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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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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惧了老师山云子的问话?”
只听古骜续道:“我既已立志要为读书人争气,以天下为己任,便该钻研安天下之精细事物,方能有所施展,不负圣贤所托。否则空言高义,终不过搏名而已,于此世于此民却无半分用处。弟子来山云书院,便是为学‘致用’的学问而来。”
山云子闻言点了点头,见古骜说得并不虚浮,字字句句没有矫揉造作之意,倒都是实言,心下便有赞许之意。却不像之前另一位弟子荀于生引荐的廖家孩子,一开口便是郁郁乎文哉:
“人非生而知之者,好而学之也。山云书院天下翘楚,人人盼慕之。有兵家之勇,有儒家之仁,有墨家之义,集美天下,吾何不从於?
江山如此,英雄竞逐。夏帝周王,挥鞭宇内,莫不是以兵之利,德之仁以克之。山云书院建瓴于高,倾覆天下才子,吾亦从之也。”
当时山云子对廖去疾这个回答并无满意,便又问道:“那你想学什么?”
廖去疾答道:“安定宇内,莫不外乎攘外安内两策。外戎如今为天子亲家,于中原已无必得之意,若是安内,弟子愿追慕山云书院先贤,致力剿匪。”
‘剿匪’一门学问,乃是山云书院从前那位扬名天下的太尉所弘扬,但山云子执掌山云书院三十余年,以传承“成败兴亡之理”为己任,如今听到廖去疾答了‘剿匪’二字,心下却深知剿匪一门,并非成败兴亡学问的根基,见廖去疾如是说,便对他道:“你先随书院中的讲课夫子学些,若有什么不能解,可着你荀夫子来问我。”
“是。”那时候廖去疾依言退下了,荀于生却在一旁心道:“看来老师还不知道我这弟子天资过人的聪慧之处,竟没有就此收徒。也是,这几句话之间也问不出什么,今后我得常常带着去疾来见老师,老师知道了去疾的好,方才愿意收他为弟子。”
如今山云子便也问了古骜同样的问题:“你既来了山云书院,想学什么?”
古骜想了想:“我听说山云书院最深妙的学问,乃是成败兴亡之法,我既然立志安天下,自然要学成败兴亡之法。”
简璞见古骜没答道要点,忙在一旁提醒他道:“有法治国为刑,有德治国为仁,有兵治国以勇。其下,又分剿匪、平叛、匡乱、定刑、典礼、乐章、文辞、记史、阴阳、纵横、占卜、天象等十六个门类,老师问你,便是问你想学哪一门。”
古骜又想了一想,道:“治国便如养生,有头疾,脚疾,心腹之患,足藓之痒。国乱便如人病,有时病在腠理,汤熨可医也;在肌肤,针石可医也;在肠胃,火齐可医也;在骨髓,唯司命可医也。如今若要问我是学汤熨、或学针石、或学火齐,或学占卜,那也得我知道天下病在何处才行。”
山云子见古骜言之有物,便道:“我山云书院,剿匪一门,可是众人争相竟学之术,你不想学么?”
古骜道:“一国有匪可剿,已是病在肠胃。若真有医国圣手,於病视神,未有形便能除之,何待疾病蔓延至肠胃?所谓剿匪大将者,不过乃医者中最刚猛一类,鑱血脉,投毒药,副肌肤,治国无疾,于是名出闻於诸侯。若有人能在病未蔓延时,防微杜渐,不求赫赫之功,不贪赫赫之名,亦能将病治好,手段则更高。”
“这么说,你想学无为之道?”山云子又问道。
古骜摇了摇头:“非也。国之势,时之势也。有时不得不刚猛除之,便该刚猛;但却不能贪学刚猛,病在肌肤便出针石,病在肠胃便该上刀斧,治病救人,没有高低之分,能匡合天下为上。该柔则柔,该猛则猛。”
简璞见古骜答来答去,仍没有说到最终门类,便怕老师山云子先生以为古骜心中无所重,又提醒道:“你就说,你究竟想学什么?”
古骜道:“我想学治国之道。”
简璞不禁有些急躁,问道:“唉……治国之道有那么多条,那你想从哪条道走?”
简璞尚还如此询问,山云子坐在一旁却抚须而笑,心中已经明了了,在心里道:“看来这孩子,是想学帝王术啊!”
而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小童挑了帘子往屋内看道:“……先生!”
山云子缓过了思绪,对古骜微微一笑:“你答的很好。”这才抬眼,问那小童道:“……何事?”
那小童禀道:“议政堂里吵起来了!齐家的家主说捉到了一个偷了齐家玉的小贼……那……那小贼说……说自己是简先生的弟子……”
简璞一愣,心道:“我的弟子不就在这里么?怎么在议政堂?”半晌才回过神来,心道:“……哎呀,难道说的是田榕?!”
