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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悟-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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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槛儿,不然的话,我报警了。”
“你打啊?”萧阿姨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胖胖的脸现在突然变成了一堆横肉,看得大家一片愕然,只听得她尖声笑道,“我还怕了不成,我儿子是高院的,我们家不怕警察,倒是你们奸妇淫妇儿,上了法庭才有好戏看。”
“闭嘴!你再说一个字看看!”文克扬喝道,眼睛阴沉沉的,看的贺小朋心惊肉跳,一把把他拖住,叫道:“文克扬,你不要再在这里搅和了!”
无帆见母亲与文叔叔拉扯,大高叔叔死死拖着不肯后退的萧奶奶,已经吓得忘了哭,只会抱着贺小朋的腿,瞪大了两眼,张着嘴往里抽气。小朋抓着文克扬,低头看见无帆傻呆呆的样子,仿佛有重锤敲在心里,抬眼对文克扬央求道:
“克扬,我求你,带小帆出去,去哪里都行,带他出去!”
再次相见,对文克扬来说,贺小朋始终是一个美好但是无懈可击的、僵硬的背影,此刻乍然看到贺小朋久违了的眼泪,文克扬的心在一瞬间缴械投降。
文克扬一把抱起无帆,经过门口时,恶狠狠地盯了一眼萧阿姨,下楼前,甩在身后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老人家,自求多福吧。”
萧阿姨无端地打了一个寒颤,萧高志听过文克扬的故事,顿时也背后一阵凉气,转脸见母亲面色阴晴不定,像是有点害怕,索性趁热打铁,把手一松,转身作势上楼:
“妈,你再闹一句,从现在起,你就没我这个儿子了!”
萧阿姨想抓住儿子没抓到,急得在后面喊:“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萧高志站在楼梯上,欠身冲着门口的贺小朋叫:“小朋,今天的事儿,你就当我妈脑子进水了,改天我好好跟你道歉。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要是愿意当我女朋友,我外面还有套房子,我们到那儿谈恋爱去。”
看热闹的邻居噗哧笑了,贺小朋又窘又气,刚才满是泪水的脸此刻涨得通红,萧阿姨站在贺家门口,又想跟小朋吵架,又想返身去追儿子,正犹疑间,贺小朋后退一步,当着萧阿姨的面,“哐当”一声撞上了门,吓得萧阿姨胖身子猛地一耸。
萧阿姨敲了一回门,无人理会,有些无趣,再加上心里抵不过儿子的威胁,只好悻悻放弃,一阵风上楼了。
听到门外渐渐趋于平静,贺小朋靠在门上的身子终于松弛了下来,她沮丧地左右看看空荡荡的房间,里面没有了小帆胖胖的身影,她忍不住耸耸鼻子,疲惫地,一点一点地蹲下身子,把脸埋在膝头,哭了。
“比比——。”
口袋里的呼机响了,贺小朋从膝盖里抬起头来,找到一看,是江淮通知她加班,晚上在新世纪酒店与客户谈策划案。
贺小朋打起精神,带着哭腔骂道:“元旦啊,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18 上

18、
天阴冷阴冷的,渐渐黑下来了,因为是元旦,街上的霓虹灯一盏接一盏,布满了长长的街道。
酒店的暖意驱散了外面的潮湿,贺小朋闷闷不乐,一边走一边脱下了大衣,木着脸推开了新世纪酒店的木兰阁,出乎意料,迎面传来了一阵欢呼。
“Surprise!”
小型豪华会议厅里,到处都是鲜花和公司同事的笑脸,贺小朋扫一眼横幅,才发现上了江淮的当,今晚是为了庆祝素颜的音乐电视获奖而举办的庆功会。
“功臣,大功臣来了!素颜,快敬酒!”江淮笑容满面迎上来,身后跟着神色尴尬、面带羞愧的素颜。
“小朋,——对不起,你能——,小朋,你——你喝酒。”素颜红着脸,蚊子哼哼一样,恨不得把头扎在地里。
贺小朋疲惫地看着素颜手里玫瑰红色的液体,没有迟疑,接过杯子,苦笑着一饮而尽。
看着大家满意的笑脸和素颜释然的表情,贺小朋空荡荡的心突然冒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词:他妈的,搞什么搞。
新年快要到了,空气中洋溢着一点快乐的气息,入夜的时候,天空中落起了雪花,开始是潮湿的,一点一点直坠到人肩头,半个小时以后才渐渐地干燥起来,轻薄起来,飞舞了起来。
文克扬坐在车里,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半了,贺小朋还没有出来。
傍晚出来的时候,小帆先是哭了半天,后来好容易忘了妈妈,跟着文克扬吃了许多的炸鸡翅,现在整个缩在后座上,已经睡得天昏地暗。怕他冻着,文克扬把西装罩在他身上,空调开得暖暖地,自己只穿着件衬衣,聚精会神地看着车外。
十一点也已经过了,陆陆续续有人从酒店里出来,一个、两个、三四个,文克扬耐心地等着。
文克扬同样接到了江淮的邀请,因为素颜在,所以他没有进去,只希望贺小朋能在宴会上玩得开心一点。
车里轻柔的音乐响着,雪花一点点在挡风玻璃上积聚,每隔一会儿,都要启动雨刷器。玻璃是带着折射的透明,酒店门口还没有撤掉的圣诞树闪着红色绿色的灯光,在黑夜里,透过车窗变得格外明亮。
快到十一点半的时候,文克扬终于看到了贺小朋的身影。
下雪了啊,好冷,末班车都已经没有了吧。贺小朋脑袋昏沉沉地想,摇摇晃晃,站在大堂门口等待小弟招呼计程车。
本来以为要见客户,所以贺小朋穿了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裙,外面罩了一件半新的厚呢大衣,此刻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江淮和一个女同事从大堂里匆匆走了出来。
“小朋,别叫车了,我送你回去!”江淮扶住贺小朋。
“——不用。”贺小朋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拒绝。
“小朋。”文克扬从台阶下走了上来。
“哎呦,文总,怎么没进去,宴会还没散呢,快进去快进去,我得敬您两杯。”江淮欣喜地说。
“不用了,我在等她。”
文克扬盯着贺小朋问江淮道:
“她怎么了?”
