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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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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去疾一愣:“……有此事?”
    廖勇点了点头,道:“你还记得当年吕谋忠那老匹夫来江衢的时候,竟然悄无声息,入了郡界,打出了旗号,老夫方知,可谓奇耻大辱。原来就是虞家那小子练的暗曲,又与各地商户暗联,入郡的时候,以走商为掩,这才没有被发现。”
    廖去疾笑了一笑:“……我本以为虞公子如何温雅的一个人,原来竟也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看来其夺叔父之位,也是筹谋已久。还真是看不出来呢,那样一张脸下面,竟然是如此蛇蝎心肠。”
    廖勇道:“……我们都忘啦,他可是世庶混血,并非真正的世家子。世人给他如此令名,也是盼着他能为世家做出点事,可他呢?竟然还把恨藏在心底……如今二十余年,大仇得报,痛下杀手。再想到他从前卧冰求鲤,真是不寒而栗。你说这样的人,又怎么配得上与你,还有与仇公子齐名并驱?真是连陪衬也算不上啊……”
    廖去疾道:“……我之前,倒是错看虞公子了。”
    廖勇道:“只是这个古骜……老夫倒是小觑他了。”说着廖勇叹了口气,“要是早知他能在北地立下如此赫赫战功,老夫早该把他收在帐下……老夫若做这个义父,也该比吕老儿那个娈宠之辈要好上许多罢……古骜那小子,还是从山云书院走出来的呢……”
    廖去疾躬身道:“是儿子无能……当年……”
    廖勇摆了摆手:“……不是你无能,是老夫无能啊!他在云山上这么些年岁,我从未想过要去看他一看。”
    廖去疾道:“他不过是一个寒门的小子,那时说来,父王也太过屈尊了。”
    廖勇哈哈地笑了:“可若是……他是俊廉公的儿子呢?”
    廖去疾睁大了眼睛:“……父王是说……俊廉公并未身亡,一直在江衢?”
    廖勇道:“正是啊。不仅在江衢落户,娶妻生子,还把儿子送入了本王眼皮子底下的山云书院……是本王失策啊。”
    说着廖勇负手站起了身,向书房的方向走去,廖去疾跟上几步。
    廖勇边走边道:“如今四海纷纷,使竖子成名;老夫这就联合五王,为抗戎义军申屈叫冤。”
    廖去疾神色一动:“父王的意思是……”
    廖勇道:“……俊廉公那个‘得天机者得天下’,也该让上京那位好好头疼头疼了。既然这锅色香味俱全已经开始炒,本王也给里面加点佐料。”
    廖去疾看着廖勇,语带敬佩地道:“这样一来,声援大义之余,又能让上京把目光从五王身上挪开,不啻一箭双雕。”
    廖勇抖了抖袖子,抬起一只手,缓缓捋须:“不动则已,动则有名。不发则已,发则万全。”

  ☆、第147章

虎贲猛烈的攻势,终于让渔阳南面镇守的汉军一点一点地崩溃了。雍驰勒着乌骓,披着战袍,上了马道,站到了耸立的关隘之门上,远眺望向渔阳郡城。
    眼见天边太阳落了下去,月亮升了上来,在大地上笼罩起一层暗霭。
    雍驰忽然想——古骜现在在干嘛呢?是恼羞成怒地向部下发火,拒绝承认此次失利;还是因同盟者虞公子背他离去,而恐惧地忧虑呢?毕竟措手不及的滋味,怕不是那么好品尝罢。
    如果自己顺势而攻入渔阳城下,古骜站上城楼,看见城下满是举着火把的虎贲,他那令人讨厌的脸上,会出现一丝惊恐吗?
    雍驰想着。
    毕竟古骜的粮草不多了,只要自己围而不攻,将渔阳郡城与汉中运粮之道隔断三五天,古骜就不得不向自己乞降了吧?他会率部和自己的虎贲正面交锋吗?——那可是谋反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敢吗?如果他敢,自己还真期望能亲手杀了他,割下他的头颅,提在手上的感觉,一定不赖罢……
    ……如果古骜向自己乞降的话,他又会用什么样的表情呢?
    总之,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会接管渔阳,还有如今缺粮却负盛名的抗戎义军。
    ……这么一想,雍驰忽然很想知道古骜此时的情况。
    就在雍驰沉浸于自己构造的幻境中时,忽然一名雍家部曲快步来到雍驰马前,略躬了身,双手奉上漆封密信,口中唤道:“少主公!”
    雍驰回过神,漫不经心地拿了信,拆封打开扫了一眼。雍驰不看则已,一看不禁睁大了眼,脸上瞬间扭曲,那在一直守一边的虎贲上前一步,问道:“……摄政王?”
    雍驰一甩袖子:“——一群没用的东西!”
