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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劫-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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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尘想著,朝入口处的右侧看去,那里是火焰最猛烈的地方,桐木的楼梯被烧的摇摇欲坠,但此刻哪里容得他犹豫不决,唐尘趴在浓烟的下方,用袖子捂住口鼻,再度施展轻功,从烈焰中窜了过去,霎时火苗在唐尘衣袖和背部燃烧了起来,唐尘咬牙急冲,直到上了二楼才就地一滚,压熄火焰,这时他一头长发已经在烈焰中微微卷曲了起来,脸上布满汗水,他仰望头上不知高度的楼梯,突然面露惊愕,朝旁边抱头一滚,还未滚出数米,就看到紧贴在楼壁上,盘旋上升的数层楼梯,被火焰包围著,从高处轰鸣著狠狠落下来,砸在他刚才落足的一隅。 

无数火星!的升起,木屑飞射,唐尘只觉得背部一阵剧痛,紧接著,火舌烧在唐尘手背上,一下子红肿了起来。他又是踉跄的避开四五步,发现脚下的地板也在摇晃,於是再不迟疑,看著失去木梯连接後,头顶楼板上露出的四方形空隙,秉住呼吸,向上纵身一跃,约有半丈来高,唐尘见去势将绝,双脚又在墙壁上猛的一登,身形又向上飞窜了数尺,同时右臂舒展,牢牢扣紧木板,接力使力,一个屈身後翻,又上了一层。 

只是这几个动作使完,唐尘的力气也几近枯竭,楼道里四处都是滚滚浓烟,连喘息都极为费力,唐尘能用袖子护住口鼻,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被毒烟一熏,竟是流泪不止,疼痛难忍。唐尘用袖子刚擦拭了几下,又是一块横木掉下,擦著唐尘的右臂过去,木上的长钉硬生生的钩下一块肉来。 

唐尘呜咽一声,又後退了一步,拼命捂住流血不止的右手,用牙齿扯下布料死死勒紧伤处,又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匕首,插在墙板上,手指抠进木板,就这样向上攀爬起来。浓烟由下往上冲来,直直熏著唐尘的眼睛,习武之人再如何练金锺罩铁布衫,也无法保护这人身上最脆弱的罩门。越发昏暗的视线里,只看到一股一股翻滚的热浪,足於融化残躯火焰劈里啪啦的燃烧著,不知不觉中已经汗出如浆。 

唐尘就这样拼命挣扎著又接连爬上了好几层,手臂每一次抬起都是刺骨的酸痛,头顶那层楼已经被火焰完全包裹起来,根本无路可走,漆黑的浓烟大片大片的喷薄著,无尽的烟尘夹杂其中,唐尘呆愣的趴在地上,不停的拍打著点燃袖角的火苗,四周只听到火焰劈啪燃烧著的清脆声音,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死寂,浓烟中异常疼痛的眼睛,渐渐模糊的视线,努力在黑暗降临前寻找最後一线光亮,濒临绝境时,唐尘终於不再掩盖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哭喊起来:“萧哥哥,萧哥哥……在哪里?我是唐尘,尘儿……来找你了。” 

他不知多久没说话,发音生硬而喑哑,但喊了一遍又一遍之後,渐渐大声起来,浓烟呛进喉咙,他就一边咳著,一边在燃烧的楼道间摸爬著寻找,指尖不知道被烫起了多少水泡。就在精疲力尽的时候,他听到楼上哗啦几声巨响,顶楼中中心开始断裂,四周的木板向下崩塌著,唐尘微弱的视力早已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他只能用手摸,用耳听,用声音问,他大声喊著:“萧哥哥,萧哥哥,你……你在上面吗?我是尘儿,我是唐尘。” 

