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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光作者:葱白君-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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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儿练,时间一久到底还是没这个耐性,常常一整天都不知所踪。青羽看着自己和杨昭的距离一点一点缩小,心里还是很快慰的。他唯一得意的是在骑马射箭上,杨昭始终不及他。也许是沙陀族的血统作怪,青羽仿佛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骑射本事,一骑上马就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一拿起弓箭便像见到了老朋友一般顺手。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连杨昭也还骑着专门给他准备的小马驹,青羽连马镫都踩不到却偏要骑高头大马,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灵先生也为他捏了一把汗。不料青羽不仅把那大马训得服服帖帖,而且在平日里出门懒得等马夫备鞍鞯,时常无鞍无缰地就这么一鞭子冲出去了。杨烈听说了以后知道得了个虎子,心下大喜,一开心就把刘知远赏的那匹玉狮子马给了青羽。那段时间杨昭心里可气闷,青羽和他差不多个子却骑着高大雪白的名驹,他的小马驹和他并驾齐驱的时候足足矮了几个头。
话说那杨昭追着青羽好说歹说,连哄带骗。青羽虽说是兄长,但和杨昭一起的时候什么脾气都耍,反倒像是弟弟。杨昭看青羽昂着头走得飞快水火不吃油盐不进,只好使出杀手锏:“要不这样,趁爹难得不在,我陪你上青城山打猎去?”
杨昭和青羽认识了三年,早就摸清了青羽的脾气,知道这招比什么都灵。青羽的脚步顿住了,回过头来,一脸坏笑:“我就等你这么说。”当下两人穿着便服,收拾了弓马,向管家李都管借了条黄狗,两骑骏马并驾出城奔向青城山去。正是春暖花开,暖日融融的时节。青羽射得了两只鹭鸟,便再无心打猎了。两人骑着马,沿着山花烂漫的小道慢悠悠地走着。杨昭闭上眼睛享受着微风拂面,却听得青羽突然道:“如此好天气,却不知爹那边是不是正在打仗。”
杨昭下意识地向北方望了一眼,层层叠叠的青山挡住了他的视线。数月前杨烈奉命领兵前去抵抗南下的辽军,已经离开太原许久了。自从燕云十六州失陷,后晋失去了抵抗契丹的天然屏障,耶律德光对中原觊觎已久,终于于开运元年首次入寇。时任幽州道行营招讨使的刘知远率麾下军士打败耶律德光于忻口,杨烈在那次战役中护主有功,被升为总兵,封忠武将军。次年,耶律德光发动第二次南侵,已迁太原王的刘知远再度领兵迎敌,杨烈义不容辞再赴沙场。一想到父亲在沙场上奋勇杀敌的英姿,青羽就感到由衷的自豪。他这个曾行乞为生的无名小辈,如今竟成了将军的养子,当真是好福气。他长叹一声,对杨昭道:“不知何时爹才能准许我参军。”
杨昭闭着眼睛,懒洋洋道:“以你现在的武艺,做个小校没什么问题。但你这么笨,估计最多也就到此为止算是登峰造极,再往上就难了。”青羽丝毫不生气,“别说做牙将了,就做个普通的军士我也满足了。只要能为国为家出一份力,我就很开心了。”
杨昭皱眉,狐疑地看着他,“你当真这么想?”“当真,怎么?”“没什么。”杨烈摇头,“我只是觉得在生在这乱世里还抱有这种天真想法的人,也许全天下只有你一个。”“是么?”青羽似是不信,“那上次带兵大败辽军的刘知远,他难道不想为国家出力?”杨昭抬手在青羽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你是真笨还是装傻啊?刘知远那司马昭之心,就差打进开封府夺下金銮殿了。”
杨昭望着一脸茫然的青羽,细细地给他分析。“刘知远这个人,从李克用时代开始做小卒,在石敬瑭当权的时候发迹,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在去荆州以前他在朝中的职位是校检太师兼中书令,和节度使地位差不多。他自愿调离中央,去荆州做个招讨使相当于贬官一级,但是得到了用以对抗契丹的兵权。他现在在河东权力大得很,手上有兵有粮,对朝廷的诏命半推半就,战战走走。一会儿打些胜仗好让耶律德光不至于太嚣张,一会儿打些败仗让朝廷紧张一把,这样两边都不至于小看了他。其实以他手上的十二万精兵,不要说阻挡辽军南下,就是收复几个州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青羽清澈的眼睛,叹了口气,“跟你讲这些你也不会明白的,总之刘知远抗辽有功不假,但他也不是吃素的。迟早有一天他会露出狐狸尾巴,只不过不是现在。”言罢,他双腿一夹马腹,座下的玉骢马奔驰了起来。
青羽听得眼睛都瞪直了,愣了半晌,许久才反应过来催着玉狮子马跟上。他手里虽然拿着马鞭但却从来不舍得用在这匹名驹身上,要是雪白油亮的皮毛上留下点痕迹就不好看了。他奔到杨昭面前停下,一脸诧异,“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全天下估计只有你不知道。”杨昭顿了顿,又道,“说真的,你别做武官了。没有心计,没有城府,被人玩死了都不知道。乱世里带兵打仗靠的是智慧和经验,你都没有。太平年头靠的是老谋深算和拉帮结伙,你也不会。我真为你担忧。”青羽柳眉一挑,“笑话,不会可以学,你见过谁天生是带着将衔出生的?再说了我不做武官还能做什么,难不成要和二哥一样一辈子吃爹的用爹的?我可没那个脸皮。”杨昭道:“你看,你连厚脸皮都没有怎么混官场?大不了你我养你呗。早些年我趁不打仗的时候低价进了一批麻布,去年打起仗来以后叫几个妇女都做成了绷带和膏药卖出去,赚了三千两银子。你没脸吃爹的,吃我的总行吧?”
