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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遍行作者:points-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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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逐尘挑了挑眉,道:“倒也不假,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也姓洛。”
洛氏正是前朝王室的姓氏。
这样一来,谪谷与异族乃至魔教合作就变得合情合理了。前朝王室的后人,自然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大成王朝覆灭的家族。
施针完毕。
叶逐尘单手将一股精纯的内力注入周楚泽的体内,而周楚泽只感觉到热气在四肢百骸内蹿走,所到之处,疼痛不已。
然而他还是要问。
“你……究竟是谁?”
叶逐尘笑了笑,感觉自己今天说的已经太多了,收回内力,一手扶住周楚泽的肩膀,一手仔细地将银针取下,嘴上笑道:“今日的调理已经结束了,这些问题,不妨明天再留着问。”
他的手指不甘寂寞地流连过周楚泽的蝴蝶骨,几乎叹息着道:“反正你想要知道的,总还有太多了。”
第6章 雪中行(六)
周楚泽需要知道的的确还有太多了,笑忘生同父亲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天下第一剑客会成为缚龙峰峰主?叶逐尘既然是谪谷中人,又为何是笑忘生的徒弟,加入了魔教?
如今的周楚泽不仅学会了试探,还学会了怀疑。
他绝不相信当初叶逐尘易容进周府足足大半年,只是为了保住他一条命——过去的周府牵扯到的利益太多,从武林盟到朝堂,叶逐尘想得到什么?又究竟知道了多少?
他大可以问,叶逐尘多半会作答,条件很简单,只要周楚泽配合治疗和调理。
调理到何时才算好了?
那把无情剑依然插在床榻前。
叶逐尘说:“等你能拔起这柄剑,我就下山。”
神兵认主,并非谁都可以驾驭。
一个月后,周楚泽夜半惊醒,在一片黑暗中,看见剑身兀自泛起冷光,心中一横,伸手去碰,还未触及,便被剑气所伤,吐了好大一口血。
叶逐尘听到动静,跳下床,衣衫不整地跑过来,见状气得直接沉下了脸,咬牙切齿地给周楚泽喂药,上了少年的床榻,将人抱在怀中照看。
“你急什么?再过两个月拔剑也不迟。”
他说的那么心疼,好像待他以真心。
周楚泽默然无语,自从确定叶逐尘就是洛晨之后,他一开口,便是有事要问,除此之外,几乎不与叶逐尘说一个多余的字。
叶逐尘无声苦笑,喂水吃药,以内力为他调理气息,最后用白虎毯将人裹了个严严实实。暗忖为仆半年,还真当成了奴才的命。
山中日子平静。
笑忘生每天前往山涧垂钓,周楚泽每天呆在小楼内养伤。
忙上忙下的只有一个叶逐尘,采药煎药施针准备药浴不提,还要烹制一日三餐。周楚泽体弱,吃的是药膳,要另外做一份,准备更是精细。除此之外,他还兴致颇佳地跟着笑忘生学习酿酒,一日下来得不了闲,从来不练功。
自从回到了缚龙峰,叶逐尘就换下了一身白衣,变成了什么颜色都穿,唯独不穿白衣。虽是每天忙碌,连砍柴都要亲力亲为,然而他如今毫不掩藏自己的风采和武功,做起粗活来,竟都有一种贵公子般的惬意。
多高明的易容和乔装手段,周楚泽想,他哪里像当初那个洛晨?
转眼又是半个月。
身体稍稍康复,可以下楼行走的周楚泽,又一次出手试图去触碰无情剑。
这一次他的指尖刚刚碰到了剑柄,旋即被一股强力所震回,急退三步,倒是没有当场吐血,只是血气翻涌之下,仍有一丝鲜血自唇角流了下来。
他身体的一切变化都逃不出叶逐尘的眼睛,当大夫的气恼:“你这样折腾自己,反而会令我更晚离开,不是吗?”
周楚泽抿着唇,冷冷地看着他,仍是不说话。
叶逐尘气煞,只能重新琢磨接下来的调理方法。
笑忘生得知后,颇为讶然:“你对待这位师弟,当真是情深意重。”
叶逐尘淡淡道:“师尊的吩咐,我从小到大哪次不从?不过怜他是位美人,于是多加爱护罢了。”
笑忘生道:“你不怕他恨你?”
叶逐尘反问:“我待他当真不错,却换来深仇大恨,是有点不甘心……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又有谁值得我害怕?”
笑忘生看了他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叹道:“逐尘,守住本心,世上将无人能桎梏你。”
这话倒算是过来人的经验。
他若是守住了自己的一颗心,哪里还会困守在这缚龙峰?