古骜在一边,闻言“蹭”的就站了起来,忙给山云子行了礼,“弟子失礼了。”又咬牙对简璞道:“夫子,我去看看!”说着便跟着那小童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古骜心道:“田榕怎么又闯祸了?正是在夫子没来这段时日里,我没管好他,才令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竟要令师门蒙羞!”想到这里,古骜不禁自责起来,简夫子事事为自己筹谋,可自己却没让简夫子省心,便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道:“师门清誉,我不会任由他们践踏!”思毕,古骜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山云子望见被撩动而起的薄帘,看了一眼面容有些呆滞的简璞,缓缓地道:“这孩子不错,就是心性有些不稳呐……”
简璞自然知道古骜“心性不稳”,若古骜心性平稳,又怎会说出“囚宗室,据武关,自立为王”的话?如今听山云子如是说,简璞便俯首道:“我就是知道调+教不了他了,才将他带来拜见老师。”
山云子叹了口气:“……你是没看到呢,还是装作不知道,他脑后长了反骨啊……日后天下凋敝,生灵难免……”山云子说到这里,看了简璞一眼,便不再出言了。
简璞苦笑:“我如何不知他脑后有反骨?……可我不忍心荒废了他。”
山云子看着弟子脸上的无奈,不禁在心下也叹了口气。这个弟子原是最喜欢闲云野鹤不理杂物的,如今为了这古家孩子,脸上居然也出现了这样的表情……简璞虽然没有儿子,可如今见他对古骜的神态,便还真有股“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意思了。
山云子道:“我看他心术还正,只是不知,学了帝王之学以后,会如何啊……”
简璞本来没有意识到,被老师山云子这么一点拨立即便通透了,是呀……适才古骜说来说去,说了那么多……原来他想要学的……可不就是帝王之学么?!
简璞有些惶恐地再拜道:“还望老师将他收在门内,让他为天下人出力,而非扰乱这天下……”
☆、第27章
话说古骜跟着那小童来到了议政堂,这是他第一次望见这座楼邸,目所及处,一派方正平和,威严之相扑面,“议政堂”三字高悬匾额,它正矗立在山云书院群楼的中心,熠熠生风。
古骜跟着那小童快步就步入了正堂之内,只见周围竟都已列了兵甲,甲士所服,背上都写着一个“守”字,看来是江衢郡郡中的守军了。在两排甲士的簇拥下,一个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站在正中,桂冠锦衣,一身贵气。
而此时田榕,正被人压住双手缚在堂中,在地上大叫着“冤枉”。里面人头攒动,竟然已经来了不少看热闹的公子们。
古骜扫视一周,只见堂中除了卫兵以外,还有几位自己不曾认识的青年学子,看来不仅仅是元蒙院中的小学子们被惊动了,连其他各院中的学子们,也有许多被这响动吸引来了此处。甚至人群中还有几位看似夫子的中年人,其中一人尖嘴猴腮,煞是惹眼。
古骜没闲处管那么多,他几步穿过了人群,就冲进了堂中空地处。
原来今天田榕正在舍中品赏着自己的新帽子,忽然闯进来一队卫兵,拽起他就走。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问:“你们做什么?!”
那些人哪里理他,不由分说地便把他拖到了议政堂上。齐家一众仆役都跟在齐老爷身后,围住田榕大喝着:“窃玉贼!”田榕何时见过这等那阵势?一时间只感觉两眼一黑,百口莫辩。
他平日里与人结交之力,本就是走的窃窃私语与撒娇卖乖的路子,如今面对众人之昭昭口目,他如何还生得出半点机智?若是让田榕与人单独坐在密室中相谈,他或许还能找出些办法来;可如今一看如此浩大的阵势,竟还有卫兵相随,田榕便吓傻了眼,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更何况……这是田榕根本就没料到的!
这玉,明明是一个世家子,红口白牙说了送给他的!
他甚至,还把这块玉看做一个自己与世家交好的凭证,欣赏了好久!
如今突遭大变,田榕一时间被情势倒转弄得头晕目眩,不由得张口结舌,瞠目无言。只好望着众人,一口咬定;“我没偷,我是冤枉的!”,又道:“我要见我夫子简璞!”
正在这时,古骜已赶到了田榕身边。田榕一见古骜来了,原本几乎被吓破了胆的元神归了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古骜快步流星地从人群中出现,挡在他身前的样子,一瞬间便让他眼睛酸涩得想哭……
古骜抬眼一看,只见田榕的帽子已被那中年人拿在手中了,似乎正在把玩。
古骜虽然早说过了与田榕绝交,他当时也是如此决定的,可是如今田榕有难,古骜在田家早以田榕的保护者自居了那么久,这一步跨在田榕身前,却是本能的反应。
且这次不仅仅关乎田榕,更关乎师门清誉,古骜更是觉得自己不能不管。
如今顾不了那么多,古骜冷眼静看了周围众多围观者,便边走边扬眉朗声道:“早闻齐家富甲天下,如今却在此处,为了区区一块相送之玉,诬陷良民,妄自拿人么?”
