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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镖-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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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觉自己已经镇定下来,双手抓着铁枝,暗中用力摇一下,纹丝不动,当下知道甚是坚牢,足可任得他攀援而不会发出响声。

东边的天一片鱼肚般白色,四下已光亮得很,清新的晨风夹着田野的气味,吹拂过这片庄院。

他一用劲,两手交替猱升上去,转眼间已上升了寻丈。

现在他必须收回眼光,瞧瞧外面的形势,眼光掠过脚下头豹子,只见它豹眼圆睁.直瞪着自己,作势欲扑。

当下心头一凛,骇得手心都沁出冷汗。

只因这头豹子一扑上来时,即使自己幸而能从利爪下逃生,但必定要被外面看守之人发觉。

他眼中一露骇意,那头豹子立刻眼射凶光,倏然不声不响,疾扑上来。

豹子善于纵跃扑噬,这寻丈之高,自然能够扑到。

沈雁飞一见豹子眼射凶光,立刻移手去攀住隔壁第三根铁枝,猛然松开勾住铁枝的脚,直荡过去。

风声飒然一响,那豹子一双利爪恰好在身侧擦过,只差分毫便抓着胳臂,吓得一身冷汗往外直冒。

那头豹子一下扑空,只见它四爪一舒,竟然抱住铁枝,一时悬在铁枝上,没有掉下。

却因尽是直竖的粗铁枝,没有横铁可供借力,故此那豹子只能勾住而不掉下,要再移动,却不可能。

沈雁飞吃这一吓,手足俱软,强往上升了两尺,便觉气力不继。

那豹子狂吼一声,直地溜下去。

铁栅外两人齐齐惊顾,晨曦迷茫中,但见沈雁飞附身在铁栅上,离着顶端也不过是数尺之远。

不觉大为惊怪,叱喝连声,抄家伙疾绕过来。

沈雁飞见大势已去,惊极而怒,破口骂道:“凶手,强盗,你们都是。”

骂声中,两个汉子已绕过来,那个持着长杆子的,蓦地抡杆疾击,忽地一声风响,跟着啪的一声,长杆击在铁柱上,正是沈雁飞的手握之处。

他的手指被长杆击个正着,立刻被打扁了,那痛楚椎心刺骨。可是他仍然没有松手,一股盛气地破口大骂。

闹声冲破早晨的岑寂,在空中飞过的鸟儿,也都惊得拍翅高飞,不敢在附近落下。

啪啪一连两响,沈雁飞另外那只握住铁柱的手指,连接上两下重的,扁是扁了,却疼得麻木了。

他要然住口,忿忿瞪着外面的两个人。

一个汉子大怒道:“这小子真够横蛮,你瞧他可不是连手指也打扁了吗?”

另一个似乎因为这景象太以凄厉,竟然愣住不会搭腔。

“入娘的,老子当胸戳你一下,看看还能爬在那儿不。”

语声甫歇,长杆直戳出去。

沈雁飞哎地一叫,身形打丈许高处直掉下来,叭哒一响过后,竟然没爬起来。

先前愣住那汉子嘘一口气,道:“这小子真个又狡猾又横蛮。”

言下大有不愿惹他之意。

沈雁飞被那汉子一杆戳着胸口.登时因痛攻心。掉落地上,一时不能动弹,但心中却还清楚明白。

那头豹子当那两个汉子汹汹过来时,虎叉上铁盘暴响,吓得退在场子中。这时那两人已停下手,它可就发威了。

只听它吼了一声,它忽地扑将过来,把一爪搭在沈雁飞的胸膛,先抬目瞧瞧外面的人。

那持虎叉的汉子道:“这畜生肚饿了。”

“二爷正要那豹子熬不住饿,把那小子撕裂吃掉,咦,这刻二爷该出来了吧?往日他该到了。”