青羽又听得呆了,“你说你赚了多少?”杨昭伸出三根手指,满脸得色。青羽笑道:“你莫要骗我,多少麻布能值得这许多银子!”“也没有很多,不打仗的年月只花了我三百两银子。”杨昭又耐着心,细细地给青羽解释,“刘知远打仗时胜时败,战事拖得旷日持久,伤员一多绷带就供不应求了。太原这里离前线也不算太远,物资差民夫用牛车运过去隔天就能到,所以就算价格高些刘知远也会买。当下成交十车绷带三千二百两,除掉给那二十个妇女一人十两,剩下的就都归我了。”他望着目瞪口呆的青羽,“怎样?听我的,别去做武官了吧。打起仗来你那点薪俸还不够买两卷绷带。”青羽大笑,“谢了,你这份孝心我心领了。你还是留着银子养老婆吧。”杨昭伸手在青羽脸上摸了一把,笑嘻嘻道:“有哥哥这般绝色在此,还讨老婆作甚?”
青羽皮肤白皙,不仅生得突厥人特有的深眼窝高颧骨和高鼻梁,还有一副汉人的秀气眉眼。他虽然长得漂亮,却没什么书卷气,短衣箭袖外通常罩着一身硬皮小铠,英姿飒爽。这几年太原城里流行的一首儿歌唱的是“东家郎,西家郎,俊俏不过杨三郎。”这个杨三郎指的就是青羽。不知道有多少少女因为看了青羽一眼而食不知味,虽然青羽还未满十五岁,媒婆冰人已经快把杨家的门槛踏平了。以往要是有男子敢这般调侃青羽,青羽一定会一箭射穿他的喉咙。但他和杨昭是从小这般讲笑惯了的,丝毫不以为意。“我呸。你的礼义孝悌圣贤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青羽笑骂道,抬起马鞭就往杨昭头顶上招呼过去。杨昭大笑,一夹马腹,玉骢马四蹄腾空,向前奔去。两个少年在花团锦簇的山路上你追我赶,突然眼前豁然开朗,层层掩映的绿树突然让开了一个口子。青羽和杨昭勒住马,站在山顶眺望眼前壮阔的山谷和溪流。杨昭心下喜欢,不由得脱口而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果真不假。”
青羽注视着这壮美的大好山河,年轻的热血在他的血脉中奔腾。他望向那雾霭蒙蒙的北方,仿佛能听到那里传来金戈铁马的喊杀声。他是个本应死在云州城外荒野上的孩子,却不仅好好地长成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还练就的一身武艺,这都是因为那支游荡在荒野上的后唐残兵和杨烈的袍泽。他有什么理由不为这片土地而战呢?他转向杨昭,眼中满是热忱:“阿昭,我们来约好吧。我会成为最厉害的大将军保卫这个国,你要努力读书娶个好姑娘保护这个家,好么?”
杨昭笑道:“与其做约定不如打赌。我会让杨家成为闻名天下的望族,还要讨个比你更漂亮的老婆,如果做不到就任你处置。你也一样,如何?”青羽点头,“你这般叫阵我怎能不应战,一言为定。”两人当下面对着壮丽山河击掌为誓。
夕阳西下时分两人才调转马头慢慢往下山的路上走去。青羽看见血色的夕阳下,杨昭英俊的侧脸上浮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伸手便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打什么鬼主意呢?”“没什么,就是在想你要随我处置的话该怎么处置。是让你去厨下烧火洗碗呢,还是让你看大门。唉,难办啊。”杨昭皱着眉,一脸难以抉择的艰难表情。
“当然是你赚来银子养着我我什么都不干了。怎么,刚才还毛遂自荐,这么一会儿就丢掉爪哇国去了?”青羽顺着他的话往下讲,反正他确信这不可能发生,说说也不会少块肉。杨昭夸下的海口未必能做到,他却视拜将为囊中之物。他随口道:“你要是真落魄了也尽管来投奔我,帮我喂马捧剑,也让你沾沾大将军的威风。”
杨昭没有再说什么。他把刚才青羽说的“你赚银子养我”当做了一个承诺而兴奋不已,青羽后来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多年以后两人久别重逢在灯下把酒叙寒温,都想起了开运二年青城山顶上这个只言片语的赌注。那时杨昭想告诉青羽他等这个承诺兑现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但他终究没说。
☆、5 杨昭 青羽:鲲鹏所想
5 杨昭青羽:鲲鹏所想
六月微风轻似梦。