顶楼火焰略稀的地方蜷曲著一个身子,以袖遮脸,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虽然虚弱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楚三事事周密,只是忘了朝廷一品官员的官服都用得是水火不侵的冰蟾丝,即便如此,全身上下长时间的被火舌的温度舔舐,也足於让他死去活来几百次,更可怕的是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让他经历著一场漫长的窒息,似乎唯一能够吸进的氧料,就是他之前呼出来的那口。楼下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喊声,他已经分不清楚是不是幻觉,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萧青行努力抬起完好的右手,触摸到矮几上的水晶灯罩,用力一扫,然後是一声破碎的轻响。 

那人听见了吗,萧青行已经无力去想了,他侧著脸,试图再离头顶浓烟远一些,身旁木板断裂的空洞中,突然伸上来一只手,那原本应该是白皙的,修长的,漂亮的手,现在却满是红黑色的烧伤和点点水泡,沾满了鲜血,然後他看到了另一只手臂,已经被血染红了的胳膊,看上去更加惨不忍睹。那人从楼下手足并用,狼狈可笑的挣扎著爬了上来,中间好几次让萧青行以为他会惨叫著重新掉下去,可那人还是上来了,跪在他身边,用陌生的声音一边咳嗽,一边笑著问:“萧哥哥?” 

萧青行努力抬头看他,眼前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瞳仁变成了黑灰色,不停往外淌著泪水,那个人用力擦著眼睛,似乎看不见一样,只能伸出血迹斑斑的手在他脸上摸索著,好像有些迟疑,又往衣襟上摸去,最後笑起来:“除了你,还有谁会穿这样料子的衣服。萧哥哥受伤了,没关系,尘儿在这里,现在轮到尘儿保护哥哥了。”他说著,用牙困难的撕下衣摆上的布料,一条又一条,把萧青行牢牢捆在他背上,手绑著手,腰绑著腰,那个少年踉跄的站起来,走了数步,似乎也嗅到了无处可逃的火焰的清香,却偏偏猛冲数步,撞破栏杆一越而下,十多丈的高度,萧青行以为他疯了,却只能看到那人张开的袖袍,像是鸟类舒展著翅膀,有些烧焦和卷曲的发尾,在他面前飞舞著,柔柔拍打在他的脸上。 

满天火星飞散开来。萧青行这才注意到身边呼啸而过的风,还有下面的水。凌霄楼,本来就建在无忧湖湖心,只是从这样的高度落下,又是两个人的重量,那无异於……一声巨响,百尺飞浪,身体仿佛撞在了钢板上,意识渐渐的模糊起来,碧色的湖水漫过头顶,一丝一丝的红色细线从头顶晕染开来。 

楚三站在虹桥下,紧紧盯著坠入水面的身影,脸色阴晴不定。身後侍卫惊叫起来:“凌霄楼怎麽还有人在里面,刚才那是?” 

楚三猛地握紧左手,似乎决定了什麽,从袖中掏出御赐令牌,一字一字的嘱咐道:“自然是刺客。传令下去,各部官兵封锁湖岸,放下入海口的闸门,抓到刺客後就地格杀,今日之内,提著他们的脑袋来见我。” 


丹青劫43'3P' 


萧青行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当他有力气睁开双眼的时候。四周却是一片黑暗,角落里传来嘀嗒的水声,在这寒意渐重的冬日,简直如同索命的咒语。官兵拥攘呼喝的声音从上方隐隐约约传来,换了一拨又一拨人。身体中的毒,此刻看来,大概是十香软筋散之流,并不致命,过几个时辰便径自解了,否则楚三也不会这般急著找他。 

正在盘算的时候,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火光,他这才看见唐尘原来一直坐在他旁边,湿漉漉的长发紧贴著脸,发带上两颗圆润的明珠衬得他脸颊越发白皙消瘦,那个孩子手里点的火折子,大概是从他怀里找到的。幸好身上是水火不侵的冰蟾丝,不然照他此刻的伤势,如果穿著湿透的衣服待在这种寒窟,就是有九条命也活不了。萧青行这才发现自己浸湿的鞋袜已经除下了,被踩断的手脚,大概是找不到固定的原料,只是用冰蟾丝包扎止血,这样简陋的处理,根本称不上一个好字,可是对比起来那孩子一身湿透的衣服,他的处境简直能算高床软枕。 

