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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蒂如斯-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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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计说不出口的,尤其是在掌门还在场的时候。
  “月析柝。”离冷的语气中带了些许无奈。
  月析柝红著耳朵抬头,离冷转了身,那双漂亮得犹如柳叶一般的眼眸正凝视著他,纯黑的眼瞳深邃如墨。
  他像是要被这深深的凝望定在原地,那一瞬突然有种奇怪的错觉,离冷的眼里是从不曾有过的傲慢,昂高了头慢条斯理地对他说:想死的话就跟我一起走。
  “那又怎麽样!”月析柝提高了嗓门,不管不顾地走到他面前,像是阻挡在最前面一样大声说道。
  离冷微微怔忪,月析柝忽然大声说了一句他不怎麽明白的话,但是……他表达的意思却是很清楚的。
  “好,”唇角轻微地往上扬了一下,离冷道,“走吧。”
  “嘎?”
  月析柝吓了一跳,自己刚才昏了头说了一句乱七八糟的话,师兄怎麽突然就答应了?而且……师兄又笑了啊啊啊!!!
  提岚掌门眯起眼看著这一前一後相随离去的师兄弟,不禁咧了咧嘴,笑呵呵地转身走回偏厅。
  如此一来,便是再好不过了。
  纵使离冷有千万黑暗要捱,只要有月析柝在,有阳光的照耀,就不会迷失方向。

  第十五章一

  又是一年秋分,雷始收声、蛰虫培户、水始涸。
  离冷月析柝二人下了提岚山,由南往北,循著幸水而去。
  幸水源自崇武山脉,近独苏、宜苏二山,神御西南处的真陵山,从西向东流经大半疆域,最终汇入浮戏之川,算是最长一条河脉。
  出了提岚河流域就都是干涸的黄土了,不若东土丰沃,仰仗河水浇灌,盐井鱼池,稻米蔬果,家家有焉,一派富庶。而这西土唯幸水一带尚可比拟,其余时有饥馑,西北尤甚。
  但这是没办法的,地貌如此也只有加倍辛勤劳作才可温饱,犹在朝堂商议中的运河一事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之中,以权谋私的贪官污吏,道貌岸然的假公济私,营私舞弊的贪赃枉法便更是叫人憎恶了,他们二人一路除暴安良,使周遭百姓免於民不聊生,自是得了不少褒奖。
  也途遇了数个仗剑江湖的仁义侠士,月析柝与他们相见恨晚,畅快地谈天说地把酒言欢,虽是第二日各奔东西再不相见,但却自在痛快得紧,仿佛这就是行走天涯。
  但有些名门大派的弟子就不一样了,虽也是匡扶正义的名头,但见了离冷却是一副警惕惊吓的模样,比见了那一干结党营私的奸邪小人还紧张,凛了十二分的精力敌意地瞪著他。更有甚者出言不逊,一举激起月析柝怒火,把人打得抱头鼠窜,那胡言乱语自然也燃到了他身上。
  月析柝对这些奇奇怪怪的行为摸不著头脑,他的侠客好友说定是他俩引来了嫉妒,这群所谓名门正派一旦发现自己技不如人,那第一反应定是在他人身上找缺陷了。月析柝想想有理,也不再深究,只隐约直觉离冷有什麽瞒著他。
  但凡来自旁人的请求帮助月析柝都不会拒绝,总尽他所能地帮忙,这一回的请求,却并非出自凡人,乃是逗留凡间的一缕幽魂。
  月析柝诧异地瞪著眼前这个魂魄,他生前是个面目姣好的男子,一头青丝齐整地梳在脑後,非常合体的简单灰白布衣,干净得让人几乎以为他就是个普通人,要不是他主动向离冷月析柝表明身份。
  他留在人世的时间一定很长了,月析柝注意到他的衣角手指都起了淡淡的模糊光影,这是隶属阴间的鬼魂留在阳间被灼伤的痕迹。最後的下场,便是魂飞魄散。
  “你说让我和师兄去捉妖?”月析柝为难道,“可我们学的并非捉妖之术,这事你还是找别人更适合些。”
  他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小声说:“他们根本不听我说话,一看见我就想把我收了……”
  “啊?怎麽这麽武断,”月析柝小声嘀咕,转了头去问离冷,“师兄,你说……?”
  离冷一点头,月析柝高兴得蹦起来,兴奋道:“师兄决定帮你了!我当然义不容辞了。你快和我说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对了,你叫什麽?”