六月以来杨家一时间突然忙碌了起来,好几件大事同时发生,上到杨夫人林氏和侧室胡氏,下到养娘婢女,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第一件事是老爷得胜凯旋归来,第二件事是远嫁瓜州归义节度使之弟曹元忠的三小姐要归宁,第三件事是在滦阳做官的大少爷喜得升迁,回太原走马上任。几方面家书来往合计,终于定下在六月底一起到太原府老家会师。杨烈刚被指派了雷州刺史一职加封镇军大将军,就职前有一个月的空当能在家赋闲。从六月中旬开始杨家就门庭若市,送贺礼的请杨烈去吃酒的送各色菜蔬的,乱作一团。杨昭每日都趁乱溜出府去,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杨烈在车马簇拥下衣锦还乡,左右寻杨昭不见,气得脸色发青:“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又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这日青羽一早起来去演武场练了一套槊法,早早地就回屋沐浴更衣了。他让秉剑准备了一身墨绿潞绸的箭袖短衣,看上去比平日更多了几分风流贵气。他和杨昕一起拜见了远道而来的兄长和姐姐,都以官礼相见。青羽还是第一次见三姐,她约莫二十来岁年纪,花容月貌自不用说。青羽看到她的时候就想起初来杨家是面对那唤作知画的领头丫鬟时的窘迫,不禁哑然失笑。和杨三姐比起来知画不知逊色了多少,但在那时的青羽看来也是天仙下凡了。吃过晚饭,杨昭的贴身小厮秉书来叫,说四爷在花园里摆了酒请三爷去。青羽去了,和大哥二哥三姐一起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杨昭这个做东道的却迟迟不出现。三姐让带来的侍女画眉去催,却说四爷突然身体不适来不了了。众人都十分扫兴,青羽举杯,向杨晟和三姐道:“四弟这几日身子是不太爽利,没想到突然害起病来,还请大哥和三姐勿怪。”杨晟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些作甚。我这四弟从小顽皮任性,倒是三弟多担待了。”
杨晟这年二十六岁,留着少许髭须,清清瘦瘦,举止儒雅。他做了四五年官,为官清廉,断案公正,在滦阳地方名声鹊起。他不拉帮结派也不受贿赂,这些年来连百两银子都没积下,这次回太原只带了妻子黄氏和一个养娘,在府第置办好之前就暂住在老家。他调任太原就任权知太原府事,临行前滦阳百姓纷纷走上街头箪食壶浆挥泪送别。杨晟这一职位的前任叫杨邠,家谱上算起来还是杨晟的族叔。杨邠和刘知远本是旧识,现下刚领了朝廷的诏命作为兵马使去河东支援刘知远。后来刘知远起事夺了权,杨邠也做了中书侍郎还拜了相,这是后话了。
杨晟说了些官场上的故事,杨三姐也讲了些西域地方的见闻。青羽讲了点近几年太原府上的轶事,唯独天生木讷的杨昕说不出什么名堂来。杨昕年方二十二岁,平日里掌管着杨府的账簿,除非账簿上有什么问题非要和李都管对账,否则他绝少开口。胡氏看杨昕呆呆傻傻,心下也不喜,到他二十岁上就帮他娶了原来服侍他的婢女知棋做个妾,也好延续下香火。谁知那知棋性格泼辣脾气火爆,当丫鬟的时候服侍少爷天天藏着掖着,好不容易翻身做了主人终于熬出了头,虽不是正妻却比正妻更凶悍跋扈,成天数落丈夫没出息,呆头鹅,杨昕也木呆呆的不晓得还嘴。杨府的奴才婢女们成天看他们笑话,只瞒着老爷和两位夫人不知。结果过了十个月知棋竟生了一对儿女,直把杨烈和胡氏乐得不住。生了小衙内后知棋成天围着儿女转,对丈夫也柔顺了些了。夫妻两个和和睦睦,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吃罢了酒,青羽让知音收拾好杯盘,又叫知画温一壶酒捡几样干净小菜拿个托盘盛了,让秉剑端着两人一起往杨昭房里去。一开门就看到杨昭病恹恹地趴在床上,光裸的背上鲜血淋漓,碧云和春桃两个丫鬟正捧着金疮药给他往上洒。青羽愣了,“这是唱的哪出啊?”杨昭抬起埋在软枕里的脑袋,一脸苦相,“爹说我成日游手好闲不学好,拿鞭子抽的。”
杨昭是杨烈唯一的嫡子,又是最小的孩子,自是宠爱万分。杨烈本指望杨昭作为唯一一个有天赋学武的儿子能继承杨家的传统,投身军伍做一名武官。但杨烈不仅练武不勤,对读书从仕也没有一点儿兴趣,成日溜出府去和外面的小盲流鬼混。时常有熟人告诉杨烈,昨天又看到四公子和一群举止粗俗的少年在酒楼吃酒,今天又看到四公子和哪个老鸨家新来的嫩粉头一起看戏听曲儿。杨烈恨铁不成钢,每次得知这样的事少不了一顿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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