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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镖-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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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泪盈眶,悄悄沿着面颊泪下来。他想活下去,而且和最深爱的琴妹妹,一齐活下去,可是,最渴望的终成梦幻。
生命的追求和一切雄心壮志,都不这是幻想中的烟云变幻,瞬息间所有都消逝无踪。
他异常悲哀地信步前行,直向萧声来路走去。
蓦地那萧声变得高亢激烈,隐隐带着战伐之声。
沈雁飞猛一失声,有如在梦中惊醒过来似的。侧耳一听,更发觉那萧飘忽往来,一似那吹萧的人,合着萧声的节拍在舞蹈。但却是一场非常剧烈的舞蹈,旋律往来之快,令人想象到在一阵旋风中的枯叶。
好奇之心顿然大盛,悄悄从路旁丛树间掩过去一看,只见数丈之外,一条人影纵横飞舞,衣袂同用,身法之灵活和脚下方位的奥妙,组成非常美观悦目的舞蹈。说是舞蹈当然不大恰当,因为沈雁飞这种大行家眼中,一望而知乃是武林中一种脚法的绝技,同时所占的面积广达两丈方圆,倏东倏西,简直捉摸不定,却极有法度,而且好看得很。
沈雁飞看了一会儿,这才发觉这个人是个女的,她可不是自己发神经黑夜跳舞,却是在那两丈方圆之地内,和一桩天下至毒之物比赛。在她裙裾之间,一团拳头大的淡绿光茫,电射往来。不过这团绿光虽然极快,总无法扑得中那女人衣裙。
他肩上的神蛛簌簌而动,沈雁飞心中感激地吁口气,想道:“从今以后,我生命的威胁便可解除了。那绿光不是范北江的神蛛么?”同时他也恍然那神蛛何以会在葫芦中骚动不安和不肯远出觅食之故,敢情这等毒物气机相引,已知主人有难。
萧声激昂地高奏不已,那女人身形越舞越快,举手投足都合乎节拍。沈雁飞登时沉浸在这种极上乘的身法绝技上,极留心地观察她的步法方位,与及拿捏的时间。
那只神蛛似乎被她萧声所操纵,扑跃不已。沈雁飞感觉到肩上的神蛛也异常不安,似是跃跃欲动,连忙取出葫芦把它收起来。
那女人飘舞到疾处,宛如变化出四五个人,变幻莫测,使得那只神蛛屡屡受愚扑错了方向。一旁的沈雁飞看得心喜难禁,原来他从神蛛扑错的经过细细推究,参合以他非常熟谙的各种阵法,居然把这种奇妙的身法摸出八成。萧声突然裂帛般的一响,人影划空而起,然后像风中落花般缓缓旋飘下地。
看到这一手,沈雁飞恍然大悟这女人使的身法,敢憎是昔年高手阴阳二度宣氏兄妹所增长的一套天魔舞身法。他们兄妹一萧一琴,俱有乱人心神的妙律,配合上这一套天魔舞身法,闪避中乐声不绝,敌人便会斗志渐懈而终于束手就擒。
这时那女人自空而降,萧声突然又变为非常悲哀的调子,那只神蛛刚才那么凶,曲调乍变,便伏在地上,动也不动。
