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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劫-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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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46)


那侍卫这才如梦初醒的跟了上去。唐尘一点点放开抓著男子衣襟的手,这昏暗狭窄的车底,在他漆黑一片的视线里,和光明宽敞的地方没有任何分别,同样的无依无凭。脚步声逐渐远去,而他听见身边男子嘶哑的声音。“他……为什麽……放过我们?” 

唐尘额角的冷汗未干,身子也还是僵直的,他飞快的答了一句:“他不可能放过……他认定的事情,见了棺材也不掉泪,根本没有理由放过……除非,除非是……做给什麽人看。” 

不能视物之後,异常敏锐的听觉猛地捕捉到一丝异常的轻响,竟像是又有人朝这边走来,浑身一抖,竟是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萧青行深沈如海的眸子静静看著车外,突然呼吸一窒,视线里,一双明黄色绣著蟠龙云海的软靴,静静的在车前,安静的停留了一会,然後向前走去。 

唐尘侧耳听了很久,才低声问:“刚才……是谁。”萧青行的脸色异常的凝重,良久才从烧伤的咽喉深处挤出几个字眼:“是……萧景心。”夜幕如同一面巨大的黑布,像为鸟笼蒙上笼罩一般,将微弱的光亮也遮挡的严严实实,那一丝冰冷如水的寒意,顺著脊梁往上蠕动。半空里传来一声寒鸦哭啼,竟是无边萧瑟,唐尘良久才惨笑出声来:“萧哥哥,他……真是疯了。” 

萧青行不答,任由唐尘将他重新搀扶起身,少年散发著水气的发丝擦过脸颊,惨白的面孔,黑灰色的瞳仁,大大小小的擦伤和创口,夜色里异常柔和清秀的五官,像是夜幕里唯一的一点光芒。但这并不是属於他的光明,他依赖的越多,被狠狠撕毁的时候也就越鲜血淋漓。 

唐尘似乎察觉到萧青行的抗拒,於是越发用力的搀扶著,勉力支撑著男子大半个身子的重量,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身边都是低矮的房舍,远离了先前的繁华地段,这才放慢了脚步。萧青行看到不远处破旧的医馆,轻咳了一声,唐尘立刻醒悟过来,一边搀著他走过去,一边低声安慰著:“他们不敢四处张贴画像的……我们不怕。” 

他一边说著,一边用力扣了扣陈旧的木板门上生著铜绿的圆环,重复了好几遍这个动作,里面才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里面打开那两扇旧门。被雨水冲淡了颜色的红绒线,带动悬在门口的褐黄色药壶不停的摇曳著。当那个一把花白胡子,骨瘦如柴的大夫还披著衣服,骂个不停的时候,唐尘已经对著声音传来的位置,掏出随身的小刀牢牢抵住他的脖子。 

那大夫这才看清楚两人身上的斑斑血迹,欲要呼救已经迟了,只剩下牙齿碰撞的咯吱声,唐尘用刀背狠狠地抵著他,一字一字的威胁:“怎麽了,怕了,怕了才好。嘴巴闭紧点。你想通风报信也可以,就怕别人杀人灭口的时候,连带你一起斩草除根,见过我们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那大夫哪还说得出半句话,只能一个劲地点头,唐尘想著,咬咬牙,用手扯下装饰在发绳上的两颗东珠,低声道:“只要你听话,把他治好了,这就是诊金。”那两颗东珠均有一个指节大小,温润可爱,放在手上辉映成趣,价值斐然,弄得这老大夫先是大悲,又是大喜,连声唱诺。 

萧青行静静的打量了唐尘一会,突然开口道:“珠子……你自己收好吧。我……衣服上……有一块玉佩……你拿它。”唐尘惊愕了一会,这两颗东珠从小带在身上,心里多少有些不舍,只是万料不到男子细心至此,只能低声呢喃了一句:“萧哥哥。” 