江淮不好意思地说:“喝多了。小朋酒量真好,几个人都喝不过她。”
文克扬知道贺小朋滴酒不沾的,脸色阴郁,用手扶住昏昏沉沉的贺小朋对江淮说:
“我带她回家。”
“这——。”江淮有点犹豫,他知道贺小朋跟文克扬有过节,瞬间权衡利弊后,他果断地将贺小朋交给了文克扬。
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贺小朋闭着眼睛,温顺地靠在文克扬肩上,转瞬间,雪花就星星点点地沾上了发稍和睫毛。
文克扬半搂半抱把她放上后座,无帆哼唧了一声,软软身子靠在了母亲身上。
雪还在下着,不大不小,天晚了,又是放假,路上的行人很少,刺骨的寒风中,一个个缩头耸肩,急匆匆地走着。路面有点滑,加上车里有了小朋和孩子,文克扬开得比平时慢了许多。
从后视镜里看,温暖的车厢里,小朋侧着身子肩靠椅背坐着,呢子大衣滑下来,斜斜地披在身上,几缕垂下的发丝温柔地覆盖着白皙的脸颊,小帆一定是闻到了母亲的气息,已经八爪鱼一样抱住了母亲,圆圆的脑袋埋在了母亲温暖的腹部。
车里的收音机停在调频上,新年夜,大多是情人在互相点歌,轻快的,情意绵绵海誓山盟的,一首接着一首。
“我们仨。” 文克扬的脑海间突然闪现了这个词,他觉得鼻子酸酸的,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我们仨,这么简单而实在的词,连音节都是动人的。
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住家男人,电影散了,回家晚了,老婆孩子都困了。
几年来,文克扬场面上觥筹交错,风风光光,却在心底深处期盼着这一刻,虽然这一刻只是个假象,但是在这个温暖的雪夜,他还是自欺欺人地尽情地体会着。
文克扬抱着贺小朋,小心地推开了卧室的门。贺小朋很轻,文克扬缓缓把她放在大床上,坐在旁边看了片刻,用手握住了她垂下来的胳膊。半旧的西装衬衣下,细细的腕骨勾起了文克扬记忆中圆润而富有弹性的触觉,他轻轻把小朋的手合在掌中,抵在自己的额头,闭上了眼睛。
无帆早在隔壁睡着了,郊区别墅,即便在新年夜,也非常地安静。
过了很久,远远地似乎传来了几下低沉的炮声,文克扬慢慢抬起头来,心中一惊,贺小朋已经醒了,正半睁着眼睛,侧脸对着阳台,隐约的五彩光瞬间在黑色的眸中闪过。
“小朋。”文克扬试探地叫道。
“看,——焰火。”贺小朋的声音很低,很模糊。
“什么?”