那女人身形落在神蛛之前,只见她青巾包头,裙裾长曳于地,身材窈窕,面目却看不清楚。她突然停住萧声,低头凝视着那只神蛛。眨眼工夫,那神蛛又站起来,忽然电闪般向她扑去,快得出奇地已从裙脚爬到后面去。
沈雁飞在黑暗中屹立有如一尊石膏像,眼睛眨也不眨,只见那女人长裙无风自动,绿光一闪,斜飞上半空。敢情那女人早已有备,暗运真气护身,那只神蛛刚一绕到后面,已被她用那种类乎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反弹上半空,萧声袅袅破空又起,这一次变成凄绝人寰的调子,沈雁飞好端端为之垂下几颗泪珠,那只神蛛从空中跌下地来,便立刻低伏不敢动弹。
那女人衣袂飘飘地绕着那只神蛛走圈子,沈雁飞虽在悲怆无比的心境下,仍然可以理会到那女人的萧声,竟然能够单对某一对头而发。当时为之一惊,想到那萧声假如是针对着自己,是否还能够动弹。他一惊觉此中奥妙,自然而然地按捺心神来抵抗萧声,片刻工夫已明白了自己只要像平日练功时那样子摒除杂念,运行真气,灵台立刻渣滓尽除,智珠活泼。他心里也不悲伤了,对这个名震天下的阴魔宣华校却起了一种好奇的欲望,希望能够看见她的容貌。她的身材那么窈窕,但她终究是七旬以上的老婆子,还能够保持青春容颜么?好奇心一动,倒也忘却范北江那只神蛛乃是冲着他而来的这回事。
山村中鸡啼已经是第五遍,秋天夜晚较之夏天为长,因此要鸡啼六七遍才天亮,这时可也就是四更过后。
只见那女人飘然隐没在黑暗中,萧声冉冉随风消逝,他到底没有瞧见那阴魔宣华枝的面孔。
低头一望,那只萎缩地上的神蛛也没有踪影,登时骇出一身冷汗,赶紧纵起半空,看清楚落脚之处并没有绿光,真不知它往哪儿去了。
他一掠三丈地跑回屋子,冲人冯征房间,把冯征弄起来,告诉他一切发生的情形。冯征也为之跌足道:“这如何是好,那神蛛十分灵警,来时可能范北江教它小心,故此它知你未睡,反而潜匿起来了。”
沈雁飞道:“大哥咱们立刻上青城山或者到别处去吧!”
“它还不是一样跟着?唉,有了,”他高兴地跳起来,道:“咱们这就去追踪,把那只神蛛弄死,不就完了。”
“对啊!”沈雁飞迷迷糊糊地应一声,但怎样追踪法?他就不知道了。
“二弟你把你的神蛛放出来,就可以追踪到。”
沈雁飞一听迫不及待地把神蛛放出来,发出命令,那只神蛛登时暴涨,一下子飞出门外。
两人紧紧跟随,转眼间已奔出六七里,黑夜中但见四周鬼影幢幢,来叫虫鸣,组成了令人心悸的怪声。
忽见远处灯火一闪,两人都吃一惊,沈雁飞悄声道:“大哥,神蛛莫非是会错意?要不然难道范北江在附近么?”
冯征摸摸秃头,道:“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极为小心地朝那倏隐修现的灯光处走去,敢情距离得还远哩。
直到走近了,才隐隐约约看出是座破庙。沈雁飞知道冯征眼力不比自己,便告诉了他。冯征摸头沉吟一下,轻轻道:“这么说多半是范北江了。我们别的都不怕,就防他那只蝎母和那群天蓝蝎,二弟你对付范北江,我对付那些毒物。”
两人非常轻巧地潜近去,先把神蛛收起,相距还有十多丈,便听到破庙中传来细微的叮当琴声。
冯征止住沈雁飞,轻轻道:“二弟,范北江不会弹琴啊!”