借著那点火光,他看到唐尘满布黑红色的烙印的手,受伤的右臂还是照原来那样包扎著,裹伤的布条全湿了,伤口外翻著白肉,淌著淡红色的水迹,傻子也知道这样总容易化脓感染。可唐尘只是专注的看著火折子,紧接著,萧青行吃惊的看到唐尘傻乎乎的伸手去碰那簇火光,似乎想确认是不是真的点著了,只听少年哽咽了一声,飞快的把被火苗烫到的手指含在口里,呲啦一声,息了火,又静静坐在原处。过了好一会,他又伸手去碰萧青行的脸,掠过结痂的唇,挺直的鼻梁,落在男子微睁的眼睛上,唐尘轻声问:“萧哥哥,你醒了?”他的手异常冰冷的,甚至有水珠从湿透的袖子里滑出来,滴落在男子脸上。 

他似乎想起什麽,又重新燃起火折,搁在一旁,似乎是为了方便男子审视四周。可萧青行一时间只能盯著唐尘的眼睛,他眼睛有些红肿,泪水不停的流著,瞳仁是看不见光亮的黑灰色,唐尘表情很安静,只是不时的拿袖口去揉眼睛,萧青行一瞬间仿佛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拳,想开口,却只能从干渴的喉咙里,发出些喑哑破碎的字句:“你……眼睛……” 

唐尘又揉了揉眼睛,轻声道:“哦,似乎被烟熏瞎了,不知道到了外面,能不能治的好。”他说著,亲昵地靠过来,似乎是怕压著萧青行的伤处,小心翼翼的贴著男子的脸颊,轻声道:“幸好萧哥哥还活著。” 

少年的发丝不停的滴著水,滴落在萧青行脸颊上,流进男子鬓发里,唐尘似乎觉察了什麽,连忙把自己的湿发挽在耳後,用冰冷的手心胡乱的擦拭著男子脸上的水迹,低声呢喃著:“我真对不住你。”他似乎想碰触男子轻微烧伤的喉咙,“我急急忙忙出门,身上没带药。” 

萧青行喉咙嘶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微微摇头,断断续续地说:“你……自己的……伤。”唐尘的手感觉到他在摇头,很快又换上一副笑脸,一边擦著眼睛一边笑起来:“哪有功夫这种闲功夫啊,我身子骨硬著呢,”他想了想,摸索著把火折子熄了,“反正,我也没有什麽大伤。”他似乎不想再聊这个,於是又把冰冷的脸颊靠过去:“丹哥哥,你对我真好。” 

萧青行僵硬在那里,突然不想再听了,滴滴答答的水声凄清入骨,但可怖的是心头那点寒意,纵然一开始就隐隐约约明白,这又是一场阴错阳差,但还是禁不住这样轻易的被点破。他权倾天下,在生死之间却,却只有这样一个……狠狠轻贱过辱的少年,罔顾生死,罔顾生死的……萧青行突然觉得有些惘然,罔顾生死,却救的是这样一个仇人,等唐尘知道真相的那天,到底会是怎样的表情,自己又将情何以堪。 

他知道自己应该沈默,直到脱离险境,直到伤势痊愈之前,都该竭尽全力的扮演一个‘受伤的萧丹生’,否则依他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样子,他的下场,未必会强过落在楚三手里。可他偏偏不想这样做,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萧青行沈默良久,然後用他常用的冰冷腔调一字一字的开口:“你……错了,我对你……并不好。” 

