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的香-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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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的香》作者：磐歌


☆、第一章

　　电脑上的时钟指向了22点钟，可容纳几十人的办公室里一片空旷，大部分的灯都黑着，只有中间一排亮着，最后面的桌前还坐着一个人，面对着电脑，不时响起嗒嗒嗒敲击键盘的声音。
　　这时，静静的走廊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分外清晰。脚步声在办公室门前停住，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穿着衬衫西裤的短发男人探头进来，看清了室内的人，“穆清，还不下班？”
　　电脑前的人眯着眼睛看向声音的来源，眼前是模糊的一片。穆清双手随便在眼睛上揉了两下，拿起桌上的眼镜戴上，看向门口。三秒钟后，穆清眨了眨眼镜，“哦”了一声，“董哥啊，我再有二十分钟就好，你先走吧。”
　　董哥看了看手表，无奈的叹了口气，语带怜惜的说：“已经十点了，你每天这么熬身体怎么撑得住，今晚晚饭又没吃吧？”
　　穆清揉着酸涩模糊的眼睛，微微一笑：“我吃了面包的，还喝了牛奶。放心吧董哥，我没事。你先回去吧，嫂子肯定还等着你呢。”
　　“那好吧，你自己回去小心点。”董哥见他还要做事，只好先走了。
　　“嗯。”穆清看着董哥关上门消失，盯着红棕色的木门呆呆的看了几秒钟，才又转过头看向电脑。片刻之后，嗒嗒嗒的键盘声伴着挂钟指针轻微的转动在房里响起。
　　半个小时后，穆清关了电脑，仔细的收拾了办公桌上的资料，锁上门走出了大楼。
　　在室内倒不觉的，一出大门便扑来一阵冷风，穆清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紧了紧衣襟，双手□兜里，沿着路沿慢慢走着。
　　十月末，在北方已经是萧瑟的深秋了，秋风吹的树叶哗哗作响，不时有被风吹落的叶子落在穆清眼前、身上。他孤身走在路上，影子不断被路灯拉长、缩短，又拉长。
　　穆清出生在邻省的一个小县城，不算落后却也不发达，上面有一个姐姐，父亲是县城的中学老师，母亲经营着一家服装店，一直是奶奶照顾着他们姐弟俩。十二岁的时候奶奶去世，他和姐姐便一起学着做饭，照顾自己，以致邻居们经常语带羡慕的说他爸妈生了一双好儿女。
　　穆清小时候很喜欢窝在奶奶的怀里听她讲故事，有戏曲中的故事，也有风闻的鬼故事、耳熟能详的历史掌故，奶奶虽然文化不高，但很喜欢看书，经常一边看一边给小猫一样窝在怀里的穆清讲。穆清总是静
　　静的听着，懒洋洋的眯着眼睛，时而问出一句童稚的话，惹得奶奶呵呵的笑着叫他“我的宝贝呦！”和奶奶相处的时光总是轻松快乐，时间也好似走的快了一些，以致穆清长大后经常记不清小时候的事。许是时光一闪而逝，那些日子也像流光一样闪过，还没来得及铭记就已经过去。
　　穆清性子安静，一向是跟在奶奶身后，很少与附近的小伙伴们到处疯跑。有时候也羡慕那些小伙伴放肆的玩乐，但最多站在一旁看着，并不参与，奶奶总会鼓励他去和大伙一起玩，他却总是笑着摇头，拉着奶奶的手看着别的男孩子叽叽喳喳的跳上跳下。邻居们对穆清的异常安静啧啧称奇，把他立为教育自家孩子不要太调皮顽劣的榜样，许是人对标榜都有一种普遍的疏离感，小孩子也不例外，少有能打破这一常规者。于是穆清上小学之前的日子没有玩伴和朋友，但他从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他小时候非常爱哭，且一哭起来就难以抑止，要哄好长一会，使得本来就没什么时间照顾他的父母更加躲之不及，把他扔给奶奶便去各忙各的。关于自己是个爱哭的小孩这件事，穆清自己是没有什么记忆的，所有的描述都是来自于他潇洒的父母，他本人一开始是持怀疑态度的，只是后来从奶奶口中婉转得到了佐证，他小时候的确是爱哭的，一天不哭上两三回好像喝掉的水便没处去一样。在一次他难得记忆深刻的家人餐后的闲适谈话中，他被莫名提起了这件不怎么光彩的事，父母和大他三岁的姐姐矛头一致对向他，不停调侃，奶奶也笑呵呵的摸着他的头，慈祥的说着“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眼泪。”
　　所幸上学之后穆清完全改掉了爱哭的毛病，变得更加懂事，即使偶尔被恶作剧的小孩们欺负，也绝不会伤心地掉眼泪，只是眨巴眨巴两只水汪汪的眼睛，一脸无所谓的走过去，不会恶语反击，也从不会向老师和家人告状。小孩们被他如此宽容的对待，不理解之余却也不再欺负他，还会似有似无的照顾着这个安静的同伴。因此穆清虽然一向显得不大合群，人缘却也不错。恶劣的小孩自认为是强者，然穆清却对他们以激烈的方式表达逞强的不屑一顾，他明白那些自认为老大的小孩在强悍的外表下是多么幼稚可笑的心思。有时候在他们威风凛凛的镇压下险些保持不住淡然的态度笑出来。不知道这是否也是一种早熟。