贺小朋不说话了,醉眼朦胧地看着。又一声低低的轰鸣,文克扬顺着小朋的目光扭过头去,宽敞的阳台外,高尔夫球场的上空,一团巨大的明亮的白色菊花正在黑暗中缓缓绽放,细长的花瓣伸展开来,一点点垂下,变成闪烁的光点,最后如同金色的瀑布,渐渐流入无边的夜色。
又一串低响,夜空中变换了红色金色的图案,重新热闹,又重新归于沉寂——。
新年到了。
“有个人说,——烟花很寂寞。” 贺小朋喃喃地说。
“——我们,比烟花还要寂寞。”文克扬怅然。
贺小朋微微笑了:“这句话,那个人也说过。”
两人不再言语,看烟花一朵一朵,开在黑暗中,败在黑暗中。

19

贺小朋突然往上欠身子,文克扬连忙扶住:
“怎么了,小朋,难受么,洗手间在这边。”
贺小朋用手捂着嘴,不敢答话。
文克扬半拖半抱,手忙脚乱把小朋往洗手间里弄。贺小朋喝得太多了,按住马桶盖子,秽物几乎是喷了出来。
稍有停歇,贺小朋伸手把文克扬推了出去。
文克扬焦急地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一阵稀里哗啦乱响,等了半天,不见小朋出来,忍不住推开门看。
水哗哗地流着,贺小朋脸上都是水珠,前倾着身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抵在洗手台上。
“小朋。”文克扬走过去,站在小朋身后。
感觉到背面有人,贺小朋往后仰过去,文克扬一慌,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腰。在文克扬所有的女人中,贺小朋是身量最高的,几丝零乱柔软的头发几乎扫到了文克扬的面颊。
“小朋。”不知为什么,文克扬打心底里有点害怕小朋,他不敢乱动,僵硬着问:“你还好吗。”
贺小朋直起身子,慢慢转过来,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么熟悉,在梦里,来来回回了一遍又一遍。
她想点点头,告诉这个男人说还好,可是浑身的肌肉都很沉,沉得无法控制,心里有很多很多话,要跟眼前这个男人讲,但是,从哪里开始呢。
贺小朋皱着眉头,努力抬起手,食指笨拙地、缓慢地划过文克扬衬衣上的第三颗扣子。
“从哪里——开始呢。”贺小朋一边想一边说,眼睛里渐渐有了泪光。
贺小朋身子有点摇晃,文克扬紧一紧手,贺小朋头一沉,又把眼睛闭上了,脑子里空明得很,又乱得很,渐渐地,她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们——有孩子了。”
“我知道。”
“一个很乖的孩子——病了。”
贺小朋说完这句话,心里突然感到很安慰。克扬在,就不用担心了吧,一切都会好的。小朋最怕孩子生病,生了病,除了担心宝宝,还要担心工作,担心钱——。
“孩子没病,他睡了。”文克扬轻声安慰。贺小朋靠在他怀里,她的温暖、消瘦、以及依赖的动作让文克扬的眼睛越来越酸涩,当年他以为为了仇恨,他可以放下一切,可是谁知道,爱情自顾自地埋下了根,到现在枝叶已经挤挤压压,弥满了文克扬的内心。
文克扬看不得贺小朋哭,伸出右手,把她的头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肩上。
“小朋,你还恨我吗?”
“不,——不恨。”贺小朋摇摇头,顿时一阵眩晕。
文克扬的心中充满了希望,小心再问:
“小朋,你还想我吗?”
“——想。”贺小朋的眼泪沾湿了文克扬的肩头。
“小朋,你——还爱我吗?”文克扬卑鄙地、温柔地、诱惑地问。
思索了很久,贺小朋轻轻回答:
“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天亮了,贺小朋先醒了过来,文克扬依然在抱着她,呼吸可及。
贺小朋眼睛很涩,她看着眼前的文克扬,愣了几秒钟,才起身整理衣服。一夜下来,自己最好的这件衬衣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
文克扬也醒了,躺在那里听小朋在浴室里哗哗啦啦洗漱,今天是节日,谁都不用上班。
等小朋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文克扬也已经爬起来了,坐在床边笑着说:“我们去吃早茶吧,我知道有一家馆子很好。”
贺小朋摇摇头,说:“还是算了吧,改天,你带小帆去好了,我还要回去。”
“别回去了,省得碰见那个疯婆子。”
听他后半句说得狠,小朋猛然想起此人的睚眦必报,警觉地道:“你不要去碰萧阿姨。”
文克扬哼了一声。
想起昨天的混战,贺小朋有点不好意思,把头别过去说:“不回去,还能总躲着不成。”
“不然,你和小帆——搬到我这里来?”文克扬试探着说,说完又赶快补充道:“我可以搬到公司去住,总裁办公室里也有卧室。”
贺小朋没有动,文克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过了十来秒,小朋才回过头看着他,答非所问地说:
“文克扬,有件事——你还不知道,我爸爸——马上就要出来了。”
文克扬的脸稍稍变了。
贺小朋笑笑,说:“我去看看小帆,他也该起了。”
贺小朋快要跨出房间的时候,手臂被文克扬抓住了。
“原谅我吧,小朋,”文克扬说,“忘了过去,我们都会幸福。”
“不要说了,”贺小朋一甩胳膊,没有挣脱,皱眉道:“我不想再谈这件事。”
房间里静了片刻。
“小朋,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恨我。”文克扬握得更紧,一字一句道:“我还知道,你一直在——想我。”
贺小朋停住,转过身来,困惑地看他。
“难道我说错了?”
文克扬没有回避,盯着小朋的眼睛说:“小朋,你这是何苦?”
贺小朋愣了愣,才微微点点头,说:
“就我父亲而言,我不恨你,尤其是有了无帆以后。我常常想起来三十年前,那个凌晨坐在父母尸首前哇哇哭着的小孩子,没人管没人问的,也叫小帆。——你的报复,其实很仁慈。更何况,我父亲仅仅是偿付了国家的债,并不曾真的还你程家一分一厘。”
文克扬心里有些感激,即便对于他,贺小朋也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清醒与仁慈。
“只是——”
“只是什么?”文克扬直觉得不喜欢这个开头。
贺小朋目光越过文克扬,声音里露出了心中的伤感:
“——只是,你已经断绝了你我之间所有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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