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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白浪共联翩-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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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意寒不免黯然:“公子眼中只有一个他,可曾理会得旁人?”
  
  广阳侯瞅他一眼,缓缓道:“人,仅有一颗心而已,交付了,便再不能收回,如何还有多余的?”
  
  管家身躯微震,默然无语。
  
  楚清源一向光明磊落,在感情上更是如此,从无隐瞒。或许所有的人都觉得贺灵钧与他并不般配,但他却如中了邪一般,偏偏认定了那个普通的少年,再无更改的余地。
  
  林意寒当然清楚这一点,可明白归明白,心里始终无法释然,更不能够原谅贺灵钧的所作所为。
  
  比如,楚清源重伤晕厥,那小子居然全不在意,一个人跑到树林里,与一头鹿亲亲热热。
  
  莫怪贺徵痛下辣手,若换做林大管家,只怕那鹿头都被他一刀劈断了,死无全尸。
  
  再言,端木明泽早已回府多时,贺灵钧却仍是踪影不见。
  
  而病床上的楚清源竟还惦记著他。
  
  愈想愈气,有那麽一瞬间,林意寒直欲立刻离开这间卧室,前往浮山小树林,将贺灵钧一刀宰了,与那头鹿一起埋在泥土下。
  
  可他毕竟坐著没有动。
  
  若能杀,早杀了!
  
  广阳侯将话说到这份儿上,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楚清源伤心难过。
  
  只是,这个贺灵钧……
  
  林意寒暗暗咬牙,正要再埋怨两句,却见玉筝走了进来,身後跟著的人……
  
  正是让林大管家恨之入骨偏又无可奈何、极端不识好歹的那位贺家五公子。
  
  少年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通体灰蒙蒙,林意寒看过去时,他正微垂著头,慢慢跨过门槛,拖动脚步,来到楚清源的床前。
  
  林意寒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对面的少年,似是失去了水份的花儿,只一日一夜的功夫,便迅速枯萎了。苍白的脸颊看不见一丝血色,原本清澈灵动的眸子也显得有些迟滞,仿佛耗尽了力气才能转动些许,死气沈沈。
  
  唯有,嘴角居然还弯著熟悉的弧度,笑得没心没肺。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无由之举
  
  贺灵钧挂著习惯性的笑容,亲亲热热地唤道:“清源哥哥!”又冲林意寒行个礼:“林管家!”
  
  若非那张失血过多後苍白如纸的脸,这份自然随意的态度几乎让人以为昨日午时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场错觉。
  
  林意寒缓缓站起身:“小公子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将适才曲悠交给他的小瓷瓶取出,递向贺灵钧:“这是曲大夫刚刚制出的新药,小公子若不嫌弃,可服一粒。”
  
  少年瞅了那瓷瓶一眼,并未伸手接过。笑眯眯地走到床前,一屁股坐下:“清源哥哥可好些了?”
  
  广阳侯微蹙著眉,示意林意寒将瓷瓶交给自己,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托於掌心:“怎还和小时候一般,受了伤生了病也不愿意吃药吗?”
  
  少年歪了歪头,瞧著那纹路清晰莹润如玉的掌心,抿嘴一笑,爽快地拈起小丸子,送入口中。
  
  楚清源不动声色地看著他:“苦不苦?”
  
  贺灵钧舔了舔嘴唇:“不苦!”
  
  广阳侯吃过一粒,深知这药味道苦比黄连,可少年答得如此干脆利落,倒似果然一点不苦,甚至还意犹未尽地舔舐著嘴唇,仿若吃的不是药,而是甘甜芬芳的糖果蜜饯。
  
  楚清源眼神一沈,挥手示意林意寒与玉筝告退。
  
  屋子里一坐一卧,突然沈寂下来,气氛也显得有些压抑。
  
  广阳侯没有说话,眼眸却益发深遂了,黑黑的,望不见底。
  
  单独面对楚清源,贺灵钧的经验有成千上万次,可今日,适才仍旧好端端挂在脸上的笑容突然之间撑不下去了。他侧过身,低下头,一任长发垂落,遮去了半张脸。
  
  楚清源轻喟一声:“灵钧,你没有什麽话要对我说吗?”
  
  少年身体微微颤抖,没有抬头,语气倒还平常:“清源哥哥,我……不求原谅。”
  
  楚清源也不生气,淡淡道:“老师待你如何?”
  
  贺灵钧深吸一口气:“自然是好的。”
  
  广阳侯似笑非笑:“既知好,却仍能下得了手!灵钧,你果然是今非昔比了。”
  
  少年倏地抬起头,回望楚清源,原本宛如一潭死水的双眸圆圆瞪起。恼怒、愤恨、埋怨、悲伤,种种情绪轮流闪过,最终重又化为认命般的死寂与平淡。
  
  他勾勾嘴角:“清源哥哥,不是你教我的吗?当断则断,不可存妇人之仁。”
  
  楚清源眼神一冷:“不错!可我也曾经教过你,损人不利己之事千万莫做。为了救方陌,你不惜杀害老师,结果呢?”
  