  月析柝一跳三丈高,一看就是早想答应下来的模样,偏偏还要提心吊胆地问声,离冷见那一副眼巴巴的面孔,心头就闷笑,落到他面上的眼神愈柔和了些,既是纵容又是宠溺。
  “我、我叫长柳,”他惊喜得结巴起来,顷刻亮了眼眸,倏然跪地道谢,“谢谢,谢谢两位,谢谢……”
  月析柝扶他不起,搓著手连声说:“不谢不谢。你先讲事情告诉我们,帮不帮得了这个忙还不一定,我和师兄毕竟不是学这个的。”
  长柳兀自拜了一阵才起身,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长柳为鬼,已身死几十载,因了抱有执念要保得恩公平安,他便在这人世徘徊不去,守候恩公左右护他周全助他渡劫,只为求得恩公一世安稳。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恩公这一辈子安然终老,去得也平和安详。
  唯独墓葬之时,恩公的尸身却离奇失踪,後来在一座破落茅屋被找到,可怖的是那尸身怎麽都出不了屋门,就那麽摆放在木板上也没有任何腐坏迹象,诡异得紧。都说是招来了什麽不干净的东西,有鬼怪作祟,这下,是真真连给恩公收尸的人都没有了。
  长柳以鬼之身四处查探也未得丝毫线索,暗忖是他修为太差,故而为恩公入土为安他开始寻求起人的帮助。
  月析柝呆滞,这报恩之情来得太过浓烈,他听得心有戚戚,愣怔地望著面前的一缕魂魄。他的魂魄已不可化为实体,摇曳的烛火从他飘浮的身体穿过映照在地,像是透过纬纱晕了一地锯齿状的光点。
  “……那个、道爷……羽士……”长柳怯怯地出声。
  月析柝愣了一愣才明白长柳是在叫他,忙道:“你叫我名字就行了,道爷羽士什麽的……不适合用来叫我……叫我月析柝就可以,我师兄名唤离冷。你且放下心,他只是不爱说话,并非不愿搭理你。”
  长柳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带我们去茅屋看看。”
  长柳应声,飘出客房,隐入一片黔黑。
  玉相镇。
  玉相镇依山而筑,背倚水玉山,镇子虽小,无水可傍,却也不贫苦。山中草木葱茏,山麓之上常年烟雾缭绕,远望好似一块水玉,因此得名。这山真如一块璞玉,经年的日月精华,生出不少玲珑玉石。小镇仰仗这珠玉之福,远近闻名。
  镇外三十里。破旧茅屋。
  长柳幽然飘进那歪斜欲坠的破屋,月析柝跟在後头细细打量一番确定这屋子不会倒才推门进去,这门其实也就只是个用草扎成的垛而已。
  屋内漆黑一片,长柳身上逐渐散出幽幽蓝光,借著这光,月析柝才看清茅屋,一地的枯黄稻草,间或碎裂的锅碗瓢盆,这应是很久之前有人家住的。茅屋西侧一块简陋架起的木板,靠著窗,所谓窗,不过是个破洞,那板上躺了个人。
  月析柝凑近一看,饶是有所准备,还是不免被吓了一跳。
  那是一张死人的面孔,青白面皮上缀两只凹陷眼球,煞白的嘴皮抿著,毫无生气的脸面都塌了下去。未梳理的鬓发散下来,同他穿著一般的灰白色,眉目轮廓却是很清俊的。鲜少有人变成这样还不难看,他便是其中一个。
  那衣裳是新换的干净袍子,里襟套上中衣,又加外褂,里里外外正正四层,袖口两边用双节绑结固定,宽大的腰带由内而外仔细束好,系缚在下襟一枚圆润的莹白玉佩上。这繁复装束一望便知是堂上官服,穿出一派正气凛然。
  只是这般白冷冷地躺著,面上青灰得倦淡,在单薄的月色下,格外的冷。这一张脸孔,仅仅望著,便有一种从头到脚的冰冷感。
  月析柝不由揪了揪衣袖,他注视著这个人,只觉得满地银白反射出冷飕飕的光,打在他脸面,白得刺目,像是雪地里的冰尸。
  “恩公。”长柳轻轻念了一声。
  “他这个样子有多久了?看上去不像有妖怪附身啊。”月析柝上下查看,并未察觉丝毫古怪,这是一具再普通不过的死尸。
  “恩公是仲夏离世,至今已是二月有余。”
  月析柝一怔,又低下头细看,依然没有丝毫怪异。他与妖颜相处时日虽短,却也略略能辨得妖类气息一二,但这尸身周遭并无异样。若硬说奇怪,也就是这屋里冷了些。
  “师兄,我们把他抬出去试试?”
  离冷点头,两人便小心翼翼地前後抬起木板,转了向往门外走。
  方走几步,月析柝就觉脚下生寒,越是近门越是冷得厉害,直到最後连指尖都覆上一层薄薄冰霜,冻得牙齿打架,手上再也抓不住东西了。
  月析柝抬头去看离冷,竟发现离冷眉上也凝了冰霜,嘴唇冻得发紫,手也抖得厉害。
  “这……”一开口就如寒冬腊月,现了白茫雾气,月析柝愣了愣神,顿了顿,缓声道,“师兄,看来真的有夭邪作祟。”
  离冷垂下眼睑,恰见尸身阵阵冷气,黑夜月华之下泛出森冷白光,青白面皮甚是诡异可怖,仿若下一刻就会睁开眼来。
  月析柝想著想著就觉心头寒气,手心有些湿热,赶忙搁下木板跑到离冷旁边,道:“长柳,这里很不对劲,你出去和我说说你恩公是怎麽死的。”
  长柳一进屋就隐匿在暗处,闻言飘了出来。很多年都没有人唤这个名字了,他著实愣了一把才反应过来。
  “好。麻烦你们了。”长柳向後看了一眼,垂下眼默然飘出屋子。
  月析柝後怕地望一眼身後渐远的茅草屋,长出一口气,那阴森森的感觉总算淡些了。
  “恩公是寿终正寝,没有什麽病症的。”
  月析柝讶异:“啊?那怎麽会招来夭邪?他生前有做过什麽缺德事吗……呃,我的意思是,有招惹过什麽妖怪之类的吗?”
