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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第3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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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理解江中流的内心的痛苦。整个城池都在欢天喜地,将军和士兵大肆庆祝他们的胜利。没有人明白他内心的煎熬,没有人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还有一个,不过不在这里……”江中流在桌子上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苦笑道,“欧阳,欧阳……换做是你,你又能怎样?”
江中流抓起桌案上那些记录“扬州之盟”的纸张,用力摔在桌子上,然后,仍是不解气得重新抓恰里,一扬手将它们抛得漫天漫地。窗外一道闪电,“咔嚓”一声,大雨便噼里啪啦地下来起来。就着大雨的声势,江中流伏倒于桌案,眼泪和鼻涕一起喷出来。
“空”、“空”、“空”,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江中流突然爆发了,跳起来挥着手臂大声叫道:“滚!滚!”
“空”、“空”、“空”,敲门的声音仍是执拗地传进他的耳朵。
江中流决定,不管是谁,他都要将门外的来人打个满脸花。于是,他迈着踉踉跄跄的步伐前去开门。门口黑乎乎一个人影,依稀带着斗笠。江中流擦了擦眼,还是看不清楚模样。管他娘的!江中流举起拳头,然而还没来得及挥出去,手腕就来人给擒住了。
那人甩开江中流的手腕,越过他走进房里,摘下斗笠来,说道:“是我。”
江中流傻眼了。“欧阳?”他那五分不到三分有余,没醉装醉的酒意一下子就醒了大半。于是立即一个箭步闪回门里,“哐当”一声关上门。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探出头去贼头贼脑地张望一番,这次才缩回来慢慢关上门,回望欧阳怜光,做贼似地压低嗓子道:“你怎么来了历阳?前几天主上的命令是要你直接前往河北……”
欧阳怜光道:“我觉得解决卢文瑶之前,有必要和你当面谈一谈,所以我特意绕道——别往外看了!没人看见我,你的仆人不是都被你放假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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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盟
乙酉年五月二十四日,和谈正式达成一致。南北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天下之争最终以新武人势力与旧士族的媾和暂时落下帷幕,是为“扬州之盟”。
从“扬州之盟”公开的约定中看,金陵的士族毫不迟疑地抛弃了他们在一年之前所立的小皇帝。对于士族而言,什么人作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士族的精神传承与世俗权益。所以,他们同意在政治形式上向北方投降,尊奉叶十一所立的皇帝为天下的正朔,亦即承认叶十一对天下的霸权。作为交换,叶十一同意不再追究南渡士族叛逆的罪名,并保证他们在新王朝的利益。这些利益包括他们的家庙、官爵、土地、财产和奴仆。特权方面,大士族依然保留了举荐官员的权利、减免刑罚的权利,与皇室联姻的权利等等——虽然这些权利较士族全盛时期大大缩水了,但这种事情要求不能太高,让出一部分利益与提刀的武人共享是必须的。城下之盟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能保住的毕竟都保住了。当然,能给的也都给了。除了形式上的政治投降之外,天堑变通途,长江再次成为帝国的内河了,那么,军事上不必再费一刀一剑,叶十一的军队就可以进驻长江以南。这一点在叶十一看来至关重要,也是他在谈判中自始至终都非常坚持的。
这样,士族最核心的传承与权益可以在新王朝延续下去,士族还是士族;叶十一也可以实现一统天下的大业。江山美人,尽在手中。在这场盟约中,无论金陵的旧士族还是掌握着新兴武人势力的叶十一,他们都以最小的代价争取到了最大的胜利,堪称最完美的媾和。
以上就是“扬州之盟”公开向天下宣称的全部内容。公开之外,还有一个秘密的约定。这个秘密约定,毫无疑问,是关于赵瑟和叶十一联姻的内容。这项约定极其隐秘,不仅后世几无蛛丝马迹可循,即使是在当时,知晓内情的人也不超过十个,比如赵瑟和叶十一本人,实际赤膊上阵进行具体谈判的江中流和秦少白,欧阳怜光和赵箫……至于说秘密的原因,如果非要从后来的结局倒推,从而得出这是伟大谋略的一部分的论断,那么,这一论断毫无疑问是不负责的,是无耻的史学家为某些人的脸上贴金。真实的原因在于当时的政治形势。