豹子再低吼两声,见两人毫无动静,便低头瞧瞧沈雁飞,倏然掀唇露出白森森的利牙,俯将下去。

沈雁飞刚才虽不能动弹,但心中却明白清楚。

这时但见那豹子张嘴掀唇,利牙正凑下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求生之念奋然而生,猛的曲膝全力撞将上去。

那豹子大吼一声,蓦地跳开大半丈。

敢情沈雁飞拼命用膝一撞,正好顶在狗子近肛门处,才使得豹子禁不住护痛跳开的。

铁栅外两人不觉讶骇相顾,只见沈雁飞胸前鲜血涔涔,霎时染红一片。改情那豹子前爪锐利之极,方才一爪本搭在他胸前,护痛一跳时,竟然抓伤了他的前胸,而且伤痕甚深。

他的确没有力气或斗志以支持他爬起来,只能瘫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那豹子霍地转身,凝睛怒视着地上的人。

铁栅外两汉子,竟然觉得十分紧张,他们真估不透那少年还有什么绝招,可以逃过豹子这一次扑噬。

在这一触即发之际,一秒钟比一年还要觉得长久。

蓦听一声冷哼,一条人影自空而降,落在铁栅里面。

那人身形现处,竟是个五旬上下的人,相貌甚是威严,身上一袭白瞩长衫,在晨风中不住飘摆。

手中持着一把尺许长的描金折扇,一径低头去瞧地上的沈雁飞,生像没有注意到背后还有一头凶残饥饿的豹子。

铁栅外两人一见这人现身,立刻躬身行礼,甚是恭谨。

沈雁飞全身疼痛,正因这样,反而变得不在乎。他也瞧见这人自天而降,简直像头大鸟似的。

虽则他不懂武功,但光是刚才的一眼,也能够感到这人身在空中之时,宛如鱼在水中,可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改变动作。

这种感觉强烈地攫住他的注意,以及引起他羡慕的情绪,是以非常渴望看清楚这个人的容貌。

那人见他双目灼灼,凝视着他,禁不住微笑一下。

不过,这个人的样子太严肃了,以致微笑出现在他的面上,也使人不由生出尊敬之念。

他道:“孩子真好的胆色,脑筋也够快的,你伤得重吗?”

沈雁飞张一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只因为他方才被那个汉子一杆出在胸前,此刻连呼吸也觉得疼痛难当,何况要说话。

实际上他也惊异得说不出话,因为这人看来没有恶意,甚且居然有救援他之意思。

那头豹于蓦然一声不响地疾扑而来,前爪一伸,直抓向那人后背。

铁杆外的两名汉子还来不及惊叫,那人却已抬脚往后面一踹,动作非常悠闲,而且头也不回,但时间却凑得恰好。

只听那头豹子倏地修吼一声,身躯倒飞而去,直撞向铁栅上,发出砰一声大响。

那人道:“老夫会治愈你的创伤,你放心!”说着话,只见那人忽地自平地飘身而起,直飞过那二丈高的铁杨,而落在外面地上。

沈雁飞连点头示意也来不及,就见人家已经飞走了,心中羡慕之情,不由又汹涌而生。

耳中又听到那人简捷有力的声音说道:“把他搬到小琪轩,着简二来见我。”

那两汉子诺诺连声,躬身行礼。

那人飘然走回屋里。

沈雁飞心中嘀咕想道:“这人是谁呢?气派好大……”

正在想时,忽然耳听铁栅门砰地打开,便有人走进来。之后,他那身躯便被人抬起。

他不由闭上眼睛,现在,死亡的危险已离开了他,他也生像因精神松懈而软弱了下来。

浑身的痛楚,胸中的歙闷,以及神经紧张后的疲倦,一起侵袭着他。使得他再也睁不开眼睛,也不能想什么事情。

可是他还能够听见二爷那暴戾的声音。

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只觉得那浑身痛楚和熙闷全部消失了,他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刻沈雁飞敢情处身一间布置华丽的房中。