　　穆清承袭了他妈妈相貌上的优点，皮肤很白，幼时有肉肉的脸蛋和可爱的小下巴，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你时，总让你有想要抱住亲一口的冲动。到了上小学时，便完
　　全成了和他妈妈一样的瓜子脸，小鹿一样的眼睛和红红的嘴唇总是博得老师和女同学厚爱，只不过穆清天生害羞少言，总是显得很沉默。十六年的学生生涯中，穆清一直是最受老师喜爱的学生，他总是非常乖巧，学习认真投入，看似不发一语的看着窗外发呆，大脑却可能在反复思考刚刚学到的新东西或突然闪现的新想法。这种良好的习惯使他一直保持着优异的成绩，也使他发现了自己的兴趣所在。他喜欢幻想，喜欢在平时常见的普通的东西里注入新的创意，所以他高考后报志愿时选择的专业是建筑设计。
　　他总是难以抑制头脑中天马行空的想法，经常泡在图书馆里搜各类关于设计的书来看，平面设计、服装设计、室内外装潢设计，甚至于动画设计，他全都看的津津有味，看过了之后他便会动手做，把身边的同学看的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理解。大学时有热心的室友不忍心看他一直过着如此呆板无趣的日子，带他出去玩、结识外系的女生，他会乖乖的跟去，然后就是呆呆的坐着，像小时候那样看着别人玩的风生水起，他却难以投入，只像个旁观者那样静静的看着，偶尔微笑。室友努力了几次总是无果，便也不再勉强，认为他的大脑结构异于常人。穆清面对同学们考究探索不解的目光，也从不会解释什么。他头脑里有丰富多彩的世界，却无法拿给别人看，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说出来也是惹得别人更多的质疑。
　　穆清的父亲做了多年老师，思想上是比较保守的，认为儿子高中时不谈恋爱是应该的，大学不谈也是很明智的。穆清的母亲却认为儿子高中时不谈也就罢了，应以学习为重，但大学时不谈就不应该了。在她心中，自家的儿子虽然虽然稍嫌呆板无趣，不解风情，但无论是外表还是成绩都应该成为女孩们追逐的对象才是，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穆清的妈妈经营了多年的服装店，看惯了时尚的东西，穿衣打扮都很入流，相貌也漂亮，思想在同年人里也属前卫开放，因此她总盼望着儿女给她带来一些令人喜悦的东西，在她众多的盼望中，儿女的小恋人首当其冲。女儿的表现尚可，大学时谈过一次恋爱，虽然没过多久就大呼无趣而分手，仍然使穆妈妈莫名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这种满足在得知女儿的小男友对她痴缠不肯分手之后达到了极限。相对于大女儿，小儿子的表现可谓差强人意，每当穆妈妈看到儿子摆着千年不变的表情雷打不动的坐在房间里看书，心里的怨念就更深一层，这怨念也在儿子毕业工作两年仍然单身后达到了历史最深层。
　　然而，面对母亲明显的
　　渴盼，穆清总是没有眼色的不肯献上一点孝心，在妈妈实在忍不住追问他是否觉得生活寂寞无聊时，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呆滞了两秒钟之后回答：“不会啊。”最后穆妈妈决定不再绕弯，直接问他为什么不谈恋爱。穆清一下子红了脸，小声道：“不着急，该来的自然会来。”穆妈妈心中大痛，从此不再奢望。
　　穆清并非天真到不知恋爱为何物，也不是完全没想过谈恋爱这一回事，只是在身边的同学忙着传递小纸条眉来眼去郎情妾意的时候，他一直投入着读书，也从未对某个女孩有过非一般的心思，对那些包含着尝试心态的如花笑靥一视同仁，女孩们得不到回应，也只好叹息着离开。
　　穆清毕业后一直在这家建筑公司上班，他性情温和，话虽少但却不冷漠，而且技术过硬，是个难得的多面手，同事们都对他印象不错。有热心的同事要帮他介绍女友，他也不会拒绝，答应与女方见面，但最后往往不了了之。媒人问他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去问女方，女方倒是很大方，言无不尽——“他话太少了，问一句答一句，整个一闷葫芦，好像我是爷们他是一大姑娘。而且，他样子也太那个了，他要变性成女人绝对一祸水，跟他站一块我都自惭形秽！”同事听后明白无望，只好作罢。
　　穆清对此倒是淡然处之，他本就不热衷，答应见面只是不忍拒绝同事的热心，落到这样的结局他心里还有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在晋江发文，不知道有没有字数限制哦，先发这些吧。


☆、第二章

　　穆清低着头慢慢的走着，夜晚的秋风很冷，轻易地就穿透了他单薄的衣服，他却好像浑然不觉寒冷，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极有韵律，有一种稳定的轻快，这种声音听在耳里，好像这条路没有尽头般，他会一直如此走下去。
　　穆清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考虑着前两天刚接手的设计文案，没有察觉他的脚步已经偏离了既定的路线。