众所周知,凤仪元年的中原之战是以叶傅的握手言和而告终的。河北之战的胜利者虽然是叶十一,但即便是在当时,他也没能完全控制河北。而直到现在,整个山东和河北北部始终都是傅铁衣的独立王国(阿傅,你真是全体军阀的偶像啊)。这样,为了钳制傅铁衣的力量,叶十一在井陉打败卢文瑶之后,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留了一个尾巴。于是,他消灭了燕云骑、抢走了卢文瑶的女儿,却保留了幽州的武力。这就是幽州问题。
幽州问题,应该说一开始并不能算是问题。一则,幽州的兵力有限,又有韩德功、庞炜等大军在旁监视,卢文瑶想要牵制傅铁衣是绰绰有余,但要造反作乱就远远不足了;再则,卢文瑶与燕王的女儿邯郸还在上都作大郑天子。这既是人质,也是保证。只要邯郸的皇位一天不变;卢文瑶无论如何都不敢冒着失去女儿的风险鲁莽行事。
然而,到了了南北和谈的时候,一旦论及赵瑟与叶十一的联姻问题,幽州问题就成了政治上的一个重大隐患,不可不加考虑。很显然,一旦叶十一和赵瑟婚姻成立,邯郸的皇位就将受到极大威胁。而邯郸的背后是卢文瑶和幽州。
当年,叶十一认邯郸为女并立为皇帝是因为政治旗号的缘故,而叶十一如果和赵瑟结婚——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方式,这面政治旗号对他来说就一点儿用都没有了。不仅没用,而且还很累赘。可以想见,只要赵瑟和叶十一联姻的消息流传出去,所有的人都会想到叶十一会废黜皇帝。卢文瑶是绝对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的。无论是作为邯郸的母亲还是大郑皇室硕果仅存的重镇,她都会毫不迟疑的起兵。而当时,由于攻打江淮,叶十一原本部署在常山至幽州一线的庞大兵力大多都调到长江前线,河北空虚,根本不足以制卢文瑶。以卢文瑶之赫赫声名,一旦叫她趁势而起引发河北的动乱,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好,说不定就是个土崩瓦解全盘尽没的局面。所以,在解决幽州问题之前,保证联姻约定的绝对机密是必须的。
而联姻条约最终会成为秘密条款的大前提,则在于大多数人都认为赵瑟和叶十一不可能结婚。秘密之所以有必要成为秘密,就在于世人都判定其不会发生。和谈即联姻,想当然地以为宣布南北和谈就等同于宣布赵叶联姻,完全是站在后来人的眼光去看历史。
乙酉年南北和谈的时候,包括金陵的士族和叶十一的手下,很多人都清楚赵瑟和叶十一有奸情,他们之间的奸情是促成这场和谈最重要的原因。在某一个圈子里,这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奸情和媾和的尽头就是婚姻。事实上,当时绝大多数势力都认为他们绝不可能结婚。
原因很简单,叶十一现在的身份。叶十一是大郑王朝先帝的丈夫,现任皇帝名义上的父亲,他这个最高贵的已婚身份就是他们婚姻最大,并且是几乎不可逾越的障碍。
以大郑王朝皇后或者皇太后的身份绝没有任何可能再婚。在大郑的历史上,没有死老婆的皇后自不必说,死了老婆的皇太后都是殉节或者出家了。当然,现在已经没人敢提出来让叶十一殉节或者出家。他愿意做圣武皇后第二谁也拦不住他。但要说还想结婚,未免就太不要脸了,礼法上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所以,如果还打着大郑的旗号,那就算他敢结,咱天下臣民也不敢认。
而如果扔掉大郑的旗号,另起炉灶呢?使赵瑟成为新王朝的的皇帝,然后他们再结婚?听起来不错,但遗憾的是,同样不要脸,礼法上同样说不过去!是的,开国皇帝的皇后的确不一定出身高贵、身家清白,有过前妻甚至于有过孩子的这都有。前一个王朝的王子宫卿乃至于皇后被后一个王朝笑纳进后宫,成为后一个王朝的宫侍君卿的更是比比皆是。然而,前王朝的皇后摇身一变直接就做了后一个王朝的皇后,这种事真的是从来没有(蛮夷除外)。如果说做宫卿,叶十一怎么也不可能为了结婚跑去做赵瑟的宫卿小夫吧?说这话的人简直是在找死。可如果说做皇后,那就为新王朝在史书上留下重大的污点。那就不仅仅是丢人显眼的问题了。
当然,以叶十一一惯的秉性,他还是很有可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的。但问题是,有必要么?即便绕开礼法上的碍难不谈(编史书的人总会有办法的),改朝换代也不是简单到可以随意的事情。那是要冒风险的。叶十一已然是大郑王朝的皇后和皇太后了,并且是权倾天下的皇太后,理论上讲他已经登上了一个男人所能达到的最顶峰。再怎么折腾,最好也不过是权倾天下的皇后和皇太后。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折腾?