沈雁飞道:“我知道是谁了,是那阳魔宣华岳,他弄的是琴,他妹妹吹萧,都是一般厉害。”
琴韵倏然高亢地叮叮数响,县然而止,光是那么数声,已使这庙外两人心头怔忡不安。
跟着琴声再响起来,有如天上忽然洒下一场珠雨,都落在极大的玉盘上,又脆又密,悦耳之极。
两人此时都守住心神,慢慢蹑足走过去,到了庙后,那儿有个缺洞,两人分从两边掂高脚尖偷偷向内觑望。只见庙中破败不堪,可是十分于净,破神桌上,一盏油灯点得光亮异常,照见一个老头子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面前摆着一张矮脚几,几上一面古色盎然的琴。
另外一个女人坐在椅上,背向着他们。同时头上扎着青巾,故此看不出年纪大小。她面前一张破桌上,摆着一支两尺四寸的白玉萧,萧下压着一只其大如拳的蜘蛛,正是范北江那只神蛛。
沈雁飞这时可就恍然那神蛛敢情是被她用萧声引走,怪不得忽然不知去向。
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停手不弹,道:“旧游如梦,云山虽然依旧,但人面全非,峨嵋山上,那尼庵依然矗立在老地方……”他没有再说下去,伸手抚琴,叮叮数声,令人神魂飞越,情怀悲怆。
桌上神蛛倏然一动,白玉萧骨碌碌滚开。那女人快如闪电般伸指一弹,那只神蛛登时肚腹洞穿,尸体飞开寻丈之外。
冯征暗中一笑,想道:“那神蛛是被我们引得动弹的啊!忽然萧琴一齐奏弄起来。这阵合奏的乐声起初极是幼细,宛如从别个世界飘落在这黑夜深山中。彼方是那么沓冥遥远,而且非常陌生,使人不敢向往,可是又不能不去,当那么一天来临,任何人都要到达那暗昧陌生的国土。”
阳魔宣华岳白皑皑的头颅微向前倾,十只手指俱长着其白如玉的指甲,长达两寸。他生像沉浸在琴萧合奏的乐声中,因而遗忘了自己。
冯征渐觉心神飘荡,似欲跟随天风中的乐声,冉冉飞逝。但他身为一派未来掌门人,定力高强,猛然一惊,知道不妙,赶快扯扯沈雁飞的衣袖,疾然退纵出去。沈雁飞想瞧瞧那女人的面貌,故此不肯即退,用手势比划一下,冯征摇摇头便先回去。
沈雁飞再听了一会儿,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母亲苍老的容貌,祝可卿婉转承欢的娇容,秦玉娇痛苦伤心的表情,最后,吴小琴美绝人寰的容颜占据了心中所有的空间。
琴弦冷冷一弹,沈雁飞愁心碎裂,萧声袅袅飞散,宛如那颗愁心碎成千万缕,随着尘烟风沙,消灭于无有之乡。
几颗珠泪掉下来,发出轻微的声息,那琴萧声韵流传飘杨间倏然音响俱歇,一片寂然。
宣华岳徐徐抬起白头,叹口气道:“那人还没倒下呢。”
那女人移开唇边的玉箫,忽然转脸向墙洞瞧来,沈雁飞骇一跳,只听老头子宣华岳又道:“自从我琴音中发现有人蹑踪来窥,到现在时候已不短了,二妹……”
沈雁飞这才知道人家早就晓得他们窥探,更不迟疑,涌身退纵开去,两个起落,已出去六丈,脚尖方一探地,只见破庙内冒出两条人影,轻如飞烟,快疾无俦,直向他身形之处纵来,沈雁飞不想和他们搭话,转身疾走,他的脚程是一纵三丈过外,后面两人虽然轻功超卓,但仍达不到三丈之远。沈雁飞不敢一直返村,便向山深处急驰。走了一程,后面两人嗟讶之声隐隐可闻,跟着听到宣华岳宏声招呼道:“前面是哪位高人,我宣氏兄妹渴欲一见。”
叫声未歇,沈雁飞一头已钻人树林中。
绕了个大圈返村,已过五更,天边已略呈曙光。他回到房中休息好久,紊乱的心情兀未恢复平静。现在威胁生命的神蛛已经毙命,他不必再悬想自己会在睡梦之中,忽然死掉。可是他究竟能否欢欣?他知道这答案。
早餐过后,他叙述昨夜之事给父亲听,说到那个阴魔宣华枝,不禁伸伸舌头,道:“我从未想到一个女人的容貌竟会像个骷髅般可怖,和那阳魔宣华岳红红润润的脸庞,恰好成了极强烈的对照。”