    正在这时,一位传令兵亦匆匆而来,身后竟然跟着一位宫中宦者,只见他趋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个紫色锦缎的圆筒,恭敬地奉给那雍驰身边的虎贲:“这是皇上给摄政王的诏书。”
    “知道了,公公辛苦,来人呐,好生招呼这位公公。”那虎贲接过道。
    “嘿嘿嘿……摄政王客气,客气。”那宦者连连揖让。
    这时从旁走来一位虎贲僚臣:“这位公公,这边请。”
    等宫中传信之人离开了,那虎贲这才把手中圣旨递给雍驰,雍驰没有接,却摇了摇头,道:“不用看,本王知道说的是什么……”
    见雍驰音色有变,那虎贲便把圣旨径自展开看了,这一看便不由得怒骂了一声:“岂有其理!”他继续看了下去,又骂了一句:“岂有此理!”
    雍驰的神色变得阴沉,道:“皇上的意思,是受了五王的撺掇,要虎贲撤军罢?”
    那虎贲咬牙,上前一步,劝雍驰道:“摄政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另外几名虎贲亦上前:“摄政王!”
    雍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月色下,仿佛近在咫尺的渔阳城。适才梦境般的幻影破碎了,残落成了清夜里的寒意。
    坐在龙椅上那位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所以那圣旨他连看都没看一眼……雍驰真正在意的,是雍相给他的密信。
    “天下汤汤,你若执意不撤军,五王恐有废你王爵之议。此次来势汹汹,老夫怕是保你不住了。”
    他早就知道,正是过去雍相的无能,他才有机会走到高位;可今日也同样是雍相无能,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他却连自己的背后都不愿保护片刻。
    雍驰忽然一抽马鞭,那乌骓长嘶悲鸣一声,沿着马道,向关下冲去了。
    ……
    古骜前去看望重伤不醒的典小男时,怀歆恰巧也在。烛光照亮了两个人的脸,怀歆默默地坐在典小男身旁,面色显得苍白,古骜走进来的时候,怀歆正在自言自语。
    他把一个荷包放在了典小男的被褥上面,说:“这里面,是你姐姐的一缕头发,我带在身上的,今夜让她在这里陪着你,希望你能从鬼门关回到阳间来。”
    古骜走近怀歆,低声问道:“……小男还没醒吗?”
    怀歆揉了揉发红的眼圈,道:“还没……伤口都缝上了,说是就看今晚了。”
    古骜叹了口气,在怀歆身后止住了脚步,烛光摇曳,给他拖着长长的影子。怀歆闻到古骜身上仿佛散发出酒味,不禁皱了眉头:“大敌当前……汉王适才饮了酒?”
    古骜道:“……刚才来报说,雍驰撤军了,不由得喝了几杯。”
    怀歆微微一怔:“……难道是朝廷那边有变?”
    古骜点了点头:“不错。”说着古骜注视着典小男:“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典将军。”怀歆颔首,古骜的目光挪动到被褥上那绣线荷包上:“……节哀。”
    怀歆道:“……不知为何,我抱着她的时候,她身体仿佛还有一丝暖意,我明明是畏热的,可那时却一点也感觉不到。”
    古骜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道:“……你还记得吗?你在书院那时,也抱过她呢。”
    怀歆点点头:“我记得。”
    古骜道:“……之前听人说,小女住在你旁边的帐子里,我当时还想,典将军回来了,你定是要向他提亲了……”
    怀歆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这才仰头看着古骜:“……你喝了几杯酒?怎么就醉了呢。”
    古骜低下头:“是啊,怎么就醉了呢。”
    怀歆道:“……汉王这是在意虞太守不告而别罢。”
    古骜道:“也不是。”
    怀歆问道:“那何故饮酒?此番惨胜,并不值得庆贺。”
    古骜顿了一下,道:“……不过是自嘲。此次……是我托大了。雍驰当年能那样算计义父,又身居摄政王高位,得天下世家之心;我本想看看,他究竟有何等手段,能做到什么地步……不过是小试了一下……没想到此人白白高名在外,几番动作下来,真可谓黔驴技穷,不外乎挑拨朝廷、联合戎人两策。如今天下纷扰,寒门渐起,他这是逆势而动,不足为虑……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试,居然……居然试出了自己人的深浅……”
    怀歆道:“汉王说的是虞太守?”
    古骜道:“我说的是那个告密的世家子。”
    “那件事你原本就知道罢。”怀歆看了古骜一眼,古骜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朝屋外走了出去。怀歆盯看着那锦绣的荷包,有些发怔。

  ☆、第148章

推开门,古骜一个人走进了暗夜里,他昂首对着明月舒出一口气,却蓦地发觉,那寻常总是明朗撩人的月光,这时清冷压抑起来,高悬于天,好像掌管着黑夜的冷面神祂,正漠然地俯视着自己。
    脚下因饮酒有些虚浮,明明酒量匪浅,可不知为何,今日几杯下肚,便有了酣意。
    渔阳围解,原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方松弛下来的心中,却立刻漫上了一片无法消解的阴影。
    这片阴影越扩越大,之前在接连的征战中无法顾及的地方,这时仿若一个一个浮出水面的暗礁,随着潮退而露出了崎岖硕然,将清明侵蚀。
    古骜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他怎么就走了呢?