也不知道叶逐尘明不明白此中深意,他只是拖着调子,笑说:“徒儿谨遵师尊教诲。”
一个月后,立春在即,在叶逐尘当牛做马地伺候之下,周楚泽的身体果然有了不小的起色,行动自如,略有精力,面色虽仍是苍白,但隐隐可见一丝少年的生气与活力。
叶逐尘把了脉,很满意:“再过半个月,差不多就能好了。”
他只满意了两个时辰——当天晚上,周楚泽拔出了无情剑。
天下第一剑桀骜不驯,甫一触碰,几乎就震麻了周楚泽的一条胳膊。
叶逐尘推门而入时,只见周楚泽跪在地上,一手死死地握住剑柄,另一只手却已经强行握住了剑身。
宝剑锋利,周楚泽左手鲜血狂流,银亮的精钢上立刻覆盖了一道道狰狞血迹——触目惊心。
叶逐尘皱着眉,却没有伸手阻止。
无情剑天生嗜血,鲜血横流之后,竟然很快停止了颤动,似乎被周楚泽的血给驯服了。
而此时周楚泽脑中只剩下了一丝清明,唯一一个念头便是要拔出这把剑。他强撑着一口气,慢慢地站了起来,膝下一软,到底没有跌倒,用完好的右手缓缓将剑拔出。
染血的无情剑更为锐利。
剑光清亮,周楚泽举剑,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却仍是竭力用剑尖指向了抱臂旁观的叶逐尘。
他有时真恨不得,一剑结果了这个人的命。
就像此人曾经对父亲做过的一样。
然而叶逐尘却是老神在在,甚至没有动了动眉毛,淡定自若,叹息着说:“楚泽,你太冲动了。”
周楚泽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叶逐尘弯了弯嘴角,轻笑:“楚泽,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谁。坦白说,对我而言,你很特殊,我既然对不起你,便也想着,要多做一些事来补偿你。”
鲜血从周楚泽的手掌中涌出,自指尖滴落。
地上甚至有了一小滩血。
“补偿?”周楚泽摇头,“我已家破人亡。”
“怪我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叶逐尘仍是笑,眼睛扫过周楚泽纤细精致的眉目,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没长开,不知道过几年,会出落成怎样的一个美人。
“既然你执意要我走,我也不好死皮赖脸继续留在这里……你好像也不把我当师兄看。”叶逐尘何等聪明,自然明白周楚泽屡次强行试图拔剑,不过是为了让他早日下山,有多远滚多远。
“不过从此以后有师父教你武功,山上也存了不少草药,我记了用法和用量,可以助你调理身体,想必你总能学到一身好武艺。至于你叔父周随云,他既然大难不死,日后异族与朝廷再次交战,总还有他用武之地,你下山之后大可以投靠他……有个亲人想来也不会太惨。”
周楚泽眼前一阵发白,终于举不住剑,反而用无情剑支撑住自己的身躯。
然而就算这样,他也直视着叶逐尘,问:“你究竟要说什么?”
叶逐尘又一次笑了起来。
他的相貌原本就是无可挑剔的俊美,这样微微一笑,几乎有了几分魅惑人心的神彩,声音亦是玉石相击一般的动人:“楚泽,看在我救你一命,又伺候你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求你别恨我,可否?”
周楚泽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慢慢出现了一种凛然的寒意。
“洛晨,你怎么说得出口?”他轻轻地说,“我恨你。”
没有办法不恨。
他年纪小,自小体弱多病,每过一个冬天就像走一趟鬼门关。曾经不懂人情冷暖,曾经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曾经单纯到几近可笑。
或许正是如此,他珍视人生中的每一份感情。
洛晨,你怎么说得出口?
正是因为深深爱过,所以他没有办法不恨。
是了。
这个人柔情蜜意张口就能说出,行动间更是教人沉沦的百般温柔。
他表现得那么深情,可是他从来不爱。
周楚泽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在这种时刻,竟然又感受到一种心如刀绞。
眼前这个人多会骗人啊,你以为他将你捧在手心,却不知道他从来交出过一点真心。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要求他不恨?
他没有办法不恨!
而叶逐尘闻言,只是微微一愣,很快脸上又浮现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耸了耸肩转身而出:“好吧。反正你已经拔出了剑,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师父了……你不想看见我,我走便是了……”
他说着,脚步一顿。
身后的周楚泽流血过多,体力不支,已然晕倒在地。
他也只是脚步一顿,继续走,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恨就恨吧,他叶逐尘从来不是眼巴巴要凑上去受人使唤的?何必在意?就像笑忘生说的,只要他不动心,天下又有谁能够桎梏得了他?