唐尘静静的听著,轻轻笑了起来,低声道:“你终於对我说真话了,我还以为,你要瞒我一辈子。”萧青行不明所以,耳边是唐尘清澈而陌生的声音:“过去的事情,我早就记起来了,好多话都憋在心里,好难受。从月老庙回来,我自己拿刀挖那根长针,心里想著,以後能说话了,事事都会方便起来。可越到後面越糊涂,为什麽过去说不了话的时候,用手写,用眼睛看,什麽都不说,就能够互相明明白白的,你知道我,我懂得你;可後来能开口了,却用手写不出,眼睛看不懂,嘴里说的都是假的。” 

唐尘话说得多了,晦涩的语调也渐渐流畅起来,他依稀抚摸出萧青行吃惊的表情,低声笑道: “萧哥哥做得那麽过分的事情,我永远忘不了,可是当哥哥要死在里面的时候,我才突然明白过来,人心都是肉做的。就算伤害哥哥能够报仇,可哥哥受了伤,尘儿又要杀谁去替你报仇呢?” 

萧青行慢慢闭上眼睛,他在此之前,也曾怀疑过唐尘记起一切,但谁料得到真是这个最坏的结果,这个孩子隐藏记忆,隐藏声音,隐藏武功,竟然无人堪破,单就这份心机就让人毛骨悚然。可他更知道萧丹生错过了什麽,按照唐尘的性子,这段诉错的衷情,这一辈子,怕是只说这一次了。 


(更新至43)

 
  

萧青行慢慢闭上眼睛,他在此之前,也曾怀疑过唐尘记起一切,但谁料得到真是这个最坏的结果,这个孩子隐藏记忆,隐藏声音,隐藏武功,竟然无人堪破,单就这份心机就让人毛骨悚然。可他更知道萧丹生错过了什麽,按照唐尘的性子,这段诉错的衷情,这一辈子,怕是只说这一次了。 

唐尘见他沈默,以为他累了,於是摸索著往旁边挪了挪,不再把脑袋靠在他胸前。这个时候,马蹄声又从上面响起,但显然比上一次来的焦躁杂乱。 

“这边没有!” 

“再去那边看看。” 

“去湖边找,别挤在一处。” 

诸如此类的琐言碎语说个不停,头顶悬刀的危险味道让人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几分。唐尘突然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像是学童在夫子面前等待夸奖一样,低声说:“萧哥哥别担心,他们哪能找的到我?” 

萧青行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唐尘的笑容。 

少年歪著脑袋,玩著一缕湿漉漉的头发:“这宣州城,暗道潜流,谁能有我知道的清楚?我在胡同里玩大的,一天没离开,一步没离开。原来城里众人皆知,藏猫猫的好地方,被那些畜牲一赶尽杀绝,都变成了小秘密,更别提原本就三缄其口的机关暗卡。”唐尘说著,轻笑起来:“更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萧青行不禁蹙眉,听他这一说,一直如同天府一般的宣州城,倒像是一个布满杀机的巨大陷阱,仿佛只要这少年心情不顺,动动手脚,城里就会喷出毒水火焰,甚至被炸药轰平。从五年前的那一天开始,萧青行的这种预感就愈演愈烈,太危险了,太危险了,他是他头顶高悬的一把刀!摇晃著,摇晃著,随时要掉下来── 

谁会喜欢一把刀。 

他努力挤出些声音:“这是……哪……儿?” 

唐尘看不到萧青行这样如避蛇蝎的表情,轻声道:“这里是跃马桥下。” 

“跃……马……?” 

“就是连接登霄楼和岸边的那座桥。也对,人都死绝了,一草一木的名字,还会有谁告诉你们。”萧青行心口一窒,这才发现少年虽然一直轻笑著,语气中的酸楚,却是那样沈甸甸的。“这里原来只是一个刚没膝盖的小水潭,到桥洞下水就枯了,我和我……我喜欢的人,总是躲在桥洞下面玩,桥下还有一条排水的旧道,用黄铜大锁翻扣著,是我用小树叉把锁捅开的。後来萧国破城的时候,护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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