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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镖-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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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此庵当年建筑得很好,后边地方颇大,故此白云老尼和她寄居于此,倒也舒恬清静。

吴小琴并不追问,本来以祝可卿这样一个妙龄绝艳的女郎,又怀有身孕,如何会跟一位老尼住在这等偏僻荒静的庵中,大是令人思疑,吴小琴未尝不知道古怪,但她懒得追问,现在她又日复昔日那般漠然的神色。

甚且她曾想到可能那白云老尼不大正经,至于救起自己之故,也许见她长得美丽而有所图谋。不过,她终是漠然无动于衷。

翌日,白云老尼到她房中来,吴小琴睡了一夜,精神好得多了。一见到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尼,立刻便发觉她是年高有德的世外高人。

昨夜掠过的无稽想法,实在荒唐得紧。

白云老尼道:“女檀樾年纪轻轻,功夫却好得很,恐怕当今世上能与你争一日之长短的高手也难遇到。”

吴小琴听了老尼的话,脸上才算有了一点变化,缓缓问道:“老师父的话是什么意思?”

“贫尼在水边见到女擅樾时,那可是沉在水底,贫尼凭女檀樾身上温度得知已过了五日有多。那时你还用内敛之术,把全身五官七窍以及全身毛管都闭住,若是普通人定会以为你已经死掉,这等功夫,任何家派也得练上一甲子以上,才能希望有此成就。可是女檀樾如此年轻,敢问尊师可是金龙旗管球?”

吴小琴眼睛转动一下,霎时又恢复原来冷漠神色,道:“我的师父名字不叫这个,而我也不打算告诉你。”

白云老尼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不说也好,贫尼以后也不会再问,女擅樾安心静养,不要因此而烦心。”

老尼飘洒走开,祝可卿来陪她坐,手中不停地刺绣。

房中一片恬静宁谧,明窗下美人独坐,低头刺绣,更多添一份温柔和详的气氛。

吴小琴走到窗边,外面是个通天院子,种植着不少花卉,靠墙那边还有个小池,莲叶亭亭。

此刻海棠、茉莉、石榴之属开得正盛,诧紫嫣红,清芬宜人。

小莲池中数朵白莲挺立水上,香远益清。

她看看外面的花卉,又看看低头刺绣的祝可卿,忽然在心底浮起一阵遐想。

可是她的美梦何其短促,比一现的昙花还凋谢得快,还比镜中花、水底月更不实在。

刻骨幽怨,万斤哀愁中,几片飞花,轻飘飘地飞落水中,水面上散开几圈漪涟,然后,一切都复归于平静。

她随口问道:“你在绣什么?”

“你问我么?”她抬起为:“啊,是老师父的肖像。”

她的声音异常温柔,和吴小琴的冷漠比起来,真是两个极端。

吴小琴想道:“世上有一些人能够容忍一切逆心之事,像她就是这一类能忍受的人,她的丈夫该多么有福气啊,可是,她为什么躲在这寂寞的尼庵,过着孤凄的日子呢?”

吴小琴一面想着,一面移过去,低头一瞧,不觉为之一楞,原来那方绣布虽未完全竣工,但已勾出一位绝色美人拈花微笑的画面。

“是她?白云老师父?”她第一次发出惊讶的声音。

“就是老师父年轻的肖像,听说是一个名叫金长公的人替她画的,那人的名字真怪,是不?”祝可卿答。

吴小琴听这里,心中晒道:“黄山金长公在武林中赫赫有名,你哪里知道?”

“我因爱这幅画太美了,所以用心绣好,将来好香花供养。老师父知道了,不但没有反对,还高兴地微笑一下哩!”

吴小琴想道:“她当年定然自负天生丽质,习气却至今未除。”

祝可卿又低下头专心地去完成未了的工作,吴小琴发了一会儿怔,便随意走出房子。

跨过院子,打开角门,敢情外面便是田野,放目望去,远山平芜,却都在丽日之下,笼罩着一层孤寂凄凉。

回到房中,祝可卿放下手中刺绣,问道:“吴姑娘可看见那些青山,那便是荆山了!”