所有的家具,都是用上等紫檀木所制,至于帘帷被衾,无一不是最好的质料,颜色也配得甚是适宜。

在他床边站着四个人,一个小婢模样的女孩,手中端着一个漆盘,盘中摆着瓶子水杯等物。

她旁边却是个姑娘,年纪约摸在二十四五左右,模样儿可算得上端正,但颧骨过高,带着克夫之相,而且眼睛里锋芒闪闪,似乎不是女儿家应有的威煞。

过来便是那个穿着白绸长衫的人,这时用手中折扇,轻轻敲在沈雁飞身上,手法又快又疾。

瞬息之间,已敲遍沈雁飞浑身一百零八处大xiāo穴道。

在三人后面,站着那个暴戾的二爷,即是那威严的人称他做简二的,他已经来到房中。

这位简二爷昨日如此景戾,但此刻却不应一声,规矩之极地站在那儿,敛手侍立在后面。

那人道:“现在给他眼下九转扶元散。”

那婢子嗷地应一声,另外那位姑娘伸手在盘中拈起一个碧绿精致的小玉瓶,拔塞倒出一些粉末在水杯中。

立时满房清香浮动,使人为之精神一爽。

那人不管她们如何服侍他服药,却回身在窗旁一张留手椅上坐下。

简二爷走过来,躬身行礼道:“小的向庄主请安。”

他坐在椅上动也不动,只嗯了一声,忽然移目瞧着窗外。

“敢问庄主有何吩咐”

他回过头来,道:“没有了。昨天以至今晨的情形我都看见了,以后别再用这种方法杀人,闹声大得很。”

简二爷连连应是。

“再想法子弄只虎或豹来。”

“是。”简二爷应了一声,便施礼退出房间。

他刷地打开手中折扇,在那白色绢画上,画着一只大鹤,朱顶金眼,栩栩如生。

上款记着“宣真兄雅正”,下款署着“终南山里人”这个致趣的别号。

但他似乎并不十分欣赏这幅画和那笔力雄奇的题款,他却微微皱起眉头,凝眸无语。

“爹,可要把他的睡穴解开?”那位姑娘回头道,声音坚亮,使人泛起刚硬的感觉。

他简短地应了一声好,又刷地收拢手中折扇。

现在,他的眼光悄悄移到那位姑娘的背影上。那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倏又微微锁住。

在他这种已过中年的人的面上,居然会发现出表情,可以想象得到那件事该是多么的严重。

他女儿坚亮的声音又响起来,她道:“爹,他醒啦!”

沈雁飞张开眼睛,但见眼前晃动着两张女性的脸庞,不由得大大惊诧,同时又发觉身子上毫无痛苦,禁不住喃喃道:“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呢?”

那位姑娘微笑一下,眼中威棱低人的光芒收敛了许多,这使得她看起来觉得动人得多。

她道:“你现在觉得怎样?试试能坐得起来不?”

她竟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沈雁飞决然坐起来,倒差点几乎和那位姑娘面面相碰。虽则终究没碰着,却嗅到一阵奇怪的香气。

那位庄主起身走过来,道:“修罗扇敲灾疗伤,为武林一绝,小娇你问得不是有点糊涂吗?九转扶元散也是武林一宝,这孩子只有比未伤之时,更觉体健力大。”

沈雁飞一瞧见这位庄主,认得他乃是将自己从豹子爪下救出来的人,呀地一叫,立刻爬起来,便要在床上叩头。

那姑娘道:“喂,且慢,你倒是下床再叩头呀!”

