而自己不知好歹地狗嘴里抢肉老虎嘴里拔牙老母鸡怀里抢小鸡仔的时候。
　　
　　“不过见到你这么可怜，还是说好了。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贺无伦看着明明已经青筋乱爬还是强自赔笑的莫回袖和他的鱼尾纹，忽然有些不忍地打断穆岫羲的调戏：“实不相瞒，这一路上在下与穆公子是结伴同行，只是受过的偷袭不计其数，穆公子还受了重伤差点丧命。不过是我两人福大命大，否则，能不能到武林大会还是两说。”
　　
　　“说起来，这一次来参加武林大会过程还真是惊险万分啊。要不是莫盟主这么晚还来表达自己的关心，贺庄主还不愿意提起呢，是不是？”穆岫羲挑眉看着莫回袖。
　　
　　莫回袖咽了口口水。听穆岫羲讲话总有一种即将踏进陷阱踩到捕兽夹或者被人扎小人戳两针的感觉。
　　
　　鉴于做了两年的武林盟主，莫回袖还是战战兢兢开口：“这个，贺庄主和穆岫羲都是江湖中的翘楚，只是，只是，诸位武林同仁那儿，在下还是要给一个交代的，还请，还请贺庄主拿出些……”
　　
　　“就算有了证据，你敢接？”穆岫羲跳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贺无伦站起身自然地帮他披上狐裘。莫回袖觉得自己说不定一下子就惹上了两个最难缠的人。
　　
　　穆岫羲没有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因为贺无伦把清影叫了过来，然后，清影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给了莫回袖。在他接过牌子的一刹那，已经变了脸色，然后失手把牌子掉在了地上。
　　
　　贺无伦颇为无奈地给清影使了个颜色。清影会意地把牌子捡起来，放入怀中。
　　
　　莫回袖虽说是被选出来的武林盟主，家底不错，根基却浅。一个小摊贩学了武功，闯出名堂来固然人人都要称赞，势力不大关系不多却也是事实。像景平门这种不仅杀手众多实力武功高强实力雄厚而且与朝政要员都有所牵连的那种门派，他有十个脑袋也惹不起。
　　
　　他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贺无伦泼掉了莫回袖一口未喝的冷茶，淡淡道：“莫盟主应该知道，两年前你是怎么当上武林盟主的。希望，盟主不要让在下失望才好。对此事，也就不要再多言了。”
　　
　　莫回袖很识相地匆匆走了。
　　
　　穆岫羲重新窝回被子里，打了个喷嚏：“两年前他是怎么当上武林盟主的？那么顺从？早知道不把我师父搬出来吓他了。吓走了还怎么玩？”
　　
　　贺无伦叹了口气：“你还是消停点吧。他也挺不容易的。”要不是这两年莫回袖念着恩情，帮他明里暗里推掉了很多麻烦，梅鹤山庄也不能这么超然却实则赚得盆满钵满。
　　
　　穆岫羲继续：“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当上的？论相貌……你不觉得会让其他人对江湖中人造成一定程度的误解？”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过很多其他的江湖人。”贺无伦说了一句，随即无语。自己跟他在一起，嘴巴不知不觉就沾毒了一样。
　　
　　“论人品，莫回袖还是不错的，”贺无伦想了想，“而且，他的牛肉丸做得真的很好吃。”
　　
　　穆岫羲汗颜：“其实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
　　
　　贺无伦为不小心说漏嘴懊恼着。
　　
　　其实他只是小时候，在父亲带他出来游玩的时候吃过一次而已。不过有些东西的味道就像某些人的歌声一样难忘。不同的是，前者是想起来就会比升天还美。而后者……会直接升天。
　　
　　比如他那个用一袋银子就能拐走的师父。当然，发现被骗之后，那个人的性命是没有保障的。
　　
　　帮助莫回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只不过是在之前帮他忙“不小心”打伤了某些对手与武林盟主然后在他终于过五关斩六将站到擂台与自己一决高下的时候，说了句“属下娶亲”就回梅鹤山庄了而已。
　　
　　穆岫羲撑着下巴晃来晃去：“要不要让他做一点牛肉丸来尝尝？好像还挺不错的。”
　　
　　“他已经……不做这一行了。”
　　
　　“不是锤子还在吗？”
　　
　　“……”贺无伦默默地在心里表达了对莫回袖些微的歉意。
　　
　　“你有没有什么绝技？比如剑斩白切鸡之类的。”
　　
　　贺无伦：“……”攻击目标不明确，高兴得太早了！