吴小琴点点头,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跟着白云师父住在这里?”

她怔了一下,慢慢垂下头,露出雪白的玉颈。

吴小琴看得她那一瞬间的眼光里蕴含着深深的悲哀,忽然觉得非常同情她,走过去轻轻抚摸在她柔软漆黑的头发上,道:“你绣得累了,且回房去休息一会儿吧。”

她顺从地站起来,驯软得有如一头小绵羊,听着吴小琴的摆布,回到自己的房间。那房间仅仅是在隔壁,再过去的一个房便是白云老尼静修之室。

吴小琴走过去,只见白云老尼盘膝坐在榻上,手中挂着一串念珠,闭目诵经。她倏然睁开眼睛,露出两道电光也似的眼神,但随即便隐没了。

吴小琴心中说声好厉害,便走进去。

白云老尼破颜微笑道:“吴姑娘来和贫尼聊聊么?”

吴小琴忽然觉得她的笑容十分美丽,依稀可以找寻到昔年倾城倾国的影子。口中应道:“打扰老师父的功课,实在不该。”

“啊,不要紧,坐下,坐下好谈。”

吴小琴在一个圆墩上落座,道:“老师父真是享尽人间清福,我欲作邯郸学步,只恐终是婢效夫人而已。”

“你么?”老尼打量她一眼,然后郑重地道:“姑娘果真是人间仙品,可是福禄甚厚,不必做出世之想。”

吴小琴登时觉得心头一宽,想道:“沈哥哥虽然不会水,但安知不会吉人天相,逃出大限?”想到这里,春山舒展,秋火澄澈。

“但愿如老师父法言。”她说,忽然想起视可卿,心中无端加多几分同情,道:“难道祝姑娘却红颜薄命?她是那么温柔和美丽,真个我见犹怜。”

“她的福泽也很好,只不过先苦后甜而已。”

吴小琴一听此言,心中着实替祝可卿欢喜,又问道:“她可相信你的话么?”

老尼点点头,微喟道:“但这苦楚也不容易熬过哩!”

吴小琴住了两天,觉得这位老尼十分慈祥,谈吐文雅,使得她也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依恋之心。

另外那个年龄相若的祝可卿,天性温柔异常,因此使人觉得她更加美丽可爱。吴小琴和她竟成了知心好友,甚是亲密。

这一天,吴小琴拉了祝可卿,在院子里说话。

“祝姐姐,我今天不走,明天也得离开了。”

祝可卿惊慌的瞧着她,半晌,才叹口气道:“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没想到那么快,妹妹你家中既没有亲人,何必那么匆忙呢?”

“在这里住了两天,宁静安详的环境,使人真不愿离开,可是,我必须去找寻一个人的下落,假如他有什么不幸,我会回到这里来,求老师父替我剃度,自后长齐礼佛,青磬红鱼中了此生残年……”

祝可卿凄凉地笑了一下,道:“妹妹不要这样想,老师父说过你福缘甚厚,绝不会是假的。我只羡慕你好比天空中的飞鸟,大海中的游鱼,能够在这世界上自由自在地寻找你所需要的。唉,我若果不是纤纤弱质,定然跟妹妹一同走。”

吴小琴同情地道:“不如这样吧,我这趟离开,顺便也替你留心,祝姐姐你把可以告诉我的都说出来,我好在心中有数。”

祝可卿怅然道:“我也不必瞒妹妹你,我腹中这块肉的父亲,是个练武艺的人,能够飞檐走壁,但我可不知他的来历。他姓沈,名雁飞……”刚刚只说这一句,只见吴小琴面色变得煞白,软弱无力地扶着粉墙。

