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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孤舟作者:白马王彪-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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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好几日,送饭送药的丫鬟都回来私下交流,说落烨师父彬彬有礼,君子风范,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一点淫僧的样子都没有。
尽管有伤在身,落烨也尽量不麻烦别人,经常吃完了饭,自己收了碗筷送回厨房,帮忙打杂。还向频频向厨娘道谢,有出家人在,饭菜沾不得荤腥,一切都要另起炉灶,实在是麻烦你们了。
厨房里的仆人见他谦逊有礼,好感大增,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们这里都是现成的,一点不麻烦。”
由于小萄是内线,下人的这些八卦,悉数都入了馆瑶的耳朵,她偶尔留意落烨,越发觉得他神清气朗,绝非外界所传的那般不检点。
一日落烨来找馆瑶,拿出两册抄本,托她匿名送到国清寺。
“这是什么?” 馆瑶接过来随手翻阅,一本写着歪歪扭扭的古怪文字,另一本倒是端正的楷体,清瘦却有风骨。
“这是贫僧抄译的圆觉经,一本是梵文原本,另一本是译本……本来在进宫前已经完工,后来遗失了,这几日凭记忆写下来,还请公主帮忙送一趟……莫要说是出自我手。”
“好啊,我待会派人送去……” 馆瑶踌躇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我看你这么虔诚,实在不像个破戒僧,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如一道写封信告诉同门,他们也不会这么不容你了。”
“多谢公主,但贫僧确实犯了色戒,并无难言之隐。”落烨落下眼帘,语气却非常坦然。
“你真的调戏了一个宫女,欲对她不轨?”
“贫僧是起过妄念……”
“真是稀奇,想不到我三弟的宫里,还有这样节烈的女子……”
待要再问,小萄跑进来通报,说皇上派人来接公主进宫,有要事商量,馆瑶只好匆匆收拾,进宫见驾去了。
官瑶公主与当今皇上同父异母,乃是太后江氏的长女,聪慧灵敏,深得先皇喜爱。前些日子太后要周栎在朝中帮馆瑶物色佳婿,被纠缠不过,今日周栎就到怡安宫来找太后商量,推荐的人选正是状元郎棠子杉。
棠子杉才貌双全,又是本朝绝无仅有的连中三元,照理来说应该是无可挑剔。谁知道太后满意过头,起了别的念头,想将这么好的人选留给还未出阁的小女儿丰城公主,顿时让周栎没了主意。
时逢山海关捷报连连,屡次击退前来滋扰的鞑寇,辽东总兵孙牧海上书,请求表彰永平中营游击吴阔,说他尽忠职守,有勇有谋,周栎准奏,加封吴阔副将头衔。太后留意到这一节,便向周围打听,可是前年的武举状元吴阔?旁边人道正是此人,又得知他而立之年,尚未娶亲,于是向皇上提议此人。
周栎道:“吴阔倒也是个人才,只是他出身寒微,朕怕委屈了姐姐……”
太后却是胸有成竹,道:“哪里,英雄不问出处,官瑶性格直爽,不会有门第之见,我看是皇上多虑了。”
“但是吴将军常年镇守关外,不在京都,总是不便……依朕来看,还是棠子杉合适,九妹年纪尚轻,将来可以慢慢物色,不用急在一时。”
“哀家知道,你与官瑶感情深厚,谁让你九妹出生太晚呢,小时候连个玩伴都没有……”显然比起长女,太后老人家更疼爱她的小女儿丰城公主。
周栎无奈,只好提议道:“不如找大姐过来,问问她自己的主意。”
就这样,官瑶公主被召进怡安宫,了解了事情大概。周栎还提议让官瑶见见此二人,棠子杉就在翰林院,吴阔不久便要进京受封。
谁知道官瑶公主一概坚决不受,借口是亡夫之痛,哀思犹在,无再嫁之心。让周栎与太后大感诧异。特别是太后她老人家,面色阴沉,握着龙头拐杖的老手微微颤抖,旁边的宫女见了,赶紧递茶送水,给她捶背顺气。
周栎只好打圆场道:“过一阵子吴将军就要进京,不如先见见人再说,婚事大可以缓一缓……”
官瑶低头不语,算是默许,终于将一场僵持打发过去。
☆、银杏之毒
出了宫门,小萄见官瑶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样子,便提议去醉仙楼听书。官瑶却牵过一匹马,身手敏捷地翻身上马,道:“你们自己回去吧,我要去拜祭驸马。”说完便驰马往东而去。
驸马陵墓在京城东郊的白鹭山上,离公主府不远,这本是个景色怡人的所在,只是隆冬时节,草木凋零,显得荒凉寂静了一些。官瑶到了之后,见到守陵的哑巴老头,把缰绳抛给他,就转身进了陵室。
陵室设有通风口,燃着长明灯,却依然是昏暗阴沉。官瑶走到西南面墙角处,用手指轻叩墙面,敲了几下再稍等片刻,便有人从里面将一块石壁移开,露出一个暗室来。官瑶却并不进去,只是在跪坐在门口说话:“皇兄,吴阔是你们选中的人?”