那老大夫见唐尘分神,还试探著想挣扎几下,却被萧青行一个眼神吓的动也不敢动。唐尘犹豫了一会,还是从包袱里的那堆湿衣服里,摸出了那块玉佩,递给那人,顿了顿,又收回小刀,扶起男子往屋里走去。进了屋,就是几堵土墙,能睡下五六人空荡荡的大通铺,两床散发霉湿气味的被褥,被角上甚至还有黑色的血点,但一时也来不及挑剔了。 

萧青行不时出声提点,唐尘才得以顺利的走到床边,扶萧青行在大通铺上躺好。那老大夫提心吊胆的站在一旁打量他们良久,才低声道:“这位先生……手足俱断,恐怕得好好养养了。” 

唐尘低声纠正他:“你好好诊断,看看他是不是余毒未清,还有他的喉咙。”少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突然厉声质问:“你到底会不会接骨,若是庸医,让我哥哥瘸了拐了,我定然要你好看!” 

萧青行不置可否,只是低声道:“若接偏了……打断……重接……便是了。”唐尘登时像被踩到尾巴的小兽,跳起来大声道:“那怎麽行!”男子看著少年火冒三丈的表情,似乎有过刹那的犹豫,薄唇紧抿:“倒是……他的眼睛,你得……好生看看……” 

唐尘反手握著男子未伤的那只手,低声哽咽著:“萧哥哥……你真是傻。”萧青行那一刻微微垂下眼睑,他想说,将来再相逢,你要记得我的好。可看是唐尘那双黯淡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都和血咽在肚里。少年像只乖巧的猫,用脸颊轻轻蹭著男子的手,萧青行静静看著他,却觉得渐渐透不过气来。 



“你想毁了我们!” 

楚家祠堂上,近百牌位,分别对著案前的一盏长明灯,点点豆火,几柱高香,在昏暗的祠堂间缕缕飘散。在御赐的一门忠良的横匾下,瘦骨嶙峋的楚丞相一身宽大的官袍,背手而立。楚三跪在暗黄的蒲团上,被晃动的烛焰照亮了半边脸庞。 

楚三嘴角倔强的抿起,低声申辩著:“我不是背叛他,我只是想弄个明白!”“孽子。”楚渊回头呵斥著,指著他的眉心大骂:“凡事都有个轻重,你这这样糊里糊涂断送我楚家满门性命,让我狠不得,恨不得……” 

楚三突然抬起头来,大声道:“我不过是要弄个明白,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他看见我放过他们,小景……陛下究竟会有什麽反应。我一直以为他宽厚,仁慈,怀政以德,这天下交到他手里才是万众归心千秋万载!” 

楚三喘息著,握紧胸口的衣襟,低声哽咽著:“就算我错了,我也想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治我的罪。如果他真对我没一丁点的情分,我为什麽还要这样拼死拼活的为他?” 

楚渊厉声道:“他若是惩戒你,你就不辅佐他了吗?” 

楚三愕然看著他的父亲,只见楚渊勃然怒道:“若是他生你气,你就不愿为他肝脑涂地九死不辞?”楚三怔然,许久才答道:“还是……会辅佐他。” 

楚渊看著他良久才骂道:“既然如此,你还试探些什麽?你可知你将楚家置於何种地步?”楚三轻声道:“我只是放过他们这一次罢了,日後将他们擒获,不就将功补过了吗。” 

楚渊一拳打在梁柱上,长叹道:“逆子,帝王将相的眼里,哪里容得下沙子,只需一次,便定了生死,你看看现在的萧丹生,难道还不懂吗?” 