☆、不通文墨

　　第二天便是武林大会正式开始。莫回袖上台后拱了拱手，朗声道：“各位同仁不远千里前来，在下十分感激。武林大会两年一次，便是要选出武功高超、仁慈宽厚之人，才可服众。在下粗人一个，不通文墨，有何不明之处，还请诸位万莫见怪。”
　　
　　穆岫羲一副十分听不下去的样子，不停掏耳朵：“这岂止是不通文墨，简直是胸无点墨。他就不能向别人请教一下话要怎样说？”
　　
　　贺无伦见身旁只有清影等暗卫在，小声回道：“江湖人不拘小节，何况从小习武之人诗文不精也常见。如果我没记错，以前很多次武林大会都是这么开场的。”
　　
　　意思就是说，历来武林盟主都是些不通文墨之人？是觉得他们好糊弄罢！
　　
　　穆岫羲的眼神带着更多了几分的鄙视。
　　
　　贺无伦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谁没事找事选个为自己谋利的聪明人当武林盟主？若非各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也不敢防水放得这么明显。
　　
　　台上莫回袖终于寒暄客套凛然大义完了，开始讲此次大会比武的规则。这个是每两年都不一样的，不过贺无伦这堆没人感兴趣。大的原则方面无非不能用毒，不能使暗器，不得杀人，点到即止。若是半个时辰内未分高下，翌日再比过。武林大会比武期间不得因私人恩怨杀人伤人，自卫另说。
　　
　　今年，最后赢了的人照例将与盟主比试一番，得到承认才能当选。
　　
　　盟主两年一变是不成文的规矩，也没哪个人脑子不对劲去为难夺魁之人。因而，历任武林盟主在任后，便也算是超然的存在，有事要相帮的各派通常也都会赏脸。至于卸任之后自甘堕落，做出什么天怒人怨之事的，都门庭冷落无人问津了。
　　
　　贺无伦悠然听着，眼睛却在搜寻可疑之人。他绝不相信景平门主是接下了暗害自己的任务。漫说这几次偷袭自己一次也没被伤着，就是梅鹤山庄贺无伦的分量，十个人十个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能不能承得起。
　　
　　既然不惜惹上自己，那他是做好金蝉脱壳，或是……鱼死网破的准备了。
　　
　　或许，最有可能的，是景平门门主受了朝中势力的威胁，抑或这位门主或与之极亲密之人有陈年旧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不得不报。
　　
　　那么，槐洛秀这样有财势的人被灭门，就说明他是目标之一了。门下财产分文未动？这还真是可疑。
　　
　　该知道消息的人早就探听得一清二楚。谁与槐洛秀合谋干过些腌臜不明的事谁就会被吓得寝食难安——在昨夜，自己对莫回袖亮出那块牌子之后。
　　
　　那些躲在房顶墙角探听窥测的耳目宵小，早就忙不迭地将消息送给自己的主人了罢！
　　
　　穆岫羲突然插话打断他得意的谨慎的环环相扣的思绪：“我说贺大庄主，少林武当的大师都表明态度袖手旁观了，人家第三个问到你，你居然就坐着沉思，真不讲礼。”
　　
　　贺无伦猛地一惊，就看见台上武当道士一脸被他噎住的目光。
　　
　　他急忙跃上台向四周拱手：“诸位同仁，在下梅鹤山庄庄主贺无伦。承蒙诸位看得起，早前也当选过武林盟主。今年在下见江湖中前辈后辈武功日益精进，自觉惭愧，心中佩服不已。还请各位发扬江湖大义，各展所长，在下便心满意足。”
　　
　　“你们庄主的文采也不怎么样么？”穆岫羲揉了揉脸，还不开始？他都犯困了！
　　
　　“庄主平日讲话绝非如此，不过若对着一群粗人讲些文绉绉的话，恐怕根本无人能够听懂罢了。”清影十分尽责尽心地为自家庄主澄清。
　　
　　穆岫羲刚想说话，便见贺无伦跳了下来。满心以为武林大会终于开始之时，莫回袖又站了出来：“近年武林中人才辈出，我心甚喜，前几月为征讨魔教四处奔波的出云公子穆公子堪为表率，不知穆公子能否……”
　　
　　穆岫羲坐在原处摆摆手：“无话可说。怎么还不让人上台打架？”




☆、阿弥陀佛

　　穆岫羲此话一出，莫回袖恨不得时光倒流。贺无伦捂住前额叹了口气。莫回袖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倒是穆岫羲坦然地接受众人刀砍斧劈般的目光。少林方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果然出来打了圆场了：“穆公子少年才俊，不拘小节，非池中之物，老衲有礼了。”如果忽略他手上飞速转动的佛珠，贺无伦会觉得他实在是世外高人，竟然能忍受穆岫羲的言语。
　　
　　穆岫羲摇了摇头：“不，我很拘小节。比如一个要连着打几天的武林大会，连瓜果小食都没有，桌上放着的还是山上采的野茶。”
　　
　　莫回袖无语。难道茶树不是长在山上的？还是非要去京城皇帝老儿的住处抢一包御用新茶供这么多武林人士享用？
　　
　　越来越嘈杂的大会场地中，少林方丈默默念着“我佛慈悲，普度众生”退了回去。穆岫羲听着旁人激烈的言辞，耳朵竟然一动一动的，就像周津的那只醒醒一样。
　　
　　“这哪是什么誓要剿灭魔教的少侠，分明是不知礼数的山野村夫。”
　　
　　“就是，这样的人要来武林大会，真不知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