  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贺灵钧的要害,少年微一哆嗦,却又倔强地直起腰板:“我不後悔!”他狠狠说著:“永远不後悔。”
  
  广阳侯一反平日温和无害的表情,脸色阴沈:“灵钧,你会做出这样的事,不仅仅是为了救方陌,对不对?”
  
  少年忽然立起,後退两步,一双眼睛刹那间布满了恐惧,似看著什麽妖魔鬼怪一般瞪视床上的病人:“不……不是……”
  
  这种表情无疑令广阳侯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过来!”
  
  贺灵钧身体微僵,小心地向前挪动脚步。
  
  楚清源沈声道:“还不快过来。”
  
  广阳侯平日待人处事,惯噙一抹浅淡的笑容,这一点,少年不可谓不得他的真传。眼下摆出的这副凌厉表情,在贺灵钧的记忆里自然不存一丝半点,也成功地迫使十六岁的少年头一次对他起了畏惧之心。
  
  在够得到的范围内,楚清源一把拉住了贺灵钧的胳膊,少年身不由已,重又坐倒。
  
  广阳侯端详著近在咫尺年轻的脸庞,似乎还保留著童年时的稚气与天真,只眉间两道深深的印痕,显示出这个孩子已经在艰难的岁月里慢慢长大了。
  
  长大了,翅膀硬了,便想要追求海阔天空,挣脱一切桎梏。
  
  即使他从未在少年身上添加什麽束缚,可贺灵钧毕竟还是觉得窒息了,透不过气来,狂乱的挣扎之下,做出这等伤人伤己之事。
  
  楚清源忽然有些懊恼。也许,真地做错了!
  
  不该将贺灵钧交给贺镜;不该对他撒手不管;不该任他小小年纪便独自一人面对贺府那些尔虞我诈阴险毒辣;更不该把他看成累赘,害怕有人将他当做自己的弱点,而教会他懂得运用冷酷的手段。
  
  他放了手,却又放得太过了。
  
  毕竟没有抚养孩子的经验,头一回做这种事,便尝到了恶果。
  
  会有今日,楚清源心知自己难辞其咎!
  
  如果将贺灵钧养在身边;如果不让他看清人世间长存不衰的残忍与欺诈;如果任他始终保持一颗纯真无邪的心;如果只教他学会一些风花雪月,那麽,贺灵钧会变成什麽样子呢?
  
  广阳侯揉了揉额角,一只毫无抵抗能力也不懂得自保的小白兔?
  
  百密总有一疏,谁能保证对一个孩子的保护可以做到一辈子滴水不漏。
  
  有些道理贺灵钧必须了解明白,比如:趋利避害。
  
  不言其它,便是领兵赴边的那一年,纵有暗探埋伏在贺灵钧身边,将军夫人那一泼滚水仍将年仅八岁的孩子一双小手烫得皮开肉绽。
  
  楚清源的眼光不由自主投向少年抓住被角的两只手。
  
  如今,被烫伤的疤痕早已消失不见,幼时连指节都长著饱满嫩肉的圆手完全变了个样。修长、白皙、纤细,手背上,一道青筋微微鼓起,随著指尖的扭动,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原本想斥责的话突然一句也说不出口了,面对著这个一直在心底占据最重要位置的少年,楚清源的怜惜与宠溺复又油然而生。
  
  轻轻叹了口气,微微向後靠了靠,广阳侯缓缓闭上双眼:“灵钧,你究竟想怎样?”
  
  少年原以为必有一场暴风骤雨般的训斥,怎料楚清源半晌没有出声,一开口,竟然问了这麽一句话,不由一愣。
  
  抬起头,眼前是广阳侯清丽得宛如不似凡人的容颜,虽是阖著眼,那长长的羽睫却仍在微微扇动,宛如花间彩蝶的薄翼,翩翩飞舞。
  
  贺灵钧一时被那片睫毛盅惑了,神思不属:“我……我想怎样?”
  
  眉一皱,长睫陡然打开,眸光中带著几分无奈:“灵钧,我在问你话呢!”
  
  少年顿时回过神来,低下头,抿嘴不答。
  
  楚清源没有在意他的不自然,又道:“灵钧,你的心思,我也能猜得两三分。只是,我要你自己说出来,告诉我你究竟想如何?”顿了顿:“我实不愿看到你再去做那种害人害己之事。”
  
  贺灵钧全身一僵:“清源哥哥……”我只是……不想做你的宠物,我想做一个人,做一个只属於我自己的人而已。
  
  听到这声轻微的呼唤,楚清源心下一动,重又坐起,象小时候一般张开双臂将少年抱住:“老师死了,灵钧真地不後悔,不难过,不伤心?”
  