“呀,妹妹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有事……”她勉强微笑说。可是那笑容是这么凄凉,仿佛是个垂死的人,却倔强地向人间微笑。

可是那微笑的后面,却只有一片空洞和孤独。

祝可卿说及和沈雁飞那段旧事之时,第一因为这件事涉及猥亵,不免羞人。第二:她献身求爱,也不是光彩的事,故此一直低着头儿说,竟没有看到吴小琴的表情。

吴小琴的芳心被她话中每一字无情地撕裂为片片;到后来已感觉不出任何情绪。她的美梦完全粉碎,这痛苦比得知沈雁飞的噩耗更要大

因为她可以陪沈雁飞到泉下冥府去,还不能算是已失去了一切。但如今却把所有的都失掉了。她绝不能容忍沈雁飞在生命中还有第二个女人,何况这人女人正怀着他骨肉。

她故作冷静地道:“啊,那姓沈的真该死,若是是我,必定和他同归于尽。”无意之中,却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现在我立刻走了,老师父请你代为告辞……”

祝可卿诧讶之声未绝,眼前一花,已失去她的踪迹,竟不知她从哪一方走了的。

且说吴小琴跃出粉墙外,落在田野中,心里迷迷惘惘,胡乱走去。她走得快极,仿佛一条白线似的眨眼即逝,可是那痛苦的阴影,似乎一直笼罩到天的尽头,因此不论她走得多快,总还在阴影之中。

不知不觉已走人群峦之中,眨眼翻过四五座山头。

静寂的群山,忽然升起数声号角,在山谷密林间回旋激荡,显得异常悲凉。

她没有注意到忽然升起的悲凉号角,跃过无数深涧绝壑,来到一座高耸的山巅。一朵白云挡住去路的视线,她也没有稍稍缓下来,在云雾中一径疾走。

猛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掉下去,转眼已脱出云层,目光到处,敢情她走到一处悬崖的尽头,却没有停步,这时可就直摔下去。

那悬崖何止百丈之高,普通人向下多看必得为之晕眩胆裂,即使以吴小琴这等身手,掉下去也将粉身碎骨。

她已没有了生死观念,因此她不但不惊骇,反而觉得一阵快意,打丹田清啸一声,有如鹤唳长天,千里俱闻。

身形越坠越快,眨眼已掉下三十多丈,她施展出仙子步虚的惊世骇俗功夫,身形忽然为之一缓。

就在这时,眼角瞥见两丈远的峭壁上,有个巨大的洞穴,当下换一口真气,使个身法,又是一声清啸,硬生生横飞过去,脚尖方一沾到洞穴的石地,忽然为之一愣,凝身不动,

原来靠洞边缘一处的内凹的洞壁,立着一根木柱,柱上捆着一个人,发长至腹,原来是个妇人。

那根木柱上面有个条绳子,一头牢牢拴在木柱上,另一头却由洞顶伸出外面,末端可不知垂到哪里去,看来只要一拉那一条绳子,这根木柱连那妇人都得吊飞出洞外。

在这只有鸟兽踪迹的荒山中,又是在悬崖绝壁的洞穴里,居然有个妇人被捆在木柱上,的确是桩大大的奇迹。

饶是吴小琴生死之念早已抛开,但蓦然得见这等景象,也不禁为之一愣,惊讶不止。

这一来她可就暂时忘掉自身之事,再瞥一眼,却见到那妇人仍在呼吸,分明是个活人,但大概十分疲累,故此连眼皮也没有抬起。

那石洞的人口虽不算大,但里面却甚是宽敞,约莫有四丈方圆,然后便是一条寻丈宽广的两道,不知通到哪里去。

吴小琴方自张望,忽见雨道转角后面涌出一伙人来。个个健壮,人人凶悍,全都执着兵刃,眨眼间已涌出外面宽敞的石室。

当中的一个人,吴小琴可认得他,敢情便是当日在江陵,奉秦宣真之命到旅店找沈雁飞的瘟太岁穆铭。

其余的人全是七星庄赫赫有名之士,共计有野马程展。地网星焦文举、摘星手卫斯,还有一对面貌相肖的中年大汉,乃是秦宣真昔年得力部属,江湖称为铁头银腿石氏兄弟,老大石富,老二石贵,同使三尖两刃刀,招数平常。但他们的两颗铁头和四条铜腿,倒是足以压倒不少武林好手。

