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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最终的欲望初夜-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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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店除了卖生煎包,堂吃还有冰冻绿豆汤,这碗绿豆汤还挺讲究,汤底有桂花糖浆薄荷水配一小调羹糯米饭,糯米饭是蒸出来的,米粒硬挺柔韧,桂花糖浆和糯米饭以及薄荷水在冰得很透彻的绿豆汤里搅匀,进嘴的第一口总是有一种因甜蜜滑润凉爽配合得如此完美而涌起的惊喜,蝶来全身心沉浸在这一个微小的却给自己带来巨大快感的物质享受中,她不知道这种快乐的强度将随着她的成熟随着越来越丰富的物质出现而渐次减弱,此时此刻的蝶来全心全意喝着她的冰冻糯米绿豆汤时却听见阿三在说,
  “海参,在农场帮我多照顾照顾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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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吃惊地看住阿三,什么时候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因为一起看了一场电影?
  “嘿,为什么要海参照顾?”蝶来好胜地阻止阿三,“听起来你就像我的爸。”还用手肘撞了一把阿三,完全是个不解事没心没肺的女生。她一瞥海参,他笑嘻嘻的眸子微含讥讽,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中,她有些窘,真是不喜欢他的似乎看透一切的聪明。
  “阿三,你不要忘记,蝶来和我同窗四年。”
  什么意思?蝶来和阿三互相看一眼又去看海参
  “不是吗,我和你相处的时间肯定多过阿三。”他笑看蝶来,“阿三怎么会担心我对你漠不关心呢?”
  他转脸看阿三,阿三却傻乎乎地看着他,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开玩笑,不要当真,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要告诉我你和蝶来在这个了?”他举起两手的拇指做着手语里“相好”的动作。阿三脸红了,蝶来却皱皱眉,“我倒是有些吃惊,你什么时候把她追到手,刚才看电影时?”蝶来吓了一跳,他什么都知道?“开玩笑啦,不要当真!”他又说。
  也许是多疑或者过敏,蝶来觉得他们之间又出现了冷场。
  然而这天之后,即使她和阿三分分秒秒粘在一起,也就只有三天,三天后蝶来将离开上海回到也许是她一辈子都要去憎恨的地方,那个在她内心被视为监狱的农场。
  这个即将到来的分离让她和阿三一起痛苦,虽然他们的亲密关系才刚刚开始,但在他们各自的心里,又似乎是一段已经延续了很久的关系,只是它被什么东西遮蔽了?
  事实上,这三天的白天阿三是要上班的。阿三已经没有请假的理由,除非他拿到医院的病假。对的,阿三有了请病假的念头,地段医院有他母亲的熟人,阿三通过熟人医生拿到病假,也帮蝶来弄到病假。
  蝶来高兴坏了,对于她,这一星期的价值远远大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假期。似乎,通过阿三拿到病假留在上海这件事本身要快乐过和阿三好,
  或者说,她贪恋上海胜过其他一切,虽然当时她并未意识到。
  
《初夜》8(1)
蝶来延长上海的逗留时间,不仅是阿三,蝶妹和徐爱丽都很高兴,他们的公用厨房必须有蝶来在,蝶来的生龙活虎令厨房人气旺盛,陡然充满了笑声和说话声,那时候弄堂通向厨房的后门敞开了,邻居们被说笑声吸引,进进出出凑热闹,厨房才有了“沙龙”的气氛。
  这期间徐爱丽又出花头了,她突然学做起洋娃娃,不是那种给女孩子抱在手里玩的娃娃,而是放在家中玻璃橱里供观赏的类似于商店橱窗的模特儿,造型有点像二十年后从在西方流行进来的芭比娃娃,只是这是个迷你型西洋模特儿,或者说,准芭比娃娃,身高不足一尺,却美丽惊人,她有漂亮的金黄或金红或栗色或褐色头发,高高地盘在头上,或卷曲成一缕缕披在肩上,身穿维多丽亚时代的长裙,这古典西洋曳地长裙里空无所有,娃娃没有腿,娃娃的裙子便是她的身体,跟舞台上被绳子牵来牵去的木偶一样,只有头颅、脖子、手臂,由于她是用来做摆设,娃娃的连着脖颈的头颅需要安放在一个底座上,这底座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硬卡纸做成的空心圆柱,裙子就像帘子遮住了这个可以用任何材料制作的底座,娃娃,或者说迷你型西洋模特看起来便亭亭玉立,仪态万方。
  这类洋娃娃是通过的不同风格的头发和不同款式的裙子而独特,这也是徐爱丽制作娃娃过程中最有创意的部分,徐爱丽通过玩具厂的关系弄来不同颜色的尼龙纤维做娃娃头发,各种尼龙碎布头和零碎的蕾丝花边用来做娃娃的维多丽亚古典长裙,以及许多草莓般大小的塑料娃娃脸,这些塑料脸将被徐爱丽整容,通过假睫毛假鼻子而变成西洋结构的脸,徐爱丽原本就心灵手巧做女红很有天赋,只花了两天时间就做出了第一个娃娃。这娃娃一头金红头发高高盘在脑后,两鬓垂下几缕卷发,配上深凹的大眼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梁,雪白的如同婚纱般的蓬蓬裙凸现她的高高的酥胸和纤细的腰身,完全就是西洋童话里的美丽小新娘。
  当徐爱丽手托着洋娃娃到厨房,蝶来和蝶妹发出阵阵惊呼,然后这童话世界的小公主从徐爱丽手上,从布满油烟气的厨房,从这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时代跳脱出来,她飞速增高膨胀,遮蔽了天空的乌云乌云下的阴影,这般突兀、耀眼、巨大。两个女孩屏住气息紧紧盯视住她,这个美丽得如此虚假,却又虚假得如此真实的人造女性,她几乎颠覆了她们的现实世界,她俩深深地叹息,奇怪的是,这一对姐妹同时发出叹息声,当然,蝶来的叹息声来得更响亮,那是惊喜之后的怅惘,艳羡的同时感受到的失落,就像那次观看亲王和公主的游行,莫尼克的美丽妖娆曾令她们深深感受某种不公平,为何上苍让某些女人美仑美奂,而只给她们这般简陋的人生?