沈雁飞连忙称是,一跳下床,随即跪下叩头。

庄主受了他三个响头,然后道:“孩子起来。”

声音威严之极,自有一种使人慑伏之力,沈雁飞乖乖起来。

他站起来之后,抬手摸摸胸前,却发觉在破衣之下,胸前肌肉一片平滑,不但被豹爪抓之伤已经痊愈,甚至连疤痕也没有留下。

心中不觉大为惊服,觉得这位相貌出严的庄主,生像具有超凡的力量。

要知这位庄主,正是曾经独步天下武林的江湖怪杰修罗启秦宣真,自从十年前退出江湖,便一直居住此地。

修罗扇秦宣真道:“你叫什么名宇?何以会到这儿来?”

沈雁飞道:“我姓沈,名雁飞,乃是江陵人氏。只因……”

他稍稍犹疑一下,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立刻继续道:“只因十年前先父弃世……”

他说到这里,却见修罗扇秦宣真那严肃的面上,露出微笑。

“寒家本来贫道,此后赖寡母十指辛苦,一直支持下来。几个月前,先母也不幸弃世。”

修罗扇秦宣真一摆手,道:“你不必往下说了,这遭遇虽然平凡,但在你本人而言,却甚凄惨,老夫乃是此庄庄主,后面那个村子,全是我庄中之人所居。他们都是跟我多年的人,自从定居此地以后,便专门为我到各地去收租催粮,并不下田做活。此所以你欲求一枝之栖,毫无所得。”

沈雁飞故意变一下脸色,装出十分失望的样子。

那位秦姑娘哼一声,道:“大丈夫何处无吃饭之地?哪须变颜变色!”

口气豪迈,话意鄙薄,使得装假的沈雁飞也禁不住脸红起来。

她随即大踏步出房去了。

修罗扇秦宣真先是哈哈一笑,但立刻便敛住笑容,心烦地摇摇头。

“那是老夫的小女秦玉娇,她什么都好,就是行事和脾气,就像须眉男子一般。”

想不到这位城府深沉的江湖怪杰,居然会透露出心事,可想而知这心事该是多么沉重。也不怪他何以先是赞同地一笑,然后又摇头叹息。

沈雁飞合开这话题,道:“小可承家庄主救命大恩,不知何以为报。”

修罗扇秦宣真一摆手,道:“罢了,别再提这个。”

说着,刷地打开手中描金自绢折扇,摇了几下。眼光扫过手上扇面的图画,倏地又收拢扇子,烦恼地摇摇头。

沈雁飞已窥见那扇面上画着的是只大鹤,神态如生,却不解他何以对这幅画现出这般不安的神色。

只见修罗启秦宣真在房子徐步绕个圈子,突尔停步,昂头思忖了一会儿,自语道:“老夫阅人多如恒河沙数,却少见这等奇佳根骨。”

沈雁飞字宇听得清楚,却不解其话中之意,眼光一扫,忽见门外有人影一闪。

原来,那人影乃是早先随秦姑娘去了的小婢,此刻提着一个漆红的食盒,站在门外。

沈雁飞饿了许久,又经过一场生死挣扎,早在回醒之时,已自饥肠辘辘,难受之极,如今更是饥火焚心,馋涎欲滴。

修罗扇秦宣真虽在思忖之际,但他是何等人物,立刻发现了这个情形。

当下心中想道:“这孩子根骨之佳,平生所罕曾见。我有心收徒传艺,但我修罗七扇,为武林一绝,非坚毅过人者,无法学得。若收此子为徒,只怕他畏艰怕难,中途而废,如今正好试他一试,想那饿而求食的本能,最是强烈,当可试出此子的理智意志与其先天比重如何。也许我衣钵得传,当年终南孤鹤之辱,当可湔雪。”

沈雁飞虽然为门外小婢手中食物而引得饥饿难当,但他仍一直暗中偷觑着修罗扇秦宣真的神色。

修罗扇秦宣真移眼瞧他之时,却见他努力装出安静的模样。

他可不知眼前那少年狡猾无伦,这种装成平静的努力正是他所要让他觉察的要点。

他一点手,命那小婢进来,把食盒放在桌上,然后挥之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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