冯征笑道:“此所以你才不愿意和他们搭话,若果换个美人,二弟说不定会向她讨教几乎吹萧的秘技哩,哈哈……”
生判官沈鉴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冯征又道:“我知道二弟的轻功,相信已举世无匹,像那阴阳二魔修练再久,功力再强,但决不能够跃过三丈之远。故此我十分放心二弟逃命是绝不成问题。”
沈鉴喟道:“若是老夫这等饱历忧患的人,听到阴阳二魔萧琴合奏的曲调,必定伤心悲怆以至于不能举步。”
两个年轻人这时便不敢再说什么,开始商议上山之事。最后决定若果三人浩浩荡荡上山,可不知张中元处在什么地位,不知会不会扰及青城道士们的清修,故此由跑得最快的沈雁飞独自上山,把情形看看,或是回来叫他们上山,或是请神眼张中元下来叙旧。
沈雁飞衔命寻路上山,一路便见观庙极多,这刻因是初秋,游人甚众,这一来他倒不便施展脚程上山。
正走之间,忽见路畔不远处,一块突兀大石上面,一个长衫老人坐在那儿。他坐的是搬上去的一块方石,在他面前,还有一大一小的两块石头。大的那块就俨如一张小桌,小的那块和他所坐的一般大小,花纹色泽无不相同,就像原来是一块长石条弄开似的。
一株老松高长,亭亭松阴恰如一把遮阳大伞。沈雁飞好奇地停用张望一下,只见那老人红面白髯,神情潇洒,一眼望去就像图画中的处士。在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面棋秤,还有两个盛黑白子的瓷瓶。
他讶然想道:“这位老人家跟谁对奔呢?难道自得其乐么?”
那长衫老人忽然向石下路上的游人扫瞥一眼,那两道眼光就像闪电一般明亮锐利。
沈雁飞赶快移开眼睛。只听那老人道:“哈哈,我老人家算定你会来的。”
沈雁飞偷眼一觑,只见那老人家面向着自己,正用~只手向自己指着呢。不由得为之一愣,想不起和这位老人几时见过。
“来吧,别客气,时间还早着,奕一局再上山不迟。”
沈雁飞无可奈何地抬头望他,只见老人正向着他微笑。
“快来,老夫棋瘾大发,哦,难道不认识我老人家?”
“我何尝认识你?”沈雁飞在肚中咕哝,委委屈屈地走向那块大石。
“呵呵,阿弥陀佛,原来是凌老檀樾,贫憎真个眼拙。”宏亮的语声从后面响起来,把沈雁飞吓了一跳,赶快止步转身。眼前一花,一团灰影已擦肩而过,赶快又转身追看,只瞧见灰色的憎袍上面,一颗光秃秃而肥肉甚多的头颅。
“原来我表错情了。”他差点笑出声来,想道:“不过他们两人的语声中气充沛异常,必是怀有武功之士,且让我瞧瞧那和尚是谁。”
那和尚在石下止步,合十躬身为礼,然后道:“昔日峨嵋山小沙弥拜识高人,匆匆一别,即今已逾三十年,回溯前尘不过弹指间耳,凌老檀樾英姿不改,可以想见别后功行弥深,贫憎钦佩之至。”
红面白髯老人洪声笑道:“承蒙峨嵋大乘寺方丈高僧谬奖,荣幸何如。”
沈雁飞一听那胖和尚竟是当今峨嵋大乘寺方丈忍悟大师,更生瞻仰之心。这时才注意到忍悟大师手中倒提着的月牙方便铲。竟有鸭卵那么粗的柄杆,如是精钢所制,怕有四十斤以上的重量。原来那忍悟大师二十年前身为大乘寺监寺大师时,曾因事离山踏入江湖。这和尚天生侠胆义肠,好伸手管不平之事,那时节由南至北,由西往东。没有人不知峨嵋这位高手忍悟大师的法号。他如天上慧星,偶尔一现.自后便返山潜修,其后更接掌方丈大位。但那划空而过的眩目光芒,自后永留痕迹,至今江湖上尚津津乐道。
他索性在路畔一块石头坐下憩息,却听忍悟大师道:“贫憎本不敢有违雅兴,但老檀樾乃是局外闲人,足以笑傲神仙,贫僧却不得不再往前走,真是言之有愧。”
姓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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