这五人加上瘟太岁穆铭,便可施展出七星庄驰名宇内的联手围攻之术,正好是个六合阵法。以他们六人的功力,倘使沈雁飞孤身至此,纵然如今武功精进许多,哪怕还须苦斗个三五千招,待得有人长力不继,才能乘隙伤敌。不过沈雁飞苦斗三五千招之后,会不会自己先告力乏,也是说不定的事。

原来修罗扇秦宣真智谋如海,一看手下派出之人,单打独斗,俱非沈雁飞敌手,加之古树峡的一役,便立刻改变策略,自家因有旁的要事,诸如青城山的盛会,他必须事先筹划好才可以参与。于是便摆下两个圈套,一是以生判官沈鉴为饵,安置在昔年死党浙东百花山山主金如水之处。一是以沈母为饵,囚在荆山指日峰悬崖石洞中,除了由上述六人看守之外,另外还请了三雷掌易瑞帮忙。那阴雷宇易瑞,年才三旬,长得文文秀秀,轻身功夫极为高强。但仗以成名者,还是那三手掌法。前此在冀鲁一带,独自劫夺燕齐镇局的一趟价值十万两的红货,三掌震落崖上一块万斤岩石,威震全场,从容取缥而去。从此江湖上便送他三雷掌的外号。不过后来有些人才知道,这三雷单易瑞敢情只有这三掌厉害难当,当之者无人能够硬接,但三掌之后,最少也得一个时辰以后,才能再用第二遍。

秦宣真这次请他来,内中另有恶谋,首先他把沈夫人捆绑在洞口的一根本柱上,那支木柱上面有条绳索,斜搭出洞外嵌着的一个辘轳上。只要扯起绳索的另一头,能够将沈母连人带柱拔起,荡出吊在洞外。倘若沈雁飞来到此洞,首先让他通过,直到这靠洞口的宽阔之处,然后由七星庄六人摆下阵势,困住沈雁飞。等候住得稍远的三雷掌易瑞来到,这时把沈母吊出洞外,沈雁飞必去救母,于是由三雷掌易瑞施展威力,硬把沈雁飞击下千丈悬崖去。

这一计定得阴毒无比,沈雁飞若是来了,除非有天仙下凡救他,否则万无幸理。

这时七星庄六人听到号角告警,忙忙准备,人洞一看,却不是沈雁飞来到,而是个美如仙子的姑娘。

瘟太岁穆名定睛一看,陡然想将起来,宏声大喝道:“这妞儿是沈雁飞的小书童,各位注意。”

喝声一出,六人霎时分开,各站方位。

吴小琴耳中听到沈雁飞三个字,脑中轰的一声,僵了半晌。

捆在柱上的沈夫人,身体已极衰弱,听到爱子的名字,如受电触,睁眼叫道:“雁飞……雁飞……娘在这里……”声音弱小,但清晰地送人吴小琴耳中,使得这个冰雪美丽的姑娘为之一震,陡然目闪奇光,明白了此地敢情是七星庄的陷阶。

六人之中,除了石氏兄弟,其余四人全都吃过后起少年好手的亏,故此对着貌美如花的吴小琴可也不敢轻视。石氏兄弟却不然,心中不免托大。

老二石贵仰天一笑,道:“小妞儿,我看你还是乖乖跟我们走吧。”口中轻轻薄薄,人也离开原有方位,大踏步走过去。

吴小琴芳心中波澜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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