丹青劫48'3P' 

“大人,到了。” 

晨光微吐,星斗未散,朝房里零零星星的坐著等待上朝的官员,身穿暗红官服的男子坐在最角落的一隅,手随意的搁在扶手上,摩挲著一枚玉板指。隔著一张花梨木小几,暗青色官服的男子端坐著,脸颊上有几块瘀伤,表情冷漠,带著大病初愈的倦色。 

“还是不能说话吗?”萧丹生随口问著,眼睛却只看著手上的青玉扳指,几缕鬓发拢入束发金冠里,眼睛平静而专注,那男子朝他微微颔首,萧丹生哦了一声,又去看别的地方,就这样沈默许久,萧丹生突然说了一句:“我记得往日,大哥总是随时带著一块玉佩,近日却没见著,是不是在火里丢了?” 

男子闻言微怔,萧丹生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眼底似乎有一丝厌恶,低笑著说:“也对,不过是块玉佩,要多少有多少,丢了也没什麽。”那青服男子不置可否的时候,有一个笑嘻嘻声音的凑过来:“萧王爷,摄政王随时带著的玉佩,是不是有些特别呢?” 

萧丹生见了楚三的笑,轻轻皱了眉头:“你说呢。”楚三转了转眼睛,低笑起来:“莫非是红粉知己送的?”萧丹生弯了弯唇角,站起身来,轻声道:“若要造假,做的像一些不是更好吗?”楚三面色一僵,看著男子大步离去的样子,突然低声道:“楚三今日便要辞官了。” 

他看著萧丹生脚步一顿,追上去几步,压低了声音说:“没了楚三,王爷是眼不见为净,看不到那个人,不是也同样乐得轻松,毕竟,唐尘那个孩子……”萧丹生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楚公子。” 

楚三愕然答道:“是?” 

萧丹生笑笑:“你是聪明人。” 

楚三後面的话硬生生咽回肚里,他看到他父亲坐在朝房另一个角落里,状似枯槁,无怒无喜,似乎有些明白楚渊的意思了。他有些拘谨的坐回他老父亲身边,轻声道:“反正我也觉得自己不适合呆在这里。” 

“嗯。” 

“小……陛下会放过我们吗?” 

“……会的。” 




斗室之中。唐尘用湿帕揉著眼睛,老大夫坐在旁边端著木盆,低笑著说:“眼睛熏坏了,我们这里有个偏方,拿几滴人奶擦擦便是了,公子又不肯试,我也想不到什麽别的法子,除了用冰敷,用清水洗,再吃些明目的杞菊地黄丸。我也说不清能好几成,有没有效果。” 

唐尘自己擦了擦眼睛,将湿帕扔回盆里,低声道:“我也没指望你会看什麽大病,金疮药什麽的去多买些,接骨接正些,我就谢天谢地了。”他顿了顿,又高声说:“萧哥哥呢,你成天说要静养要静养,这都几天了,我要去看看他。” 

那老大夫不停的挫著手:“这位公子,他刚刚才睡下,你看不如……改天再看?” 

唐尘沈默了一会,自己裹了床脏被子蒙头睡倒。一墙之隔,萧青行半倚在床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抹上了厚厚一层药膏。老大夫端著木盆走进来,反手掩上房门,就是一叩至地,恭声道:“大人。” 

“……起来吧。”萧青行一直在听隔壁的动静,嬉笑怒骂,字字句句。夜色中,唐尘目不能视,後半程本就是他领的路,狡兔三窟,宣州大大小小的角落,总有几个他布置的地方,原来真有一天会用上。半棵雪莲捣碎在冰糖水里,再加几颗绿慈母心丸,喉咙的疼痛便大为转缓,府里藏药无数,只要未死,都能吊住半口气。 

萧青行斟酌著词句,轻声问:“家中如何。” 

“有人……李代桃僵了。” 

萧青行轻笑一声,淡淡道:“宫中呢?” 