　　穆清看着脚下和前方突然亮起了白色的光，他的影子被清晰的印在地面上，好像是另一个他匍匐着大地。他正在茫然思考着光线的来源，耳中又传来了仿似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锐啸，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近。
　　穆清渐渐回神，分辨出那是汽车鸣笛的声音，继而还自身后传来了马达运转的声音。穆清转身，入目是一团白光刺得眼睛生痛，一看便知是开了远射。汽车直直的向他开过来，速度很快，大概不超过五秒钟便会撞到他。
　　穆清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大脑反应比较迟钝，就那样侧身看着汽车接近，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就在那辆车距他还有三米远的时候，车身猛然右侧，险险从距他二十公分的距离滑过。
　　在汽车开过的一瞬间，穆清看到了驾驶位里隐约的人影。他转回身打算继续往前走，那辆汽车却急刹车停了下来，驾驶位那侧的窗户滑下，司机从车里探头出来。
　　穆清一愣，想到司机可能是要破口大骂一番，他环顾左右，发现自己正站在路中央。原来是自己违反了交通规则。他心中赧然，想着只要摆出一副认罪的态度即可。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那人却“呵呵”的笑了出来，声音爽朗干净，在这寂静萧索的夜里，这笑声显得分外生动，声音中蕴藏的活力和快乐情绪具有很强的感染力，穆清感觉了出来，有些不明所以。
　　“呵，你小子胆子挺大，这么晚了走路中间，我直直撞过来你连眼都没眨一下，厉害。”那人伸出大拇指晃了晃，语气中没有讥讽的意思，像是纯粹的赞赏。
　　穆清心道，你就这么冲我撞过来，岂不是胆子更大，对自己驾车的技术也太自信了点。因为背光，穆清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只看到一个清晰的脸部轮廓和挺直的鼻子，听声音是个很年轻的人。
　　知道自己有错在先，穆清开口致歉：“对不起，我想事情太投入，没注意走到了哪里。”
　　那人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讶异，可能是没见过差点被撞了还
　　向别人道歉的人。他又低低的笑了起来，继而轻咳一声，扬声道：“没事，以后走路专心点。”声音里有着压抑的刻板。
　　穆清点点头，嘴角轻扬，表情是似有似无的微笑，心里却已经在大笑了。这个年轻人真有意思，倒是变的快。
　　他们停下的地方正好是一个十字路口。那人重新发动汽车，急剧的提速，左转弯，拐到了左边的道路。驾驶位的窗户应该没有摇上，清冷的夜风里又传来了那人清晰又飘摇的爽朗笑声，肆意的愉快和张狂。
　　穆清站在原地看着那辆小货车远去，开了几百米之后拐进了右侧的大门。穆清眯着眼睛，回忆了两秒钟，想起了那是一个正在建设的中高端公寓，全部都是十五以上的高层，是他刚刚完成的案子，现在应该是施工阶段了。
　　穆清站了一会，头脑里一直回响着那人的笑声。这声音像一颗投入沉静湖心的石子，在穆清的心海里搅起了一番波浪。这波浪就像大海中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汹涌翻滚，令他的血液也为之沸腾，体内好像生起了一股热流，从来不会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和剧烈动作的他，竟然有了一种奔跑的冲动。穆清遵从了身体的意志，慢慢加快脚步，身体在夜色中起伏，被旋转不定的秋风拍打、推动，慢慢急促的呼吸鼓动着胸膛，他大口的呼吸，感觉到冰冷的手脚变得温暖，剧烈起伏的胸膛似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穆清一口气跑到所住的小区，跑到楼上，一直跑到房间门口，拿出钥匙进了门，一下扑倒在沙发上，呼呼的喘气，他的脸贴着沙发的靠垫，静静不动，只有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又颤动着肩膀闷笑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穆清平息了喘息，翻身看着天花板，茫然的发呆。
　　穆清所住的小区和那个住宅区和他所在的公司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三百米，和他居住的小区也只隔着一条东西向的辅路。虽然离的很近，但两个小区的价格却差的很多。穆清不喜欢坐车，每日走路上班，刚上班时就是租住了现在的房子，两室一厅，八十多平，刚建成三四年，是渐趋成熟的小区。穆清很喜欢这个房子，干净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