想着不知道山下的杏花是不是开了,叶逐尘敲响了笑忘生的门:“我走了,你记得上去看看我师弟,他晕倒了。”
笑忘生的声音很清醒,似乎没睡,淡淡道:“替我向教中长老问好。”
叶逐尘走得利索,声音逐渐变轻:“我会为你多多美言的,等酒酿好了,记得叫我回来喝。”
笑忘生在黑暗中起身穿衣。
这世上,好像也只有叶逐尘这位爱徒,可以让他露出与平日冷清全然不同的状态。
不过现在,或许还要多一个周楚泽?
忽然又想起了往事——或许他真的是老了。
昔日刀剑无双,如何灿烂的武林神话,而如今,周任风含冤而死,笑忘生画地为牢。
是老了。
国运多艰、风云变幻。那个属于他们的江湖已经远去,如今的武林,是时候重新划出一个时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前传,至此交代完一些背景~嗷,慢热~
【重来回首已三生】
第7章 浊酒行(一)
庆和七年,拟安。
繁华的大成国都,一条十里长街贯穿中轴线。长街尽头,护城河的支流蜿蜒流入,河畔灯火长明,满楼红袖招。阑珊深处,丝竹频传,香风醉人——纵是家国破碎,也不妨碍王孙贵族寻花问柳,上演才子佳人的风流逸事。
一片声色靡靡之中,最热闹的青楼应属朝暮馆。
乱世多红颜,朝暮馆的春风姑娘艳名远播,是如今拟安城内公认的第一花魁,自然可以算得上红颜。
无数人捧着金银玉器求她一盼眼、一回眸,一掷千金,只为她一笑。好在春风是一个真正的美人,也是一个真正的妓女,既然有钱,为什么不笑?只要价码够高,她从来不吝惜自己的笑,反正一抿唇、一凝眸、一拂袖,动静之间,都是笑。
她擅长用自己的身体挣钱。
她喜欢钱,更喜欢那些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奉上的钱。
今天是旬假,朝暮馆的贵人照例会多得多。
市井传言,朝入天子堂,暮入春风怀,笑她裙下之臣多如过江之鲫。有关自己的传言,春风一向不介意成真——为此她愿意用一个时辰在铜镜前描摹美艳的脸,在丫鬟的伺候下,带上珠翠,插上步摇,穿上新制的薄丝红衣,妖娆多姿,做花魁应该做的事。
她相信自己可以勾引到所有人,每天都是这样,男人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手到擒来。
她没有想到,今天却是一个例外。
男子走进大门的时候,春风正在大厅中间的高台上抚琴。跟以前一样,她享受用自己的一切诱惑男人,包括琴声,逶迤缠绵,身姿风流,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只是几乎。
哪里不对了,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的目光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停止谈论朝政和异族,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她很快找到了原因。
——因为这个男子走了进来。
来人很年轻,或许应该算是一个少年。只是气质清冷,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清傲至极,不带丝毫少年玩兴。
他是男人。
然而男人两个字仿佛又有辱他的容貌——须知即便是台上抚琴的第一花魁,也不及他眉目间一半秀美。虽说秀美,却毫无脂粉气,因他乍一见便让人觉得超凡脱俗,孤绝冷漠,几乎如同冰雪塑成。
若非一身黑衣,简直教人以为是神仙下凡。
老鸨平日为人最是圆滑,守着大门,见了谁都喜欢往身上凑,香帕一甩,见谁都娇声问一句,客官想要哪位姑娘。只是现在仿佛也怕冒犯了这位客官,愣了好久,不觉显出了几分难得的老实:“公子,您是来喝酒还是找乐子的……看上了哪位姑娘?”
年轻人环顾四周,很快找到了目标,只回答了一个字:“她。”
声如珠玉,滚过人心。
春风感觉自己的身体从僵硬中慢慢恢复了柔软,却仍是不敢去看男子几乎惊心动魄的俊美,勉强柔声笑道:“贱妾的价格可不低。”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第一花魁的身份。
男子略一点头,甩出一叠金叶子在矮桌:“够?”
清亮悦耳的话音里还有一点疑惑,黑眸看向老板,问的很认真。他并没有来过青楼,自然也不清楚青楼的价码。
饶是老鸨也抵挡不住这等绝色,似乎心都软了下来,连声道:“够了够了,公子请,后院沉香阁,刚打扫好的,最是清净。”说着推了一把呆愣盯着人瞧的婢女,“还不带路。”
※
春风以为自己向来欢迎男人,尤其是来妓院里找乐子的男人。
现在她发现并非如此。
水汽氤氲,碧螺春,茶水清澈,香气怡人。
春风含笑,包养得宜的纤纤玉手将青瓷杯推了过去:“还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周楚泽。”
“哦?”春风不动声色地抛出一个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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