  蝶来的情绪总是更加强烈,她已经立刻从惊喜的高峰跌到惆怅的谷底,美丽的白色婚纱携带来的梦幻气息只能让蝶来再一次感受眼前处境的令人绝望,她突然丢下徐爱丽和蝶妹转身进房。
  徐爱丽似乎马上就读懂了她的心情,她小心捧着娃娃跟着蝶来进到她们房间,“蝶来,你要是喜欢,这个娃娃就是你的,”对着蝶来难以置信的表情徐爱丽有莫名的满足,“不用客气,拿去吧,你去农场时我没有东西送你,这娃娃是我补送的礼物。”
  “真的吗?”蝶来惊问,情绪温度立刻上升,简直不敢相信徐爱丽有这般慷慨,她立刻从徐爱丽手里接过娃娃,迫不及待的,鲁莽得像抢过来一般,似乎害怕对方瞬间会改变主意,当娃娃到了她的手里,她才小心翼翼学着徐爱丽把手伸进娃娃裙里,托住娃娃的头颅,就像托住一个珍贵的愿望,无限珍爱地看着手中的奇迹,在她眼里,是美的奇迹。
  但是,母亲林雯瑛当晚就把娃娃还给了徐爱丽。
  “难道你要把这么资产阶级的洋娃娃带到农场去?”妈妈气愤地责问蝶来。
  “我不会带去农场,我在家里玩……”
  “家里不能留这种东西,”林雯瑛严厉制止道,好像这不是玩具是病毒,“蝶来,你还有没有脑子,这东西留在家里除了麻烦,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你到农场也有一年了,该明白怎么在这个社会做人了……”林雯瑛又要涛涛不绝给长女上政治课,这具过于美艳的娃娃让林雯瑛坐立不宁,它更像一枚包裹着糖衣的炮弹,放在家里不知何时会爆炸,蝶来赶紧捂住肚子称肚子痛,去浴室锁上门躲开母亲的唠叨。蝶来坐在抽水马桶上,痛感这个家,只有这块方寸之地可以令她不受干扰地遐想。
  
《初夜》8(2)
“我最反对你和徐爱丽你来我去的,她为什么送礼给你,她这人又精明又小气,不会白白送东西给你……”蝶来从浴间出来后,林雯瑛继续唠叨,在她看来来自于徐爱丽的礼物充满不祥之兆,或者说,她不知这件礼物会给女儿带来什么恶运,且不说徐爱丽的礼物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林雯瑛怎么都无法安下心来,不把它清除出去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为了这个刚得到便又给母亲强迫归还的洋娃娃,蝶来竟然哭了一通。第二天阿三获知缘由,二话不说便去找徐爱丽出钱买下了娃娃再送还给蝶来,竟也不顾忌这一来他俩的关系会曝光给徐爱丽,也因为阿三的购买行为启发了徐爱丽,令她找到一条自谋生计的道路,私底下做起了娃娃买卖,因此种下祸根,当然这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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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来虽然重新拥有洋娃娃,却又不想将它带去农场,也不能放在自己家,和阿三讨论半晌,决定还是存放在阿三睡觉的亭子间,是存放而不是摆放,因为即使房间属于阿三,他母亲也有权进进出出,无疑的,这个完全是资产阶级形态的漂亮娃娃同样会给阿三惹来麻烦。他的母亲可是比林雯瑛还要严格守住政治正确的界限。于是,阿三就想了个藏娃娃的办法。他的房间放着一只一尺多高的毛泽东的石膏头像,头像里面是空的,娇小的娃娃完全可以躲藏在空心的头像内层。
  就这样,神圣伟大的革命领袖头像内层成了妖艳玲珑的西洋娃娃最不受打搅的躲藏空间,这可是比什么都安全都讽刺的隐匿方式。那天收藏好洋娃娃,蝶来和阿三相视大笑,这个行为所包含的荒诞感令他们释放了之前的压抑和郁闷,并为彼此的幽默笑声,享受着心与心豁然相通的快感。
  那天蝶来是怀着占有的满足离开阿三家,虽然她把娃娃留在他处,从此见到它并不容易,或者说,她与心爱的玩物相处的时间其实很有限,然而,恰恰是难得相见才衬托了她对它占有的满足,而它还是阿三送的礼物,这礼物就跟他们的恋情一样,因为必须埋在地下而显得弥足珍贵。
  
雪之声(1)
这几年来,因癌症而死的事情在田川克己家犹如家常便饭一般。八年前,从父亲田川克武开始,伯父和两个堂兄也相继死于癌症。相处得最好的堂妹也于去年秋天离开了人世。年仅四十七岁。
  紧接着,克己的母亲初子也濒于死亡的边缘。听说初子得了|乳腺癌时,克己大吃一惊。这也许是对自己一点儿也不小心的吃惊吧。因为他从来也没想到过七十八岁的母亲的Ru房,还会留有癌细胞滋生的肥沃土壤。