因此,当时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叶十一不会放弃大郑的旗帜,更不可能真正和赵瑟缔结婚约。他们今后的关系,将是类似于历史上的权后和他们的情人之间的关系。
由此看来,经验主义真是害死人啊。
事实上,赵瑟和叶十一必须结婚。这不仅是赵箫代表赵氏家族与叶十一合作时就提出来的交换条件,也是叶十一本人神圣不可侵犯的执念。于是,赵瑟与叶十一如何缔结婚姻就势必要成为“扬州之盟”的一部分,成为困扰双方谈判代表——江中流和秦少白,最大的难题。
这真是不好办哪!
历史上不乏开国帝后的先例,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事情没有,但为什么我们一个都参考不上?
几经磋商,江中流将他本来就不算多的头发揪得更加稀疏之后,这位才华卓著的大贪官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方法,能够绕过礼法上的难题达成结婚目的。这套方法既成本低廉,操作简便,又天马行空,创意非凡,可谓神来之笔。当然,虽然一些譬如掩耳盗铃等小小不足是不可避免的,但毕竟无伤大雅。总而言之,是现阶段最可行的方法。
这套伟大的办法,简单说来要分四步走:
第一步,金陵正式向叶十一投降(为了避嫌,建议叶十一先回洛阳或者长安,赵瑟先回金陵),以长安小皇帝的名义赦免金陵官员的罪行。长安与金陵两朝廷合并,赵瑟本人也前往长安。完成这一步大概至少需要半年。
第二步,像大郑历代皇太后那样,叶十一出家作道士。这样,从名义上讲,他就不再是大郑的皇太后了。
第三步,禅让。大郑皇帝将天子之位禅让给赵瑟,赵瑟以新皇帝的名义给先朝皇室一个封号。这事儿有一整套的程序,多少代熟练了的。赶着办十天半个月就能办下来。叶十一也就顺理成章从皇室男子专门修行的道观搬出来,上长安城随便哪个道观凑活两天。
第四步,还俗结婚。上某道观某道士还俗回家,皇帝结婚。
搞完这一整套把戏,江中流长松了一口气:掩耳盗铃就掩耳盗铃吧,史书上咱总算也能交代过去了。
至于幽州方面的隐患,与傅铁衣方面商量之后,一致认定,解决的最好时机就是在投降前后的这段时间。
乙酉年五月二十四日,“扬州之盟”在一片欢腾中成立。在这一天晚上,江南使节秦少白一行人回返金陵。叶十一决定亲自送赵瑟回金陵去。午夜时分,护航的水军在江心交接。叶十一因为和赵瑟短暂的分别闷闷不乐。于此同时,闷闷不乐的人绝不止叶十一一个人。历阳城里,江中流独个一人关在书房里,一拳砸开酒坛,苦笑着淋了自己满头满脸。
江中流岂止是闷闷不乐,他简直就是痛苦。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历阳城篷起的烟花照亮了半边天空却照不亮江中流黯淡的心灵。他的心黯淡无光。正如“扬州之盟”最后确立的一刻,他和秦少白最后一句话所说的那样:你将流芳百世,我将遗臭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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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还有一个,不过不在这里……”江中流在桌子上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苦笑道,“欧阳,欧阳……换做是你,你又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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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怜光道:“我觉得解决卢文瑶之前,有必要和你当面谈一谈,所以我特意绕道——别往外看了!没人看见我,你的仆人不是都被你放假了么?”
暗战
“你知道的倒是怪多!”江中流小声嘀咕着道。
欧阳怜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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