周围围观的有人道:“你看看他的帽子!他本连鞋子都是布鞋,锦鞋也是才买的,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玉?”
古骜扫视了兵卫森画戟的列队卫兵一眼,高声道:“这么说,诸位便是觉得,田榕以这微胖之身,爬过了三丈多的城墙,日夜穿行十余里,飞檐走壁到齐家偷的玉?”
有齐家仆役道:“是他哄骗了我家的公子!”
古骜仰天哈哈一笑:“笑话!既然齐家公子也参与其中,那为何不将齐家公子一同收押?论个共谋之罪?如今凭人空口白牙,就要说是田榕哄骗了齐家公子,你们怎么不说,是齐家公子哄骗了他?
他一个山中出来的小民,认得什么是齐家的玉?他比齐家公子还小上两岁,诸位的意思是,齐家公子为人无脑无神,是个弱智,被一个从山里来没见过世面的,还小他两岁的小童给骗了传家之物?”
说罢古骜便转目望向那站在中间一直没有开口的中年人:“若你承认,你家公子是个有身无心的废物,那便是田榕偷的玉。否则,怎么不是你家监守自盗?”
古骜话音一落,原本还参杂着交谈声的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其实谁不知道,这件事齐家孩子也是糊涂的,但《律法》里明明白白写了,士人与庶人同涉罪,以庶人为罪,不以士人为罪。齐家既然报了官,郡中的兵卫便按照律法,上来拿了田榕。连郡丞都不曾报:因为这本就是定制。
齐家老爷在议政堂大张旗鼓,本是想将田榕示众,让大家看清窃玉之人的面貌品行,却不想忽然冲出来一个少年,竟然为窃玉贼辩驳起这桩事来。
齐老爷世代公卿,从小也是温柔乡里住大的,不善于与人争吵,既然带兵上了山云书院,便根本没料到事情会朝不利于自己之处发展,见古骜如此大呼小叫,周围围住的学子少年心性,也不懂得士庶“党同伐异”四个字,都伸长了脖子看好戏呢,只是偶尔有几个小学子在旁边笑道:
“你这个穿布衣的小子在说什么?”
“你不是挑水的仆役么?”
“云公子到底有没有委身与你?”
“你和云公子是不是吵架了?”
“是不是云公子不要你了?”
如此之类,竟丝毫说不到点子上!
齐老爷一见这里不比齐家,就算带了仆役,自己也不是一呼百应的。适才自己没发言,是不想自落了身份,以世家老爷之身,在大堂上与一个穿着布衣的寒门小学子辩驳。如今见古骜越说越不像话,甚至还质问起自己来,周遭居然没人将古骜乱杖赶出,心下便有些气急败坏,只是面上倒还是沉稳道:“你是何人?敢在此大呼小叫?”
古骜自小嘴不饶人,那是幼时在辱骂中练就的本领。原本学书有所成就了后,能用到的地方才少了……如今既事关夫子简璞之名,古骜又自责自己没有管好田榕,便在内心里把这件事全扛在了一己之肩上。现下见齐家老爷如此相激,便不由得愤然,骨子里那股骁悍之气也随之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
“……你问我是何人?……还问我为何敢说话?”古骜仰天冷笑了一声,有些强词夺理地道:“……我竟不想,原来谁说出了真话,齐老爷便要查他祖宗八代!怎么,原来在山云书院,竟还不让学子说话么?!怎么,这山云书院,是你齐家的后院?!任你指鹿为马,冤案枉法么!”
说着古骜厉色道:“我今日就告诉你……无论你承认与不承认,事实就在这里!玉是你儿子亲手送的,你莫要赖与他人。无论你是不是装作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事实就在这里,玉是你儿子亲手送的!无论我是何人,事实就在这里,你莫想暗渡成仓,嫁祸好人!”
被古骜连珠炮似地质责下来,齐老爷的脸便被憋了鹅肝之色,齐老爷何时受过如此的羞辱,便指挥卫兵喝道:“狂徒,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怎么,见人道出了你家家门不幸,你就要灭人之口么?”古骜冷道,见卫兵近身,便大声喝一声:“你们敢?!我乃堂堂山云书院学子,见郡守尚且不跪!你们捉了我,日后你们担得起罪么?!威兵加予读书人,江衢郡百年清誉坏矣!你们谁担得起郡守的责罚?便来抓我!”
说着便挺身而立。
那些卫兵本就是寻常出动,见古骜如此说,便面面相觑一番,也都不敢动了。
正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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