“对,他会平步青云……”里面的人回应道。
“我能不能不嫁?”
“……你若不愿意就算了,皇兄不强迫你。”
听对方这么说,官瑶反而踌躇起来,叹一口气道:“你还是这么妇人之仁,不进则退,如今我们的处境容不得选择……”
“你也一样没变,总是偏袒我这个皇兄,义无反顾……”
“皇兄……”官瑶听他这样说,心里却不禁伤感了一下,“既然你已经还俗,就别再吃这些素斋了,我送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樱桃肉来。”
“我还俗是迫不得已,这几年也已经习惯吃斋了,荤腥反而难以入口。”
“可是皇兄……”
“我明白,官瑶。”对方打断她道,“清心寡欲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很多事情不得不做,容我慢慢改吧……”
“那……明日吃白果芋泥吧,北苑那棵银杏树还记得么?小时候我们经常偷偷溜进去摘白果。”
“你出嫁的时候求父王赏你这棵树,移栽到公主府,现在长的可还好?”
“好……好得很,树干越来越粗壮了,每年秋天都能结不少果子……我差不多该回去了,皇兄你自己小心。”官瑶在门口愣了愣,终于还是没有进去,站起身出了陵室,被外面明朗朗的天晃到眼,一时间恍然如隔世。
冬季夜长昼短,官瑶回到府里,虽然才过了晚饭的点,天色已经全暗。她也不进屋,直接绕过前院,慢慢踱步到了后花园,去看那棵日渐凋零的银杏树。此树自从移栽过来后,一直都春花秋实,正常生长,但上个月却无故自燃,树干中烧了个大洞,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这个冬天,等到来年再发。
昔年移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官瑶扶着满目疮痍的树干,难免感慨,一个人在那里呆站了良久方回。
官瑶惦念此树,一夜无眠。第二天起了大早便直奔后院,心里思付着得找个花匠来看看。谁知道到了那里,却看到一个人正举着刀要砍树,一时间怒不可遏,冲上去便踹了对方一脚,大骂道:“谁让你砍这棵树的,吃了雄心豹子胆……”说到这里,才看清对方的光头僧衣,此人正是落烨。
“公主误会了,贫僧不是要砍树,而是将枝干上的焦皮削去,待来年春天好发出新芽。”落烨低头解释道。
“这树……还能活么?”
“只要根系无损,来年开春后松土浇灌,应该没有大碍。”
听得他如此说,官瑶心里欢喜,便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冒失,于是道:“这件衣服脏了,我让小萄拿件新的给你换了吧。”
“多谢公主。”落烨说完,便又上前去处理树干,不知不觉身上发了热,在这寒冬的清晨里,头上生了腾腾的水汽,附上一层细细的汗珠来。
官瑶在旁边又道:“这棵树秋天结的果子收了不少,待会我让厨房做白果芋泥给你尝尝。”
“有劳了。”落烨答道,手下不停。处理完的银杏树,露出黄白的木质,他又去调了点草木灰水来涂在上面。
“好了,赶快回屋洗个澡换身衣服,仔细着凉了。”官瑶吩咐道。
到了中午,官瑶便随着小萄一起端了斋饭送来,其中便有一碟白果芋泥。
送到后,官瑶打发小萄回去,自己留下来翻看书桌上落烨抄录的佛经,一页一页,密密麻麻,有梵文也有汉字。她记起落烨托她交往国清寺的圆觉经,不由得想:“莫非做和尚的都是呆子不成,一个破了戒还要继续修行;一个还了俗还要继续吃斋。”
对于官瑶在房里乱翻乱走,落烨倒也坦然,一个人默默吃饭,那碟白果芋泥更是吃的干净,一点没剩。吃完后还是跟往常一样,自己收了碗筷送到厨房,与那里的下人聊几句闲话,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落烨在厨房逗留了片刻,回来后发现官瑶还在,便坐下道:“佛道辩论会后,我便是臭名昭著的淫僧,旁人避之唯恐不及,这段时间里有幸得公主收留,贫僧实在感激不尽。现下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不敢再有打扰,贫僧打算明日便告辞启程。”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那个三皇弟的手腕我太了解,但想不到你竟然直认不讳……你真的没有苦衷?”