“前几日,听说楚三本想自己辞官,不过一进扶摇殿就被左右按倒,贬为庶民,楚老头却又加封了个南书房行走,皇帝小儿看来是要用大动作了。” 

萧青行似乎是倦极,轻声道:“我再躺一会便得动身,要成大事,由不得他们搅局。那个孩子,若是……眼睛有治,你便用心医治。若是……发现我不见了,只说我走了。” 

那老大夫连声唱喏,过了一会,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双手呈上:“大人。”萧青行并没有用手接,过了很久,才说:“你先留著。如果他……发现救的是我,就让他拿著玉佩来找我。如果没发现……就当是黄粱一梦,梦醒人散,谁也休提。” 


(更新至48)




唐尘总会无数次的想起,当他推开隔壁那扇门,发现人去楼空时的心情。破旧的木床,叠放的整整齐齐的被褥,刚换洗过,没有余温的床单,让他眼前失而复得的光明,变得有些可笑。老大夫不停在後面说著他如何尽心尽力,如何妙手回春,偏偏都听不进去了,唐尘不是不明白萧哥哥为什麽走了,只是想不通为什麽不带著他。 

他坐在医馆大堂的椅子上发呆,院里几棵未枯的藤蔓爬上竹竿,在风中晃动的让人心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大夫还在看著门前稀落的行人摇头晃脑时,就发现脖子上又抵上了那把匕首,唐尘站在他背後恶声恶气的说:“把银子交出来。” 

那大夫不经意间皱了眉头,正犹豫要不要突然发难,可想起自家主子和他的些许纠缠,还是放低了身架,低眉顺眼的交了银子,上锁的钱柜里还放著那块玉佩,竟也不能幸免於难。唐尘将能搜刮到的所有财物都塞进包裹里,又抢了顶帏帽,恶语威胁了一番,然後才扬长而去,两粒东珠搁在柜台上,算是此番迁怒的补偿。 

那老大夫拈著珠子在灯下赏玩了良久,才苦笑著擦拭了一番,锁进钱柜里,明珠沾尘,向来最惹人痛心。 




唐尘带了帏帽,顺著天衢大道朝南走去,那座萧王府还是过去朱墙琉瓦气象万千的模样,似乎不曾易主过。若非是无忧湖心的那片废墟,他几乎以为这些天的饥寒交迫不过是一枕黄粱。唐尘想去叩门,但又觉得肚子里憋著火气,在门外转了一会,还是掉转了方向。 

不远处袖珍楼里有卖各式的点心,唐尘买了一笼芙蓉包,坐在路边吃,蒸笼里的白气一阵阵的扑过来,把他包在里面。唐尘大口大口的吃,嘴里塞满了却咽不下去,馅汁掉在石板地上,他愣了一下,抬起袖子粗鲁的擦著嘴角,结果泪水也突然蓄满眼眶,唐尘只觉得委屈。拼死救那个人,满心只以为萧哥哥会越发的对他好,哪曾料想到那人治好了伤,他还瞎著眼,就丢下他不管了。 

路边那条大黄狗闻到肉香,摇著尾巴走过来,却被唐尘踢了一脚,痛得不住狂吠,混在嘈杂的人声里,更是惹人生厌。就是这个时候,道路中突然想起几声锣响,人声突然静了,鲜衣驽马的随从,簇拥著一个暗红华服的青年男子,带刀的侍卫硬生生在人潮里分开一条大道。唐尘认的那冠盖下的脸孔,却从未觉得如此疏离遥远过。人群中夹杂著几个鹅蛋脸的少女,穿著杏黄或石榴红的裙子,驼红著脸在看著什麽,唐尘不知不觉被惹怒了,手上抓起一个包子朝那人狠狠扔过去,却斜斜落在他身前,碎成一团恶心的油浆。 

那行光鲜的队伍突然停了,骑在马上的萧丹生超这边看了一眼,唐尘的手有些抖,站在他旁边的人推攘尖叫著退避,露出他有些消瘦的身子,唐尘遮在纱帽下的脸苍白而愤怒,他犹豫了一会,将那笼包子都用力扔过去,几个侍卫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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