    仰望明月的时候,不禁想起了他们的开始——第一次相见,与第一次直坦胸臆,也是在此月下,此夜中。
    是自己的追求,让虞君樊来到了身边,可这样的到来,两人究竟有多少真心呢?
    杜康仿佛总要伴随三千烦恼,熏然以后,它亦从深处挖掘出无数琐碎的记忆。
    父亲的话,言犹在耳。
    “众目睽睽,如此亲密神态,故意昭告人前,你这是在逼他……”
    “……人有时,不可太自得,虞公子可是命带天罡之人。”
    “你这又是何必?”
    当时回答父亲的自己,信心满满:“不必担心,我自有忖度。”
    古骜想,难道虞君樊此去,是老天对自己起初自以为是的惩罚么?
    当头棒喝,以为算无遗策,却不过是一厢情愿。
    古骜忆起了两人的关系,最开始发心的地方。
    是怀歆进言,说若是虞君樊从后掣肘,他古骜不仅征戎难有功,就连这座下的汉王之位也不稳。
    他日思夜想着怎么办,满心满意都是究竟该如何待虞君樊……那时不断地思索着虞君樊对自己的善意,回味着他们两人相处美好的时光,仿佛要给自己所下的决定寻求更多的依据。
    虞君樊会如何,
    虞君樊为何要如此,
    虞君樊究竟是如何看自己。
    虞君樊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虞君樊……
    想着想着,越来越多的细节仿佛从内心深处一点一点地显现……
    脑海中全都是那个名字,转来转去都绕到那个绕不过去的问题
    ——他和虞君樊究竟该如何相处。
    父亲那句“贪坐杀狼之人命局方有解”,仿佛给早就蕴藏了无数干柴的地方,送了一颗小小的火星。
    是啊,他和虞君樊若是互相猜忌,寒门又怎么会有希望。
    当他主动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古骜自己都说不清,真心究竟有几分,利害又有几分。
    虞君樊有高名,虞君樊有广土,虞君樊有雄兵,虞君樊还有几乎遍布天下的商户与暗曲……
    可如果自己真的是以利害视之,为何在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心中会这么难过呢?
    古骜沉默地在暗夜中走着,凭着醉意阑珊,有些自我厌恶起来。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古骜回过头,却见怀歆气喘吁吁地追上了自己:“……骜兄!”怀歆的身影在暗夜中显得越发单薄朦胧,只有声音清晰入耳。
    古骜转过身,故作平静地问道:“……怎么跑的这样急?”
    怀歆在古骜面前停下了脚步,喘了一会儿气,这才平复了呼吸。
    “……怎么了?”古骜问。
    怀歆看了古骜一眼,咬了咬唇,问道:“骜兄,你说,虞太守他……此去会回来么?”问完,怀歆仔细观察着古骜的面色。
    古骜愣了一下,目光望向别处:“我不知道。”
    怀歆道:“凭骜兄对虞太守的了解,稍作推测……”
    古骜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猜不出。”
    怀歆上前了一步,仰面看着古骜。
    古骜皱眉看着怀歆,两人对视了一阵,怀歆轻轻地开口:“……以虞太守之为人处世,他定然会回来的。”
    古骜舒了一口气:“……这样啊。”
    怀歆盯着古骜的眼睛:“你的心乱了,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么?”
    古骜道:“……我不过是喝醉了,你又忽然问我,我自然答不出。”
    怀歆低下了头:“我只是想与你说,虞太守乃是抗戎军的强佐,他此番离去,也是雍驰攻我不得不防之处所致……等虞太守回来了,万不可意气用事。”
    “……你费心了。”古骜道。
    古骜转身要离开,怀歆却伸手拉住了古骜的袖子:“……为王者,总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古骜看着怀歆,过了一会儿,古骜说:“你今夜守着典小男也累了罢?明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不如早些休息?”
    怀歆放开了手,背在身后,道:“那我去了。”
    古骜微笑:“嗯。”
    怀歆的身影远去,消失在夜里了。古骜也重新迈开了步伐。怀歆的进言响在古骜的耳边,可是这一次古骜却一点也没有听进去。醉意催促着他,他很想当面拽住虞君樊的衣服,亲口问一问他。
    回到寝屋,古骜在侍者的服侍下很快跌入了梦乡。第二天屋外鸟鸣纷纷,他刚醒时,就有人在外面说:“禀汉王,虞太守回来了。”
    古骜睁着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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