  小猫似地趴在广阳侯怀中,十六岁的少年终於真正尝到了委屈的滋味。为了救方陌,他亲手弑师,心甘情愿背负一身的罪孽,换来了什麽?毫不留情的一剑,洞穿了左肩,险些废去他一条胳膊。
  
  楚清源轻轻地抚摸著他的长发,语气温和了许多:“我知道你厌恶现在的生活,极力想要摆脱樊笼。可灵钧啊,世外桃源只是陶公笔下杜撰的幻景而已,这人间,哪处是和乐之地?适者生存,你明白吗?”停了停:“若不能明白,即使你离开了京城,离开了清源哥哥,穷极一生也寻找不到你所期盼的那片净地。”
  
  贺灵钧低声道:“就象……就象那片小树林……”
  
  广阳侯的手顿了顿:“不错,就象那片小树林。”他缓缓解释:“你只以为那林子里的八卦阵无人可破,却不知,自你第一次进那林子,意寒随後也去试过了阵法。”
  
  少年身体微微颤抖:“是你……”
  
  楚清源缓缓点头:“是我一直不许他们进林。灵钧,你把那片树林当成了你的桃源,可小小的林子又能挡去多少风雨。”
  
  少年默然不语。
  
  不错!浮山脚下遍地皆是树木,松涛如海,小小的林子深藏其间,本不易被发现,小鹿也自有闲适快乐的生活,却因为他的冒失,带去了杀伐之祸。
  
  没有什麽地方是能够完全躲风避雨的!
  
  譬如楚清源的怀抱,此时温暖得让他眷恋,可若是他有了任何不驯之举呢?
  
  毒打、重伤,贺灵钧冷冷地笑了。
  
  看楚清源抱他的姿势,不正如抱著一只猫?
  
  而他,他已经适应了楚清源的一举一动,适应了楚清源的怀抱,当楚清源向他张开手臂时,他竟连一丝犹豫挣扎的意识都没有。
  
  悲哀从心底升起,少年狠狠咬住了嘴唇。
  
  一瞬间,一个荒唐的念头冲向脑海。
  
  贺灵钧右手一缩,於袖管中摸到一把短短的匕首。
  
  他嘴角露出一抹狠戾的笑容,雪亮的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架在了楚清源的脖子上。
  
  广阳侯再怎麽聪明,也料不到怀中原本乖巧得宛如一只猫的少年竟能在眨眼之间骤出辣手,愣神间,身体微微一侧,锋利的刀刃随即划开了一道血口,石榴般鲜豔的颜色丝丝缕缕地染红了雪白的脖颈。
  
  贺灵钧从楚清源怀里抬起头来,见到那血,眼瞳顿时收缩,“啪”地将匕首扔出床外,抱住广阳侯:“不……不是,清源哥哥……”
  
  他觉得自己确实疯了,竟然真地拿刀伤了楚清源。
  
  广阳侯依旧坐著没动,任少年将自己抱紧,被割伤的震惊令他一时思绪纷乱:“灵钧……”痛楚抽丝剥茧般地侵袭著他的心脏:“你……想杀我?”
  
  少年拼命摇头,眼泪流了出来:“不……不是……”边哭边用手去捂那一道长长的伤口。
  
  楚清源慢慢调转目光,直视少年的脸庞:“我只以为,你觉得我束缚了你,趁著救方陌的契机故意惹出事端以表不满。却原来……”他的眼神越来越阴冷:“你竟是想要我的命!”
  
  贺灵钧泪流满面:“不是,清源哥哥……”我没有想杀你,我……我也不知道怎麽了!
  
  虽然不愿意一直做你的宠物,可平日你对我有多好,我心里明白,即便我犯尽天下所有罪孽,也不可能想要杀你?
  
  广阳侯轻轻地将捂住他伤口的手推开:“你既能狠得下心将老师杀害,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若再有什麽为难之事,为了某些不相干的人,你亦可以同样杀了我?”
  
  若说原先并无这等阴暗的想法,但当贺灵钧的匕首抵上他脖颈的一瞬间,广阳侯确实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少年哆嗦著:“不……不是……没有……”我已经扔了匕首不是吗?清源哥哥,连你也讨厌我了吗?
  
  果然,宠物便只是宠物,绝不容许在主人面前有任何放肆之举。
  
  而且,贺灵钧运气一向不好,赌注下得太大,惯常的血本无归。
  
  一把匕首,让楚清源的宠溺与怜爱全都消失不见,此时,少年眼里看到的,是一张既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熟悉的是容颜,陌生的是表情。
  
  他颤抖著手去拉楚清源的右臂:“清源哥哥……”
  
  广阳侯没有躲避,直至那双冰冷的手死死攀住了他的胳膊,也依旧一动不动。
  
  脖子上的刀口看似十分狰狞,其实并不深,可那血却止不住,一丝一缕不停地往外渗流。
  
  贺灵钧的目光一接触到鲜红的颜色,便觉一阵头晕目眩。他手忙脚乱地撕下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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