  并不仅仅是这些。虽然动手术切除了Ru房,但癌细胞却转移到了母亲身体的各个部位,令人惊呼不已。完全像是出乎预料地品尝到了充足、美味的|乳汁一样。母亲的身体已经被他彻底地吸吮、消耗殆尽,几乎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毕竟上了年纪,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一点儿也不奇怪。主治医生嘱咐尽量呆在病房里,是这个星期的事情了。这种时候,不是工薪阶层真是太幸运了。五十一岁的克己是在出版社从事翻译工作的。在这个行业已干了二十年且有了一定的知名度。翻译过的几本书有的还成了畅销书。与年龄相仿的同事相比,虽然没有令人羡慕的收入,但却有自由的时间。这种自由的证明之一,大概便是这种时候能为母亲剪剪指甲吧。这是一种喜悦,还是一种悲伤?克己无从知道,他实在是孤独得很。
  即将离开人世的母亲的指甲已变得发黑而且令人惊奇得又小又硬。指甲一剪,就劈里啪啦地裂开,四处飞去。也许等母亲过世后,如果要打扫病房的话,肯定在屋子的角落里到处都会发现黑色的、月牙形的指甲。
  这时,门开了。随着外面的一阵风,年轻的护士走了进来。她总是用不客气的声音和语调对老太太和她中年的儿子说话。这使房间内不流通的空气摇荡了起来。“田川先生,你夫人打来的电话。”一边说着谢谢,一边站了起来。离了婚的妻子这时大概仍然还在说“我是他妻子”吧。这使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佩服。和田鹤子已在二年前正式分手了,但最近又频繁地联络了起来。和田鹤子所生的独生女和美是母亲初子的掌上明珠。
  就正在美国留学的女儿是否回来的事情,分手后的夫妻俩又开始了久违了的争吵。母亲已是这把年纪了,和美能有这样的觉悟才去美国留学的呀,学习期间把她叫回来,母亲大概不一定会高兴吧。听着妻子在电话里的这番话,克己想,哎,到底是女人呐。
  不管怎样,你把她给我叫回来。来回的飞机票我出了。克己生气地说着,并挂了电话。那是前天的事了。田鹤子打来的电话,肯定是给个回话了。
  他拿起了护士站前的公用电话。“喂,喂,是我。”“啊。”可是,随后田鹤子却说出了出人意料的事情。“那个,你大概认识石塚这个人吧。听说她是你的伯母呢。”石塚,石塚,克己脑海中在反复回想着。敞开记忆的阀门,回想着那些只见过一次面的亲戚的相貌和名字。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是叫石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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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声(2)
“是不是弄错了?如果是我伯母的话,应该是见过面的呀。”“据说是离了婚,从石村改成她原来的姓石塚了。”如果是石村的话我就认识了。那是母亲原来的姓。这么一说的话,她好像是和母亲的哪一个兄弟结了婚了吧。
  这回算是明白了,人快要离开人世的时候,从各地都有借着亲戚名义的人出面了。大概是开设了一个因特网的主页吧,母亲快要死的消息也好像是在一瞬间传开了。至今为止一次也不曾见过面的人也打来电话要求来探望。石塚苗这个女人大概就是这类人中的一个吧。
  “那个石塚苗女士,今天早上已经去世了。听说有八十二岁了。是她儿子打电话来说的。”“哎?”“为什么你不知道人家打电话来家里呢?”田鹤子的不高兴是理所当然的了。激烈争吵后的结果是克己独自一人离开了家,电话号码也没有变动。只是把搬家的通知告诉了来往比较密切的人,几十年没有联系的亲戚,打电话给田鹤子也是无可非议的了。
  “我给和美打过电话了。她说一旦有什么的话,她立刻就回来。她还要参加葬礼呢。”女儿大概是用另外一种语气说的吧,田鹤子肯定是用冷漠的语言转告了过来。但是妻子变得如此执拗是有原因的。离婚的原因是克己与别的女人有了关系。从年轻时开始,他在男女关系方面就非常的随便。结了婚以后还经常和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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