“公主多虑了,贫僧没有苦衷。”
“那你告诉我,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
“……”落烨默然不语,头上又开始冒汗。
“听说你是白马寺的高僧,佛门百年难遇的天才,悟性极好,修为也深,你会对一个宫女起色心?就算起了色心,你会冒失到当场去轻薄她?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你怎会……”
在官瑶咄咄逼人的攻势下,落烨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唇色发紫,手按到腹部,鼻尖渗出豆大的汗珠,最后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官瑶吓了一大跳,心想,不会就这样把他逼死了吧?
府里的郎中火速赶了过来,诊断出是白果中毒,忙差人去煎甘草水来解毒,说要不是他能及时赶到,说不定有性命之忧。待落烨服了下去,虽然腹痛有所减轻,脸色却还是一样难看。
这边厨房的师傅也跑过来探他,一边喃喃道:“白果芋泥这道菜我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从没有人中过毒,今儿的白果也是煮熟了……”官瑶在旁边听他这样说,忽然想起来今天的白果芋泥是一式两份,一份给落烨吃了,另一份则送去驸马陵……
她来不及多想便跑出去叫人备马,骑上去后猛抽一鞭子便冲出大门,绝尘而去。进了陵室后抖着手猛敲墙面,待听到里面有人挪动石壁,才松了一口气。这次官瑶没有留在外面,而是直接进了暗室,看到阴沉昏暗的空气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安然无恙,胸口的那颗心却不知为何,依然是狂跳不止。
“皇兄你身体怎么样?白果芋泥吃了么?”官瑶急急问道,气息未平的样子。
“吃了,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那份菜……有人吃了中毒……”
“还有谁吃了?”
“贫僧吃了……”
声音从外面传来,随即人也跟了进来,官瑶不用看便知道是谁,心直往下掉,浑身发起寒来。来人出手如疾风,几下便封了两人的穴道。官瑶开不了口也无法动弹,只能死死盯着他,双唇颤抖,忍不住泪水盈眶。
“对不起公主,贫僧不解释,来日若有缘相逢,你直接杀我便是。”在出去前,他又停下来,转身对官瑶道,“你在这里委屈片刻,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你。”
☆、天命难测
入冬之后,不到万不得已,陶舟是不出西厢暖阁的,平常吃睡都在那里。暖阁的面积不大,才十几平米,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就在地下挖了地道,天冷了将炉子推入,热气熨着地面,整个屋子便都暖和起来。
因为里外温差大,落烨刚进去一会,便热得身上出汗了。陶舟看他面色发红发烫,便道:“还是把外衫脱了吧,你们练武之人火气真大,穿这么点也能热出汗来。”他自己在暖阁里面穿一件薄夹袄,出门却是要套狐裘氅衣才行。
“不了,心静自然凉。”落烨婉言谢绝了。
“那你静着吧,”陶舟无奈,指了指旁边的一床被子道,“东厢那里冷,待会帮我把这被子拿过去,别把人冻坏了。”
“是。”
“然后就去宫里通报,人留在我这里,夜长梦多。”
“是。”落烨说完便要转身退出。
“等一下。”陶舟走到他跟前,拿手去抹他脸上的汗,“这件事完了之后,你跟我走,知道么?”
“跟你一起,贫僧只是个累赘……”落烨垂下眼低声道。
“你一身武功,怎么会是累赘!我需要你保护我。”陶舟说的理直气壮。
落烨无语,走到床边抱了被子,转身出了暖阁。
接下来的时间里,陶舟一个人在暖阁里候着。好几次他都想出去看看,但拉起棉帘的瞬间,便有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于是他打个哆嗦,又退了回来。要不是后来墨竹冲进来通报,说外面下雪了,陶舟估计等到皇上来了才会出暖阁。
下雪,对陶舟这个南方人来说,还算是件新鲜事,他三下两下加好衣服,再套上御赐的雪狐裘,跑到院子里去赏雪了。
天阴沉得厉害,大片的雪花从灰灰的天上飘落,陶舟在院子里直跺脚,呼着白气道:“这雪早点下多好,我们还有时间玩玩……”
“怎么没时间玩?今天下一晚上,明天早上就能积厚厚一层。”墨竹在旁边解释道。
“明天我们就离开京城了。”
“什么?”墨竹呆掉,“去哪里?不回来了?”
“回杭州啊,我已经辞官了。”
“少爷你糊涂了吧,皇上……怎么肯放你……”墨竹忧心忡忡道。
“这你放心,待会随便收拾点东西……算了,干脆啥都别带了,拿点钱就成,明天一早启程。”说到这里,陶舟不由得望向东厢,那里安置着他跟皇上谈判的筹码,很无辜的筹码,但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了。
自从那晚被周栎强要成欢后,落烨自是有口难言,自认败落,于是灭佛之事促成。但事后陶舟依然不得安宁,周栎动不动就宣召他去北苑,或是早朝后将他留下来,直接带去养心殿。
恰逢馆瑶公主丧夫,太后怜惜她,怕她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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