  长柳摇头,道:“恩公一世安稳,虽身在官场,命中却无大劫。晚年告老还乡,在水玉山脚下颐养天年。”
  月析柝更觉奇怪,这样的人,怎麽会引的来鬼鬼怪怪?
  离冷道:“明日我们到玉相镇走一趟,劳烦你将你恩公之事一一告诉我们。”
  长柳点点头,抬头望了望月,说:“明日是阴天,我可以同你们一道。”
  “你还未告诉我们,你恩公叫什麽。”
  “云文素。颐志云天,文有毫素。”

  第十五章二

  云文素,官及高位,时任学士,在朝中掌管典礼、编撰诸事、整理经籍,也讲论文义、参与机要、商讨政事。
  一朝入朝,一时显赫,玉相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後与大家千金喜结连理,仕途更是扶摇直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当真实现了当初的凌云壮志:安邦治国平天下。
  晚年衣锦还乡,云文素携一家老少十几口荣归故里,在玉相镇安定下来。闲时帮人写写字作作画,教人读读书唱唱曲,偶尔喝些小酒,讲讲从前的故事,日子很是平稳安逸。
  虽然发妻去世得早,但在这玉相镇的最後岁月,云文素享尽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就连谢世也是走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拖沓。
  弥留之际,他卧躺榻上,一干子女儿孙围绕床席,只见他缓缓阖上双眼,双手交握胸前,须臾,便是安静地去了。
  这便是玉相镇人都知道的故事,由茶余饭後听来。月析柝又到云府门前打探了些消息,得知云家人为云文素暴尸荒野的事愁白了头,这两月都是茶饭不思,却还是没办法把尸身从茅屋里请出来,只得一面四处寻人求助,一面到茅屋前插香跪拜。
  “这云文素究竟招惹了何方神圣?他听起来非但不像个坏人,还是个大好人呢……”月析柝歪著头小声嘀咕。
  玉相镇人对云文素的评价是:云老爷是个好人,为官时是个好官。
  读过书的人说云文素:君子端方,胸怀天下。
  “莫非……是他自己不想死?不能入土为安,魂魄便被困在躯壳出不来,也投不了胎……”月析柝不解地咕哝。
  街边拐角响起一把温和嗓音:“不会……恩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且他对生死也看得很淡,绝不是这样。”正是隐在屋檐下的长柳,即使阴天,还是不宜直行光亮白昼之下。
  离冷忽道:“云文素可曾与人结仇?”
  月析柝一愣:“师兄的意思是……他许是被人下了巫咒?”
  “在玉相镇是绝对不可能的,朝中的话……我记不太清了……”长柳懊恼地抓著脑袋,一边摇头一边拼命回想,却是想不起些什麽。
  “官场朝堂,尔虞我诈,必有敌仇。”
  但这也只是勉强找出来的疑点罢了。一来此事若是因巫咒而起,这等巫毒之术未免太“过奇怪,尸身不腐又不能入土为安,不合情理;二来云文素辞官多年,这巫毒之术必是许久之前种下,在死後发作实在太过奇怪,且要想调查清楚当年之事恐怕也不是那麽容易。
  “长柳,这些年,你是不是都寸步不离恩公?”见长柳点头,月析柝心下了然,“那你跟他去了皇城,定知道些事情了。”
  “……嗯……不过我记不太清了……”长柳犹豫好一会,小声说。
  “啊?怎麽会……”月析柝略略诧异,只觉长柳这鬼记性好生差劲。
  离冷面无表情地望著长柳,他正紧紧皱著眉头,一脸苦恼地捧著下巴,面上是万分沮丧的神情。
  “那我们现在到皇城走一趟吧,”月析柝跟在离冷後头走了几步,没见长柳上来,回头道,“长柳?”
  长柳隐在角落阴影中,月析柝看不清他表情,只见他犹豫地频频回头望了好几眼,也不是云府的方向,不知是什麽地方。
  “你走不了?还是舍不得走?”月析柝走上前。
  长柳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无妨。我这就和你们去皇城。”当下就消去踪迹。
  月析柝落个一头雾水,他在原地往长柳方才看的方向眺望一番,只能远远望见玉相镇的镇门牌匾,只得一个方正轮廓而已。
  皇城。
  已近孟冬之时,一到皇城,离冷月析柝便找间客栈住下。
  与初时来皇城不同,此次月析柝没了赏玩兴致,面对鳞次栉比商铺摊头,只凑近了瞧瞧而已,更多是拐弯抹角地打听学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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